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真的動心了

北風那個吹……

身上那個冷。一下車我直接一個哆嗦,氣溫至少比M市低了10℃。

而且……媽子她騙我!還說沒想起來,明明包裏塞了件有內層的厚風衣,就是沒給我提個醒……

好吧,這一定是媽子人到中年,本來就比我怕冷,所以衣服才穿得比我多。

好吧,盡管用“要風度不要溫度”來刺激我吧!

然而下一刻蕭朗蹲下來從他行李袋裏抽出件男裝,然後給我披著,就直接看向我媽,“阿姨,您要是不介意,我這還有衣服。”

媽子自然擺手拒絕,對我身上的男裝倒也沒別的說辭,反而和他說了聲謝謝,然後瞅著諾大的火車站出口有點懵,“楓楓,你姐那個地址呢?”

老姐本來說來接,但臨時有工作,邪門的是她男朋友也走不開,先讓我們自己搭車去某個地址的樓下等等她,但我瞅著這天氣心裏抱怨,這不直接等於喝西北風?

我看著有點陌生的火車站,百般感慨,我現在踩在老家的土地上啊!以前沒事自然不會往火車站跑,所以對這地方大概也就有點印象而已,蕭朗就提著自己的包,然後拖著媽子的行李箱,往前走,笑笑,“阿姨你們把地址給我吧,我帶路。”

“這怎麽好意思?”

“沒事,自己人。”

……呸,才不是我自己人!他那哪是帶路,就叫了輛的士,這我也會。放好行李,他上了前座,回過頭了看看我們,“阿姨你們好多年沒回來了吧,這幾年變化蠻大的,多看看。”

那司機便用家鄉話問了,“回家探親?剛從哪裏回來咯?”

媽子與司機扯了幾句,然後睜大眼睛打量著窗外的高樓大廈,一邊人事全非的感慨著,“這裏以前沒有這棟樓!”

“啊,楓楓,你以前就在那家醫院出生的!現在你都這麽大了!”

“耶,這條路我以前怎麽沒有來過?”

“哎呀,變了好多!”

而蕭朗便是在後視鏡裏看看我,看看媽子,然後笑著。

沒多久手機響了,是老姐的男朋友,說是請了假,現在在火車站東站口,問我們人在哪裏,便約了樓下等,到地方後媽子熟稔的朝蕭朗揮揮手,“小朗啊,以後回學校了,多和楓楓聯係,周六日也可以和楓楓一起回來,阿姨給做飯!也是家鄉口味啊!”

“一定。”然後蕭朗偷偷的比了比電話手勢抵在耳邊,暗示我之後聯係。

直到放下行李包躺我姐**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是真的回來了。

老姐的男朋友姓李,比她大十來歲,兩個人交往了很久,兩人在老姐讀藝校的時候就開始同居,如今也好幾個年頭。說實話我從未看好過這段感情,但有些事總歸要脫離想象才能給你驚喜——他們已經打算結婚。

老姐用她的態度書寫了一段感情,總體來說李哥有屬於他的味道,五官端正,架一副金框眼睛,精明掩蓋在儒雅之下,待我與媽子彬彬有禮,進退得宜。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老姐並非那種令人放心的女子,性格狂野奔放,我行我素又吃不得虧,即便穿泳裝站在台上展示泰然自若,習慣夜不歸家,然而她居然也找到了屬於她的童話,即便是無理取鬧,李哥也僅僅展現著一個成熟男人應有的包容。

晚上看著李哥係著圍裙在廚房裏忙碌,我所認知的世界突然有些顛倒,突然對老姐有幾許羨慕,他們磨合了幾年最終仍決定走到一起,或許隻是習慣使然,又或許早已相知相許,我衷心祝福他們。然後暗暗的想著自己並非擅長烹飪的女子,將來定要找個人陪我過一輩子,或許他可以是個廚師。

其實以前我不懂這樣的組合,現在想起來,父母離異後,我和姐畢竟還是缺少了父愛,或許大齡男子的成熟與包容給了老姐所想要的,然後她和李哥尋尋覓覓到了彼此,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整頓休息了一個晚上,次日周末,公休。老姐兩口子陪媽子去上街,我一向不好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加上外邊冷,便一個人留在公寓裏。沒多久蕭朗給我電話,說是帶我回T高看看,想了想,便舊地重遊一遭,還可以回從前的小區晃晃。

念及此,心裏不免又有幾分期待,回想著從前的那些臉孔,想著會不會碰到熟人。

裹了件老姐的黑色大風衣,還蠻時尚的款式。約好時間在樓下等,然後兩個人擠上公交車,輾轉來到T高,看門的警衛已經換了,但顯然認得蕭朗,和他套了幾句近乎,然後就放行了。

因為是周末,學校裏較往日清冷,但高三那些補課的學子,依舊用他們的熱情感染著校園,恰好是課間時間,教學樓的走廊上三五成群的站著些出來透氣的人,學校如從前一樣,高年級的在上層,大概顯得清靜些。

先是去了以前的教室外邊朝裏看了看,幹淨整潔的課桌,黑板擦得幹幹淨淨。

然後走廊上有些人從六樓望下來看見了蕭朗,似乎認得,過一會便聽得三兩個人齊聲招呼,“蕭、師、兄——”

蕭朗抬頭望了上去,然後笑笑,回到,“你們好。”

那些女人相互看了看大咧咧的揮著手,很是開心的樣子,然後一個大嗓門女生吼,“蕭師兄,你上來坐坐吧!”

我瞥了他一眼,很壞心的覺得有點像青樓招客的情形。

蕭朗擺擺手,笑嘻嘻的,“行了行了,該幹嗎幹嗎去!本人還在革命期間啊,別打攪我談戀愛啊!”

“羞羞……”上麵又傳來有節奏的噓聲。

我決定無視他。然後旁邊一女的接著問,“師兄,旁邊你女朋友啊!”

“漂亮嗎?”

“漂亮。”幾個女生看看我,我樂了,女同誌還是挺誠懇滴嘛!領頭的一個喊,“師嫂好!”旁邊幾個紛紛效仿。

有師嫂這說法麽?我黑線,突然覺得她們真青春啊,想想自己然後就心虛了,印象中我怎麽沒有經曆過這麽活潑可愛年歲的記憶?我是不是太陰暗了點?便聽到上課鈴響了,幾個人擠在一起,“蕭師兄,我們戰鬥去了啊!”

人一走,我問他,“怎麽都認得你?”

蕭朗挑挑眉,“你不知道我在學校很出名麽?升高三的時候這群猴子高一,轉眼也到他們人生轉折點了。”

我沉默了會,然後摸了摸走廊上的欄杆,終於發出感慨,“這裏倒也沒什麽變化。”

“還好,”他突然靜靜的看著我,過了會又問,“這次要留多久?

“隨我老媽。”我往六樓望了望,“走啦,人家學習。”

他又笑,“要牽著我的手麽,女朋友?”

“去你的!”瞪他,卻也自然而然的笑笑,這種和平相處的感覺倒也不錯。

下了樓,再把學校的角角落落逛了逛,地理園,實驗樓,思進亭,籃球場,一路走來,心情異常的平靜。發現一點很奇怪,和蕭朗麵對麵的時候,往往沉默的時候居多,卻會在電話裏相聊甚歡。

出了校門,蕭朗帶我到學校附近那種自行車出租店,因為我沒帶身份證,所以隻能借一輛車。卻是心血**,換我騎車搭蕭朗。

沒騎過單車好多年,意外自己居然沒一點生疏,蕭朗也不生疏,雙手親密的摟著我的腰,然後翹著腿免得讓雙腳磨地,邊搖著頭唱著,“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

我靠!抖了我滿地疙瘩。不過大概頂著這片天,心情異常舒暢,他唱得也就那水平吧,還不如我唱得好,就不唱給他聽!穿梭在大街小巷,時不時停下來買路邊的小吃解饞。後來把單車擱一旁,他給我去買臭豆腐。

便是沒由來的哼起了甜蜜蜜,其實捏,人哼歌隻是一種潛意識,但回頭瞥見蕭朗捧著一小碗臭豆腐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頭皮頓時發麻,覺得丟臉,他也識趣的沒刺激我,而是把竹簽遞給我。

吃完了換他騎,我說去河邊看看,河堤那邊有條長長的上坡路,約摸三百米,我也就大方點讓給他表現了,然後坐後邊涼涼的喊著加油。看得出我還挺有份量,他騎得有些吃力,我卻笑得開心,爬一半還往他肩膀上一拍,“小子,光吃不長力氣。”

見他耳根漲得通紅,我興致就來了,特**的唱了兩句上海灘,“浪——奔!!浪——流!!……”

他一聽沒支持住,憋一口氣雙腳撐地上就回頭瞪我,還得費勁撐住車身別往後滑,估計耗了些力氣,臉也漲紅了,然後也不顧旁人的眼光,回過頭去又死命一蹬腳踏板,自己扯嗓子吼,“妹妹你坐船頭喔哦,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

我往他後腦勺一拍,“屁,誰跟你恩恩愛愛了?”

他吼,“再拍我把你扔河裏去!”

“那你就試試唄。”我嗤了一聲,搖了搖身子,以助他提高單車技術水平。

他沉默了一小會死命踩,然後突然爆發,“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這種時候,我已經習以為常對周遭異樣的眼光視而不見,反正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好容易爬上了平路,他歪歪扭扭的拐了個彎,然後陰陰深深回頭衝我笑笑,“牧小楓,你找死吧你。”就連人帶車往下坡衝。

靠!蕭朗死小子就真不怕把我給摔了!風在耳邊咆哮也就這樣了,感覺自己有些沒坐穩,別無選擇隻得摟緊了蕭朗,心想要真摔了也得拖著他一起死,卻是聽見他在前頭很開心的笑著。

這死不要臉的停下車後,還特神氣的嘖嘖了兩聲,“親愛的,你剛剛抱得我好緊啊!”

我追著他沿著河堤跑了老遠,還是沒追著。我心想治安還不錯嘛,扔地上的單車也沒給人騎了去。

**

鬧了一小會,已是渾身發熱,本來還想回小區兜一圈,但老姐電話來叫我回去吃飯,就先還了單車,然後蕭朗又把我送回去了。

肚子倒是不餓,隨便夾了點菜,媽子沉默了會看著我說,“楓楓,你爸爸來電話了,說想見見你……”

我怔住,腦子有一瞬間空白,然後聽見她又補了句,“你爸病了,去看看吧。”

“哦。”我輕輕的扒了口飯,已經想不起來多少年沒見過那個人了。

和他約了第二天在城南的一間小飯館簡單吃頓飯,清清靜靜的地方,隻有我和他。

很多男人到了中年,會漸漸的發福,突顯出肚皮,沒想到他也不例外。這天天特別冷,連坐在公車上也是一種折磨。下了車進了飯館,看見他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眼眶有點濕,一瞬間的事。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想念他。

爸爸,曾幾何時,這個熟悉的稱謂竟如此的陌生。

我嚅囁著雙唇,卻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記憶中英俊瀟灑的他似乎已經不複存在,生活消磨掉了他眼裏曾經的意氣風發,卻凝練成了沉著穩重,他見到我眼中閃過驚喜,而後竟是略微有些慌張,便見他站起來抽開旁邊的凳子,等待我過去。

我默默的走過去,坐下,然後他也坐下。輕輕的看了他一眼,瞥見他眼眶裏也隱隱帶著些淚花,心裏有某處地方變得異常柔軟,感覺到鼻子又有些酸酸澀澀,吸了吸鼻子,聽見他輕柔的聲音,“楓楓,想吃什麽?”

我輕輕撇開頭,重重的吸了口氣,感覺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強令自己收住眼淚,平穩了情緒,才回過頭看了看他,“都好。”說出的話裏,帶著刻意的冷淡。

“噢……”他輕輕的笑笑,察覺到他多少有些小心翼翼,“那就隨便吃點吧。”便叫了老板娘過來點了幾個菜,然後才細細的看著我,“這些年……好嗎?”

我點了點頭,沉默了會才開口,“媽子說你病了,嚴重嗎?”

“嗨!沒有的事。就是胃有點老毛病,進醫院抓了兩劑藥,出了醫院剛好碰上你媽和你姐了……”而後也是停頓,感慨,“真巧啊。”

“嗯。”我又點點頭。

“這些年我每隔段日子就會和你姐約出來見個麵……那個,”他找著話題,“你未來姐夫人還不錯。”

“哦。”實在想不出能和他說些什麽,又聽到他問,“那個,你新爸爸對你和你媽好嗎?”

“挺好的。”至少比你忠誠。卻是把這句話收在心裏,多少年了我一直告訴自己,我不怨他,無須怨。

然後他突然就不語了,接著他也是抽了抽鼻子,“你心裏……”開口又多了幾分沉重,“是不是還怪我?”

我看了看他,“這句話,你應該問我媽。”

他笑容有幾分尷尬,然後回頭看了看廚房的方向,又找著話題,“這家飯館的菜有點偏辣,但口味你應該會喜歡。”

“這幾年我很少吃辣。”

“是啊?”他怔了怔,“那不習慣吧,要不改改菜單?”說罷已是想招手。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偶爾一兩頓不是問題。”

“……”便又是沉默不語,這種沉默令時間過得異常慢,然而菜卻始終不上來,他終於又開了口,“楓楓啊,以後可以多給你打幾個電話嗎?陪爸爸多聊聊。”

他已經不止一次提出這個要求,然而在電話中那種不言不語的氛圍常常讓我覺得壓抑,媽子察覺後便是告知他少來打攪我們平靜的生活,所以他的電話越來越少,而我也從不主動,因而極少聯係。然而眼前他,麵容略帶憔悴卻十分誠懇的要求,竟是令我說不出一個不字,良久,我點點頭。

他這才舒展開整張臉,沒多久又顯得有些凝重,終於,他說了句:“小楓,這麽多年了,爸爸對不住你……”聽到他語調也有些不穩,似乎在壓抑著他所有的情緒,而後他又補了句,“爸爸沒能看著楓楓你長大,真的很對不起。”

爸爸像一個知錯的孩子,突然對我低了頭。我的眼淚不知不覺的滑落下來,想開口,喉嚨卻是堵著什麽,發不出聲響。

“楓楓啊,你還能叫我一聲嗎?”那雙深沉的眸子裏帶著濃濃的期待,揪得我的心難受,忍了一會我的眼淚模糊了雙眼,他的臉變得模糊起來,然而童年時的記憶一幕幕清晰的重現眼前,他溫柔的抱著我,他親切的喊著我……

我孩子氣的拭去眼淚,於是他略微有些無措的舉止又在我眼前清晰起來,我別過臉,想起自己自從他和媽子離異後我再沒有喊過他一句,我以為……我以為他早已經不在乎了……

不想放任自己的眼淚,因而我再次吸吸鼻子收住眼淚,然後雙手抹去臉頰麵的殘留,我想,當初他背叛媽子的理由已經不重要了吧,至少他們兩個現在都過得還好,這麽一想我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眼眶早已泛紅,這一刻我釋懷,我說,“爸,我想喝點湯。”

“好!好!喝湯!”他驀地綻開了笑容,我寧可相信他因為那樣一個笑容而顯得年輕了十歲,所以連他頭上開始明顯的白發也變得不重要,但卻真正柔和了我們之間的氛圍。

接下來他便零零碎碎的聊著什麽,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兒子,我都靜靜的聽著,沒有不耐也沒插話。

上菜後發現不是一般的辣,我頻頻喝水,一直到吃完了這頓,我才重重的喘了兩口氣,興許是見我放鬆下來,他一直帶著笑,分開的時候我才發現他身旁的椅子上一直放著個禮品袋。他遞給我,然後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頗為感慨,“楓楓啊,你二十歲了吧,爸爸想買點什麽給你,但老選不到合適的,我隻記得你小時候問我要過這個……給你。”

我接過來,說了聲謝謝,他又笑了,接著他說,“你媽是個好女人,都是我的錯,你以後好好孝敬你媽。”

我又點點頭。他看著我眼裏帶著些不舍,“我開了車過來,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先走。”

“那好……再見。”

“拜。”我朝他輕輕的笑了笑,不曉得為什麽心裏舒暢了很多,一些東西,已經逝去,我早不該介懷了。見他又看看我,轉了身,走兩步又回頭看我,再揮揮手,示意我離開,我也朝他擺擺手,然後轉了身,離開。

“那好……再見。”

“拜。”我朝他輕輕的笑了笑,不曉得為什麽心裏舒暢了很多,一些東西,已經逝去,我早不該介懷了。見他又看看我,轉了身,走兩步又回頭看我,再揮揮手,示意我離開,我也朝他擺擺手,然後轉了身,離開。

沒多久掏出手機,給蕭朗打了電話,想讓他陪陪我。剛打通還沒響夠一下蕭朗就接了起來,語氣裏有種迫不及待。他說,“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報了地址,等待蕭朗的時候我看了看那袋子,一千塊的紅包,還有個精致的盒裝芭比娃娃。話說裏邊有錢倒也是意料之中,每年生日啊過年什麽的,他都會格外打些錢到我賬號上,但那個芭比卻讓我很意外,那也許是每個做女兒的年幼時都希望收到的禮物,隻是怎麽原來我問他要過這個……汗一下,原來我也有這樣的過去,卻一點記憶也沒有了。我以為我的人生應該是充斥著變形金剛之類的。這麽多年以後突然收到這樣的娃娃,又想了想他的模樣,一時間百般感慨。

沒多久見到蕭朗遠遠的朝我揮手。

便瞧著他圍著條白色的圍巾,朝我跑過來,靠近的時候微微的喘著白氣,卻是笑得很陽光,一見麵他就說,“親愛的,剛想打給你,我們真有默契!”

也許是心情還不錯吧,至少手頭多了些零花錢,便衝他揚了揚唇,笑笑。他唷了聲問,“遇見高興事了?”

我沒搭話,而後嗬了嗬手,“走吧,到處轉轉。”

“不,今天帶你去個地方!”然後接過我手裏的袋子,也不知道怎麽了,一把扣住我手腕就在大街上狂奔。

耗了很多力氣,一直跑一直跑,累了就停下來歇歇,也許是熱血吧,我竟一股腦兒隨著他。其實也沒辦法,他手裏拿著我的錢啊!倒也沒多遠,過了條街,到一棟寫字樓旁停下,上樓。

寫字樓也有些年齡了,分別出租給不同的小公司,搭電梯上了四樓,才覺得熱。今天周日,途經幾間小門麵都沒開門,跟迷宮似地,層層格格,好容易轉到了蕭朗的目的地,卻也是關著門的——

不對,裏麵明明有些聲響,蕭朗便幾許興奮的,急迫的大力敲著門。沒多久裏邊的人還回答得挺抑揚頓挫,“周末不上班,請明兒個趕早!”

蕭朗嘖了聲,衝門裏喊,“開門開門!”

裏邊又有了動靜,聽見另外個聲音開口,“喲,狼的聲音,我撞邪了吧。”

但下一刻門應聲而開,裏邊一個瘦高個,瞅見蕭朗愣了,然後才重重哼了聲,“這誰啊,我說!”人卻迎上來給了蕭朗個擁抱,“你還沒放假吧,怎麽跑回來了?”

這個角度看去,後麵還坐著兩個人,一個圓臉的胖子,還有個戴眼鏡的白淨男生。一看是蕭朗,都迎了上來,胖子大大咧咧的拍了他兩下,衝蕭朗吼了兩句,“這麽著急?才告訴你弄完了,就搭火箭回來了?”隨之看到我,興味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後顯然樂了,“還把你女神給帶來了?”

什麽女神?我多少有些納悶,又聽見那眼鏡男篤定了指著我說比了三下,“牧、小、楓!”

呃……我不認識他。

圓臉已經樂嗬的搬了張椅子給我,然後還故意拍了拍,調侃我,“老板娘請坐!老板娘有何吩咐?”

我看向蕭朗,一頭霧水,蕭朗在旁邊蹦躂,“快快,我要看!”

我皺眉,“蕭朗!”

倒是一開始開門那個瘦高個解答了我的問題,“前些日子他寄給了我們些手稿,我們掃描上電腦幫他弄成個flash,剛完成,就給他打了電話,然後他就突然帶著你出現了。”

“什麽東西?”我有些好奇。

“大野狼和小紅帽!”那眼鏡男笑了笑。

圓臉胖子搖搖頭嘖嘖了兩聲,“一聽名字就是**邪的東西。”

“……”

愣了會我傻傻的重複,“什麽大野狼和小紅帽?”一說完我被自己雷到了,還真的覺得這個名字很……邪惡……

蕭朗在一旁不屑說了聲,“一邊去!”然後就拉著我手腕把我拖到某電腦麵前,似乎有目的性的找了幾個文件夾,還真給他找到了,接著直接點開了,全屏播映。

大概是由掃描件製成,還殘留著手稿的那種粗糙感,然而蕭朗的畫工還是無從挑剔的,無論是狼還是小紅帽,都簡單而鮮明的勾勒出各種神態。

故事發生在秋天,大道上楓葉正茂,時有飄落,整個畫麵紅彤彤的,卻不刺眼,講的還是大野狼想吞掉小紅帽。然而不同之處在於小紅帽十分彪悍,常常揍得狼滿地找牙,整個過程狼常被整得麵目全非,頗有滑稽感,栩栩如生。然後狼先下手為強爬上床,誤吞了外婆,小紅帽表情誇張的一聲尖叫,獵人登場,剪開肚皮,接著……王子從裏邊鑽出來……

我還在囧,最關鍵的是我怎麽就注意到小紅帽那紅帽子上光明正大畫著片楓葉,在寒風中招搖過市。嗯,紅帽子上的紅色楓葉,確定我不是眼花。剛開始時還因為狼的“悲慘遭遇”沒忍住而微勾嘴唇,到後麵看著那畫得挺可愛還披著狼皮的王子,突然在屏幕上單腳跪下,手裏揪著片破爛楓葉,視頻上彈跳出兩個字:從良。

接著個大大的反犬旁叫囂著擠入兩個字之間,演變成——“從狼”,整個過程來得太突然,我心跳驀地就跳了一下,直覺有人某人正式求愛……

而且,對象還是我。

那蕭朗就在旁邊扭擰的撞了我一下,“親愛的,你從了我吧。”聲音裏帶著厚厚的蠱惑。

也許這關鍵時刻蕭朗那票兄弟並沒有在旁邊起哄,倒也安靜得足夠我屏息靜思,加上剛才和爸的和解,腦子猛一下有點暈眩,還有還有,剛才跑步後身子的餘熱,都讓我覺得雙頰發燙,我盯著那屏幕好半響,蕭朗的麵孔在我心中放大,好像……也不會太不願意……

便又聽到蕭朗鍥而不舍的,帶著幾分懇求,“牧小楓……”

“好了啦,你煩不煩!”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默許他在我身邊晃來晃去,了不起就正式默許他晃來晃去。

“喔哦!”旁邊的那三人鼓起掌來,瘦高個誇張的做了擦汗的動作,感歎了聲,“沒白忙活。”

蕭朗就突然湊上來在我頰邊迅速啵了一下,老大聲。

我摸了摸臉,老娘的豆腐……平白被襲擊,怔了下就一掌給他拍下去,“你找死!”卻瞥見蕭朗還在樂,朗目俊眉,神采飛揚,我……稍微陣亡在他的美色之下,好吧,他還是那張臉最值錢。然而一時有點恍惚,我算是真答應了?

蕭朗拍了拍圓臉胖子,“行了兄弟,我們二人世界去了!”然後就近牽住我的手,大手掌暖烘烘的,另一隻手還揪著那袋子在空中揚了揚。

那啥,我的錢……

三人也沒挽留。出了大樓吹了陣冷風我還沒回過神來,覺得剛剛那一幕特不真實,蕭朗在旁邊拍了拍我的臉,然後把頭擱我肩膀上枕了枕,特甜蜜的說了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寒風中一得瑟,倒也沒推開他的頭,類似自言自語,“很突然。”一切都像是算計好了似的,要是我和爸那事沒處理好,估計這事還得黃。

蕭朗便接著說了句,“特踏實。”

我無語望天,蕭蕭瑟瑟,徒然一陣強風,蕭朗又挺溫情的說了句,“特溫暖。”

瞧他那得意勁,以為枕我肩膀上我就感覺不到了?然而也是抑製不住嘴邊的笑意,好像,感覺還不賴,嘖,充其量不過就是初戀麽,老娘也開個先例嚐嚐鮮,時髦一回。

**

周一陪老媽去簽了個字,宣告我與小區那破房子正式告別,然後就和媽子一起去那房子看了看,估計這三年我雖然也沒啥發育,但身高還是拉拔了一下,因而以前覺得大小適中的房子現在感覺特別的擠。我果然也就俗人一個,享受不得。

往各個房間裏兜了一圈,才發現馮瑞嘉住的那地方還真有點寒磣,想想在外人看來還真的難為了她,不過我們家也就那麽點地方,馮瑞嘉不住裏邊就得往我們家外邊違規建築,不過看著房子倒也對馮瑞嘉多了幾分諒解,往事如風都如風。

媽子在馮瑞嘉成年那會把她爸留給她的錢一次性都給清了,所以估計馮瑞嘉小日子過得也滋潤,加上她的聰明才智及美貌,打打工當個翻譯什麽的,也難不倒她。

我們家附近很多老住戶都搬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打南邊開始有些房子已經開始拆了,其他許多處地方也用紅油漆塗畫個拆字,惟恐人不知。

就和媽子紀念性的繞了繞,經過槌子那房子的時候,我頓了頓,想起他從前給予我的許多關照,竟有一絲懷念,槌子爸爸是個酒鬼,有次醉後跟人打架把人打殘了,坐了牢,他媽受不了跟人跑了,就跟著他奶奶過。現在想想,或許還基於此層,槌子才對我特別關照,我多少算是老爸跑了。

打架滋事啊,有時覺得他不懂事吧,他對隋奶奶還是很孝敬,讀書不行,但也一直順著老人家的意思在學校裏撐著。這麽多年了他們搬了沒?便突然發現其實我欠他一句謝謝。還在感慨著,屋裏出來個身影,手中拿著個鍋子,將鍋裏的水往屋旁一潑,恰好抬頭。

竟然是槌子的奶奶。媽子在旁邊問怎麽不走了,我讓她先前邊去逛逛,想找隋奶奶聊聊。

剛走過去,隋奶奶顯然認出我來,衝著我就喊了句,“哎呦,是楓子啊!”

囧……好久沒人這麽喚過我了,我們這老一輩的喊人都興叫名加個“子”字,槌子啊,連子棚子華子,當時隋奶奶老叫我瘋子,當時人也被人拿來開過玩笑,後來我就叫我媽媽子,叫著叫著也習慣了。

陪她聊了會,隋奶奶告訴我槌子在外邊跟著施工隊到處跑,就過年那會回來看看他,平日裏就給她寄點錢之類的。家裏沒電話,槌子平日裏想家了就打隔壁電話讓隋奶奶接。但最近幾個月也沒個音訊,隔壁家的人賣了房子就搬走了,隋奶奶聯係不到人,死都不肯搬,說是先等到槌子回來。

不曉得咋的我心裏很酸,摸了摸口袋就兩百塊錢,遞給她。隋奶奶不肯要,我告訴她從小槌子挺幫忙,少挨了很多打,隋奶奶揪著錢眼眶都紅了,她說我是個好姑娘,槌子皮夾裏還有我照片,她說,“娃,以前你太小,槌子說等你長大,但你沒長大人就離開了。”

“……”我握著她粗糙的手沒說話。隋奶奶又說,“槌子他去年領回個對象,長得就是沒你標致。”

其實隋奶奶就是想和人說說話,她太寂寞,但媽子後來在外邊試探的叫喚我的名字,我才和隋奶奶告別。

離開的時候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個下午,那天陽光明媚,槌子跟我經過一個照相館,說,“小楓,咱進去照張相。”

我想著那個下午站在照相館門前,略微有些不安的男生,回頭再看了眼我從小住的那個小區,它終將被湮沒在這個城市的建新中。以至於每次經過些工地,都會忍不住往裏邊望望,其實,我想再見槌子一麵。

回M市的時候,蕭朗自然又和我們“不期而遇”,媽子算是瞅出了什麽,望著蕭朗曖昧的笑了笑,又給我使了幾個眼神,並利用回程又對他加深了“了解”,連連稱讚這小夥子不錯,一表人才。

媽子躺下休息的時候還早,蕭朗坐我旁邊用撲克牌給我表演簡單的魔術,結果把旁邊鋪位一個小妹妹萌倒了,一直跟在旁邊喊哥哥哥哥,直到關了燈她媽才哄得她去睡覺,接著蕭朗就坐我旁邊不肯走了。

拉扯了他兩下未果,蕭朗突然雙手扣住我雙臂,而後越逼越近,瞅著臉靠了過來,我本來想推開他,但結果卻是屏住呼吸,察覺到心裏隱隱有絲期待,加上多少有些好奇——臨近那一刻媽子突然有點模糊的喊了句,“楓楓?”

那瞬間我差點沒休克,岔了氣,一把推開蕭朗的臉,故作鎮定的“嗯”了聲,卻剛好對上蕭朗黑暗中亮閃閃的雙眼,頓覺緊張。

“還沒睡?”媽子翻了個身麵向裏邊,沒有起來一探究竟的打算。媽子那角度估計被中間的桌子攔去視線,顯然隻是聽得些動靜。

我才鬆了口氣,答到,“就睡了。”卻如做賊般心虛,狠狠捶了蕭朗兩下,接著把他從鋪位上推離,然後就自顧自的躺下,動作略顯粗魯。

那蕭朗並沒有迅速離去,靜立了會,他竟是趁我躺下迅速扳正我的身子,接著頭就直接壓了下來,唇上突如其來軟軟的觸感讓我腦子嗡的一下,還來不及分辨那溫度,蕭朗一雙大手在我臉頰上毫不客氣的揉躪了一番,才輕輕在我耳邊說了句,“晚安。”人就跑開了。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某六一兒童節穿新裙子綁蝴蝶結塗口紅點朱砂跟爸媽去公園,玩的時候一小男孩挑逗我說了句“真漂亮”,我因為心裏暗爽又很害羞而把他暴打一頓那件事……不曉得為什麽蕭朗的動作給我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的手,很燙……而且我媽就在旁邊……靠一下,好黃,好暴力!

我一直等到蕭朗回來爬上去睡覺,又過了會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沒多久我又囧了,我居然在回味……

唔,那個啥,我好像真的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