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日出
我感受到壓在肩膀上的重量。沉沉的。
這輩子我還沒貢獻過肩膀給其他人，唔，糾正下，我家那小寶貝除外，有時替媽子哄他入睡，他還會附贈一些口水。
事實上這樣的姿勢讓我覺得不安全，也不自在。
隻是撥開他頭的動作停在那句話之後——他說看不到楓樹。
我想起從前那個城市有很多楓樹，隻是現在這個時候，那楓葉應該紅了黃了掉光了，天氣也會冷得不像話。
相比之下A市顯得暖和，馬路兩旁的樹木四季長春。然後我突然意識到這幾年甚至沒見過雪。比起楓樹，我更遺憾這個。
隻是蕭朗的話，是特地說給我聽的，那話裏有含義，我不是傻子，聽得出來。
一時不曉得該說些什麽，還是推開他，他故意往我這邊壓了壓，嘟囔了句沒良心的，然後也不再說話，而是在包包裏翻著什麽。
我沒理他，吹著風。這個高度，群山盡在我腳，哪怕僅僅是黑壓壓的一片，那種心境，竟也是言語形容不出來，最後歸結為一種寧靜，什麽也不想計較。
陸續有人爬上來。
蕭朗從包裏翻出了相機，然後遞給了我，問我要不要照相，我拿著相機忍不住問了一句，“因為我生日？”才跑到這來？
蕭朗笑了笑，又摸出了壓縮餅幹，“餓不餓？”然後指了指觀日亭旁的小賣部，“還是想吃點熱的東西？”
我又接了過來，他便抽出旁邊的礦泉水，繼續遞過來，“渴了吧。”
我一手相機一手餅幹，然後我借由亭子裏微弱的燈光瞪他。他笑笑，擰開瓶子自己先喝了一口，“教授有功課，我想畫日出。”
“……”我第一反應就是把手裏相機扔出去，因為這個比較有手感。
他一挺胸，大義凜然，“你砸吧！砸死了我，記得把我背下去，順著來時的小路！”
我才意識到我動作已經比了出來，我哼了聲，“美吧你，砸死了直接踢下去！”
他笑笑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後那過我相機直接套我脖子上，接著又幫我撕開餅幹，摸出另一瓶水才一並遞給我。緊接著摸摸我的頭，雙手握拳抵住下巴望著我笑眯眯的說，“真乖。”
我差點抽搐，我直覺的想起他家那隻叫旺財的狗，然後直接把餅幹扔給他，“靠，我詛咒今天看不到日出！”
蕭朗嘖嘖了兩聲，“日出而已，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然後笑眯眯的，一副開心的樣子，接著又問了句，“真的不餓？”
“關你屁事！”老子包裏也有錢。
他還是笑得很開心。其實蕭朗很輕易就能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任何人任何事，其實我分不大清楚真假，但我寧可相信這一刻他是真誠的，因為運動之後感覺還不錯，全身放鬆，我似乎也壓抑了好一段日子。
一直等到五點多，天空泛白，眾山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包括那一彎江水，蜿蜒在群山之中，霧蒙蒙的。也倒算是我這輩子最新鮮的體驗，半夜登山，然後清晨才看清景區全貌。
目測過去大概有三四十人聚在山頂。但太陽始終沒有出來。導遊在旁邊安撫大家，讓大家樂觀點。然而一直等到過了日出的時間點，天空越來越亮，而朝陽卻始終沒有出來。
天亮了，盡管還有些灰，隻是所有的東西開始清晰起來，終究放棄，人群開始下山。我也是覺得無趣，然而蕭朗不肯動，他拖著我說，“牧小楓，我今日就是來看日出的。”
我望向他說，“有些東西不能強求。”連導遊也放棄了。
蕭朗沒有看我，他站在我身旁，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微揚的笑臉。側臉被勾勒成這樣應該很有成就感，約摸如此他眼底才如此自信，他望著群山與天空接壤的那個線條，他說，“我不管。”
你不管誰管？隻是“我不管”這三個字更像是幼童任性妄為時所常用。但也許他用得恰到好處，因此我什麽也沒說，沒有嘲笑，沒有譏諷，陪他站著。
我其實想說，今天總歸是個晴天，太陽始終會升起來，也許什麽時候抬頭它就在那兒了。然而我繼續陪他等。
沒過多久，就在我毫無心裏準備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尖叫，“快看！日出！”
緊接著人群沸騰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一個地方，那個鹹蛋黃。
隻是沒有雲層，天空太過幹淨，也興許是時間太晚，日出時的那種妖嬈嬌嫩的紅並沒有美到驚心動魄，但足以震撼人心。無論如何，它畢竟是從邊沿開始升起，因而仍能冠以日出之名。
很小的太陽。聽到有人說，我家看到的都比這個大。
是啊很奇怪，我們都爬到山頂上了，然而太陽更加遙不可及。不過這會也不在意，每個人都忙著拍照。蕭朗突然摘走我脖子上的相機，找了個男生，讓他幫我們拍張照。
就真的是一張。而且背光。
沒多久就下山，路很陡。來的時候因為太黑，感覺不到，甚至有路幾乎與地麵呈直角，三兩條鐵鏈，便於人攀登。從前覺得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很荒謬，但此刻我深刻體會到。尤其是蕭朗還背著個大包。我多少替他擔心。
但我不得不承認，風景很美，尤其是高處遠眺的時候。他問我是馬上回A市，還是繼續在景區逛逛。我想了想說先回賓館睡一覺，他沒有異議。
然後我覺得心跳突然加速。被自己的心思有些嚇到，其實我並不累，但剛才我最先想到的是，他應該很累了，不想讓他馬不停蹄的開車。
我在擔心他麽？不，想來想去，我告訴自己，因為我是乘客，我注重自己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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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家裏打了電話，說晚點才回去。然後和蕭朗回了旅館，兩間房。
剛把門關上，手機響了一下，是短信。陌生的號碼。
並不用打開，已經直觀內容——
生日快樂，宇。
我深吸一口氣，是賀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