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對不起

我握拳沉默三秒鍾,對他剛才的措辭忍無可忍,“送個屁,不認識你,滾開!”

人就是這樣,往往抓住一點有利於自己的理由,就可以變得理直氣壯,盡管事實在一分鍾之前,我心裏還多少對他覺得虧欠。

蕭朗也不在意,兀自上前來攀我肩膀,我手肘往上一掃,“你要不要臉?大庭廣眾拉拉扯扯,也不怕降低身價?”

“怎麽,這麽貶低自己?”蕭朗痞痞的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我們挺相配的。”

“狗屎。”我繼續往前走,想擺脫他。

這算什麽意思?之前就當看不見我,不認識我,現在又跑來揪著過去來說事。我煩他,原本好容易不煩的。靠,這次他就是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外加三跪九叩,老子也不鳥他!隻是,現在我覺得這個可能性為零。畢竟人都長這麽大了,再哭就不像話了。

“牧小楓,你知道人是一種什麽動物麽?”他多少算是悠閑自得的跟在我身後,然後嬉笑著問。

“不認識你,滾!”我也不曉得為什麽要搭話,明明可以視而不見。

“高等動物。嘿嘿……”然後還自覺幽默的笑了笑。

我頓了頓,冷著臉掃了他一眼,“你真的可以去死了!”那瞬間我又覺得死這個字也許會刺激他,不大好,但說出口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覺得煩,繼續前進。

“好啦好啦,不開你玩笑!人啊,是一種很奇妙的動物,”他跟在後麵不依不饒,語調中卻難得的有著幾分正經,“明明是無所謂的東西,一旦自己突然說好想要,久而久之,就真的很想要了。”

“……”因為他語調中突然的正經,我把頭扭過去打量了下他說這話的表情——挑眉淺笑。我便輕聲哼了哼,“是麽?”多少放慢了腳步。

“這個時候你應該問,‘蕭朗,你想要的是什麽?’”他聳聳肩,突然一個大跨步上前擋在我麵前,清亮的一笑,“問吧,問了我就告訴你。”

這個時候我突然有種危機意識,站在原地,瞥了他一眼,“沒興趣。”

“那我還是要說!”他故作耍賴狀,“我當時跟自己說,我想要牧小楓。”

“……”我蹙眉,正當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看吧看吧,我就知道你感動!”

無賴!我假假的衝他一笑,而後衝他那白球鞋狠狠的踩了下去。

他反應倒是靈敏,迅速抬腳避開。我不甘心,繼續襲擊他另一隻腳。他又是一跳,閃開。自然心有不爽,就瞪著他笑嘻嘻的臉,出其不意用力推了他一下。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小樣的即便沒站穩也要拖我下水,居然反應迅速的反扣住我雙手,想借以穩住他的身子。

但結果……他沒穩住。

我也沒穩住。

我們一同往我推他的方向栽,然後動作很狗血的,我幾乎是趴在他的胸口。隻是一點也不浪漫,倒地上時,我手蹭地上破了皮而且下巴被他胸膛撞得很痛,也沒有心撲通撲通的緊促感,我大覺荒謬更多是怒意,半撐起自己就抓著手上的包包死命的砸他。

我包是帆布的側挎包,但裏邊裝著鑰匙錢包還有小本,聽著砸在他身上那包內物體相互撞擊的聲音,我知道他肯定疼,而事實上,倒下去的時候,他仍舊是個墊背的,我也不輕。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然而他卻仿佛和他打情罵俏似的伸手來想抱我,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姿勢不用看就知道是破壞風化的,走在路上要是見到了,還得嘖一聲吐口水。

大學校園……我靠,我一想起我現在所處的環境我就冷。便是掙紮著爬起來,然後聽到他說,“你不想知道我當時為什麽想要牧小楓麽?”便不再攔我,由著我爬起來後,用手擋在眼晴之上,似乎是想直視太陽,又接著說,“我不記得了,你離開得太久,我忘記了。”

“……”我總覺得我想說些什麽,奶奶的,老子覺悟了,離開了就是離開了,老拿來說事煩不煩!站穩了還是不解恨,又踢了他兩下,望了望四周,接著撒腿就跑,老子以後要是再來C大,就是吃飼料長大的!

蕭朗這死變態居然反應過來,爬起來就追。

我……我跑!

我不想回宿舍,這段時間賀冠宇天天來,很多人都認得我,還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想在C大繼續停留,天知道賀冠宇會不會突然從哪裏蹦出來。

不知道超過多少人,又與多少人擦肩而過,一直跑到我累,我瞅著好容易有個比較空的草坪,火冒三丈背過身抓著包就往他身上扔,喘著粗氣吼,“你他媽的是無賴麽!沒看見我煩你麽!你冤魂不散的跟著我幹什麽?”

然後雙手撐著膝蓋覺得很喘,又累,又熱。

蕭朗見我停下來也打住,比比喉嚨示意說不得話得先喘氣,然後瞥了我一眼,就一屁股坐草地上,比了比我的包,“呼……給我的?……”接著他腦子進水,居然動手去翻。

我包裏邊錢包手機鑰匙,當我意識到手機會不會出事的時候,我想起我習慣在包裏放一塊衛生巾,然後也顧不得休息趕緊上前去奪,誰知他跟抱籃球似的姿勢弓腰沒讓我下手,我踢了他一腳他也不動,直到我安靜了,他就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旁邊的草地,昂頭衝我笑笑,“……坐。”

他似乎篤定我不會就這麽把包留給他走人,臉是一副輕鬆的樣子。但也是微微喘著氣,滿頭大汗,顯然比我更累。

真沒用!我鄙視的瞥了他眼。心才稍稍平衡了一點,望著他,伸手,“把包給我,裏邊有紙巾。”

“這種小事我替你效勞,”他邊說就從我包裏摸出了手機塞褲兜裏,再順手摸出紙巾,然後把包塞他屁股下邊墊著,陽光燦爛的笑,“來吧,坐,我幫你擦!”

“……”我靠,我詛咒他詛咒我家鑰匙磕死他……也果然陽光燦爛,他背對,我卻是直麵!

就趁機重重的踩了他腳一下,他這次沒避,還故作嫌棄的哼了哼,“你真幼稚!”

我深吸一口氣,也是累了,知道他不會放棄,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又踢了踢他鞋子,“起來,換位置!”他沒動,還是拍了拍身邊。我悲哀的發現我今天的樣子要讓認識我的人看見,我一世英名就算玩完了。

接過紙巾,邊擦汗邊瞪他,“我跟你說話,你把包還我!”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相信我和他算是久候重逢,這狀況就像是我昨天打了一架,今天繼續吵。

其實,那天他摟著我放聲大哭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雖然討厭他,卻不排斥他,我居然允許他把他的眼淚鼻涕抹在我身上。但真的煩,看見他就煩!

“你先收回剛你說不認識我那句話!”

“少廢話,剛剛你不也裝沒看見我。”

“唔……”他眯眼看我,又抹了抹汗,雖說長得好看有優勢,但那頭發汗濕了粘在臉上頸部我還是覺得礙眼,又聽見他笑,“介意了吧。”

我皺著眉頭,“我介意個屁!那啥,你頂著鳥窩等鳥下蛋呢!”然後就不想看他,嗤了句,“瞅著就礙眼。”

“就瞅著你順眼,”然後他笑笑,“啊——真順眼!”

我白他一眼,“蕭朗,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有屎就拉,拉完了你帶回去送飯,”他接了一句,然後見我又扯火,馬上陪了個笑臉,然後突然撲上來雙手箍著我脖子,將頭搭我肩膀上,“牧小楓你別生氣,你生氣了我空虛,我寂寞,我冷……”

我扯他的手,媽的他一貼上來我就生氣加煩躁,扯完了我揪著他肘關節一掰,見他叫疼,嚷了句,“你給我規矩點!”

“好嘛。”他又裝委屈,收回頭,然後就去摸我的手機,拿出來嘀嘀嘀的就按起來,我當然要搶,他伸手攔我,一邊感歎,“我輸入我號碼你都不給,你不要太霸道,咱們可是不純潔的男女關係!”

“你做夢,誰跟你不純潔!”

“那好,我們可不是純潔的男女關係行了吧!”還裝著一副拿我沒辦法的樣子。

我二話沒說,朝他後腦勺就拍下去。

他瞪我,一臉嚴肅,“你拍啊,你拍啊,你再拍我就非禮你!”然後哼哼兩聲,“你要是不拍了我就給你非禮。”

“……”我握拳轉了轉身子去踹他,“你去死!”氣打沒一處上來,又見他一手夾著我的包,一手抓著我手機爬起來。

然後他便不經意的開口,“牧小楓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強迫自己想你一次,然後,我連自己都以為自己在每天想你。”

“……”我有些不自在,“有什麽好想的,又沒欠你錢!”

他不以為意,接著似乎終於輸完號碼,看著我籲了一口氣,“你剛剛看著我的眼神真冷淡啊,你像是在說,‘喲,那不是蕭朗嗎?’真受傷啊真受傷,你也知道你眼睛不大,要是有熱情就多釋放點出來,瞅著人心冷。”

惡人先告狀。我懶得理他,也站起來。

然後他笑了笑,再按了個鍵,就將手機塞進我包裏,聽到他說,“都這麽多年了,我一直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感覺,你冷漠孤僻而且自以為是,對所有事情都一副不屑的樣子。那個時候我在想,你也許看到的東西和我一樣,看到這個世界幼稚而且荒唐。但我被迫歡笑的時候,你卻是一張局外人的臉。我看到你鄙視我,覺得我像個傻子,對吧。”

我與他對視,不習慣他稱得上正經的臉。

“不久後你和我說別裝了……”他似乎覺得有趣的笑了笑,然後繼續,“牧小楓啊牧小楓,如果我想裝,誰發現得了呢?”

我意識到他這話後邊的意思,他說他是故意讓我知道的。他也許還在說我自作聰明。

“看著你為你的母親不顧一切,我有時會覺得能讓你重視也許是還不錯的事,隻是我還是低估了你的冷漠,我不過是比陌生人好一點點,對吧。”

對吧,不對。

又好像對。

他另一邊兜裏突然響起了一陣輕揚的輕音樂,是他手機的聲音。他剛剛用我手機撥打的吧,所以他沒接。

他又笑了笑,“對了,你離開的那個寒假,我媽死了。那個時候我很想找你,我覺得你也許懂。”

“然而我在你家門口等了一個月,每天都有人告訴我牧小楓已經搬走了。”沒說一句,他都輕輕的停頓一下。

“我想,有些感覺,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然後他笑了,“但,我懂就好了。”

“哦,對了,牧小楓,”他淡淡的笑著,“好久不見。”

……

的確,好久不見。

我歎口氣對他說,“你送我回去吧。”

走在路上我又說,“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