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不去的溫暖時光

One

他出生那年,京城天寒地凍,大雪封城。

他生在高牆環襯綠樹環繞的軍區大院裏,名字是家裏威望極高的爺爺取的,筆畫繁多,叫井禦寒。

她亦生於隆冬,京五環外的陳人家,叫傲雪。

13歲以前,傲雪均是在家裏陪父母過生的。注重儀式感的老爸會讓賢惠的老媽做滿一大桌好菜,在醫生的規勸下戒酒兩年的他這一天也會飲上一杯,以為閨女慶生為由過把酒癮。

傲雪十三歲生日那一天,老爸幫傲雪預定了一個生日蛋糕,去取的時候,傲雪非要跟著去。

當父女倆拿到蛋糕走出去的時候,迎麵走來一對年紀不大,卻情侶模樣的人,擦肩而過的瞬間,女生突然停下來,盯著陳爸戳了戳旁邊的男生,說:“寒少,快看那個人,天啦,他的臉好醜,這麽醜還敢出來嚇人。”

叫寒少的男生聞聲朝陳傲雪他們看了過來,還引來了其他過路之人的側目。

陳爸爸出過意外,一大塊紅白扭曲的疤,蜿蜒了半張臉,甫一觸目,確實有些可怕。但陳爸是個性情溫和之人,待人接物有禮,臉的原因帶來的不順,倒也並沒有在生活裏放大。

這兩年,傲雪的性格越來越隨老爸,低調。

然而,真正熟識她的人都知道,陳傲雪看上去是隻小兔子,但絕是個不好惹的家夥,你若傷害她的親人,她會馬上跟你炸毛。小時候因為有個小胖子說她是個醜八怪的女兒,她曾不要命似地跑去和人拚命,拚掉了一顆牙,雖然缺掉的牙齒在後來整齊潔白地長了出來,和其它牙齒別無二致,但是那股狠勁,見者生寒。

就是這天,上午10點的街上,陳傲雪冷然喊住了那個女孩。

女孩看了一眼身邊的男生,發現男生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傲雪,便冷哼一聲:“你想怎樣?”

陳爸也低聲說:“傲雪,算了,我們走吧!”

傲雪卻微笑著從老爸手上拿過蛋糕,蹲下身在膝蓋上拆開,那是一個漂亮的水果蛋糕,用巧克力色的奶油寫著五個Q萌的大字:女兒生日快樂。

傲雪慢慢地切出一小塊,然後又仔細地包好,將剩下的蛋糕遞她爸。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想做什麽,直到傳出一聲尖叫——竟然是她突然將切出來的那小快蛋糕不遺餘力地塗在了那個依然帶著鄙夷微笑的少女臉上。

完成此壯舉的少女無辜地說:“啊,不好意思!沒拿穩?”

那女孩本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兒,一身的盛氣淩人,卻在眾目藈藈之下被傲雪故意的,膽大妄為地如此羞辱,破口大罵著擦掉糊在臉上的奶油,衝上前去要還擊,隻來得及聽到被傲雪扯著往前走的陳爸一聲對不起!

“你……你你你給我站住。”

受害者追不上人家,氣急敗壞,眼淚簌簌流了下來,最最可氣的是身邊的寒少看到她的慘狀不但不幫忙,還“噗嗤”笑了。

大小姐跺著腳嗔怒道:“寒少,你就這樣看著人家被欺負。”

寒少憐憫地幫她把還被奶油糊在臉上的頭發拿開,飛快地說:“那我走了。”

“你去哪啊?”女孩淚眼未幹,聲音急切而又可憐。

“去幫你報仇!”

Two

井禦寒是在幾天後出現在陳傲雪學校裏的。

他開著一輛拉風的摩托跑車,在傲雪上學必經的門口等她,吸引了往來學生的注意。

那一年井禦寒十五歲。那個年紀的男孩本該充滿陽光的氣息,寒少同學卻將白衣黑褲穿出了沉鬱之氣,連那張臉也俊美得近乎陰邪,身上又帶著一股大院子弟渾然天成的高貴和倨傲,即使他們那些大院裏長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騎馬射獵兼有涉獵的孩子,見到了他,也會禮貌甚至討好地叫一聲大哥。他在所有同齡人裏脫穎而出,是圈子裏當之無愧的領導者,帶領小夥伴們做那些他們平常並不敢嚐試的事情。

女孩見了他無一不臉紅心跳。

所以,在這所普通的高中的女生也不能幸免,第不知道多少個女生經過對他行以注目禮後,他要等那個身影終於出現了。

與四周所有的學生一樣,傲雪穿著藍色的運動校服,也並不是那種美到賞心悅目的人!

她朝著這邊越走越近,井禦寒勾起嘴角耐心地等她像所有其他女孩一樣。朝他看過來,然而,傲雪始終低頭慢吞吞地走著,好像那條路是她一個人的。

眼看著她的身影就要從她身邊經過,井禦寒終於從那輛騷包的跑車上跳下來,在她離他最近的時候,手臂一伸扼住了她的手腕:“傲雪是吧!?”

她像受到了驚嚇,猛地想要抽回手,同時抬起了頭,防備地看著她:“你是誰……要幹嗎?”

“怎麽?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井禦寒當她在裝傻。

她似乎想了一下,這次有些謹慎地問“我們見過嗎?”。

見過,當然見過。

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見過井禦寒的同齡人,很快就會成為他的擁泵,長輩見到他會給他貼上諸如“這孩子看不透”之類的標簽,但絕對不可能有人會不記得他的樣子。

後來一想,她不是不記得他,而是當時全身心放在了如何把蛋糕糊在他身邊的女孩臉上,根本就沒有認真看他一眼。

然而,“被忽略”跟“不記得”在井禦寒的世界裏該當同罪。

握著她的手腕不但沒有鬆開,反而緊了緊,聲音帶著危險的訊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用蛋糕糊我朋友的人是你吧!”

傲雪怔了一下,看來是找她麻煩的人,她逼退自己一閃而逝的膽怯,迎上了他的目光:“是!”

“你以為你那天跑掉就沒事了嗎?”井禦寒黑眸眯起來,寒潭般幽深。

“你先放開我,同學都在看。”她看了看四周,紅著臉,放軟了音量。

“放開你,又想跑嗎?”

“不會跑的。”

“真不跑?”

“真不跑,你個子比我高,腿也比我長,還有車,我也跑不過你。”她居然冷靜地觀察了一下局勢,以確保自己不跑。

這話動聽,寒少聽得高興,正欲放開她,忽然被一個聲音喊住:“傲雪,你在這裏。他……他是誰啊?”

那是一個男生,戴一副黑眶眼鏡,眼神落在了他拉著她的那隻手上:“發生了什麽事了,我要不要去和老師說一聲?”

陳傲雪看到那男生雙眼一亮,卻馬上又黯淡下來,對那個同學說:“樊洋,沒事兒,是熟人,你先回去吧。”

樊洋識趣地走了,井禦寒還是放開了傲雪,倒不到受到了樊洋的“威脅”,他對著傲雪說:“上回把好好的生日蛋糕糊在那丫頭臉上太可惜了,特意來賠一個給你。”

“你開玩笑吧?”

“我說真的。”

陳傲雪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他辛苦找到她的學校是來賠蛋糕給她,但她還是禮貌地回答:“不用了,謝謝你。”

“忘了跟你介紹,我叫井禦寒。”井禦寒挑眉,“我不習慣被人拒絕。”

陳傲雪瞪著明顯找事的這個人,半晌,說:“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Three

井禦寒真的給陳傲雪買了一個新蛋糕,比她爸爸買的那個更大,更漂亮,連上麵的那行happy birthday都是夢幻的!可傲雪隻覺滑稽:“你到底想幹嗎?”

“慶祝生日咯!”

“我生日已經過了。”

“我知道 。”

“那你這是……”

“今天是我生日。”

他用玩世不恭的語氣說出這句話,見她還愣在那裏,說:“不祝我生日快樂嗎?”

“哦,”傲雪尷尬地忤在那裏,見那人看著她,眼神竟有幾分期許,幹巴巴地說,“生日快樂。”

井禦寒笑了起來:“跟你開玩笑,你真信了。”

“……”

傲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反複無常的人。

根本無從知道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

那個時候,陳傲雪並不知道,這人會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陪伴她三個冬天。

直到第二年冬天,傲雪方才知道,那天確實是井禦寒的生日。

傲雪不喜歡井禦寒接近自己,他像是未知的危險品,指不定哪一天就讓她粉身碎骨。

傲雪喜歡的人是樊洋,樊洋是個學霸,很長時間裏,傲雪都與書為伍,力爭上遊,但求有朝一日同他比肩。

斷然不想當她把所有時間心思都花在學習上,拚了全力拿到緊挨著他的名次時,得知樊洋接受了她們班著名的不良少女的表白。

拿成績通知書那天,她撕了榜單上麵自己和樊洋的名字,跑到大梧桐樹下蹲著,不說話,不哭,隻是蹲著,冬日京城的風像刀尖,直往傲雪臉上招呼,冰冷的,疼痛的,仿佛要吹折她的靈魂。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待久了,臉和手指凍得通紅。

大家紛紛領著自己的成績單回家過寒假了,沒有人在意那個蹲在樹下的女孩。

直到天色暗下去,她的雙腳蹲得麻木了,一條圍巾落下來,繞在她的脖子上,上麵還帶著另外一個人的餘溫,幫她係圍巾的人有一雙白晳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找你半天,在這裏裝什麽蘑菇。”是井禦寒。

傲雪不說話。

井禦寒一把將她拎起來,她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好在他及時扶住她。她欲推開他,手腳卻凍僵了,絲毫使不上力,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圍了上來,見了井禦寒,有人叫他大哥,有人喊他寒少,人人都是恭敬服從。

井禦寒在大家的促擁下渾然沒有一絲不自在,仿佛本該就是這樣子的,他側著頭對傲雪說:“還能走嗎?”

見她不回答擅做主張“走,帶你吃點好的去,瘦得跟風裏的豆芽菜似的,這破學校夥食很差吧。”

當時傲雪是想說不去的。可是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像提線木偶跟著井禦寒的腳步。井禦寒就這樣將她帶到了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人山人海,五彩繽紛。她明明與他們格格不入的,可是他總有辦法照顧到她。

很多年以後,有人說要給傲雪介紹男朋友,問她有什麽條件,傲雪說不上來。想了半天,說,我希望在我害怕、惶恐,在我即將下沉或想要退縮的時候,那個人能伸出手拉著我,向前走一步。

是啊,哪怕隻走一步。

那人沒有聽懂她的意思,說,如果傲雪小姐掉進河裏了,X先生一定會跳下去救你的,X先生遊泳很厲害的。

那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那個最初向絕望的傲雪伸出手,帶他走的人,是井禦寒。

在那個隆冬裏,他用一條帶著體溫的圍巾為她禦寒。。

Four

很快,傲雪的身上便貼上了寒少的標簽。

寒少其人,10分霸道,他們剛在一起,她和別的男生多講一句話,都會給那男生帶來無妄之災。

他與傲雪不在一個學校,在手機尚未普及的時候寒少就開始用手機,別人還在流行寫信,他卻拉風地騎幾個小時的車來學校找他,隻為和她吃一個飯,有時,是連飯也吃不上的,就說幾句話。

他對她的課表非常清楚,所以,每當她回家吃完飯,就能恰好地在家裏的座機接到他電話。

問的無非是她在學校或者家裏發生的事情,而他幾乎從不提及自己的家庭。

這一切直到除夕夜,那天,照常是他給她打電話。

她對他說了一聲:“新年快樂。”

未料到他的回複是:“我討厭過年。”

她當然不解,問:“為什麽?”

在那通電話裏,傲雪第一次聽他說起了他的家庭。

井禦寒的父母關係不好,井父是一個專橫霸道的人,在井禦寒六歲的時候,母親曾經和井父賭氣帶著井禦寒搬到酒店住了半個月,她一直等著井父去接他們母子回家,未想到,卻等來了一場火災。那場火災帶走了他母親的生命,若非有個工作人員不顧一切抱著他從火海裏逃了出來,也許他也死了。

傲雪聽得很難過,年僅五歲的小孩還不知道什麽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然而他卻再也沒有忘記那場大火,它讓他失去了母親。

兩年後父親再娶,大紅喜字貼滿了房間,他一言不發,在那個要被他娶進門的鞋子裏塞釘子,被他父親胖揍了一頓。

卻並沒有將他揍成一個聽話懂事的小孩,他越來越叛逆,用這種方式來挑釁父親,一次兩次三次,後來父親索性不再管他了,任由他在麵外飛天入地,稱王稱霸。

井禦寒說:“討厭過年是因為,每當這個時候就必須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對著那兩個人的臉,美味佳肴,難以下咽。”

陳傲雪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想了半天,說出一句“要不,以後過年來我家,我陪你吃飯。”

“你說的。”她不知道因為這句話,電話那頭的男生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們有過兩年好時光。

被無數少女寵上了天的寒少經常倚在她家樓下的牆邊,等她!

每一次傲雪都是又欣喜又擔憂,嘴上說著“不要來我家,會被發現的。”可是又期待。

井禦寒依舊頂風作案,他給的理由是:怕什麽,發現了大不了我把你娶回家去。

每當這時,傲雪便會滿臉通紅,像無數口是心非的情侶一樣,說著違心的話:“誰要嫁你。”

“不嫁我,你嫁誰?”

“誰都不嫁。”

“陳傲雪,如果你敢嫁給別人你就死定了。”

“我好怕哦。”

……

Five

有一天,陳傲雪偶遇到那個曾被她用蛋糕糊了一臉的女生,女生穿著豔麗的紅裙子,背名牌包包,主動和她打招呼,她說:“你還和寒少在一起嗎?”

傲雪尷尬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女生指著附近的一家冷飲點,去那坐坐。

傲雪想拒絕,那女生看定她:“放心吧,現在,我可不敢動你。不過你不想知道寒少為什麽選擇你嗎。”

聽到她這麽說,傲雪不由自主地跟著女生走進了冷飲店。

那女生憐憫地說:“你不會以為寒少真喜歡你吧!寒少什麽樣的女生沒有見過,你那麽粗暴,一點兒女生樣都沒有的人,有哪點值得他喜歡。我和寒少分開後,才知道,寒少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臉部燒傷的人,直到那次我和他在街上遇到你爸。他慣性地留意這種人,直到通過一些關係確定要找的人就是他。這些你應該不知道吧!你爸確實是個好人,隻是走黴運,他曾經在一家酒店做過服務員,後來酒店不幸失火,他奮不顧身地救了裏麵的一個小孩,但是自己的臉卻燒傷了。你應該猜到了吧那個小孩是井禦寒,他看你們一家過得慘兮兮的,送禮去你們一家,卻被你媽拒之門外,因為他爸當時拿錢了事,表示並不想寒少知道這個救命恩人的存在,於是寒少隻好轉而對你好。”

陳傲雪很小的時候確實聽說過爸爸的臉是為了救人才弄成這樣的,她有時覺得爸爸真傻,有時又為他感到自豪。過年的時候井禦寒在電話裏她說,曾在在火災裏被得救的時候,傲雪還沒有聯想到這件事,直到此刻,才真切的將一切聯係了起來。

這是一個多麽正能量的故事,說實話,傲雪感謝她麵前這個人對她道出一切。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又有一點難過。

井禦寒確實對她很好,好到失真,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她以為那就是喜歡了,所以她也付出了同樣的喜歡。

傲雪心中千頭萬緒,需要找個地方好好地靜一靜,去理清一些東西,可是到處都是人,終於,她找到了一個小公園,小公園裏有幾個中年男人坐在那裏打升級,她繞過她們,找了一條橫椅,一直從下午兩點坐到太陽下山,這一次,井禦寒沒有出現。

她心不在焉地擠公車回家,卻在她家樓下看到了井禦寒,他在等她嗎?

不,和井禦寒一起站在那裏的還有她的媽媽。

Six

可是上天沒有給傲雪一個做鴕鳥的機會。

在老舊寂靜的居民樓下,她聽到了她媽和井禦寒的話:“你不要再來了,更不要再和傲雪有所來往,老陳當時救了你,這一生遭受的非議和痛苦不是你做任何事能夠彌補的,你爸的態度我想你應該清晰,我們這樣一個平凡的家庭,經不起折騰。”

“阿姨,你憑什麽就覺得我會傷害傲雪?”井禦寒說,他背對著傲雪,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也許是因為路燈的原因,從傲雪的角度看去,一向溫婉的媽媽臉色蒼白,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忽然抬起頭,喊出兩個字“傲雪。”

傲雪聞聲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但是她做不到。

她發現此時此刻的自己根本無法麵對眼前的人,無論是自己的媽媽還是井禦寒。

像是一雙無形地大手推著她,推著她轉身,拔足狂奔。

身後是她最親和最愛的人,他們用這樣的方式,將她推開在幸福之外。

如果這是電視劇,女主角生氣地跑出去,男主角必然會緊張,會馬上追上去。

然而這樣的劇情並沒有發生在井禦寒身上,井禦寒從來都不是她人生裏的男主角。那天找上來是她的媽媽,她拉著她的手,說:“回家吧!”

回去後,一向溫柔的媽媽,流著淚對她說:“答應媽媽,不要去和井家人有牽扯了。”

傲雪鼻子一酸,點了點頭。

之後的兩周,井禦寒先後找過傲雪五次,第一次傲雪不理他,第二次傲雪不理他,第三次他生氣地拽住傲雪的肩膀,用了蠻力,讓她正視她,傲雪卻垂著眸子,不看他。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想要帶她走,被傲雪一把推開:“井禦寒你還有完沒完。”

井禦寒說:“沒錯,我沒完,是你完了,因為我這個混蛋喜歡你。”

“你怎麽不去死。”她氣得說出難聽地話來。

第四次,傲雪把一個日記本交到井禦寒手裏:“你別來煩我了,我喜歡的人一直是樊洋,不是你。”

那是在遇見井禦寒之前寫的日記,厚厚的一本,寫得情真意切。

井禦寒翻了一下,凡事得心應手地他眼睛裏有怒色:“所以,陳傲雪,這些日子你是在利用我。”

最後一次,井禦寒來找她,隻對她說了一句話,“你會後悔的!”

直到在醫院裏見到樊洋,陳傲雪才明白井禦寒的意思。

樊洋家裏開了一家很小的麵館,某一日,一群小混混來店裏鬧事,稱吃壞了肚子,抓著他們沒有營業執照這個點要將事情鬧大。

樊洋上去跟他們理論,對方不依不饒,拿起電話要打,有個人說:“這樣吧,如果你小子敢和我們寒少玩個遊戲,這事就算了。”

樊洋跟著他們去見了那個名叫寒少的家夥:“你想怎樣?”

原本慵懶地坐在藤椅上的井禦寒,隨手拿起一張弓,支箭,對著他,說:“退後。”

樊洋頓時全身發抖,他被身邊的那些小混混拉著退了一段距離,然後有人將一個橙子放在他頭上。

井禦寒忽然拉弓,一支利箭遠遠地朝著他射了過來,樊洋根本不了解井禦寒這個人,更遑論信任,臨危之際,他往後退去,然而忘了身後就是幹枯的遊泳池,一腳踩空就栽了進去。

Seven

井禦寒從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被長輩過度寵溺,被同伴爭相擁戴,惹過大大小小的禍不計其數,但因為這次把人送進醫院半個月,終於讓他爸爸意識到對他的管製不能再這樣鬆散下去了,專橫的井父,強製地將他送去當兵了,這一走,便是三年。

樊洋因為受傷的原因和小太妹分手了,成績也急驟下降,班上沒有多少人再願意和他玩,傲雪卻和他慢慢走近了。

經過了那麽多事情後,他們不再急於表達,兩個人默默地陪伴著對方,一起高中畢業,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是大學校園裏公認的情侶。

這是三年後井禦寒當兵回來後打聽她的消息時,知道的一切。

他回京後,連家都沒回,第一個想到的是去她的大學看她,卻看到他和樊洋並肩而行的身影,他忽然感覺到氣餒。他想起三年前,她說她喜歡的是樊洋,他跟她說:“你不要後悔。”

他想起那天在她家樓下,她聽了他們的對話跑掉後,她的母親和他說的話“不管你承不承認,你的性格和你爸太像了,骨子裏都有著一樣的專橫,傲雪單純,如果你真的感恩,想想你媽的慘痛教訓,放過她,放過我們一家吧。”

是啊,她說得沒有錯,他討厭自己的父親,可是他卻和他成為了一樣讓人討厭的人。

那時已是秋天,大院裏的銀杏樹開始掉葉子,放眼望去金黃一片,煞是好看,井禦寒回去的路上,就在這樣煞是好看的背影下看到一雙人,襯得沿途的風景都黯然失色。他認出來其中一個是他的小跟班席堯。

就連小跟班都找到幸福了,他諷刺地想。這世上隻有自己孤單一人了。

他不知不覺朝著他們走過去,席堯看到他連忙喊了一聲:大哥,然後向他介紹身邊那個叫藍羽希的女孩。

那女孩略有些防備地看著他,就仿佛經年前,井禦寒在陳傲雪的學校裏強硬地拉住她時,傲雪看他的眼神。

井禦寒的心中忽然升起一個邪惡的念頭——破壞他們。

後來,藍羽希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井禦寒理直氣壯地回答:“因為,我不喜歡看到我的小跟班比我先得到幸福,他應該永遠走在我身後,不是嗎,再說,我一生隻受過兩次挫折,一次是三年前,一次是你,羽希,我爸從小就教我要戰勝挫折。”

是啊,三年前,他曾一心一意想對一個人好,想要溫暖她,照顧她,不是因為報恩,而是,他心裏隻有一個位置,除了她,別人住不進來。

可是,她卻狠狠地、狠狠地,將他好不容易築起的溫柔的巢搗碎了。

那麽,就讓他做回那囂張的、任性的、肆無忌憚的,不用在意任何人心情和感受的寒少,反正也沒有人知道三年前的寒少受過怎樣的挫折。

“你這個神經病。”失去了席堯的藍羽希氣得大罵。

井禦寒定定地看著她。

他又想起了那一日,有個姑娘也那樣罵他,他說你就是個混蛋。

是啊,他混蛋,他神經病,他多想告訴她,我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

Eight

傲雪有時候想起井禦寒,他目中無人,他囂張狠戾,他騙她、利用她,可她無法忘記他。

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他有千般好,而是他萬般不好,你還是忍不住喜歡他。

北京的冬天又快來了。

陪傲雪過冬的人是樊洋。有時候,陪你過冬的人未必能為你禦寒。

因為,這世上的寒冷,不是隻有冬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