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光向晚

楔子

“陳總,她是陸昂的女人。”陳之舟讓向晚帶頭參與和負責B市某個重點項目的時候,資深的部門經理這樣提醒他。

“怎麽,你怕啊?”當時陳之舟漫不經心地回道。

“不,不是。”

“還是你覺得我應該怕他?”男人的表情徒然一轉,聲音雖未拔高,但空氣卻冷了幾度。那雙丹鳳眼顯得格外冷漠和淩厲。

“陳總,你知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砰!”

沒等他說完,陳之舟抓起桌上的高腳杯砸在部門經理腳邊的地上,玻璃杯四分五裂,發出尖銳的聲音。

“不是就給我閉嘴。”

“……”

自那以後,大家暗裏都傳這新上任的小陳總脾氣不好,年少輕狂,專橫跋扈,再也沒有人敢在陳之舟麵前質疑葉向晚。

也沒有人再敢提起陸昂的名字。

One

“葉向晚,你再說一遍。”眼前的少年傲慢地盯著向晚。

“我不喜歡你,請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了。”向晚冷淡地一字一頓地說:“而且我有男朋友了。”

春天的河岸上楊柳依依,滿城飛絮。

陳之舟將她逼到一棵柳樹上,一把握住向晚的雙手,舉過頭頂,雙眼通紅。

他人雖然清瘦,但個子高,禁錮她的力氣大得驚人,葉向晚掙脫不開,隻能自喉間發出嗚咽,“你要幹嗎,你放開我。”

“你以為這樣就能敷衍我。”此時的陳之舟看著泫然而泣的女孩,整個人越發失控般,強行湊過去親吻她,“你休想。”

“陳之舟,你無恥。”葉晚想要抬腳去踢他,可是她稍一動作就被他感應到了般,他用膝蓋頂著她的腿,“是誰?”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 “堂堂陳家小少年原來是個小流氓,也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陳之舟回頭,來人有一張春風般溫煦的臉,不是他的死對頭陸昂又是誰。

陳之舟的父親和陸昂的父親是曾經的創業合夥人,可是後來因為利益糾葛分家,商場如戰場,最好的朋友轉眼就成了最可怕的況爭對手,不僅生意場上鬥得你死我活,更將戰火與銷煙漫延至生活的方方麵麵,父親有一句嚴格的家訓,他從小就對陳之舟耳提麵命:“兒子,你輸給誰都可以,但絕對不能輸給陸昂。”

“我是什麽人關你什麽事?”此刻,陳之舟挑眉,拋開父輩恩怨不說,陳之舟也看不慣陸昂那副虛偽德性很久了。

“向晚沒有告訴你嗎,我和她正在交往,”說話間,陸昂已經不動聲色地走到他們身邊,伸手抓住陳之舟的胳膊,看上去輕描淡寫,但暗中用了力手:“你說這事關不關我事。”

他低低地說著,聲音聽上去讓人有溫和的錯覺,但眼神卻透著威脅。

這是陸昂與陳之舟慣常的相處模式,水火難容。

但事關葉向晚,陳之舟俊的臉明晃晃地寫著“他說的是真的嗎”幾個大字,他不信陸昂的話,要向晚親口回答,但是向晚一言不發,隻是趁機推開他,她太過用力,自己也似有些不穩,後背又撞到了身後的樹上,疼痛讓她倔強的眉頭微微擰起。

陸昂適時握住她的手:“向晚,我們走。”

身後陳之舟愣在原地,過了半天,氣急敗壞地用力一場,拂開垂到眼前的細柳。

Two

葉向晚是個孤兒,她媽媽過世得早,早到她還沒什麽記憶,而她的爸爸在她9歲那一年,因為偷盜罪入獄,鄰居家一位沒有什麽親戚關係的嬸嬸沒有孩子,私下動過收養向晚的念頭,她的婆家死活不同意,說這孩子命太硬。

嬸嬸叫金豔,廚藝了得,以前在酒樓上過班,現在給人做私廚,她會經常偷偷給向晚一些吃的,不僅如此,見向晚大冬天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穿,袖子都破了洞,實在可憐,心存眷顧。在她工作的陳家有個和向晚年齡相仿的小男孩,這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有很多穿過幾回就不要了的衣服,她悄悄從垃圾桶裏將這些衣服撿回來洗幹淨,雖然都是男裝,但大小向晚穿著竟正好合適。

可向晚穿著那件九成新的童裝外套去學校就被人欺負了,先是她們班一個總是欺負她的男同學指著她的鼻子:“葉向晚,你身上的衣服哪來的?不會是你偷的吧!”

“才不是。”

“你家連學費都交不起,哪來的錢買新衣服。”

“這是我嬸嬸給我的。”

“什麽嬸嬸?你少騙人了。”

“快把她的衣服脫下來。”

“脫下來脫下來。”

一時之間,有人撕向晚的衣領,有人拉她的袖子,有人扯她的頭發,還有人推她,向晚縮在角落,死命護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哭著喊:“這是我的衣服這是我的衣服……”

雖然後來老師出現阻止了這場鬧劇,但向晚臉上掛了彩,綿質的外套硬生生被扯得變了形。自從爸爸入獄後,所有人都說她是小偷的女兒,大家都防著她,嘲諷、漫罵、指責在她身上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太早體會了人間冷暖的向晚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可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爬上她的臉頰。

是在馬路轉角,一輛車忽然朝她行駛過來,車裏的小孩正在鬧脾氣,他氣哼哼地將自己手裏的變形金剛砸向給家裏開車的司機小李。小李沒有閃躺,玩具打中了他的頭,落在方向盤上。然後,是一陣緊急刹車聲。

——好像撞到人了。

小李慌亂地下車,看到一個小女孩躺在地上,她的頭發淩亂,小臉上還掛著傷痕。

“你沒事吧。”小李蹲下身去,周圍的人見出了車禍都圍了上來。

車上的陳之舟見司機小李半天沒有上車,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又見前麵圍了很多看熱鬧的人,他打開車門擠到前麵去,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葉向晚,她有一張蒼白的臉,很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他明明沒有見過她,卻覺得格外眼熟,後來想起來讓他眼熟的是穿在她身上那件衣服。

Three

向晚是在醫院醒來的,醫生說,孩子隻是受了驚嚇,人沒有什麽大礙。可以通知家長接回去了。

小李大大地鬆了口氣,他小心地湊過去問病**的女孩:“小姑娘,你爸媽的電話號碼是什麽,告訴叔叔好嗎?”

向晚抿著嘴不說話。

“這樣吧你告訴叔叔你家住在哪裏,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

她還是不說話。

這可讓他為難了,這是他接陳家小少年陳之舟放學的時間,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將這個小女孩送來了醫院,耽誤了送小少年回家,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手裏拿著變形金剛這會兒安靜了的男孩,迅速做了個決定。

回陳家的路上,兩個小孩坐在後座,一開始誰也沒搭理誰,陳之舟依舊玩著他那些高級玩具,可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很快,他就把目光轉向了那個縮在車子一角的小女孩:“喂,你叫什麽名字?”

“……”

“如果你告訴我,我就把這個送給你。”陳之舟有些得意地舉起手裏的機器人,坐得筆直,居高臨下地對向晚說。

可是,向晚就像沒聽到他的話一般,依舊將他當成空氣。

作為一個從小在同齡孩子圈有威望的人,除了和與他同班的陸昂不和外,陳少年可從未在其他人那裏得到過這種回應呀。

陳少年生氣地說:“你說話呀,你是不是啞巴呀。”

司機知道這小祖宗脾氣大又鬼點子多,生怕他一生氣去捧人家小姑娘,擔憂地回頭看了兩眼。

車子很快就到了陳家。

司機停好車,一邊為小少年打開車門,一邊用手去抱他,生怕撞著小少年的頭。

陳之舟偏不要他抱,推開他的手,自己跳下車,司機無奈,又去抱向晚:“小姑娘,你也先下來。”

向晚倒是很聽話地下了車,她仰著小腦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是她第一次踏進那麽大那麽漂亮的房子,像書裏的花園城堡,美極了。

陳之舟指著她的鼻子:“小啞巴,你最好別跟過來。”

小李摸了摸她的頭:“你能在這裏等等我嗎?我馬上送你回家。”

她正說著,忽然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向晚,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向晚聞聲望去,忽然朝著說話的人狂奔過去,抱住她的大腿:“金豔嬸嬸。”

“怎麽了?孩子。”

“金豔姐,你認識這小姑娘啊,今天在路上她差點出車禍,還好沒什麽事,我正準備送她回家。”

“沒事吧,那我帶她回去吧。”

“那就太好了。”小李覺得甩掉了一個包袱,不然要是這個小姑娘還是什麽也不肯說,他隻能把她送到警局去了。

受了冷落的小陳少年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裏不滿地嘀咕:“原來會說話啊,臭丫頭,以後別讓小爺再見到你。”

Four

再見到葉向晚是一年後,這一年,陳之舟瘋狂拔節,長高了不少。

以前的那些衣服基本都穿不上了,連同一屋子的進口玩具,也被陳少棄之如敝屣,陳母便讓人都收拾出來丟了。

那是尋常的一個下午,陳之舟和幾個同學剛打完一場籃球,其中有個同學說,老街那邊有一家烤串店味道特別好,幾人一起去擼串,快到烤串店的時候,一個地攤吸引了陳之舟的目光,同行的魏坤見他停下了腳步,說:“陳之舟,你要買衣服啊?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勤儉持家,對地攤貨都感興趣了。”

陳之舟沒有理魏坤,他的眼睛落在那些所謂的“地攤貨”上,這些衣服雖然沒有吊牌,但肉眼可見的質地優良,如果去翻後麵的標識會發現全是大牌,在衣服的旁邊用紙板立著一塊醒目牌子,上書四個大字:特價甩賣。下麵是一行小字:30一件,50兩件,作挑任選。

攤主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自己也穿著一件男裝,略顯寬鬆,袖子挽了幾層,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臂,見到她們笑著攬客:“你們買衣服嗎?看上哪件隨便挑。”

幾個男生竟覺得這個小攤主的笑容映著下午的陽光格外純真。

“你這些衣服都是哪來的?”陳之舟的目光有種逼人的氣勢。

“這個當然不能告訴你。”

“你問這個幹嗎,不會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漂亮,瞧上人家了!”魏坤擠擠眼睛,在陳之舟耳邊小聲說。

陳之舟冷笑一聲,在同行一群人驚訝的目光裏彎腰開始翻衣服,他翻得很快,將上麵的衣服胡亂丟開,然後一件淺色牛仔外套出現在他手裏,外套的下擺處有一塊黃色的顏料,十分醒目。

他太熟悉了,這件衣服他穿著去畫室學畫,不小心打翻了顏料在上麵,雖然就穿了一次,不過髒了的衣服,他當然不會要了。

向晚見他拿出這件,說:“眼光不錯嘛,這件的特點是這個黃色的水花狀圖案”

“水花狀圖案?”

“對啊,你看這個圖案像不像油畫家隨手打翻的顏料,絕對獨一無二,全世界都沒人會和你穿一樣的衣服,而且不貴,隻要30塊。”

陳之舟沒想到這臭丫頭還挺伶牙俐齒,偏偏她將一襲話說得滿眼真誠,瘦削的小臉上大眼睛黑白分明,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他鬼使神差地買下了這件自己穿過又丟掉的牛仔外套。

這事要傳出去,估計要被人笑掉大牙。

吃完烤串回家,剛到大門口,陳之舟就發現一個鬼鬼崇崇的身影趴在屋外的垃極桶旁:“金姨,你在做什麽?”

金豔一驚,手裏還拿著一袋衣服,有些手足無措:“之舟,我見這衣服還挺新的,你就不要了,扔了怪可惜的,就想著能不能拿來捐給朋友山區的慈善機構。“

陳之舟忽然全明白了,可他不動聲色:“金姨,你確定這些衣服是捐給山區的嗎,沒有拿去做別的什麽吧?”

“我能拿去做什麽呢。”金豔沒想到這個嬌生慣養長大孩子說話這麽犀利。

“金姨,你在我家幹了也有三年了吧,”陳之舟說著定了一下:“既然是做慈善,以後別翻垃圾,直接找我就行,我拿給你。”

金豔驚喜地說:“謝謝小之舟。”

自那以後,陳之舟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老街那家烤串店,魏坤說:“舟哥,你不會是想借著吃烤串去見那個地攤女。”

“胡說什麽。”

“我都已經給你打聽過了,那小攤主叫葉向晚,你要是喜歡人家,我把她叫來一起吃串得了。”

“滾滾滾。誰要叫她,穿得跟個男人婆似的,一點女人味也沒有。”

Five

向晚因為金豔嬸的幫忙自己在外麵擺攤賺了一點錢,成績也是萬萬不能落下的,她學習比誰都刻苦用功,每天回家做題到深夜,第二天一大早又爬起來繼續背單詞。中考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

也是在那裏遇到了陸昂。

第一次在成績榜單下見到陸昂,他穿一件雪白的襯衫,逆光站著,榜單下麵三三兩兩站了很多人,可向晚隻看到那個少年,不知為何想腦海中湧現的是不知在哪看過的一句話:除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喲,陸昂同學,又得了第二名啊,你這萬年老二的位置,穩了。”一個十分令人討厭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向晚眼裏的美好畫麵。

少年回過頭去,聲線溫和:“陳之舟,你爸出了不少錢吧,把你送到這裏。”

“不多呀,也就建了一幢樓。”來人厚顏無恥,說著居然對葉向晚擠了擠眼睛。

向晚心裏默默地想人和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很快向晚驚喜地發現自己竟然和陸昂分到了同一個班,而且在領到新書,照例一本一本規規矩矩寫名字的那個午後,陸昂主動過來和她說話了:“你就是葉向晚。?”

向晚的筆一頓,抬頭看到那個少年,心在胸腔跳得砰砰砰。

“怎麽著?考了第二不服啊。”說話的又是那個陳之舟,這個令人討厭的家夥居然也被分到了他們班,並且說話的當兒快步走到向晚身邊的位置,坐下,一邊說:“以後我就坐這裏了,你找我同桌有何貴幹?不服人家考第一名嗎?不服來戰啊。”

那樣囂張跋扈的口氣。

向晚覺得自己攤上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更倒黴的事還在後來,幾天後,金豔嬸拿了一件好看粉色T恤給她,從小到大金豔嬸給她拿過不少衣服,但這件粉色T恤吊牌完整,大小合適,仿佛為她量身訂做。

第二天她穿著去上課,同學見了都說好看。

上課鈴身響起的時候,一個男生慢悠悠地晃進來,在向晚旁邊的座位坐下:“早啊。”

她頭也不抬。

某人直接把自己書包擱她桌上:“有沒有人教你對同學要禮貌,尤其是對同桌。”

向晚抬起頭,陳之舟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而他身上穿著的黑色T恤居然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

連上麵的圖案都相同。

怎麽這麽巧。

偏偏他湊過來,小聲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你穿粉色挺好看的呀。”

向晚無語。

果然一下課,後桌的同學就開始跑過來盤問了:“向晚你和陳之舟穿的這是情侶裝嗎?”

“誰和他(她)穿情侶裝!”兩人異口同聲。

“別說,你們還真挺默契的。”

“誰和他(她)默契!”

“……”

Six

說也奇怪,高中三年,不管向晚怎麽換位置,她都沒有換掉陳之舟這個同桌。向晚奮發圖強考上當地最好的大學,並在大一那年認識了一個叫林翹楚的女生,因為家窮,兩人經常一起打工賺錢。

元旦前後,向晚對林翹楚說:“翹楚,我看到街上有人賣孔明燈,要不我們去市場批發一些孔明燈賣吧。”

林翹楚笑了:“忘了告訴你,我家是燈籠世家,我太爺爺以前可是給官家做燈籠的,他做燈籠曾名傳萬裏,我爺爺也是,我吧雖然沒有得到爺爺的真傳,但是簡單的孔明燈怎麽難得倒我呢。”

“真的呀,聽起來就很有傳奇色彩。”向晚興奮地說。

“當然。”

兩個女孩說幹就幹,選好材料,熬夜做了上百個孔明燈,七夕那天拿到廣場上賣,因為節日,廣場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兩個年輕的女孩生意竟然不錯。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和美美的家庭,他們手牽著手在廣場上散步,小小的孩子舉著冰糖葫蘆,或者買一盞兔子燈,而大人心血**就會買一個孔明燈,全家人一起高興地將它放飛。

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纏纏綿綿的情人,他們執手相依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熱衷於所有能表現愛情的事物,比如玫瑰,比如鑽石,也比如一盞能夠許願的孔明燈。

向晚從心底羨慕他們。

“小姐姐,拿著,這是你的。筆在這邊。”向晚一邊收錢,一邊把筆遞給顧客,林翹楚忽然在旁邊撞了撞她的胳膊,指著一個方向說:“看那邊,你的大帥哥追你追到這來了。”

“別胡說。”

林翹楚說的是陳之舟,向晚也不知道世界那麽大,陳之舟的學校為什麽偏偏就在他們學校對麵。

這會兒,他呼朋引伴地來到她的小攤前,說:“葉向晚,聽我金姐說,你跟她學過做菜,我們今天晚上轟趴缺一個廚師你有沒有興趣。”

“抱歉,我很忙。”

“你們這些孔明燈我買了還不行嗎?來,筆給我”

那般執拗的少年站在重重燈影下,閉著眼睛時長睫如同一片叢林,睜眼卻像天上的星河,可是向晚不為所動地說:“不賣。”

“賣,怎麽不賣。” 林翹楚搶過葉向晚手裏的筆,雙手給陳之舟遞上去。

“寫什麽呢,葉,向,晚。”

“無聊……”葉向晚說完這兩個字,忽然響起一陣吵鬧,有人說:“城管來了”,向晚她們幾乎沒有反應的時間,幾個城管就走過來收走了向晚他們的攤前,陳之舟擋在兩個女孩前麵,說:“哪條法律規定不能放孔明燈了,孔明燈是我國悠久的曆史文化,是民間特色藝術。你們懂不懂。”

城管懶得和他掰扯,也不管他是誰哪來的,丟下一句:“一並帶走。”

法律雖沒有明令賣孔明燈非法,但孔明燈是明火,在公共場合燃放會引起火災,政府安全部門出於安全考慮,嚴令規定市民不許生產、儲存、運輸、銷售和燃放。

不知者無罪,她們也並沒有真正造成什麽事故,沒收了工具,訓話了幾句就將他們放了。

“看來轟趴是趕不上了,吃飯去。”陳之舟對葉向晚說道,向晚正要說話,他又打斷她:“我都為了你進警局了,你不準拒絕我。”

“你去吃吧,我不餓。”

“我說葉向晚,你不是想賺錢嗎?我給你一條生財之道。”

“你能有什麽生財之道。”

“和我吃飯。”

“無聊。”

“我是說小爺餓了,先吃飯,吃飽喝足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Seven

春天來臨的時候,南方的校園到處可見翠色,小河邊上楊柳依依,滿城飛絮。

“葉向晚,你小命不要了嗎?他們說你發燒幾天了也不肯去醫院。” 校園一角,一個聲音打破了寧靜。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葉向晚一聽這個聲音就知道她的損友林翹楚出賣了她,翹楚總在她麵前說:“我覺得陳之舟挺不錯的,高、帥、富樣樣都占,你好好考慮一下人家呀。”

陳之舟伸手探向她的額頭,不顧她的掙紮拉著她:“走,去醫院。”

“陳之舟,我看有病的人是你。”

“是啊,我有病,有病才喜歡你。”

向晚一愣,旋即她冷淡地、堅定地說:“但我不喜歡你。”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

後來這場表白是以陸昂出現終結的,陸昂一句話打碎了少年所有的堅持:“她和我在交往。”

陳之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輸給陸昂,輸的偏偏還是他最在意的人。

嫉妒讓他口不擇言:“葉向晚,你瞎嗎,看上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渣。”

陸昂這人一向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說得不好聽點就是隻披著羊皮的狼,在他們那些富二代圈子裏不是什麽秘密。

向晚冷聲說,“在我心裏,陸昂比你強一萬倍。”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敲在陳之舟心上。

陳之舟握緊拳頭:“你等著,我遲早會證明給你錯了。”

自那以後小陳少年像變了個人,那個在家庭庇佑下的少年大學四年奮發圖強,有幾分脫胎換骨的意思,他原就聰明,稍微努力一點就得到了導師垂青。

別人一進大學就如籠中放飛的鳥,陳之舟剛好相反,紈絝們約他出去泡吧,驚訝的得知陳少年在圖書館啃金融管理學:“我說陳之舟,你也太沒勁了,這是幹嗎呢,扮演上進青年啊。

陳之舟搭著修長的腿,推了推鼻梁上連鏡片都沒有的眼鏡:“小爺我根紅苗正,斯文儒雅,還需要演嗎。”

紈絝沒忍住笑出聲:“你這演技可以啊,不過眼鏡得換換。”

“滾吧。”

畢業後,陳之舟順理成章地進了家裏的公司,這期間他與陸昂的明爭暗鬥的戰場也從個人真正上升到了商場。他爸放他在基層曆練了半年,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式居然替公司爭取了一批陸氏的客戶,他爸大喜,說,不愧是我陳學理的兒子。

向晚也因為陸昂留在了這座城市,雖然陸昂的父母認為不體麵,不同意兒子與沒有任何背景根基的女生的交往,更何況向晚的父親還坐過牢,有過那樣不堪的過去。

父親雖然在幾年前刑滿釋放了,可他日漸年邁,身上又沒有什麽本事,多年的牢獄之災讓他再也不能融入社會,這就意味著向晚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可是,陸昂的母親利用她的人脈在背後作梗,向晚找工作處處碰壁,

陸昂也不表態,有時,向晚覺得自己也不懂陸昂,這個人太過彬彬有禮,彬彬有禮得讓人有距離。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向晚臨時找一份快餐店的後廚工作,每天和鍋碗瓢盆打交道,廚房狹窄,排氣扇也排不掉濃重的油煙味,她和金豔嬸學過做菜,味道很受食客歡迎,可是一天忙下來,從早到晚,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小胳膊實在酸痛不已,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那通麵試電話的,職位與她的專業對口,對方又是這座城市叫得上名字的大公司,掛了電話,她開心地解下圍裙,去向餐館老板告假,這回麵試還算順利,雖然部門經理覺得她年輕了點,但HR對她很滿意。囑咐說:“以後除了做好你的本職工作,也就是你直屬上司布置的任務,還有總經理那邊臨時吩咐的事情,永遠要第一時間處理。”

Eight

向晚上班快一周也沒見著這個所謂的總經理半個人影。

周五,同事讓她下樓幫忙買早餐,她拎著打包的咖啡和早點,竟與陳之舟不期而遇。他穿一件印著骷髏頭刺繡的外套,鳳眼狹長,讓電梯裏的女孩都忍不住多看兩眼。他卻不為所動,仿佛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注目般,中途,電梯裏的人陸續下了,陳之舟依舊玩著手遊,連個眼神也沒給她。

下午主管過來通知向晚:“陳總讓你去她辦公室。”

“陳總,” 向晚小心翼翼地推開總經理室那扇厚重的門,才終於明白過來,陳之舟為什麽會和她相遇在電梯:“怎麽是你?”

“不裝作不認識了?”陳之舟開口了,他不知何時居然換了衣服,此刻坐在辦公椅上的男人西裝革履人模狗樣。

明明是他裝作不認識她……

“您找我有什麽事?”

“和我去參加一個會。”

想起HR的囑咐,總經理臨時交代的事一定要放到第一位,她公事公辦地點了點頭。

到了酒店才知道,那不是一般的商務會議,而是——酒會。

一進去,陳之舟就丟下了她,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留下她在這個穿著得體,金光閃閃的世界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在她發怔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陸昂,你那個灰姑娘怎麽沒跟著來呢?”

向晚抬眼看去,竟真的看到了陸昂高大的身影。

“什麽灰姑娘?你說葉向晚啊,我帶她來幹嗎,索然無味。”

他站在琉璃般的燈光下,依舊溫和似水,向晚不敢相信這話居然出自他之口,那個待她一向如春風般的陸昂。

“也對,要不是陳之舟眼光這麽獨樹一幟愛上那個土妞,你堂堂陸家少年還用得著在這種女人身上花心思嗎?”

“不過,陳之舟不是挺傲驕的嗎,真肯拱手相讓?這不等於讓你握著七寸呀。”

“他不肯又能怎樣,葉向晚死皮賴臉貼著人陸昂,趕都趕不走哈哈。”

“……”

葉向晚覺得心口被一隻大手握緊,擰在一起。

“你們說什麽,你給我再說一遍?”忽然一個身影箭步衝上去,一拳就砸在了說話的人臉上。

“陳之舟,你幹嗎,為個女人,你值嗎?”

“再敢說她半個不是,我要你的命。”陳之舟麵露凶色,一字一字,冰冷刻骨。

向晚還沒反應過來,手忽然被人拉住了,陳之舟丟下那句話拉著她:“走。”

Nine

那天在陳之舟的車上,一向堅強的向晚還是忍不住難過地哭了,喜歡一個人,想為他變得很好很好,可是在對方眼裏這一切都一文不值。

原來她在陸昂心裏竟如此不堪,她還以為他,不一樣。

陳之舟透過後視鏡看她抽泣,說:“沒人告訴你,你哭起來很難看嗎?”

向晚不理她繼續哭。

陳之舟忽然停下車,在紙盒裏扯了幾張紙遞過去,聲音竟有些溫柔:“傻子,多大人了,還和個小孩似的。”

是啊。她就是個傻子。

自那以後,陳之舟開始重用向晚,部門經理不知從哪聽到傳言,好心地提醒他:“陳總,這個葉向晚還是個新人,而且聽聞她是陸昂的女人。”

他不知道,陸昂和向晚的關係是梗在陳之舟心中的一根刺。

“怎麽,你怕啊?”當時陳之舟漫不經心地回道。

“不,不是。”

“還是你覺得我應該怕他?”男人的表情徒然一轉,聲音雖未拔高,但空氣卻冷了幾度。那雙丹鳳眼顯格外冷漠和淩厲。

“陳總,你知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砰!”

沒等他說完,陳之舟抓起桌上的高腳杯砸在部門經理腳邊的地上,玻璃杯四分五裂,發出尖銳的聲音。

“不是就給我閉嘴。”

“……”

大家暗裏都傳這新上任的小陳總脾氣不好,年少輕狂,專橫跋扈,再也沒有人敢在陳之舟麵前質疑葉向晚。

也沒有人再敢提起陸昂的名字。

外頭風言風語,葉向晚自知來公司的時間短,資曆淺,接到B市那個重點項目時,心裏也有些惶恐:“陳總,這麽重要的項目,您要不還是考慮換一個人……”

陳之舟說:“不用考慮了。”

雖然不想在工作時間談私事,可是向晚還是忍不住開口說出了心中的顧慮:“他們都說我是陸昂派到公司的臥底,你的理想不是讓陸昂一敗塗地嗎?”

雖然那次酒會後,她回家就果斷地給陸昂打了分手電話,從此,他再也不是她的白衣少年,她也不必再做讓她帶不出手的土妞。

真正說清楚了,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向晚忽然就在心底釋然了。

“誰說的,”陳之舟冷哼一聲,忽然看著她,樣子極為認真嚴肅,“你要怎麽才能明白,我根本就沒有把陸昂當成一回事。”

“陳總……”向晚覺得陳之舟的眼神有點熾熱,她原本還想說什麽,一片陰影覆下來,陳之舟修長的手撐著牆壁,將她禁錮在懷中:“忘記那個人好不好,從今天起……”

他的臉已經的在咫尺,忽然靠近,在她的臉頰親了一下,“還有,我有沒有說過,我不喜歡陳總這個稱呼。”

向晚:“……”

“你說做人是不是要負責任?”

“是。”

“幾年前,是你公然在學校裏和我穿情侶裝的。所以你得負責的。”

向晚:“……”

逃出她的禁錮:“原來那件T恤就是你故意給金豔嬸,害我出糗的。”

“葉向晚。”他見她生氣地要走,拉住她,“你不是問我的理想是不是讓陸昂一敗塗地嗎,你錯了,我的理想,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