下篇 聖女 《2015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

(北京卷·曆史試題)

20. 1521年,德國維登堡的一家作坊印製了很多幅對幀木版畫。其中一幅的左側是基督跪在地上為門徒洗腳;右側是高高在上的教皇伸出腳讓跪在地上的信徒親吻。這幅畫意在()

A.抨擊羅馬教廷B.推銷“贖罪券”

C.反對宗教改革D.倡導宗教寬容

答案:A

1

唐納德這天起得很早,他決定去第五大道那邊走走。據說那邊有個很大的購物中心,在大火還沒有蔓延的時代,那裏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區域之一。雖然很可能早已被人搜刮一空,但誰知有沒有什麽地方被人遺漏掉呢?比如地下倉庫之類的。

而且,唐納德也不得不承認,在他的居住地附近,確實找不到什麽食物了。昨天一整天,他隻找到半塊發黴的餅幹,在一個地鐵站的老鼠窩裏。

他瘦骨嶙峋,身體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但他覺得今天精神還不錯,也許是昨天那幾隻小老鼠為他補充了久違的蛋白質。他拄著一根塑料水管,慢慢挪到了盛水的鋁合金罐子旁邊。他住在一座廢棄的加油站裏,取水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個遊泳池。最近雨水很多,遊泳池裏灌滿了水,水麵上還漂浮著一層綠色的水藻。

他喝了口水,在嘴裏漱了漱,然後把水咽下去。水裏有一股怪味。雖然他已經把水濾了一遍,又用柴火燒開過了,但喝的時候還是有一種苦澀的感覺。有一點像茶葉的味道,他感受著唇齒間的餘味。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裏有一個從中國來的留學生,很喜歡喝這種獨特的東方飲料。他嚐試著喝過幾次,雖然並不喜歡,但腦子裏的印象很深刻。

周圍很安靜,沒有嘈雜的人聲和呼嘯而過的車鳴。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機械表,時針剛好指向最下方。這是唯一還能讓他感覺到現代文明的東西,也是麗莎給他的二十歲的生日禮物。以前使用的手機還一直放在屋角的茶幾上,但一直沒有響過。他每天都試著充電和開機,但屏幕總是漆黑一片。

大火燃起之前,麗莎和自己賭氣去了佛羅裏達。混亂發生之後,自己就和她完全失去了聯係。也許她被困在某個地方了,又或者早已在大火中喪生?他搖了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子。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省點精力吧,今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從加油站出來之後,很長一段路都是空曠的原野。這一帶本來就接近城郊,在以前就很冷清,大火之後更是難覓人跡——這也是唐納德樂意住在這裏的原因之一。人多往往會帶來是非,特別是在亂世。

他花了半個小時才來到最近的一個街區。這裏早已人去樓空,隻有一些野貓盤踞。他找到一條長椅,準備稍微休息一下。這條路他走過很多次,這是例行的休整。他喜歡這裏的風景——一排楓樹整齊地夾在隻有十英尺寬的道路旁,路上落滿了柔軟的黃葉。

這時,他聽到地上的落葉簌簌作響。聲音從路的拐角處傳來,逐漸靠近。片刻之後,他看到一個小女孩出現在視野中。女孩穿著紅色的棉質外套,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手上拿著一根棒棒糖。

等等,棒棒糖?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前方。

小女孩不時低頭舔一口手上的東西,天哪,那真是一根棒棒糖!

他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來,大步向小女孩走去。走了幾步,他突然覺得這樣會把小女孩嚇跑,於是刻意減慢了步伐,臉上露出微笑的表情,眼睛卻控製不住地盯在了那塊糖果上。

可是,他很快就為自己感到了濃濃的羞恥。自己這是在做什麽?難道饑餓已經讓自己失去理智了嗎?他停下了腳步,深吸一口氣,把從胃裏奔湧上來的進食欲望,硬生生地嚼碎了,然後咽下去。

小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繼續悠閑地向前走去。他看著女孩離自己越來越近,終於和自己擦身而過——那一瞬間,香甜的糖果就在他麵前不到一英尺的地方,他幾乎忍不住要動手搶了。

可他終究還是放棄了。女孩長著一頭金色的卷發,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可是,就在他神情恍惚的瞬間,一個高大的人影突然翻過路旁的柵欄,衝著小女孩撲了上去。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了小女孩的前麵。隨後,一股大力襲來,自己那虛弱的身體頓時摔倒在地。

來人踉蹌著退後了幾步。那是一個幹瘦的白人青年,他狠狠地瞪了唐納德一眼,罵了幾句髒話。

小女孩站在一旁,也不跑走,笑嘻嘻地看著摔倒在地的唐納德。

唐納德想爬起來,可是身體像散了架一樣,怎麽也控製不住。

青年沒再理他,繼續靠近那個小女孩,死死地盯著那根棒棒糖。那小女孩仿佛毫不害怕,舔了一口手上的棒棒糖,極大地刺激著青年的食欲。

唐納德突然覺得有點奇怪,總覺得事情哪裏有點不對勁兒。

這種感覺很快就得到了驗證。就在青年來到小女孩身旁,準備動手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劇烈戰抖了起來。接著,他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抽搐著翻起了白眼。

唐納德這時才看清,小女孩的左手拿著一根黑色的手電筒似的短棍。

電擊棒!他突然反應過來。

可是,她為什麽會有電擊棒?新的困惑出現在他的心裏。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根電擊棒竟然有電?

難道說,城裏已經恢複供電了?想到這裏,身上的痛楚似乎瞬間消失了,他頓時充滿了活力。

2

“你要進城嗎?”小女孩開口問道。

他爬了起來,但並沒回答小女孩的問題,反而猶豫著問:“城裏已經來電了?”

“沒有啊。”小女孩一臉天真地回答道。

失望重新將他俘獲。

“你要進城的話,我可以順路載你。”

他很長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這話中的含義。載我?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女孩已經自顧自地走出了一段距離。他連忙跟了上去,磕磕巴巴地問:“你……不會還有車吧?”

小女孩沒有說話,隻是繼續向前,接著拐進了一個廢棄小屋的車庫裏。唐納德跟著她從半遮掩的卷簾門下鑽進去,隻見小女孩已經騎在一輛川崎小型摩托上了。她右手擰動油門,伴隨著一陣短促的轟鳴聲,灼熱的尾氣猛地從排氣管裏衝了出來。

“上來吧!”她看了唐納德一眼,對方猶豫著想問點什麽,可是她再次催動油門,發出一聲更響亮的轟鳴。唐納德最終隻是搖搖頭,什麽也沒問,坐上了摩托的後座。這種小型車的後座對唐納德來說有點狹窄,此刻他像是夾在兩片麵包間的紅腸。

摩托在空曠的道路上一路飛馳。在迎麵而來的大風中,唐納德有點恍惚。他仔細回想今天發生的古怪事,疑慮在心裏就像散不開的濃霧一樣。終於,他忍不住問道:“你還沒有駕照吧?”

他挑了一個最無關緊要的問題。

“沒有。”小女孩回答得很幹脆,“你擔心我的車技?”說完,她猛地壓下車身,高速衝過了前方的彎道。

唐納德嚇了一跳,趕緊閉嘴,牢牢抓著身下的握把。他很難把小女孩飆車的樣子和剛才那天真的模樣重合起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呢,抑或兩個都是?

突然間,唐納德的身體猛地向一旁傾去,險些從車上摔下來。小女孩把車身甩了九十度,在急刹之下停了下來。

出現在兩人麵前的是一座由廢棄垃圾堆成的小山——扭曲變形的車殼、長滿鐵鏽的空調外機、用途不明的鋁合金架子、花花綠綠的塑料袋,甚至還有沾滿汙泥的毛絨玩具。

公路被完全堵住了。

小女孩皺著眉,“奇怪,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這時,有人從垃圾堆後鑽出來。隨後,更多的人從四周鑽了出來,把兩人圍在了中間。這些人的手臂上有著風格相似的青色文身,看上去是一夥的。來者不善啊,唐納德嘀咕道,他大概猜到是什麽東西把這些人吸引過來了——在這個快速衰退的社會裏,騎著一輛嶄新的摩托飛馳,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把車留下,滾!”一個看似頭領的人大喊道。

唐納德偷偷下車,想趕緊溜走,卻被小女孩一把抓住了衣袖。

“別這麽聽話嘛。”小女孩笑了笑,“這麽多人想欺負我,你難道不應該保護我嗎?”

唐納德臉色漲紅,他很想說“還不是你自己惹的麻煩”,可是又覺得有點心虛,畢竟她開車是為了送自己進城。不過,他還是覺得這小女孩太高調了,不僅敢在人前拿出食物,而且還在大馬路上肆無忌憚地騎車飛馳。這些行為在以前或許不算什麽,可擱到現在無疑是自討苦吃。

見兩人沒有下車的打算,人群爆發出一陣不滿的叫囂。那頭領罵了一句,然後大踏步地走了上來。這時,小女孩突然擰動油門,朝頭領猛衝過去。後者似乎並沒料到小女孩還敢反抗,為求自保趕緊讓路,在目送他倆向外衝去的同時,他一下子反應過來,大聲招呼著手下把車攔下來。

數十人朝著車行的方向撲了過去,不要命似的。摩托車猛地打了個急彎,掠過人群的包圍線。可是沒走幾步,又迎麵撲來一批新的阻攔者。這一次,小女孩似乎沒有轉彎的打算,她加大油門,徑直向著人群衝去。

“坐穩了!”

唐納德連忙抓緊握把。車子猛地撞開人牆,留下一片驚呼和怒喝。兩個後視鏡的金屬杆都彎折了九十度,宛如骨折。

前麵的路被堵住了,車子隻好沿著來路返回。

“或許我們可以從別的路上繞過去,我知道一條……”

“來不及了,”小女孩打斷了唐納德的話,“後麵也被堵了。”

唐納德偏過頭向前看去,前方果然又出現了一群阻攔者。“怎麽這麽多人?”他眼前的人群可比剛才密集多了,一眼望去,大概有不下一百人。

就在這時,後方的追兵也快趕到了。可奇怪的是,他們似乎並沒有趁著這個機會衝上來搶奪車輛,而是忌憚地停在了距離前方人群大約三十米的地方。現在,兩撥人把摩托車圍在中央,就這樣對峙了起來。

“看來他們不是一夥人啊!”唐納德這才反應過來。

“當然不是。後麵這夥人少的是馬塔家族,他們在大火燃起之前就是本地最大的黑幫,現在趁著混亂大肆擴張地盤。前麵的則是大名鼎鼎的3K黨,最近也在積極地把勢力延伸到這裏來——聽說現在加拿大的大部分地區都在他們的控製之下。”

唐納德目瞪口呆地看著小女孩,他突然對今天的決定後悔起來。也許,自己今天壓根兒就不應該出門。看看,始終做老好人的自己,竟然也有被兩大黑幫包夾的一天。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而且,這位小妞,到底是何方神聖?

3

“看來,阿木是真的回去了!”陳鬆一回到宿舍就大聲嚷嚷道,帶著顯而易見的羨慕之情。古河此刻正靠在床頭,看著一本封麵發黃的《安德的遊戲》,聽見這話後立刻抬起頭,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這兩天學校頗不平靜,或者說,非常動**。前幾天的旋轉減速事件發生後,學生們多少已經覺察到學校有古怪,雖然學校用“地震”的拙劣借口糊弄了過去,但到底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就不得而知了。在這樣人心不定的狀況下,隨著索羅的到來,一場古怪至極的“高考”也提前拉開了帷幕。

在高考進行期間,每天上午仍在正常上課,下午則是自習時間,大部分人利用這段時間查閱各種資料,試圖破解那道高深莫測的高考題。但凡有了點什麽靈感之後,便把解答寫在卷子上,提交到教務處去。聽說,教務處新設了一個特別的試卷評審小組,一個叫孫元一的人是小組的首席評審,負責對提交的試卷進行初步審查。孫元一看上去挺和善,很多人都見過他。此人年紀雖然不大,可不太愛說話,偶爾會去教師食堂吃飯,最愛點的菜是山藥排骨瓦罐湯。有人猜他是江西的,但聽口音又像是四川人。

大部分提交的試卷在第二天就會被退回來,上麵劃著一個大大的紅叉,但是沒有任何批注,到底錯在哪裏也不知道。好在這次高考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學生可以多次提交答案,所以,沒答對題的人並不會絕望,最多有些失望罷了。不過,他們本來也沒抱太大期望,就算提交,多半隻是打算試一試,所以看到試卷被退,倒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然而事情的轉折點如暗礁一般出現了。阿木突然提交了自己的試卷,上麵沒寫任何計算過程,僅僅寫著那個莫名其妙的數字——“32.7”。其實他在拿到試卷的第一天就得出了這個答案,但一直不知道怎麽寫計算過程,索性把過程空著,隻填上答案就交了卷。很多人,包括同宿舍的古河和陳鬆都覺得這事挺荒唐的,斷言這卷子第二天鐵定會被退回來。

不料,這種理所當然的推測竟然落空了!阿木的試卷不僅沒有被退回,而且在提交後的第三天,孫元一還親自趕到教室,把正在上課的阿木叫了出去。這也是眾人最後一次見到阿木。那天,阿木沒再回到教室,晚上也沒回宿舍。宿舍的另外三人都猜測,這可能是跟他提交的試卷有關。

“不會真讓那小子給蒙對了吧?”陳鬆感歎道。

文仔說很有可能,也許他現在已經搭乘小型飛艇回地球了。陳鬆急得跳起來說,要是這樣可不得了,大家策劃半天沒能實現的事情,倒讓阿木這小子輕易完成了。文仔說,這也隻是個推測,說不定阿木還跟那個孫元一待在一起,討論這道題的答案呢!

陳鬆不甘地說:“這事得調查清楚,要不然心裏不踏實。”接下來幾天,陳鬆真就走上了“偵探”之路。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一天早上,陳鬆鬼鬼祟祟地關上宿舍門,小聲說,“幾天前,有一艘小型飛船離開了停泊點。這是後勤部的一個老師告訴我的。”

“行啊,你小子人脈夠廣的,連後勤部裏都有認識的人。”文仔剛好從洗漱間裏出來,手裏拿著牙刷和水杯。

“嗨,其實這人我們都認識,”陳鬆擠眉弄眼地說,“他就是李老師。”

“李翊軍?”

“對,他現在被調到後勤部了。聽他說啊,那艘飛艇是私自離港的,走的時候直接繞過了控製係統,是逃走後才被監控和雷達反饋數據發現的。”

“所以……你認為阿木乘坐那艘飛艇走了?”古河插嘴問。

“監控都拍到啦!而且,不止阿木,乘坐那飛艇的一共有兩個人,還有一個你們猜是誰?”

“誰?”

“索羅!就是那個美國人!”

“他也回去了?”文仔有些不敢相信,“難道說他不管這邊的高考了?”沉吟了片刻,他又接著說道,“還是說,‘263計劃’已經完成了?!”

“這個我不知道。”陳鬆說著招了招手,讓文仔和古河靠近他的旁邊,再次放低了聲音,“還有一個大八卦,你們絕對想不到。”

“有屁快放!”文仔笑罵道。

“嘿嘿,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的。”陳鬆撓了撓頭,“你們還記得郭凱嗎?”

“當然記得啊!”突然聽到這名字,讓古河有些詫異,“怎麽,他也被抓回來了?”

自那次“地震”後,郭凱就消失了。地震那天重新開始上課時,班上的同學和老師們突然找不到郭凱了。宿舍裏沒有人,看監控也沒有發現他的行蹤。古河和文仔猜測,他應該是趁亂逃跑了。他一直很想離開學校,以前的項圈風波也是他帶頭抗議的。不過,古河他們已經知道學校在太空站裏,所以對郭凱的逃跑深表同情,發現真相後被抓回來是遲早的事。

現在,文仔聽陳鬆提到郭凱的名字,立刻猜測他被抓回來了。

“他確實回來了,我今天在食堂碰到他了。而且,他還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

古河和文仔都“哦”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那個索羅根本就不是教育部的人,他和‘263計劃’也完全沒有關係!這個計劃中的高考本來要在一個月以後,等所有的課程結束後,才開始執行的,而且,計劃實施者應該是趙校長。但索羅不知怎麽混進了太空站,竟然囚禁了趙校長,還在某個集團董事的幫助下控製了學校,提前啟動了高考。”

難怪上周的校會上沒有看到趙校長的人影,古河想。在古河的印象中,那是個很古板的老頭兒,而且對校會上的升旗儀式特別看重,每次都會到場,帶頭唱國歌。

“現在呢?”

“現在當然沒事啦。聽說校長大發雷霆,全校搜尋索羅的蹤跡。後來才發現了他早已坐上那艘飛艇,悄悄逃走了。”

“那現在怎麽辦……高考還繼續嗎?”在得知阿木的確切消息後,古河突然想起了高考的事。

“唉,誰知道呢?”陳鬆歎了口氣,“真羨慕阿木那小子啊!”

4

“小貝裏,我們又見麵了。”說話的人下巴突出,像一個鉤子。他騎在一頭高大的栗色公馬上,眯眼看著馬塔家族的得力幹將。

貝裏看到騎在馬上的斯蒂爾,顯得有些意外。自從年初占領了加拿大首都渥太華後,3K黨已經開始向南邊拓展了,在新墨西哥州和亞利桑那州都建立了基地。斯蒂爾是南向擴展的頭目,因為毒品生意,跟馬塔家族硬碰了好幾次,雙方各有死傷。可貝裏沒想到,連搶劫一個小妞的車都能碰到他。

“人是我們先盯上的。”貝裏試探地說道,他可不想惹毛了斯蒂爾,畢竟此人極其凶殘,下手狠辣無比。

“人你們可以帶走,我隻要車。”斯蒂爾冷冷地說。

貝裏暗罵一聲,誰都知道車才是重點。自從大火蔓延開之後,能用的電器設備越來越少。近一個月來,尚能使用的電器已經是鳳毛麟角,在黑市上更是被炒到了天價。據貝裏估算,這小妞的車至少能值一百公斤好貨,裏麵的電機夠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可看著對麵那幾倍於己方的人手,貝裏已經打起了退堂鼓,琢磨著怎麽撂下狠話後撤走。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對方的身後,竟然又出現了一大群陌生人——這些人穿著黑色的製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

斯蒂爾本以為是馬塔家族的援兵,緊張了片刻,可看見貝裏那疑惑的眼神,立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掉過馬頭,讓手下做好警戒。終於,這隊人馬在斯蒂爾前方不到十米處停了下來。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站在最中間。

“幹什麽?幹什麽?”他一手摸著腰間的槍套,一手夾著雪茄,大聲嚷嚷道,“無法無天了啊!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就想攔路搶劫不成?”

貝裏一聽到這聲音就知道來者何人。這人叫奧布萊恩,本是一個小鎮的治安官,大火蔓延後,原有的政府體係受到衝擊,他立刻糾結了一批警員,組成一個幾十人的武裝團夥,對外仍然自稱警察,幹的事兒卻和土匪差不多。很多時候,他們甚至比黑幫團夥還要凶狠。

“警察先生,這位老兄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貝裏衝著奧布萊恩打趣道。

“我知道,這位斯蒂爾先生可是風頭正健啊!”奧布萊恩不以為意地說,“戴奇咖啡廳的那個大案子是你們做的吧?跟我回警局錄個口供唄。”

“滾!”斯蒂爾皺著眉頭,沉聲嗬斥道。他從不把警察放在眼裏,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了。

奧布萊恩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哎呀,忘了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你還不知道吧——政府軍已經打下鄰近的達拉斯,下一步就是我們農夫支市了。”

其實他很早就通過熟人介紹,攀上了政府軍這座靠山,可惜政府軍之前太不爭氣,勝果寥寥,他這個攀附者也顏麵無光,所以從不曾對外提起過。可最近幾個月,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政府軍的火力突然變得凶猛起來,一口氣收複了不少失地。他已經聽到了一些來自軍隊的風聲,雖然傳言略顯誇張,但總體是可信的。所以,當他得知這個小女孩被困之後,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這絕對是一個極好的表現機會。

這個女孩的身份不簡單啊。

“哼,政府軍又如何?在北邊還不是被我們追得到處跑!”奧布萊恩的語氣仍然充滿了輕蔑。

“那是以前,你這陣子還沒跟他們交過手吧?況且,”奧布萊恩看向小女孩,擠出一個虛偽而熱情的笑容,“有些人,可不是你們招惹得起的。”

斯蒂爾冷笑了一聲,不再搭理這個匪氣十足的警察。半年前,他和政府軍在蒙大拿交手過一兩次。印象中戰力有限,很多士兵離開了自動化武器就手足無措,完全不知該怎麽作戰了。他從不相信政府軍能卷土重來,從現在的局勢看,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北美大陸都不會有什麽政府了。

亂世到了,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嘴角微微翹起。

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向小女孩圍攏,準備直接動手開搶。

這時,他覺得眉心有點癢,伸手去撓了撓,突然一束細長的紅光從他手臂閃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顆灼熱的子彈就洞穿了他的頭顱。在他跌落馬背的一刹那,他竟然聽見了直升機的轟鳴。

5

直到直升機將要飛離地麵,唐納德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在大火蔓延之後,自己竟然還能見到這麽龐大的、能夠正常運作的電子係統。他看著駕駛員前方發著微光的儀表盤,眼睛瞪得滾圓。

女孩坐在唐納德的旁邊,那輛機車被直升機吊了起來,然後運輸回目的地。之前,唐納德一直在疑惑這輛機車的來曆,包括其電力的來源,但跟直升機比起來,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他相信隻要跟著這個女孩,一切很快都會得到答案。

奧布萊恩此刻正趴在窗戶旁,諂媚地跟女孩說著什麽。可因為機翼的噪音太大,所有的話都是斷斷續續的。唐納德不太喜歡這個警察,那模樣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很快,直升機離開了地麵,窗外那張扭曲的臉終於消失了。唐納德向窗外掃過最後一眼,發現那家夥把兩隻手彎折著抱在胸口,擺出一個詭異的姿勢。

“那家夥跟你嚷嚷什麽?”

“除了讓我幫他在爸爸麵前說幾句好話,還能有什麽?”女孩撇了撇嘴,“這家夥想當農夫支市的市長,但我爸肯定不會同意的。”

“你爸是政府軍的人?”唐納德終於忍不住問道。雖然最初就覺得這小姑娘不是普通人,但直到那個“警察”提到政府軍時,他才終於有了比較合理的猜測。

在他的印象中,政府軍一直不斷打敗仗,甚至還聽說已經分裂成了幾支近乎獨立的武裝,實力也大為減弱。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代表了秩序和希望,在民間頗有號召力。他猜小女孩的父親一定在政府軍中身居高位,至少是個將軍,不然不可能調動如此寶貴的直升機,特別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

“不,他可不是軍人。”小女孩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不過,所有的政府軍現在都聽他的。”

“這不可能。”唐納德立刻反駁道,“政府軍自從一年前分裂後,還沒有誰能把他們統合起來。不管你爸爸是誰——就算他是總統——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確實不是總統。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我爸到底是幹嗎的。通常情況下,他像個商人,有時候又像個探險家,或者是學者。但我可以肯定地說,現在美國的所有政府軍,都聽從他的指揮。我每天都能見到無數穿著軍裝的老頭兒進出他的辦公室,而這些人,從不敢拒絕我爸的要求。”

小姑娘的話讓唐納德好似在聽天方夜譚。他沒有反駁,因為他從小女孩的臉上看不到說謊的跡象。他思考著現在得知的一切,想要理出一個頭緒來,然而他很快就放棄了,因為他發覺讓這一切成立的條件,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也許她父親是某個財團的首領,可在這種亂世,財團早已淪為各種武裝力量的砧下之肉,遑論操縱軍隊了。

“憑什麽呢?”他喃喃地說。

“當然是憑這個啦!”女孩從口袋裏掏出那根黑色的短棒,按下開關,上麵頓時發出吱吱的聲音。

“電擊棒?”他還是無法理解。

“是電啊!”小女孩被他困惑的神情逗樂了,“在這世界上,爸爸是唯一一個能把電力時代重新帶回到他們身邊的人。他們為什麽要拒絕呢?”

“這麽說……你爸已經破解了停電的秘密?!”唐納德又驚又喜。

“大概是吧。反正我爸現在控製的地區,大部分都恢複供電了。”

太好了!唐納德簡直想要大聲歡呼。這真是他近兩年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自大火蔓延以來,他一度以為從前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可現在,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或許,有一天,他能重新跟麗莎相遇,麗莎甚至會回到他的身邊。他握緊拳頭,久違的力量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時值傍晚,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直升機開始緩緩下降。唐納德這才發現,下方的城市已經亮起了萬家燈火,還有一些霓虹燈在閃爍。他趴在窗戶邊癡癡地看著這一切,久久無法自拔。

6

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兒呢?唐納德回憶起從直升機上下來,踏上這座城市的第一個瞬間。好像從那時開始,這種莫名的不安和異樣感就出現了。這個充斥著光明的城市,在被黑暗籠罩的世界裏,顯得格外刺眼和詭異。

剛開始,這種感覺很模糊,他本以為是離開電力社會了,猛然接觸,心裏有些不適應。可漸漸地,這種異樣感化為了無處不在的微小痕跡,遍布他能看到的每個地方——那是一個他從沒有見過的標記,形狀類似於一道閃電。這種標記出現在各種電器設備上,接著他看到另外一個異象。

那是一個姿勢——手臂抱胸交叉,上下臂彎折成一個詭異的銳角。當唐納德一行人離開停機坪時,每個人都恭敬地做出同樣的姿勢,仿佛這是一種新的禮節。他立刻想起,在直升機起飛前,那個“警察”也做出了同樣的姿勢。

他想向小女孩詢問情況,可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距離。在他們下飛機前,小女孩的保鏢就已經在停機坪等候著了。當他們下了飛機後,似乎還有人向小女孩詢問他的情況,因為他看到小女孩指著他說了些什麽,然後這些人便帶著他一起上路了。一路上,他發現這些保鏢始終對小女孩表現得恭敬而畏懼。幾分鍾後,他們穿過了一座高大的門廊,分別上了三輛黑色轎車。唐納德所在的車開在最後。

車窗上遮蓋著厚重的窗簾。唐納德想拉開窗簾,看看窗外的景色,身邊的壯漢立刻伸手阻止了他。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對方,可是對方什麽也沒說,隻是再次彎曲手臂,做出那個詭異的姿勢。

他們不想讓別人知道目的地的位置。可為什麽呢?唐納德想。

車輛行駛了半個小時,唐納德估計中途還離開過城區,因為有一段路特別顛簸,不像城區那種硬化的水泥路麵。下車時,他發現已經置身於一座宏偉的大廳之中了。這大廳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穹頂建築,內部裝飾很簡單,但仍給人一種華麗的感覺。地麵像鏡子般反射出另一個半球,讓人隱約覺得自己位於一個龐大球體的球心處。

“喂,你覺得這裏怎麽樣?”小女孩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時,唐納德才發現,那些保鏢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現在這座大廳裏,隻有小女孩和自己。

“這裏是?”

“這裏是我爸的辦公室。來,我帶你去見他。”

“不用了吧。”他突然變得怯弱起來。

“不用怕,你是個好人。”小女孩一邊說,一邊向著一個角落走去,“我爸也是個好人,他把電流重新帶回了人間,他樂於幫助那些身處困境的人。更重要的是,你現在不正需要他的幫助嗎?”

唐納德愣了片刻,接著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似的,激動地說:“對啊,我正需要你們的幫助!”

“那麽,你想要什麽呢?或許我可以讓我爸給你安排一份工作。”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隻想要打個電話!”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那個無比熟悉的電話號碼。

“好啊。”女孩從身上隨手掏出一部手機,遞給了唐納德。

唐納德有些惶恐地接過手機,戰抖著手指,在屏幕上艱難地撥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號碼。在按下撥出鍵的那一刻,他緊張得呼吸都停止了。

撥號聲響起,可隨後便立刻轉換成了急促的忙音。唐納德有些茫然地看著手機,在呼叫自動停止後,他立刻又撥打了一次——仍然是同樣的結果。

“很正常。”小女孩接過手機,看了看,安慰唐納德道,“事情發生了這麽久,對方的手機應該早就沒電了。就算有電,也不一定有信號。”

唐納德沉默了半晌,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女孩來到大廳角落的一扇大門前,按下了門鈴。等待了片刻,卻一直沒有開門。“咦,怎麽沒人?”小女孩歪著頭想了想,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還沒等人接聽便掛斷了。過了片刻,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出現在大廳裏。見到女孩之後,他立即躬身屈臂,同時對她做出了那個奇怪的姿勢。

“聖女大人,有什麽吩咐?”

“我爸呢?”

“教主和祭司現在正在郊外,做法求電。”

“你帶我過去。”

“是!”黑衣男子說完,看了看唐納德。

“他也一起去。”小女孩補充道。

唐納德不得不放下心裏的牽掛,重新回到這荒誕的現實中來。這種超現實的荒誕感,從見到小女孩的那一刻開始萌發,在今天的一係列事情中不斷增強,在剛才聽到“聖女”“教主”等稱謂後,終於達到了一個極致。詭異的姿勢,無處不在的圖騰,森嚴的等級製度,隱秘的活動地點,這些不都是官方定義的邪教最常見的特征嗎?

雖然恢複了供電,可世界真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嗎?他有些擔心,就連眼前的小女孩,他看著都似乎變了個樣子。

7

看見教主的那一刻,唐納德隱約意識到,自己曾在哪裏見過這個人。在記憶深處,似乎有一張相似的臉,但具體的背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都聽露絲說了,”教主笑著握住唐納德的手,“你很善良,願主與你同在!”說完,他雙臂彎曲,向唐納德表示敬意。唐納德也試著以同樣的姿勢回敬。他現在才知道,那個小女孩叫露絲,而眼前的這位教主,正是露絲口中的“父親”。從外貌來看,這位教主不過三十歲上下,或許他並不是露絲的生父?

此刻,他有一堆問題想詢問麵前的這位“教主”,但現在顯然不合時宜,因為這位教主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隻和唐納德簡單地寒暄了幾句,便轉過身去,皺眉看著遠處那塊懸浮著的石碑。

唐納德知道那是什麽,他的心跳開始莫名地加快了。正是這些從地下冒出來的石碑,開啟了漫長的黑暗時代。雖然這些石碑和停電的關係不明,但隨著停電區域的蔓延,這些石碑也隨之遍布整個地球,兩者顯然是有關聯的。因此,很多人一看到這樣的石碑,就痛恨不已,甚至憤而毀之——這當然沒什麽用,一塊石碑毀掉後,很快又有新的石碑在原地出現。另外一些人,包括唐納德,對這些石碑則感到恐懼,一種未知的恐懼。

在石碑周圍,站著幾個黑衣人,以及一個東方麵孔的年輕人,也許是個亞裔。唐納德好奇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他在幹什麽呢?隻是直直盯著石碑看,什麽動作也沒有,這就是所謂的“做法”嗎?而且,這年輕人也太年輕了吧——雖然唐納德不能準確判斷亞裔人的年齡,但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人絕不超過十六歲。

這個未成年人,竟然就是這個神秘教派的祭司!而且,據唐納德判斷,這位教主對他顯然相當重視,甚至可以說是依賴。

“木哥哥在幹什麽呢?”小女孩問父親。

“他在做題呢。”

“不是已經做出題目,得到正確答案了嗎?”

“唉,”教主歎了口氣,顯得有些無奈,“題目變了!”

而現在,他們遇到了一個新的挑戰。之前,這附近所有石碑上的題目都是一樣的,他們隻要把之前得到的結果填在石碑上,就可以順利地“解放”一片區域。可從昨天開始,這些石碑上的數字全變了。因此,印刻其上的,便成了一道同類型的新題目。而現在,年輕的祭司正為這道新的題目凝神苦思。

唐納德對這位祭司的解題過程相當好奇。在他看來,既然是解題,總應該借助紙筆演算一下,即使是心算,也總是要查詢一些資料才對。可這位祭司並不這樣做,他的身邊沒有任何書籍和資料,手上也沒有演算的紙筆。他隻是木然地看著石碑,在唐納德看來,這與其說是在解題,不如說是在發呆。

而教主雖然也很著急,卻並不對這樣的解題方式感到詫異。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堅定,仿佛對這一切有足夠的信心。

看著這充滿自信的眼神,唐納德突然眼前一亮。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在何時見過這位教主了。在多年前爆發的那次金融危機背後,政府調查出這其中有財團操作的跡象。那時,他便在電視和報紙上看到過這張臉。唐納德依稀記得,因為沒有找到確鑿的證據,那些金融界的大人物似乎也沒受到任何製裁,事情便這樣不了了之。

他叫什麽名字來著?唐納德看著教主的背影,卻一直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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