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910年10月17日，倫敦】
“別光站著了！快動手！”艾米喊道。博士又把帽子戴回頭頂，然後從桌子上的雜物堆中拿起音速起子，她不由得衝他翻了個白眼。
“啊，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你看，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什麽意思？”安吉克裏斯特加大音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蓋過窗邊那些生物的嘶嘶聲。他揮動狼牙棒，將一隻蜂暴掄回大街上。“你說你剛剛隻是做了一些改進。你不能用它擊退蜂暴嗎？”
博士赧顏道：“呃，我提到的那些改進……並不是那樣。現在，它起到的是反作用。”
“你是說，那玩意兒會吸引蜂暴？”艾米難以置信地說，“博士……”
“沒錯。你想，蜂暴想占有塔迪斯，而這顆星球上唯一會駕駛塔迪斯的人是我，因此……”
“它們需要你。”艾米說，“可是我們早就知道這一點了。”
“艾米，不僅如此。對於蜂巢而言，目前，我的精神是這個宇宙中最美味的食物，美味到每隻蜂暴都想努力得到它。昨天它們已經在小巷裏嚐到過甜頭，知道我能提供怎樣的美味。那和你們人類的精神完全不同。”博士頓了一下，繼續說，“人類的精神或許已經令蜂巢高興，但是，它在見識過時間領主的精神深處後，就會想要解鎖其中的秘密。”
“博士，你說的這些確實很有意思，可它們到底是什麽意思呢？”羅瑞問。他把一件件古董珍藏堆放在門口，堵住門。
“這頂帽子會放大精神信號，將其放大到前所未有的強度。對城裏的蜂暴而言，這就是一座燈塔。它們無法抗拒，會成群結隊擁來。一旦我啟動這個美妙的設備……要是你覺得現在這裏的蜂暴已經很多了，到時候不妨長長見識。”
“這對我們有什麽用？”艾米疑惑不解地問。
“這意味著我可以帶它們去任何我想讓它們去的地方。”博士笑道，“也就是說，我能讓它們回到裂縫去，一隻不落。這頂帽子會將信號傳到很遠的地方，召喚它們過來。”
“就跟花衣魔笛手一樣，”安吉克裏斯特說，“將老鼠引向末日。”他必須承認，博士的膽魄讓他很欽佩。
“嗯……”博士並不完全讚同這種說法，“不如說是把它們送回它們該去的地方。”
“你打算怎麽做？”艾米問，“你說過，用塔迪斯關閉裂縫太危險了。”
“確實。”博士說，“但是1910年還有另外一艘時間飛船呢。雖然是一艘壞了的試驗飛船，但它也足以將裂縫補上。”
艾米皺了皺眉，“也就是說，你要製造一場內爆？將倫敦所有蜂暴都引到裂縫那裏，然後引爆時間飛船，將它們送回時間的另一側、它們自己的維度？這樣，我就明白了。”
“砰！”博士燦爛一笑，十指張開做了個爆炸的手勢。
“我喜歡B計劃！”艾米也笑出聲來，“為B計劃歡呼！”
“那現在怎麽做？”羅瑞問，“回到塔迪斯裏，穿城去時間飛船那兒？”
博士搖頭。
“不是嗎？”羅瑞說，“不，當然不是。事情永遠沒那麽簡單。”
“塔迪斯會受到牽連。”博士遺憾地說，“蜂巢幾乎已經完全顯現。現在我們不能冒險讓塔迪斯去任何地方。附近的蜂暴太多，蜂巢思想可能會橫加幹預，改變飛行路線，甚至做些更糟的事。”他走到塔迪斯旁把門拉上，“另外，我們也不能冒險把它卷進時間內爆。它必須遠離維度裂縫。”
博士看了一眼安吉克裏斯特，然後又轉過身去麵對塔迪斯，“那麽還是……”他話沒說完，再次陷入沉思。他推開門鑽進去，安吉克裏斯特聽到博士跑向中心控製台的腳步聲，隨後便是不停地按動按鈕、拉動控製杆的聲音。幾秒鍾後，博士麵帶微笑地出現，揮手關上門。“對了，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他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教授，來搭把手。”阿爾文說。安吉克裏斯特環視四周，見人造人正將一個高大的桃花心木碗櫃拖向窗邊。“可以暫時堵一下。雖然堅持不了很久，但可能給我們爭取一點時間。”它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從殘破的窗戶外邊伸進來的利爪劃破了自己背上的皮肉。
安吉克裏斯特和羅瑞趕忙過去，幫著將這件沉重的家具搬到合適的位置，然後用力一推，讓它抵在窗邊。光線都給擋在了外麵，屋裏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不能用塔迪斯的話……博士，我們怎麽去那艘時間飛船那裏？”艾米問。
博士伸出一隻手摸了摸下巴，“哦，有很多種辦法。”
“抱歉，博士。”安吉克裏斯特說，“我不認為這裏麵有誰能走出這間屋子。至少沒人能活著出去。那些該死的東西真的太多了。”
“說得對，教授。”博士搖晃著手指，“你說得很對。我們的勝算的確不大。”他頓了頓，像在思考什麽，“但是，這些問題之前從未難倒過我。不管怎樣，我們有一件蜂暴沒有的東西。一件足以改變一切的東西。”
“是什麽？”安吉克裏斯特問。
“你的汽車。”博士笑著說，“精妙的機器，真正的經典。用來穿城真是再合適不過。”
窗邊的碗櫃砰的一聲晃動一下——蜂暴們開始用身體撞擊這個障礙物。“堅持不了多久了。”阿爾文再次提醒大家，“它們隨時都可能闖進來。”
“博士，是我傻了嗎……要用車的話，我們不得先到車那裏去？”羅瑞說。
“是的。”博士說。
“它不是停在馬路對麵嗎？”
“是的。”博士重複道，“安靜點。我在思考。”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那穿著粗花呢夾克、戴著領結和禮帽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滑稽。
“我來吧。”阿爾文突然宣布。博士停下來抬頭看他，臉上滿是擔憂。“我可以分散它們的注意力。”阿爾文接著說，“如果我逃出去，它們可能會來追我。至少暫時會。這能給你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跑到汽車那裏。”
博士沉吟道：“不行，阿爾文。我不能讓你這麽做。它們會把你撕成碎片的。”
阿爾文迎上博士的目光，“我回家的路很漫長，博士。我並不屬於這裏。至少，讓我幫幫忙吧。”
“不行。”羅瑞說著走上前，像是要攔住阿爾文，不讓對方走向門口，“博士？”
博士歎了口氣。
“博士！”艾米喊道，“不能這樣！”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博士說，“教授說得對。我們隻能上車，否則沒法離開。那麽多生命都危在旦夕啊。”他從夾克裏掏出音速起子，走到阿爾文身旁，用音速起子發光的那一頭對準對方胸腔的金屬板。
“你在做什麽？”人工智能問。
“哦，隻是一些小小的調整，沒什麽好擔心的。這能讓塔迪斯之後更容易找到你。”
“你的過去，我的未來。”阿爾文歪著嘴笑了一下。安吉克裏斯特想，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那人造人露出笑容。
“差不多是那樣。”博士心情沉重地應著，伸手拍了拍阿爾文的肩。
人造人轉向羅瑞和艾米時，安吉克裏斯特仔細看著對方蒼白的模樣。它對羅瑞和艾米說：“謝謝你們做的一切。”
羅瑞上前拉住機器人的手，說：“未來見。”
艾米踮起腳，雙臂摟住阿爾文的脖子，緊緊抱住它。“一千年後見。”她說。
最後，人造人轉向安吉克裏斯特，“能認識你，我很榮幸，教授。”
“我也是，阿爾文。”他應道。
阿爾文莊嚴地走向門口，將障礙物推到邊上，打算用自己的獨臂抬起石棺。安吉克裏斯特為對方的勇氣動容，在羅瑞走上前幫忙時，他也過去搭了把手。那一刻，安吉克裏斯特覺得，這個人造人比他這些年遇到的那些流氓無賴更有人性，甚至比神秘的博士更像人類。
擠在門口的蜂暴們趁防禦突然鬆動想要強行闖入，張牙舞爪地在阿爾文身上抓撓。阿爾文似乎並不在意，它擠進蜂暴之中，攻擊它們，把它們拍到一邊，向門外走去。
沒過多久，它就消失在那片胡亂揮動的灰色胳膊中。
正如他們所料，門廊上的蜂暴都向阿爾文衝了過去，一時間，他們這邊的包圍圈鬆動了。
“趁現在！”博士說，“不要辜負了這一切。”
四人一起衝出實驗室早已破爛不堪的門，羅瑞手中依然緊緊攥著尼安德特人的木棍，教授也拎著狼牙棒。
“從這兒走！”安吉克裏斯特邊喊，邊帶著他們朝廚房跑去，“這兒還有一條可以出去的路。”他聽到外麵那條街上的蜂暴在襲擊阿爾文時發出的嘶嘶聲。一想到它們可能對它做的事，教授就很不安。他決定聽博士的，不要辜負了這一切。
他聽到樓上蜂暴搞出的碰撞聲，它們想通過破碎的窗戶擠進來，切斷他們的逃生路線。但是，這所老房子為了應對不期而至的外星入侵者，早已暗藏玄機。
在一扇白色木門前，安吉克裏斯特停了下來。“從那兒下去！”他推開門，指了指前麵的一處石階。
“去地窖裏嗎？”羅瑞疑惑地問道，“我以為我們要往外逃？”
安吉克裏斯特點點頭，氣喘籲籲地說：“是的。房子的側麵有一個入口和這間地窖相連。我們從那裏上去就能逃出去了。”
“太好了！”博士說完便咚咚走下樓梯，“棒極了！”其他人也都緊隨其後，安吉克裏斯特殿後，將門關好。
地窖裏黑暗陰冷，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和黴味。博士從口袋裏掏出音速起子舉在頭頂，像火炬一樣照亮前麵的路。
安吉克裏斯特擠到前麵，帶領眾人穿過堆放雜亂、如同迷宮的木箱，它們大多是他過去積攢的廢舊雜物。他已經很多年沒有下來了，幾乎已經忘記這些堆放得整整齊齊的包裹中裝的是什麽。盡管他還會過問警方的事務，盡管樓上實驗室裏堆滿過去生活的紀念，但是他確實認為自己已經結束了充滿冒險的生活，認為自己年紀大了，力不從心。
他現在就是一個古董、一名老兵，宏偉著作中一條不起眼的腳注。但是，博士改變了這一切。博士像一個粗心大意、笨手笨腳的年輕人一樣闖進他的生活，將他卷進這些瘋狂的冒險，為他的生活注入新的活力和生機。博士讓他想起什麽是活著。要是幾隻寄生蟲毀了這一切，那他可不得氣壞了？
“這邊走。”安吉克裏斯特指向天花板上的一個出口。
“我們怎麽上去呢？”艾米問。
“拖幾個箱子過來吧。”羅瑞說。他拖來幾個箱子，飛快地堆放在牆邊。他們四個一起將箱子越摞越高，搭成一個簡易的台子，這樣就可以夠到天花板上的活板門了。
博士第一個跳上去，他伸長脖子，耳朵貼到木門附近。“聽起來它們還沒放棄。”然後，他嘴裏咬著音速起子，雙手用力推了推活板門。門嘎吱一響，塵土簌簌落了他一身。
“呸呸呸！”博士嗆得咳嗽幾下，用胳膊肘擦了下臉，露出一臉沮喪。他輕輕撣掉禮帽邊緣的灰塵——安吉克裏斯特心想，這可是自己最好的禮帽——然後小心地將活板門推開。陽光從小小的開口處斜射進來。
事不宜遲，博士跳起來抓住開口兩邊，扭動著屁股鑽了出去。安吉克裏斯特在下麵看著，緊張地等待後續。外麵仍有蜂暴的嘶吼傳來，那些家夥將他心愛的房子毀得七零八落。
博士那邊半天沒有動靜，安吉克裏斯特看到艾米和羅瑞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這時，博士的臉突然出現在門口，臉上的表情讓人想起激動的小男孩兒。地窖裏的氣氛頓時隨之輕鬆下來。“沒有危險，”他說，“算是吧。”然後招呼艾米道，“快來吧，龐德。”
艾米爬上箱子堆，向博士伸出手，後者俯下身，挽著她的胳膊，哼哧哼哧地把她拉上去。
“該你了，羅瑞。”過了一會兒，博士再次出現在開口。
最終，安吉克裏斯特難過地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爬上搖搖晃晃的箱子，由博士和羅瑞一起把他拉到外麵耀眼的陽光下。
外麵的景象很恐怖，遠比他想象的糟糕。房子外表爬滿蜂暴，沒有一寸露在外麵，成千上萬隻蜂暴無情地拆毀了房子的一磚一瓦。教授眼睜睜看著它們破開窗戶，撬開窗框扔到外麵的地上。它們還在房頂上鑿出一個洞，然後像倒進玻璃杯的**一樣，一股腦兒湧了進去。
屋外，阿爾文還在街上，它現在隻剩閃光的金屬骨架，但依然踢打、阻擋著蜂暴。蜂暴不斷向它撲去，企圖把它僅剩的那條胳膊從插槽中拔下來。
“快！”博士說道。他指著馬路對麵安吉克裏斯特的汽車，向它跑去，然後跳進車裏，坐在駕駛座上。
有那麽一刻，羅瑞似乎想跑過去幫助阿爾文，但是艾米拽住他的胳膊，跑向等在一旁的汽車。他們慌忙坐上車，安吉克裏斯特非常不安，手中仍緊緊攥著那根狼牙棒。他坐到前排，匆匆鬆開手刹。
引擎發出轟鳴，但是沒有啟動。
“嘖，你一定是在逗我！”艾米罵道。
附近欄杆上蹲著的某隻蜂暴歪頭緩緩轉了過來。那紅色的眼珠閃著光，像是認出了他們。它跳下欄杆，展開膜翼，向四人滑翔而來。
“先別往那邊看，”安吉克裏斯特說，“不過，它知道我們在這兒了。”
房子這邊的蜂暴齊刷刷轉過頭來看向他們。
“快走！”艾米喊道。
那隻蜂暴撞向汽車引擎蓋，壓壞了一盞車前燈；它的利爪刺穿了薄薄的金屬蓋。那隻怪物爬上擋風玻璃，眼看就要抓到博士，安吉克裏斯特站起來，衝它揮起狼牙棒。它靈巧地躲過教授的攻擊，爪子打碎了擋風玻璃。
“加油，教授！”博士喊道。
安吉克裏斯特拚命地再次搗鼓手刹。這一次，機器發出哢嗒一聲，引擎嗚嗚啟動了。
“好多蜂暴撲過來了！”羅瑞在後座喊。
博士猛踩油門，汽車突然向前一衝，蜂暴從側麵滾落，撞到儀表盤，彈了出去。汽車呼嘯著離開時，安吉克裏斯特險些被甩出去，羅瑞急忙俯身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座位。
蜂暴從四麵八方襲來，博士則開著車在路上拐來拐去。安吉克裏斯特不確定他是想躲開它們還是甩掉它們。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沒有成效。
車子沿路疾馳，安吉克裏斯特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房子，見終究落了下風的阿爾文被兩隻蜂暴嘰嘰喳喳地抓著，飛上天空。它們肆無忌憚地撕扯阿爾文的四肢，像是要把它撕成碎片。它們從低空掠過屋頂時，阿爾文的一條腿就在空中晃來晃去。安吉克裏斯特一陣怒火中燒。
他們身後的蜂暴漸漸在空中聚集，仿佛厚重的陰雲。“它們太多了，博士。越來越多了，就要追上來了！”
“嗯。”博士說著，伸手在帽簷下觸發了什麽，“好戲才剛開始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