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滄海浮燈

One

那天尹茹是被校長親自帶著走進教室的,初冬的早上,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背上有個大大的毛領,一頭黑色的長發筆直散落下來,一直齊齊整整在腰邊,尖尖的下巴埋沒在衣領厚實柔軟的皮毛中讓女孩子的臉顯得愚發嬌小。

那時距離開學已經過去了一月之久,她的出現有沒有引起過**,姚湘瑩其實也是不太留意的,反正一開始,她差點就沒認出這個曾經詫異風雲的初中同學來。

直到那女孩站在高高的講台上介紹自己說:“我叫尹茹,姚湘瑩同學是我初中時的好朋友,老師,請問我能和她坐一塊嗎?”

姚湘瑩當時在做什麽呢?

哦對,她當時在想言小願上回帶她去吃的紅燒肘子,那家店的夥計說,紅燒肘子是他們周二的特價菜,而這天正好是周二。

所以沉浸在美食世界裏的她還有點不清楚狀況,整個人處在恍惚的狀態中,隻是在聽到自己名字的瞬間,猛然抬起頭,撞進了那雙含著迷離笑容的黑眸裏,她條件反射地縮了一下身子。

不知道是誰帶頭拍起了手,掌聲響畢,台下一片稀噓聲。

言小願把頭湊到姚湘瑩這邊說 :“我看到她這身打扮就想起了古裝劇裏的狐妖,阿姚,她真是你朋友?”

說這話時,她臉上有微微的鄙夷和不信。

“不是”這兩個字幾乎都到了喉嚨口,但終究沒有說出來,她們當然不是朋友,姚湘瑩隻記得她們同學過兩年,那是十分不愉快的兩年。不過,這個時候,尹茹在講台上對她友善地微笑,那樣的微笑多有感染力,連一向以嚴肅出名的老師都同意了她的請求。

尹茹走下講台時,似乎有一小束光從窗外斜切過來,她明明直直地向姚湘瑩走來,她明明在笑,可是姚湘瑩卻覺得看不清她的表情,視線裏全是女生衣領上的毛發被門窗縫裏吹進的微風帶動起來,傾斜著飛動的樣子。

就這樣,姚湘瑩多了一個漂亮的朋友。

因為剛來這所學校還不熟悉環境,所以無論去哪裏,這個漂亮的,走在路上總有人頻頻回頭的女孩隻能跟著姚湘瑩,她們誰也沒有提起過去。

這原本不是什麽壞事,可偏偏言小願不喜歡尹茹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喜歡。

言小願是個特別的女生,她雖然不是全班學習成績最好的,但在班上她說一句話比班長還有分量,因為說話一針見血,做事不留餘地,班上很多人都敬她,畏她,喜歡她的人說她有個性,個別不認可她的覺得她霸道刻薄。

就像第一次見她一樣,她對尹茹的評價是簡單明了的兩個字,虛偽。哪怕伊茹每天都會買各種各樣的零食塞給姚湘瑩,也順便給她這個姚湘瑩的好朋友一份。

姚湘瑩是個吃貨,吃貨是很容易被收買的。可是言小願不是,她冷冷地哼了一聲,要尹茹將一番好意打道回府:“你自己留著吧,我可不是什麽垃圾食品都吃的。”

這話分明是伸手掌了笑臉人。

尹茹問過姚湘瑩很多次,自己沒做錯什麽,言小願為什麽對她懷有這麽大的敵意?

姚湘瑩看著她苦思冥想的表情,也覺得言小願不對,可她終究不能為她找出多麽強大的理由。後來她想,就像獅子的王國裏闖進了一隻老虎,那種敵意是天生的,因為她們都是強者,而強者的世界,她是不懂的。

人前人後,尹茹那份友好的微笑始終保持著,像是天生長在她臉上的。

一開始尹茹也用這樣的微笑試圖感化言小願莫名其妙生出的敵意,但是久而久之,她發現自己在做一件沒有意義的事,一切都是徒勞,於是,她也不再做單方麵的好人,任由她們的矛盾升級進化,最後,班上的人都知道她們不和。

這可苦了姚湘瑩,在這片領土上,老虎和獅子不能共存,但老虎和獅子都想有一個同類,而她,就是她們認準的同類。

Two

尹茹和言小願都是不缺示好者的那類人,在她們不和傳聞出現後,很快就有人出來站隊。奇怪的是,這兩個人共同的愛好就是對姚湘瑩好,生怕對方多給了姚湘瑩一份關愛,自己在這場比拚中就會略輸一籌。

姚湘瑩雖然是個享樂主義者,但是長久地在這種夾心餅幹般地糖衣炮彈攻擊下,她也覺得自己無福消受。

有人問,姚湘瑩,如果尹茹和言小願隻能選一個做你的好朋友,你選誰?

“奇怪,我為什麽要選,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話雖這麽說,但姚湘瑩想到這個問題還是有些頭疼,比如這天放課,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喊她陪她們去吃飯,姚湘瑩不知道到底應該跟誰走才能不得罪其中一個。她索性就說:“我不餓,你們自己去吃吧。”

“你不吃飯怎麽行呢,會餓出胃病的。”尹茹關切地說。

言小願卻白了尹茹一眼,丟下一句:“那一會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

姚湘瑩好不容易打發走兩個人,把頭埋在課桌上,卻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她怎麽會不餓呢。

小願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給她帶吃的回來,她決定自己出去覓食,為了避開碰到尹茹和言汝願中的任何一個,姚湘瑩決定走小門。

這絕對不是一個明智之舉,小門後麵唯一的一家小飯館不知道什麽時候關門了,而旁邊連個小吃攤也沒有, 隻有一片小小的樹林,穿過了樹林後麵倒是有幾幢妝修精美的房子,房子下麵的綠草都像是精心修理過的,當然,此刻,姚湘瑩隻想快速穿過它,去找填肚子的東西。

然而就在這時,頭頂忽然飛來一個不明物體,姚湘瑩條件反射地躲開,不明物體落在了她腳邊的草叢裏。還好她躲得快才沒有被直接砸中,姚湘瑩好奇地彎腰拔開草叢,發現是一把用一條銀色的鏈子串了起來的鑰匙。

不像普通的那種鑰匙,齒痕小小的很平整,泛著淡淡銀光,這應該是打開某種特定的瑣孔的鑰匙。

姚湘瑩抬頭看了看對麵的那幢房子,那是一幢有很多窗的房子,但隻有一扇窗是打開的,那是一扇漂亮的歐式窗,窗口似乎站著一個少年,姚湘瑩那一眼隻來得及看到他如墨的黑色短發、半邊穿著白襯衫的肩膀和一點點側臉輪廓一閃而過,繼而窗簾被人從裏麵拉上了。

這串鑰匙是他掉的嗎?

不,應該說是扔的,可是為什麽好好的鏈子要扔了。

姚湘瑩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鑰匙放進了校服口袋裏,然後原路往學校的方向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那麵歐式窗一眼,窗簾依然緊閉著,仿佛剛剛她看到的那個少年隻是她的錯覺。

她笑了笑,走得更快了,快到忘了饑餓。

她的身後,那扇歐式窗後麵的窗簾卻緩緩地拉開了。窗後麵的白衣少年有一雙頰長的眼睛,隻是這雙眼睛此刻正被一種類似悔恨又像快意的眼神填充著。

Three

天氣徹底地冷了下來,姚湘瑩是一個很怕冷的人,一到冬天就手腳麻目。而學校宿舍是沒有熱水器的,一整棟樓都隻有一個洗澡房,洗澡洗衣服都在那裏,每到休息時間就排著嚇人的長隊。尹茹的衣服貴,她的衣服都是拿去幹洗的,有時也會順便把姚湘瑩的一起收去。

比如這次,她主動收起姚湘瑩換下的外套,對著她說:“你這裏麵沒東西吧?我拿去洗了。”

那時姚湘瑩正躺在**看雜誌,連聲說:“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尹茹貫徹了自己的好意:“我還不知道你,不想排隊打熱水,老是用冷水洗,手會凍壞的。口袋裏沒東西的話我就拿走了。”

“尹茹你等下,衣服裏麵好像有東西。”等姚湘瑩喊出這句話時,尹茹已經走到了學校外麵的幹洗店門口,姚湘瑩在後麵捂著肚子氣喘籲籲。

“什麽東西,我幫你看看?”尹茹把姚湘瑩的那件衣服拿出來,伸出一隻手探進外套的口袋裏,碰觸到一個冰冷的冬西,拿出來一看,說“這是什麽鑰匙,還挺特別的。”

“哦,這不是我的,我也是前天檢的。”姚湘瑩剛說完,發現尹茹的目光已經從手中的鑰匙上麵移開了,姚湘瑩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一個男生正從幹洗店出來,那真是一個奪目耀眼的男生,明明站在冬日的舊樓前,卻像是從某張海報裏走出來的,難怪就尹茹這樣的女生看向他時也會瞬間失神。

讓姚湘瑩頗感意外的是,半刻之後,尹茹居然朝著男生走了過去,自然不忘帶上她那個十分有殺傷力的笑容:“同學,請問這附近是不是隻有這一家幹洗店?”

男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姚湘瑩,然後做出了一個非常不禮貌的舉動——他像是完全沒聽到她的話般,徑直從她們的麵前走了過去。那張麵無表情的臉上閃著寒光。

冬日的風吹著路邊的樹,落下了一片枯葉。

尹茹對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美麗的眸子黯了黯,好一會兒才回過頭來,輕聲問姚湘瑩:“他是誰?”

這個問題,早在開學的時候,姚湘瑩也問過言小願。

姚湘瑩她們班有個不成文的慣例,每到開學的時候,班級便會依照慣例安排上學期的班幹部大掃除。

半年前姚湘瑩與言小願抬著倒了垃圾的大木桶,在回教室上樓梯的時候遇到這個人就是開學第一天,姚湘瑩當時隻覺得從未見過如此不可一世的家夥,他的耳機被粟色的長碎發半遮半掩,銀白色的耳機線垂直掛在胸前,隔著一級階梯的距離,他站在正中間,不避不讓,視若無睹地吐出兩個字:讓開。

樓道裏有些陰暗,姚湘瑩抬起頭來,有些吃力地仰視他,男生的臉在背光的陰影裏似是而非,有些不真切。

“你怎麽不讓開?”在班上,言小願是一個有威信力的人,大家都知道,在這所學校裏,隻有她不不待見的人,沒人會主動與她為敵,誰知這個家夥卻一點也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她許是脾氣來了,“咚”的一聲把大垃圾桶擱在地上,為了避免木箱慣性滾下去姚湘瑩趕緊眼明手快扶穩另一端,姚湘瑩個子小,差點被木桶帶著滾下樓去。

可是那個人對此情此景視而不見,對小願的話同樣也充耳不聞,隻是長腿一抬,跨下一級台階。

這個舉動更加刺激了言小願:“你長這麽大不懂女士優先的道理我原諒你,但你連交通安全也要別人教嗎?”

“算了,小願” 姚湘瑩可不想一開學就惹事,她息事事寧人地把笨重的垃圾桶拖挪過去一邊。

那男生連句謝謝也沒有,頭也不回地往下走,很快就拐了個彎消失在她們的視野。

“他是誰?”他走後,姚湘瑩問言小願。

而此刻,姚湘瑩把言小願當初義憤填膺告訴她的答案告訴了尹茹:“他的名字叫白皓延。小願說,他朋友圈的人都叫他小白。”

小白。多麽純良無害的名字,一點不配他。

姚湘瑩在心裏想。

Four

尹茹和言小願真正爆發戰爭是新一輪班幹部票選。言小願原來是班上的文娛委員,每天早上第一節課有十分鍾全班一起合唱的時間,而言小願主要負責選歌和領頭唱。

那是尹茹到來之前。

尹茹的愛好恰恰也是唱歌。與言小願熱愛搖滾樂,崇尚自由不同。尹茹會唱的歌從大街小巷的流行歌曲,到電視網絡媒體新歌榜上的熱門歌曲如數家珍,加上她還有幾年的舞蹈功底,人長得漂亮,又樂於展示自己的才華。鋒芒畢露。

有不喜歡搖滾的人建議尹茹去競選文娛委員,尹茹也不別扭,笑著說:好啊。

這兩個字聽上去簡潔被動,在言小願的立場看來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正麵宣戰——她尹茹終於不願再裝好人討好她了。

不過,姚湘瑩卻沒有感覺到這是一場風暴降臨的前兆,依她這兩年來對好友的了解,小願根本不會在乎這種小官職的,別說一個小小的文娛委員,就算是學生會主席她都未必上心。

結果,這次卻大出所料,姚湘瑩已經不願回想那場拉票比試她們如何各自使出十八般武藝,她隻記得小願特意過來問自己把票投給誰時的目光?

那目光裏探路的刀鋒,讓她的心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雖然她一直在緩和她們兩個的關係這件事上沒有收到什麽成效,但此時此刻,她仍不死心地說:“你們兩個非要這樣嗎?”

“是的,有她沒我。阿姚,事已至此,你也不要逃避了,如果你選了她,就意味著背叛了我們的友誼,如果你選我,那你就和我站在同一線,從此不要再搭理她這種人。”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當自己最好的朋友用一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讓她為了純粹的友誼做出選擇的時候,姚湘瑩很想大喊:“憑什麽?憑什麽你是我的朋友,你就能幹涉我交友的權利,言小願你太霸道了。”

但是,最終隻是咬著嘴唇,把手裏的票撕成碎片:“你們鬥來鬥去與我無關,我誰都不選你滿意了嗎?”

有時候,姚湘瑩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懦弱的人,從小幾乎是遵照父母的意願讀書,毫無目標,茫然懵懂,做不到特別的好,也變不了極端的壞,不像尹茹長袖善舞,無論在什麽環境,總能很快適應,讓自己生滿光環,在哪裏都是老師的寵兒。同學們的焦點。也不像小願,自信勇敢,帶點叛逆和邪惡,以及女孩子少有的英姿颯爽,桀驁不馴﹐總讓人望而生畏。

她的朋友,是那麽的出色。

這一次姚湘瑩沒有投票,唱票的結果,她以請假去洗手間為由避開了。她一個人想著心事,走啊走,一直到一排漂亮的房子出現,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學校,再次來到了那個曾經拾到過鑰匙鏈的地方。

她隻是看到前麵有一個寬敞的白色台階,就走過去坐了下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你在這裏哭什麽?”

原來,她剛剛想著言小願對她的說的話,居然委屈得哭了。在被人發現的時候,姚湘瑩第一反應不是抬頭看來人,而是迅速地站起來想背過身去,她可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脆弱和狼狽的樣子,結果一腳踏空,跌在了地上。

那人穿著一雙深藍色的耐克球鞋,兩步走到了她的麵前,卻並沒有伸手拉她一把的打算,可是等她自己艱難地爬起來,卻發現他彎下了腰,撿起了她剛剛因為摔膠而從口袋裏掉落出來的鑰匙鏈。

也是在這個時候,姚湘瑩才看清他的樣子,居然是白皓延,她以為他這回幫她撿東西算是終於良心發現了,準備了一聲“謝謝”,然而,話沒出口,卻發現他直接拿著她的鑰匙鏈走了,仿佛當她這個人不存在,就像那天尹茹在幹洗店門口一樣。

“喂,那是我的東西,你這個人怎麽拿著別人的東西就走啊。”眼見鑰匙鏈就要被他拿走了,姚湘瑩也顧不上自己剛剛摔得擦破了皮的腳,追了上去。

Five

直至很久以後,姚湘瑩依舊記得那個悲傷無助的下午,她拖著一隻摔破皮的腳,追逐著他走過的那條路。那是夏日的天,太陽一點點下山。

他的個子很高,修長挺拔的一個人,隻是有些少年的清瘦,她始終無法跟上他的速度,氣喘籲籲。鼻子上浸出了細汗,在風中背脊濕了濕。他們之間看上去像追趕的戀人。

天邊被殘陽染紅了,他仿佛迎著那抹殘紅走了過去,從背後看去,少年的輪廓像渡了一層金色的光。

後來姚湘瑩回憶起來,她從一開始急切地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到慢慢忘卻了初衷,隻是安靜地跟著他的腳步向前走,他的身上似乎帶著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著她跟上去,那天晚上,回去後那樣柔和的光也出現在了姚湘瑩的夢裏。

而走了很長一段,竟然看到了穿過城市的鐵軌,白皓延似乎終於發現後麵有人跟上來了般,停了下來:“你怎麽還沒走?”

“你……你拿了我的東西。”原本應該理直氣壯的姚湘瑩忽然有些心虛。

“你說這個。”白皓延攤開手掌,原來他有一雙那樣好看的手,白並且指節修長。“這上麵寫了你的名字?”

他頰長的眼睛像亮在滄海裏的燈。

“沒有。但你明明看到這是我掉的。”

“我什麽也沒看到。”

“你……”

“想要?那好,”他忽然舉起手來,向著鐵軌的方向用力地擲了出去。“想要就自己去撿吧。”

這一次,姚湘瑩被氣得滿臉通紅,她握緊了拳頭又鬆開,毫不猶豫地拖著已然疲憊的腿走向鐵軌的方向。

這是一條橫臥在山野上的鐵軌,不知道通向何方。

綠色的雜草看上去有些蕭條,偶爾被風吹過,便會禁不住涼爽的顫抖,發出細微的呻吟來,被遠方傳來的列車轟隆覆蓋。震動在鐵軌上,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她赤手空拳拔開那些半人高的茅草和茼蒿,一直走到了鐵軌邊緣,眼看一隻腿就了邁上去。白皓延飛快地衝過去,一把將他拉回,兩個人差點滾到草堆裏。

“你想死吧!火車要來了。”

姚湘瑩瞪他一眼,不說話。

白皓延用力打開她的拳頭,把鑰匙鏈放在她手裏,說:“世界上要是再多幾個你這麽愚蠢的人,就真的沒救了。”

這時,火車真的開到了他們身旁,拖長長的車尾蜿躚盤旋,火車上麵的人有的從窗口好奇地張望,有人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打盹,大部分窗口都被淡綠色的簾子遮掩著。

白皓延足足端詳看了姚湘瑩一分鍾: “看什麽,回去。”

姚湘瑩“哦”了一聲,向回去的方向一瘸一拐走了兩步。卻見那高挑的少年在自己麵前屈膝,緩緩地蹲下身子,用背對著她簡潔有力地說了兩個字“上來。”

姚湘瑩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圖,受寵若驚得連連後退:“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

“我說上來。”

在姚湘瑩再次做出反應之前,白皓延就著這個姿勢快速地轉過身,做了一個驚天之舉。夕陽滿天,他單膝脆著,伸出他那雙修長得過分的手沉默地為女孩子挽起破舊的牛仔褲管。

時光靜靜的,世界仿佛突然沉默和安寧。

姚湘瑩捂住嘴巴才製止自己發出尖叫來打破這一幕,那一刻,她看著男生頭頂瘋長的黑色頭發,有種錯覺,這是一場夢。

她的褲腳稍長,腳後跟有磨損的白邊在他手中一層一層的被卷起﹐露出女孩子瓏琳幹淨的肌膚,順著動作到膝蓋,。果然,她膝蓋瘀青一片,觸目驚心,幹涸的血跡印在粗糙牛仔布料上。

“你的腿不想要了。”他竟然莫名其妙朝她吼去。

封湘瑩完全怔住了,她見過眼前這個人冷漠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樣子,也見到了他溫柔地替他挽起褲腳時的樣子,現在又見到他莫名其妙的生氣,勃然大怒的樣子。

“你是要自己到我背上來,還是繼續留在這裏喂野獸?”白皓延一邊說一邊替她將褲管抖下去。他說話的聲音雖然暴躁,但動作卻輕柔。

記不起什麽時候這樣被人背過,男生的肩膀或許並不寬厚,但姚湘瑩一顆因為友情而受寒的心卻漸漸地回暖起來。

像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他見她哭得那樣傷心,不知道在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引她來到這裏,他背負著她的體溫和心跳,行走在他們的歸途。

Six

白皓延帶著姚湘瑩到醫務室上藥時天已經黑透了,學校裏的路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尹茹迎了上來,急切地說:“湘瑩,你沒事吧?你跑哪去了?都把我急死了。”

“我沒事。”姚湘瑩抱歉地抓了抓腦袋,轉身對白皓延說:“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

白皓延沒有回答,又變成了那個惜字如金的冷漠少年,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隻是姚湘瑩自己的錯覺。

尹茹見到白皓延的瞬間,忽然眼睛一亮:“是你,你怎麽和我們湘瑩一快?”

收獲的當然是對方的充耳不聞。

姚湘瑩連忙拉著尹茹,悄聲跟她說:“我回宿舍慢慢跟你解釋。”

就這樣,回到宿舍,尹茹沒有放過姚湘瑩,她一直纏著她解釋了近兩個小時。並坦然表達了自己對白皓延的好感,讓姚湘瑩找機會介紹他們認識。

而此時姚湘瑩已經很累了,平常這個時候言小願都會給她衝一杯麥片,她有喝了麥片才能睡覺的習慣。這一會,她才發現一直沒有看到言小願的身影,連忙問意猶未盡的尹茹:“小願呢?怎麽沒看到她。”

尹茹說:“我不知道啊。你也知道她一直敵對我,她去做什麽也不會跟我說的。”

還是另一個室友好心地告訴姚湘瑩:“小願到處在問你去哪了,她應該是去找你了。連晚自習都沒上。”

“什麽?你怎麽不早說,都這麽晚了。”

姚湘瑩急了起來,一麵為自己的負氣和後知後覺感到懊惱,尹茹在一邊安慰道:“放心吧,沒找到你她自己會回來的。她這個人一向獨立有主見,你不用擔心。”

話雖如此,姚湘瑩仍舊感到不安,她想出去看看,可是又礙於自己的腿行動不便而作罷。那一晚,姚湘瑩一直在等著言小願回來,但,言小願一直沒有回來。

好在第二天,小願來上課了,她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叫了一聲阿姚,對她笑了笑。

姚湘瑩沒有注意到她的笑容有些不同尋常的蒼白,她急著為昨天讓她到處尋找而表示歉意。

言小願說:“我昨天雖然是去找你的,但後來去網吧玩了幾盤遊戲忘了時間了,索性就開了一個通宵。你沒事,我就沒事。”

她說著,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然而,這個時候說沒事太早了,言小願夜不歸宿的事很快就傳到了老師那裏,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麵言辭犀利地將她批評了一頓,言小願沒有辯解,就連想幫她向老師解釋的姚湘瑩,也被言小願去低聲製止了。

那一整天,言小願依舊像沒有事發生一般,遇到喜歡的課就聽,遇到不喜歡的課,便將掩在校服外套裏麵的耳機塞在耳朵裏聽聲嘶力竭的音樂。這種平靜一直維持到晚自習下課尹茹回到宿舍,而打破平靜的是尹茹**那床濕了一半的棉被。

尹茹平日裏就很愛整潔,對穿戴和衣食住行都十分講究,全宿舍也隻有她一個人用的是夢幻的蕾絲四件套床品,每次有外人來宿舍,都會指著她的小床問,這是誰的床,好漂亮的被子,而此刻,這床漂亮的被子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也難怪尹茹驚得花容失色,她尖叫了一聲:“這是誰幹的?”

一旁的床簾後探出一個懶洋洋的腦袋:“吵什麽吵,我剛剛打洗臉水回來,不小心灑了。怎麽?你還要去告訴老師嗎?那你快去吧,一會遲到了。”

言小願說著用下巴指了指門的方向,好像她說的不是什麽刻薄話,隻是真誠地在給尹茹提建議,尹茹卻一步一步走到言小願身邊,拉開簾子:“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你為什麽總是要針對我,如果我什麽時候做錯了什麽,我現在向你說聲對不起。”

她低下頭,眼裏含著淚水,看上去楚楚可憐。

“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麽嗎?原因很簡單,我看不慣你,就這樣。”言小願痞痞地笑著說。

尹茹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站在一旁的姚湘瑩連忙過去拉著她:“尹茹,沒事的,明天我幫你把被子曬到陽台上去,你今晚先跟我睡吧。”

“用眼淚收買人心,也隻有她這樣單純的人才會被你騙,尹茹,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惡毒。”言小願卻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的眼淚嘴軟,反而變本加厲。

“小願,你今天真是太過分了,尹茹又沒做錯什麽,大家同住一個宿舍,就算不能成為朋友,也至少不要搞得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別的同學不敢正麵招惹言小願,姚湘瑩終於忍無可忍,站出來說了公道話。

“你說的對,她沒錯,是我錯了。是我看錯人了。”言小願卻依舊笑著,懶懶散散的表情,好像隻是隨便提起了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但後來,姚湘瑩回憶起那個時候言小願的表情,她眼裏分明是寫滿失落和憂傷的。

言小願原本就是一個,見誰不痛快就直言不諱說出來的人,如果她有什麽藏著掖著,那一定是她自己的悲傷,可是,她的悲傷,作為朋友姚湘瑩卻不能立刻捕捉到。所以,她們開始漸行漸遠。

Seven

很顯然,在言小願和姚湘瑩的戰役裏,言小願雖然趾高氣揚,卻是輸家,她輸掉的自然不止文娛委員這個小小的官職,最重要的是人心。

姚湘瑩也因為無法理解言小願的為人處事而和她疏遠起來。盡管,很多時候,看見平日裏心高氣傲的言小願一個人走在校園裏,覺得她有點兒孤單。但姚湘瑩還是選擇了與尹茹形影不離。

比起友情的煩惱,此刻占據封湘瑩腦裏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那個在殘陽裏背影渡了柔光的人,那個將她從鐵軌上拖下來的人,那個曾給挽起她的褲腳背著受傷的她回家的人。每當這時,她就會把那條他拿走又還回來的鑰匙項鏈捧在手心,看上一眼,再看上一眼,傻傻地幻想他們再次見麵的場景。

“你怎麽會有這條鏈子?”這是言小願和姚湘瑩冷淡了一段時間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姚湘瑩本想說“我撿的”但不知道怎麽說出口的卻是“有人送我的。”,或許她潛意識裏希望這條鏈子是那個人送自己的。但是,言小願卻用一句讓她心跳得快要停止的話打斷了她的幻想。

言小願說“這是白皓延的”,姚湘瑩她回憶起那天的場景,她依然清楚的記得這條鏈子是從一扇漂亮的歐式窗裏被砸下來的,她恍惚看到窗後麵站著一個少年,少年有著如墨般的黑發,難道那個人就是白皓延。

所以,後來她跌倒了,他看到了自己扔掉的鏈子從她身上掉出來,直接撿起來就拿走了,像是拿自己的東西。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麽,白皓延扔掉了它,為什麽又很在意的樣子?如果他在意,為什麽又要扔掉?

這個問題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她沒有問出口,言小願打斷了她的設想:“他的東西你最好不要留著。拿來,我幫你還給她。”

姚湘瑩卻條件反射般縮回了手,“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她在心裏想,就算還,她也要親自還回去。

“那你就當我多管閑事了,阿姚,作為曾經的好朋友,我想給你一條忠告,你最好還是離白皓延這個人遠一點。”

言小願用了“曾經”這個詞,說完,拂袖而去,背影像一陣風。姚湘瑩的心裏的帆便被吹了起來。

尹茹從洗手間裏走出來,輕聲問姚湘瑩:“她剛剛又在勸你離我遠一點嗎?”

“不是”姚湘瑩作沉思狀“她讓我離白皓延遠點。”

“為什麽?難道她也喜歡白皓延。對了,阿姚,你還沒有介紹白皓延給我認識呢。”說到白皓延,尹茹聲音都溫柔了幾分。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他,他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姚湘瑩如實說。

“既然這樣,走,陪我幹洗衣服去,上次不是在幹洗店門口遇見他了嗎?說不定這次也能遇見。”尹茹提議道,她見姚湘瑩沒抽神,連忙又加上一句:“一會洗完衣服,我請你吃好吃的。”

“好吧。”作為一個吃貨,姚湘瑩自然抗拒不了美食**。

那天,她們吃得飽飽的,卻並沒有遇到白皓延,尹茹失望而歸,姚湘瑩心事重重。回宿舍的路上遇見一隻大黃貓,尹茹和姚湘瑩追著貓跑了一陣,忽然發現前麵圍牆上有兩個人影,仔細一看,竟然是言小願和白皓延。

尹茹見他們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連忙拉住姚湘瑩躲到一邊。

相隔的不遠,那邊的談話能清晰地傳過來。

“白皓延,你接近阿姚到底有什麽目的?我在阿姚那裏看到了那條鏈子,”言小願的聲音。

“你覺得我能有什麽目的?”白皓延說,姚湘瑩甚至能夠感覺到她說這話時冷漠的表情。

“就算我對不起你也不關她的事。你不要再去招惹她了,她太單純容易相信人。”言小願放低了聲音。

“言小願,我問你一句,你到底喜沒喜歡過我?”他的聲音也啞了啞。

而那邊尹茹和姚湘瑩聽到這裏吃了一驚,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並不是那麽簡單,他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當時在樓道裏,姚湘瑩曾親眼見到兩個人劍拔弩張,她以為那隻是兩個高傲和不可一世互不謙讓,卻不知道其中另有隱情。

“我已經說過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初中那會不懂事才和你走到一起,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既然這樣,我的事情你別管,就像那次在樓道裏一樣,當作從來不認識對方。那條鏈子反正也是你不要的。”

這是姚湘瑩第一次聽到白皓延說這麽長的句子,原來再是冷漠的人,都有著另外一麵。

“你送給誰我都不會管,但是阿姚不行,她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傷害了她,我不會坐視不理的。”這句話言小願說得鏗鏘有力,也在姚湘瑩耳中擲地有聲。事實多麽讓人措手不及,然而措手不及裏溫馨的部分卻又讓姚湘瑩心頭一暖:小願一直還把自己當成朋友。

白皓延聽到這句話後,似乎附到了言小願耳邊小聲地說了句什麽,隻是那句話聲音太小,姚湘瑩無法聽清。更何況,很快,尹茹就拖著姚湘瑩走了。

08 形單影隻的女生

“小願。”言小願回到宿舍的時候,姚湘瑩趁著尹茹沒在,主動走過去把鑰匙鏈給了她,說:“小願,這條鏈子其實不是別人送我的,我也是撿來的,如果你真的知道失主是誰,麻煩你幫我還給他好嗎?”

言小願卻搖頭拒絕了她:“我幫不了你。”

她似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重新戴上了冷漠的盔甲:“以後你的事情都不要來麻煩我,你有你的新朋友,我有我的新生活。”

姚湘瑩想說什麽,一向還算淡定的尹茹有點冒失地跑了進來:“小願,我跟你說,出事了。”抬頭發現言小願在場,她露出了一個帶著同情的表情,將姚湘瑩拉到一邊,掩著嘴說:“言小願可能要被學校開除了。她在外麵……”

後麵的話好像難為情得說不出來。姚湘瑩卻回頭看了看還站在剛才位子上一臉嘲諷的言小願,尹茹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小願一定知道是在說她,姚湘瑩著急地拉走尹茹:“你跟我來。”

姚湘瑩是從一本路邊免費發放的惡俗廣告雜誌上知道真相的,封麵上麵那個穿得“傷風敗俗”的少女竟然是言小願。沒錯,是她。

“這一定是P的圖,小願怎麽會去拍這種東西嘛。”姚湘瑩把雜誌用力拍在牆壁上,像是說服麵前的尹茹,又像是說服自己。

“這好像是真的,聽說學校要出通告批評了。”尹茹自然沒有受姚湘瑩的影響,陳述著她所知道的實情。

“那一定是有什麽誤會,我相信小願。尹茹,我們能不能想辦法查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還有,我求你一件事,先不要在小願麵前說這件事。”

然而,姚湘瑩的話音剛落,背後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為什麽不能跟我說,我都知道了,這是我拍的。”

“小願……”言小願一副敢作敢當的樣子讓原本焦慮的姚湘瑩更加憂傷了。

“你先走吧,我有幾句話要和尹茹說。”言小願異常冷靜地扶著姚湘瑩的肩膀,把她推回了宿舍的路。直到看著她走遠,才轉身迎向尹茹:“這次又是你幹的吧?尹茹,你還能更不擇手段一點嗎?”

“對,是我。”尹茹也索性坦然承認:“你去找阿姚那天,就是我叫人找你,讓他們逼你拍這些照片的。言小願,不過你不要忘記,是你先挑起我們戰爭的。”

“是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討厭你嗎?我現在告訴你,你來我們班前幾天,我不小心遇見你,那時我也和很多人一樣,被你的美麗吸引,但是,轉眼,我便看著你扔了一個錢夾子在地上,然後撿起來追上經過的校長問是不是他掉的。尹茹,我不喜歡有心機的人接近我的朋友。”

她們都沒有料到的是,這個時候姚湘瑩並沒有回宿舍,她擔心言小願和尹茹打起來,又走了回來,卻剛好聽到到了她們的對話。

就是這場對話顛覆了她的價值觀。

首先,是言小願被陷害了,而且還是因為她。姚湘瑩這才記得小願一晚上沒有回來,次日見到她,她看起來那樣疲憊和蒼白。

陷害她的人竟是自己一直同情和信任的尹茹。

姚湘瑩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尹茹轉學過來的第一天,尹茹站在高高的講台上介紹自己說:“我叫尹茹,姚湘瑩同學是我初中時的好朋友,老師,請問我能和她坐一塊嗎?”自己對於她熱情的微微抗拒,想起了上初中的時候,尹茹故意把墨水弄到她新買的白裙子上,想起尹茹曾經高調追求對姚湘瑩表示過好感的男生,後來卻隻是利用他……

而言小願之所以處處針對尹茹,是因為,她一早就看穿了她。

她一直在阻止姚湘瑩靠近尹茹,是因為,她想保護自己的朋友,然而,姚湘瑩卻一次又一次地誤解了她。

是的,在言小願和尹茹的戰爭裏,尹茹短暫地贏了,但是有一句話她說錯了,以後的言小願,都不會是形單影隻。因為姚湘瑩在心裏暗暗做了一個決定,如果,言小願真的被學校開除了,那麽,她就和她一起退學。

這一次,她想保護她。

“你們兩個跟我去辦公室一趟。”是班主任的聲音,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冒了出來。原來班主任是“傷風敗俗”雜誌事件後,過來找言小願談話的,結果卻意外地從尹茹那裏收獲了事實的真相。

一切就像是注定好的,言小願沒有退學,她和姚湘瑩又做回了好朋友。

而尹茹,最終變成了她自己口中那個形單影隻的女生。

Nine

言小願每天都拉著姚湘瑩晨跑,姚湘瑩問言小願:“你為什麽不願幫我還鑰匙鏈?”

言小願慢慢地跑著,一邊跑一邊回答她:“因為有一天,鑰匙鏈的主人告訴我,他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了。”

姚湘瑩不敢置信地看著言小願,想起了自己那天偷聽了白皓延和言小願的對話,小願說:阿姚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敢傷害她,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白皓延壓低了聲音在言小願耳邊說了一句什麽。姚湘瑩不知道,他說的是:“你怎麽知道我會傷害她,我也有點喜歡她了。。”

而言小願說到這裏,見姚湘瑩紅了臉,指了指跑道以東的方向,說:“看,他來了。”

姚湘瑩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晨光裏,站著一個挺拔的少年,他有著濃墨一般的黑發,和一雙滄海浮燈般狹長深邃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