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人,豈容你們這麽欺負?

唐曉表示她真的無法和這家夥和平相處三分鍾,她狠狠翻了個白眼:“拉倒,我自己找地方。”說完她正打算轉身,突然感覺手被一把抓住,然後整個人被拽向他,被迫著往某個方向走。

“幹嗎?”唐曉是用三分顏色開染坊,“我讓你幫我啦?”

狄青瞥了她一眼:“閉嘴。”他心裏犯嘀咕,這手軟軟的小小的,都沒幾兩肉,硌骨頭,突然又被自己的行為和想法嚇到,想甩開,卻反而攥得更緊,“別想太多,我是擔心如果你被趕出去了,誰給我配藥?”

“咕。”唐曉剛想說話,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她臉一紅,掩飾性地摸著肚子,振振有詞:“要求人的話態度好點,我被你嚇一嚇,說不定就再也配不出藥了。”

狄青懶得跟她計較。

可難得有個身處上風的機會,唐曉上去了就下不來了:“放手放手,男女授受不親哈,我不怕你還怕你的劍呢,快放手,別耽擱我創造曆史創造紀錄。”

“你夠了。”狄青往前走了幾步,見唐曉還一副“我就有理了,你管得著嗎”的表情,忍無可忍,“別賣蠢!”

哼,天才美少女哪裏蠢了!唐曉一邊腹誹一邊還是跟著狄青稍稍加快步伐,然後一秒變臉:“所以十來分鍾真的趕得到?”

狄青抓著某人的手一臉不爽:再質疑他,他就要拔劍了!

任何路徑都是直線最短,狄青指引的路也是如此:“喏,翻過這座山。”

山呢?

唐曉斜了他後腦勺一眼:“是這樣的狄青,我裸眼視力二點零,雖然夜色很黑,但其實並不影響我辨物,還是說這棟建築物叫‘山’?這‘山’的鐵門看起來好高級,還有窗。”

狄青已鬆開她的手,蹬著建築物外的突出點,上牆、攀附、支撐、借力,輕鬆翻上了二樓的遮雨簷,他身後的牆上有一盞小燈,昏黃的燈光將他整個人籠罩著,看起來柔柔的暖暖的。隻見他半蹲著,風吹著他額前的幾縷發絲,嘴角淺淺勾著,一雙比黑夜更黑的眼眸半眯著,一副又跩又酷令人著迷的樣子:“做人不要被眼前的事物蒙蔽雙眼,這麽淺顯的道理,怎麽你到現在還不懂?”

唐曉驗證了自己的裸眼視力,她因他那張在光暈下半遮半掩的精致臉龐,心不自覺地怦怦亂跳,隻感覺畫麵太美好,刺激了某根弦而令殘留意識再度作祟,加上大概他的上牆姿勢給她造成了直觀的印象,當她回過神,已經潛力大發地模擬著他的動作,上牆、攀附、支撐、借力……做到了最後一步,眼看就能翻上牆時,她被自己嚇著了。

翻上去想幹嗎?撲倒他嗎?

還好她懸崖勒馬!但懸空的感覺讓唐曉突然緊張起來,手一滑,整個人眼看就要往下墜:“啊——”

狄青眼疾手快地拉她上來,嘖了一聲:“你要減肥了。”

其實剛剛蠻有機會就勢撲倒的……

“啊啊啊!”唐曉在心生遺憾的同時尖叫了一聲,這討厭的外星意識,“閉嘴。”

這棟建築遮擋住了圖書館所在的那座山。

從二樓翻窗而入,順著走廊跑至盡頭約莫一分鍾,沿樓梯爬到七樓,對唐曉而言也是駕輕就熟,花不到一分鍾,再從樓梯口處的玻璃窗翻出……

這個有些驚險,借助了狄青的精神力,跳躍至另一棟建築的天台,隱約能眺望見各彎道處的昏暗路燈,橫跨天台用了四十幾秒的樣子,來自深山的風涼得沁人,她卻因奔跑全身暖烘烘的,再跑下樓,翻牆而出,竟能聽到不遠處傳來奔跑的腳步聲。

唐曉抬頭從側麵看到山頂處某氣勢恢宏的建築物。

見她似乎被震撼到,狄青不耐煩地開口:“學院的規定是任何群體任務,包括處罰性的,第一名都能積十分,你全力奔跑,還有希望。”

唐曉因錯過了開學科普階段,尚不了結積分的意義,但既然有這個規定,積分總歸是好東西,她點點頭,跑了兩步,然後頓了頓,回身。

“狄青。”他聽到她喚他。隻見月光下她展顏一笑,笑眼彎彎,真切且美好。

“撲通。”狄青感覺呼吸一滯,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望著那個在朦朧月光中笑意盈盈的女孩,自耳根開始發燙,竟生出幾分狼狽。

然而她的聲音聽起來清脆悅耳,有根神經自耳根蔓延自喉結處,酥酥麻麻的,聽見她說:“謝謝。”

她便再沒有猶豫地轉身,那背影透著一絲堅強與倔強。

狄青感覺自己挪不開視線,就這樣目送她一步一步地遠去。

他突然想起那些個飄雪的日子,她癱坐在樓梯上嚷嚷著“我走不動了,不行了,打死我我也不走了”的畫麵,想起她在跑步機上累得半死,他不小心按下加速鍵後她一臉崩潰的樣子,想起她說話時靈動的雙眸,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蠢女孩。

他輕輕地笑了,眼裏有他未曾經發覺的溫柔。

大概這種感覺就叫心動吧。

爬爬爬,這事對現在的唐曉而言真心不算太難,眼見越來越靠近目的地,她忽地生出一種“啊,大仇即將得報”的感慨,隻感覺腳步居然一輕,三步並作兩步地登頂成功。

隻見圖書館的空地前已站立一人,背影看起來不像是剛剛那個教官,眼下他戴著藍牙耳機,很與時俱進地手持平板電腦,唐曉眼尖地瞄見上麵大大的幾個倒數數字,秒表後的數字在飛快地變換著。

他麵前是數百級階梯,大概是完全沒料到這個時間點背後會有人,他的注意力全在階梯下的人身上,嘴裏還吼著:“快,還剩下五分鍾!”

啊……一大波同學即將來襲!

唐曉三兩步往前一衝,扯著嗓子大吼一聲:“報告教官,唐曉完成任務!”

那教官似是一驚,回頭瞥了她一眼,差點甩開平板擺出防禦姿勢:“你、你從哪兒來的?”

話音落下,有幾個人頭隱約浮現,為首那人帶著“哦,我第一”的興奮表情往最後的階梯上一邁,咧開的笑容在看到唐曉時突然一僵。

隨後上來的幾個人在看見唐曉的那一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僵住了。

“你是怎麽來的?”教官替眾人問出心中疑惑。

唐曉:“跑來的!”

“……問你走的哪條路!”

唐曉再胡亂一指:“那條路。”

“那條路是哪條路?怎麽會走那條路?怎麽走的?路線呢?”

“不知道,天好黑,摸瞎走的,跑著跑著看到這裏最高又有燈,就跟著感覺跑來了。”唐曉一臉“反正我就是不知道,你們自己去查”的表情。

“回憶一下!”

“報告!回憶不起來!”唐曉理直氣壯,然後在對上眾人的視線後又一副“對,我就是這麽厲害比你們都厲害”的驕傲臉,然後假裝震驚樣,“咦,這邊還有路嗎?”

“她明明晚了五分鍾出發,這個速度不可能!”

“不,這不公平!肯定有人給她指路!”

“對,不可能,剛剛一路跑來明明沒有別的路,學院的地圖上顯示這明明是最短路線。”

教官抿著嘴,心裏也是幾萬匹野馬跑過:我也知道不可能,沒看見我在問嗎!

唐曉挺了挺胸,站直了身體:“報告教官!他們以為你們偏袒我,故意和我串謀作弊。”

“我記得命令是半個小時內跑到圖書館,又沒說一定從哪條路線跑到圖書館,反正我在規定時間內到了!”唐曉繼續厚著臉皮問,“聽說第一個到的有獎勵?”

叮叮叮,唐曉成功拉得仇恨值!

事情在二排全體同學在規定時間內全數到達圖書館,教官強製解散後暫告一段落:“都回去休息,準備晨練。”

眾人發出一陣悲號。

唐曉領了十個積分感覺沒那麽悲,而且喜在後頭,狄青在某個拐角處拿著吃的等著她,瞅見吃的,她這回是由衷地想撲上去給他一個愛的抱抱。

隻是她理性地製止了這個想法,她並不想被“無形的大手”掐著脖子往任何建築物上撞。

天已是蒙蒙亮,狄青說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吃,結果還是翻回剛剛途經的天台。登高望遠,當天際第一抹朝霞穿透雲層,唐曉吃了她這輩子最心曠神怡的一頓早餐。

然後把垃圾交給狄青後,她繼續翻牆。

其實她想問,此次一別,何時再見。

狄青先開的口,外包裝紙在他的精神操控下悠悠飄起,徑直飛到樓底校道邊的垃圾桶裏:“放心,你很快就會再見到我,別忘了回憶藥劑配方。”

“知道了知道了,囉唆。”

唐曉就這樣心滿意足地踏著晨光回到宿舍,按這個時間,她應該還能優哉遊哉地洗個臉刷個牙,卻瞥見嚴西城立在她宿舍樓下,雙手抱胸,霞光罩在他身上,一幅人景合一歲月如畫般的場景。

抬頭看見她,他也不急,輕柔地笑著,問:“解散後,你去哪兒了?”

看到嚴西城,唐曉愣了愣神,突然想起小時候有次使用一次性筷子,筷子上的毛刺不小心紮進了手指,表麵看不到傷口,卻總有隱隱的異物感,按壓下去更是刺痛刺痛的。後來還是媽媽在台燈下用針挑開了她手指的表層肌膚,見了血,才將那毛刺挑了出來。

她一直以為嚴西城是藏在她心頭上的刺,一觸碰到就會痛,不去想也如鯁在喉。

可直到這一刻,她突然發現,還有種傷口,你覺得它看起來很嚴重,卻終歸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愈合。

望著他的臉,唐曉原本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提前做好控製眼淚的準備,卻發現好像並不疼。

這一瞬間,唐曉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原來嚴西城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後一個傷口。

多少是因為拓寬了視野的關係吧,她想。從前她的世界那麽小,接觸的人那麽少,在一方天地裏獨自轉著圈圈,所以他的出現、他的存在才那麽舉輕若重。

但而今,她終於見過了自己錯過的風景,經曆了挫折,也學會了成長。她想起報到那天遇到嚴西城還有激動想掉眼淚的衝動,可或許經過伽納森林的生死一線,也經曆了被針對被“矚目”,還見識了狄青的“貌美如花”,抑或許是那抹殘留的外星意識對她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在性格上變得更果決更堅定。

唐曉突然發現,許久沒有想他了呢,有些傷,愈合了就是愈合了。

是的,即便麵對這張曾經很喜歡的溫柔笑臉,她也有了麵對他的勇氣。

唐曉突然釋然地笑笑,輕鬆以對:“哦,迷路了,在學校裏摸索了一下路,沒想到就天亮了。”

朝暉下的嚴西城看起來很溫和:“昨天下午聽人說起你要回宿舍,想見見你,卻沒抽開身,後來也沒見你去食堂,折騰到現在,餓了吧?”他說著,提著個精致的飯盒走向她,遞過來後又笑笑,“我記得以前做實驗,你最愛吃的就是餃子。拿著。”

唐曉退了一步:“不用了,謝謝。”

嚴西城也不在意,收回飯盒,問:“還是你想吃別的?”

“我訓練完有點累,先回……”

“好想你啊,阿曉。”他突然打斷她,輕聲道。

“啊?”唐曉有些錯愕,抬頭看他。

嚴西城的笑容暖暖的,不閃不避,直視她的雙眼,柔柔地說:“好想你。你呢,想我嗎?”

習慣了狄青那種直來直往毒舌加嘲諷技能大開模式,這種話如今聽著,唐曉覺得有點歪膩。

“終於等到你長大了……”他這句話說得很輕很輕,最後那兩個字幾乎含進了嘴裏。

因為唐曉一直看著他,所以她能清晰地辨別最後那兩個字——真好。

終於等到你長大了,真好。

說謊。

唐曉也不知為什麽自己的思維特別清晰。以前他也總會突然說兩句這樣曖昧的話,讓她心跳加速頭腦發熱。可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從前與他相處的某些畫麵,想起每次他說“我們的阿曉好棒”,幾乎都是她遭遇瓶頸或實現突破的時候,對她好,都是為了她的實驗結果啊……這次絕不上當了。

見她沒什麽反應,嚴西城使出了絕殺招,他輕歎了一口氣,道:“我愛你。”

蠢女人。

唐曉腦海裏頓時響起狄青的聲音,知道了……她在心裏回頂了一句。望著嚴西城,她問:“那如果等不到了呢?”

如果她被追殺的時候,死了呢?

“我知道你介意試劑的事。”嚴西城突然道,“那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不可能把你牽扯進那樣的罪惡中去,你的世界應該是純白美好的,不該沾染上一點汙穢。所以……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去承擔。”

唐曉沒料到他會主動提這事,其實她隻是不想承認整件事是他布下的局吧,那樣顯得她太過卑微,感情太過廉價。其實當時隻要他開口,她會把所有的研究成果雙手奉上,還會怕他不懂,盡可能詳盡地解釋,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

至於純白美好什麽的,唐曉突然意識到,她這位天才美少女,其實在這位西城兄的眼睛裏可能有點蠢。

“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優秀,你不知道認真研發試劑的你到底多讓人著迷,你更不會知道你研發的試劑會對這個世界產生多大的影響……我知道你已經察覺到了,這個影響會讓有心之人對你伸出黑手,危及你的生命……我不想,也不會讓你置身於危險之中。”他說。

唐曉沉默。

“還有,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離開了你。”嚴西城低頭,笑容裏有些落寞及傷感,“我以為,對你而言,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見好話歹話說盡,唐曉還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嚴西城突然有一點焦躁。

第一次實驗試點的兩個人都沒活下來,原本胸有成竹的事情不知道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兩人暴斃,學院方麵高度重視,上頭極速叫停……不,這次試驗分明在唐曉母親的身上成功了,不可能是樣本的問題。

嚴西城心裏百轉千回,表麵卻未顯露,他了解女人,知道在什麽時候說什麽話可以讓她們放下心防。他眼眸微斂,又說:“試劑的研發報告我都藏得很好,如果你想要,我會原封不動地還給你,但現在不行。”他忽地湊近她,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耳邊,“學院比你想象的危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獲得入學機會的,我想告訴你,如果想保命,就不要在學院複製你的試劑配方……”

“我想保護你,我不求你現在明白我原諒我,我隻想你知道,在學校遇到危險的時候,請記得還有我。”

蠢女人。

在嚴西城對她大訴衷情的時候,狄青的聲音再度響起,唐曉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承認其實剛剛嚴西城說什麽她根本沒認真聽。

咳,她骨子裏該不會是一個無情的女人吧,這一定是來自外星意識的影響!

沒錯,就是這樣。

在找到個“合情合理”的解釋後,唐曉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了。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待會兒還要早訓。”

“阿曉。”嚴西城突然叫住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想過我嗎?”

唐曉回以一笑:“想啊。”

但是……她的笑意加深,瀟灑轉身,但是,不重要了啊!

嚴西城的目光,在她轉身後,慢慢地,變得寂靜無波,淡漠無情。

垃圾。他把手中的餃子連同飯盒拋進了綠化帶。

突然,他嘴角勾起,真好,還有得玩。

唐曉基本是踩著起床哨音進的宿舍,因為順帶向狄青問了些基本規矩,知道哨聲離集合好像還有半個小時的準備時間,倒也不急,打算洗漱整理下再出門。湊巧尤佳佳剛下了床打算去刷牙,大概上次衛生間事件等怕了,唐曉也沒多想,一個箭步上前超越她,率先霸占了陽台洗臉台的位置。

唐曉因自己的小心眼反省了三秒鍾,就聽到尤佳佳在宿舍裏陰陽怪氣地說:“君兒,你看看,特招生就是不一樣,做事都是有連鎖效應的,連受個罰都得帶上一大幫人。”

唐曉咕嚕咕嚕地吐了口水,默默地刷牙。

“佳佳,別說了……”曾君試圖息事寧人,然而尤佳佳不依不饒地繼續道:“咱們這廟這麽小,卻請來了這麽一尊大佛,以後大家皮都繃緊一點,日子可不好過啊。剛開學就惹出一堆麻煩事,看樣子咱們以後還會被牽連,小心給人家拖累得被擠出學校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唐曉“啊嗚”一聲吐幹淨漱口水,慢條斯理地洗幹淨臉,直接朝她走了過去,雖然個頭不夠人高,但氣勢要站出來,不料尤佳佳壓根不搭理她,還想繞過她去陽台。

“特招生是沒有名字嗎?”唐曉一個側跨橫在她麵前,“‘唐曉’這兩個字就這麽難讀嗎?特招生就活該被你冷嘲熱諷嗎?你姓尤,我就該稱呼你魷魚嗎?還是因為你叫佳佳就該叫你上好佳?或者普招生甲?”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我有跟你說什麽嗎?”尤佳佳也不懼,淡淡地望著她,“請讓讓,快到集合的時間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陪著你秀存在感。”

“好的,我知道你的相處模式了。”唐曉頓了下,聳聳肩,讓出個位置,然後自顧自地說,“咦?飯堂應該有魷魚吧?不過魷魚處理不好就會又柴又硬,就跟某個正想去刷牙的家夥脾性一模一樣。”

正想去刷牙的尤佳佳憤怒了。

唐曉挺胸,哼,我就是這麽幼稚!

大家相安無事……嗬嗬,唐曉也想。

很明顯,接下來的日子她被針對了。新生人數不多,實行的是小班製,每個班隻有三十餘人。那天她“拖累”了二排之後,第二天就被調去了一排,加操加練再加小測試的形式折磨了隊伍一整天之後,次日又被調入三排,感覺三排撐不住了又讓她重回二排,就這麽光明正大地針對她一人采取了慘無人道的輪換製度,還時不時搞個半夜緊急集合。

但凡她擺出“what”的神情,教官就會比她還過分地回以“咦,不是你說你比他們都強嗎”臉。

唐曉隻得咬牙默默承受下來。

隻是她這舉動讓一眾小男生有口難言——什麽!接受了?很辛苦的呀!啊,不能倒不能示弱,怎麽可以承認不如這個小姑娘!

事實上,原本她的出位舉動令幾個男生計劃著搞點名堂,給她製造點麻煩什麽的,到後來個個都巴不得離她十尺遠,因為她就是麻煩本身。

至此,唐曉成功穩坐“整個新生一級最不受歡迎人物”第一把交椅。

然而對人際交往並不那麽擅長的唐曉,對這一切尤不自知。她隻是驚訝地發現,得益於自帶康複力驚人這個作弊器,她的進步很是可喜,譬如隻要咬咬牙堅持下來,睡一覺就能滿血複原。

甚至連她比較缺乏的反應速度及爆發力,都有了明顯的提升。像限時負重跑這種體力活,她從最開始妥妥的隊伍吊車尾,到後來也可以超越幾個人,再到一些結合耐力的項目,甚至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績。她不得不承認,她在這樣的訓練與成績中感到了快樂與興奮。

但因為小測試都是自帶積分係統,唐曉猜測,這個進步過程中她得的那些個倒數第一,已經把積分扣成負數了吧……

嚴西城並沒有再給她壓力,但時不時會給她送點小禮物,比如藥膏什麽的,又講些無關緊要的話緬懷下過去,隻是大概心境不同了,唐曉對他說的任何話都在心裏小小打了個問號,尤其是霍莉姐送來了關於周茜的資料,後麵特別備注:疑似嚴西城女朋友。

疑似是什麽鬼。

唐曉已忙得管不了這麽多了,因為空閑的時間都被她利用來回憶藥劑的配比配方及各化學反應式了,已記滿了整個筆記本。

至於宿舍生活,不算太和諧,也這麽湊合著過。尤佳佳還是喜歡指桑罵槐,唐曉樂意了也回贈幾句,曾君還是和稀泥,徐藝晴沒什麽存在感,但終究還是熬過了軍訓期,會演之後就能進入正式的學院生活了。

會演這天,太陽毒辣,早餐後,有一點自由活動時間,集合地點也有所變化,大概因為她的身高擱在別人隊伍裏看起來不好看,唐曉終於回歸曾君所在的隊伍,也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積分牆。

黑亮的大理石底座,四角盤踞著龍的雕刻,厚重的牆體仍沿用最原始的石碑,牆麵不知用的什麽材質,啞光色的黑,以刀刻著數十個被描紅的名字,名字後麵是一連串數字。

“這個榜,就是我們的終極奮鬥目標。”曾君突然道。

唐曉知道曾君一直在對她表示善意,於是點了點頭,笑了笑,餘光瞥見向來不怎麽出聲的徐藝晴,見她居然兩眼熠熠生輝地盯著榜單,好像有什麽東西特別讓她著迷一樣,唐曉好奇地瞄了一眼,咦了一聲,心裏吼了一句髒話。

“狄青”兩個字,龍飛鳳舞地占據了第一的位置。

這這這……不科學!

“這、這個榜……”

“這個榜每年更新一次,前些年變化都不大,去年狄青師兄一躍成了積分榜第一,好崇拜他!”曾君接話。

“師兄?”

“對啊,狄青師兄!我入學那天聽師姐說的,報到那天師姐領著我們特地來了這裏,不過很少人見過他真實的樣子,校友冊裏就一個模糊的側臉抓拍,但已經很迷人了。”

“不是說積分是累積的嗎?他大不了我們多少吧?第一?”

“是啊,剛畢業。你不知道啊,學校有很多傳統及非傳統的考核項目,按年級和全院名次給分,破紀錄的有額外積分獎勵,而且獎勵的分特別高,這就是給新生奔頭和鼓勵,以表明上榜還是有希望的。狄青師兄本來以在校生的身份上了積分榜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聽說他和……”曾君壓低了聲音,“和胡銳教官結下梁子後,居然一氣之下把很多項目的紀錄都破了,積分一下就上去了!但是老畢業生也不吃虧,學校也是鼓勵他們回來重新破紀錄的,但礙於麵子,萬一破不了呢,所以真正回來再挑戰的不多,而且畢業還有其他的加分規則……啊,要集合了,快。”

唐曉又瞄了一眼那個名字,往下居然就是胡銳,突然感慨萬千,有種微妙的快意,她是不是變壞了?

不過等等,和胡銳教官結下梁子?但她來不及多想,集合的哨音已經在響第二次了,以後見著了問問就好。

集合完畢後,隊伍就被拉去了體育館,和操場不同,體育館裏的氛圍看起來很嚴肅,四角掛著高清屏幕,無人機在上空盤旋,鏡頭在攢攢人頭中遊走,偶爾有人正臉高清入鏡,還時不時帶到主席台,唐曉不禁由衷地發出一聲感慨:“要不要這麽裝!”

百來號人很快集結完畢,精神抖擻地站在主席台前的草坪上。不多時,幾位領導級別的人物出現,主席台後方的顯示屏上出現了幾人的身影,胡銳因身高特別突出而格外顯眼。而當最後一人經過鏡頭,唐曉隻感覺周遭的雌性生物皆發出一聲驚呼,再望去,鏡頭仿佛有自我意識般,直接給了那人一個特寫。

健康的小麥色肌膚,頭發似乎剛被修剪過,露出修長的脖頸,他的眼眸漂亮得過分,似是不悅被鏡頭捕捉,他微微抬眸望了鏡頭一眼,隻一眼,無人機似有人操控般,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高清屏上的畫麵晃得人眼花,但看過那畫麵的人思緒仍停留在他最後那個眼神上,結合他緊抿的嘴角,透著張狂與桀驁。

那些雌性生物不無惋惜低歎。

唐曉感覺心撲通一跳,既意外,又驚喜。

狄青!是他!

和所有大學的軍訓會演流程一樣,主席台上有人說著什麽,然後挨個介紹起來。這次的會演也是以比拚為目的的,集體項目拿獎也是有積分獎勵的,所以每個人都幹勁不錯。而介紹狄青的時候,隱隱覺得掌聲格外熱烈。

是的,狄青,總積分榜第一!奮鬥目標!旗幟!將入職我院任特聘教官!

胡銳簡短且老套地鼓勵了大家幾句,待主持人有請狄青時,台上安靜了幾秒,人並沒有上來,主持人強裝鎮定地繼續流程,卻再也沒有鏡頭能捕捉到有關狄青的畫麵。

這不是重點,唐曉心想。她默默壓抑住那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從今往後,她是不是有後台了?

軍訓生活以會演的成功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唐曉畢竟是研究院的特招生,課程安排還是以文化課為主,但每天都有例行的早練,除此之外就是體育課的時間明顯比一般大學多。

課程不算輕鬆,除了基礎的語數英,一年級上來就是生物化學、微生物學、無機及分析化學、藥理學,等等。唐曉的書桌很快就被各種課本堆滿,正式開課後,學校也給每個人配備了筆記本電腦以及通信手機。

不過……唐曉突然反應過來,她好像沒交過學費吧?三餐也是免費的。那,這學院到底靠什麽維持啊?然而這不是她該操心的,最主要的是她沒空,每天更新的知識量都得花上些時間好好消化一番。

唐曉隱隱覺得,除了自愈能力,她的記憶力和思維能力都得到極大提高,很多課程一入門,她就可以發散思維與其他課程相關聯,並以此設想出更多的可能性。她感到很亢奮,她相信長此以往,以前在某些實驗中困擾她的難題,說不定可以迎刃而解。

她們專業的學生格外少,一個專業一個班,包括唐曉,統共就七個人,四男三女。除了第一天賈博士出現講了兩句,一般的課程都是由師兄師姐代課,霍莉姐也會時不時拋個頭露個臉。

說到賈博士,他身兼研究院院長,身份和地位自然超然,也難怪胡銳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也得給他幾分薄麵。隻是自打上次有人暴斃事件發生後,賈博士似乎特別忙,在台上也就說了寥寥幾句就匆匆離開。唐曉有好多新的觀點,都沒能找到機會跟他請教一番。

另一方麵,因為班級人數少,所以早練及體育課,他們班都是與其他班級的人一並湊個整數上的。說到這兒,大家都知道,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最多的是啥?

是非。

唐曉第一次感受到八卦的力量,八卦就是八著八著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流言,而流言的傳播速度,用“可怕”二字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狄青,因其傲人的本事及過人的相貌而備受矚目,因備受矚目而以極快的速度被推向流言風暴中心。

他們說,狄青擱著專業的不教,來教他們這些非專業的,也許是意有所圖。

又說像狄青這種級別的,早練壓根就不需要參加,可他每天風雨無阻,而且也是針對他們這些非專業的,肯定是意有所圖。

還說人生在世,所圖不過就是名和利,教他們能有什麽名利,說不定圖的是人。

觀察了幾天有人就篤定地說,狄青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時不時會往女生群裏張望一兩眼,眼眸帶笑,想來圖的絕對是人。

然後為數不算多的女生隊伍沸騰了。她們說,狄青身上有一種光芒,不言不語地站在那兒,就能自然而然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再想到他那雙漂亮眼眸,某一天會隻專注地望著你一人,就會心跳加速呼吸困難,想成為他的“意所圖”……

她們猜那個意所圖或許是特殊語種係的譚某某,又像指揮係的李某某……

這個話題的討論程度之高之熱烈,簡直讓唐曉目瞪口呆,統共就十九個女生,每天就被猜來猜去,排除來排除去,說到最後好像誰都沒可能,又似乎誰都有可能。

更讓她無言以對的是,狄青啥也沒說,就往那兒一站,每個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抬頭挺胸、氣宇軒昂地以非專業的隊伍,站出了專業的英姿,展現了勝於專業的精神麵貌。

然而唐曉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原本她才是眾矢之的,但狄青的出現分散了眾人對她的關注度及敵視程度,就連尤佳佳也不是一口一個特招生了。思及此,她的女性直覺在這一刻發揮到了極致,下意識就離狄青遠了一點——對,再沾上狄青,她這個“移動箭靶”的稱號就拿不下來了!

管他風華清靡,不偷瞄不參與不關注,乃她安身立命之本。

所以,是他不帥了嗎?

狄青假裝不經意地掃過隊伍,見她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突然覺得很不爽。老子說起來也跟你同吃同住了幾個月,拯救你於死亡威脅之中,一路跋山涉水走來也彼此……不,是單方麵幫了你好些日子,在你要摔倒的時候也不留餘力地拉你一把。

對,還有在伽納森林老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你身後傾心傾力地保護你,豁出去老命救你受了傷無人知曉,眼淚也隻能往肚子裏吞。

現如今甚至拋棄了原則來這裏,就為了離你近一點。

你連個眼神都不甩個過來是幾個意思?我的荷爾蒙不夠了是嗎?

此刻的狄青本來來不及思考自己的鬱結感因何而起,來的頭幾天還端著架子想著她會主動靠近他,連“別以為我是為了你進來的”這句透著小驕傲的話都準備好了,可這些日子來他覺得不對勁,本來以為她太含蓄,想找個沒什麽人的時機才碰頭,現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這死丫頭就是想能有多遠離他多遠!

狄青一副“大爺我不爽”的氣勢,隻感覺其他的證明他魅力依舊的如影隨形的窺探視線,無一不加深他的煩躁,就差沒直接吼出“看我、快看我”。

他突然手腕一翻,耍了一套他以前嫌棄花哨,但動作看起來特別華麗,能讓人魅力值爆表的劍法。

隻見他身姿如遊龍矯健華美,一柄利劍在他手中翻出了花。但幾次餘光掠影,她皆在思索著什麽,並沒有看向他,說好的星星癡迷眼呢?

這讓狄青不爽的情緒直達最高點,老子這麽賣力,你卻不給臉,便在眾人驚歎的視線中利落收尾,甩下一句“自由活動”,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徑直穿過人群,走向唐曉。

一眾人愣是憋著一口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瞧著他走了過來,卻不知他走向的是誰。

事實上,唐曉是真的在思考。時隔幾年再接觸書本,她再度燃燒起了對科研的熱愛。昨天有個化學公式在生物學上的應用關係她一直沒想明白,這節體育課她都在想這個問題,沒分半點心思給狄青。

她微微偏頭,蹙著眉試圖搞清楚應用關聯,連狄青站到了跟前她也沒察覺,還是站在她旁邊的曾君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扯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

唐曉隻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麽黑影籠罩了,抬眼望去,隻見跟前站了個人,因身高差距隻能看到對方的胸口,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遭凝結的空氣,有點詭異的安靜。

她突然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再往上看,狄青那張精致的臉蛋上寫著“大爺我真的很不爽”幾個字,一副“你快哄我再不哄我我就要發脾氣了”的表情。

唐曉不著痕跡地向周遭瞄了一圈,隻見大夥都處於震驚之中,沒來得及展現更豐富多彩的表情,狄青已甩過來一個“大爺我還沒爽,你管人家幹什麽”的眼神,直接開了口:“‘自由活動’這四個字你們都聽不懂是不是?”

“你,”他隨便點了個人,“領隊全體跑操場。”

那人愣了愣神,反應慢了半拍,狄青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原本被他抑製住的氣息突然外放,那人隻感覺頭頂有勁風吹過,後背發涼,二話不說就忙著招呼隊伍去了。

唐曉見形勢不對頭,也想混入隊伍。

這一刻,唐曉能感覺自己仿佛庫普附身,周遭人的心理活動化成大大的字一個一個疊加在她眼前,重重砸在她背上——什麽!

聽到沒有,他叫她留下!

什麽?居然是她!

……

唐曉欲哭無淚,別了,我好不容易過上的安寧生活……

她歎了口氣,認命地對上狄青的視線,還壯著狗膽瞪了他一眼,隻見他突然神情一變,側眼朝教學樓的方向望去,不多會兒就聽到前方隊伍裏若有躁動。

“讓開!”一個女聲透過人群傳來。

隻見原本在唐曉前方的隊伍自動分開,一個綁著長馬尾,麵容清秀的女生麵無表情地排在前頭,身後跟著四個人,皆身著製服,氣勢勃發的樣子,大跨步朝她走過來。

是朝她走過來吧?唐曉自問後,直覺告訴她應該八九不離十了。

與一般人不同,他們幾人的左胸處皆別著個啞金的太陽圖紋的徽章。

唐曉也來了些時候,知道那個徽章代表著一個名詞——異能隊。

而領頭的那個女生,她也認得,就是周茜。

前些時候唐曉雖然從霍莉那裏拿到了她的資料,但是也沒確切證據證明是她做的,加上那姑娘頂著“異能戰隊小公主”這個別稱,確實讓唐曉有點退縮。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也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一說,所以唐曉並沒有什麽動作,打算靜觀其變。

可現在看來,山不動水自來,唐曉瞧那女生眼中透著幾分狠勁,迅速反省了這些日子她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安分守己,挑不出一絲差錯。

或許不是她?唐曉又有點不確定。

這點不確定很快被推翻了。

周茜神情微妙地睨了狄青一眼,然後堅定不移地將視線鎖定在她身上,向她後麵的人示意:“把她抓起來!”

狄青冷嗤了一聲,擋在唐曉麵前:“我看誰敢!”

“狄師兄,我們……”周茜盡量讓自己忽視他的相貌帶來的視覺衝擊,開口。

狄青不耐煩:“打住,我家師兄弟三人,沒聽說過你這個師妹。”

周茜被嗆得麵子掛不住,咬咬牙,憤憤地瞪了唐曉一眼後又道:“狄老師,你大概不知道,你護著的這個女生表裏不一,做了些嚴重違反校規的事吧?”

“哦。”

“所以……”

“證據?”

“證據我們自然有,不過現在不方便拿出來。”

“拿不出來,那就是沒有。”

“所以她才需要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今天必須帶她走!”

狄青輕嗤:“憑什麽?”

“根據學院規定,異能隊有責任維護校園安穩,並視情節輕重采取相應措施,唐曉這事情節嚴重,我們異能隊有權帶走她並進行……”

“嚴刑拷打?”狄青打斷她,“你也配?”

“在這兒問。”

周茜氣不打一處來,她穩了穩情緒,也強硬起來,隻重複了一句:“還請狄老師不要阻撓。”

“別把異能隊整得像個特務機關,你們異能隊是沒人了?你說了算?”

“我說了算!”一道渾厚的男聲強勢介入,循聲望去,隻見胡銳一臉肅穆地闊步走來,他完全不給狄青麵子,微微偏頭,邊以眼神示意抓人,邊對上狄青的視線,沉聲道,“一年級新生唐曉,因其行為涉嫌危害校園安穩,必須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任何人出麵幹擾,皆以同罪論處。”

狄青也不廢話,手持利劍,擋在唐曉前麵。眼見四個男人朝他走來,他突然勾唇一笑:“行,剛好給你們上一課。”

異能隊所有人都是聽說過這位狄青師兄的,除去他過人的相貌不提,那一身過硬的本事才真正為人所稱羨,畢竟積分榜靠相貌是絕對上不去的,也絕不是學院裏漂亮妹子的唯一擇偶標準。無怪乎每次妹子們見到二者兼顧的他,就嗷嗷叫。

說起來胡銳教官當初是很看重他的,在他入學初露身手後還再三邀請過他,隻不過都被他兩三言拒絕了,一點也不給麵子,為此還引發了異能之爭,好像胡銳說他的技能是隔空移物,狄師兄說他那是氣功,與異能無關。

後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教官開始在各種時機及場合為難狄青,然而狄青都輕輕鬆鬆應對過去了,時不時還在言語上給教官添添堵,倒也沒到兵戎相見的地步,直至發生了胡煜豐那件事。

胡煜豐是教官的親侄子,是教官一手培育出來的,教官對他十分器重,抱有極大期許。胡煜豐比狄青高兩個年級,又剛去伽納森林試煉回來,在實戰經驗上應該更勝一籌,他卻拋去公平原則,再三挑釁狄青上格鬥台。

這些胡銳都知道,但還是默許了這件事。

不料狄青迎戰後,居然在胡煜豐全力使出異能的情況下將其擊敗,這事本來到此為止就算完事,哪知下台前胡煜豐居然掏出幾把短刀,當眾從狄青後背飛刀偷襲。好在狄青反應快,以氣防禦,反衝力使刀刃改了方向,反倒是胡煜豐猝不及防被傷,雖說有幾道傷口看起來挺嚴重,但左右不過皮外傷,卻不料胡煜豐當場口唇發黑,才知曉那刀是準備帶去伽納森林試煉的,淬了毒。

大概是傷及神經,救回來之後,胡煜豐居然再使不出異能。至此,他們都心知肚明,胡煜豐的前途算是毀了。

教官很生氣,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於情於理教官都挑不出錯,因而教官隻能把這口氣憋在心裏。他嘴上說自己鐵麵無私不偏不倚,但實際是個護短的人。這口氣讓教官的找碴行為直接從暗處上變為明著來,哪知狄青也不懼,甚至直接破了各項紀錄,在積分榜上壓了胡銳一頭,還平安無事地熬到了畢業。

回憶到這兒,說實在話,幾人心裏都不想直接對上狄青,這明擺著是蹚渾水。再說了,唐曉這個新生也有點邪門,進過伽納的人都知道,那地方危機四伏。當初他們都參與過尋找她的那次行動,可以確定外圍並沒有她的身影,種種跡象也表明了她確實進了森林深處,居然完好無損地歸來……

如果可以,還是離這兩人越遠越好。隻是,戴著異能隊的徽章,胡銳之令他們就必須得服從,料狄青再強,也強不過他們幾人的配合吧。

四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一人隱了身,另一人默契地觸發了瞬移技能,還有一人強化了手臂力量,一人做出了防禦的姿勢。

狄青在一人瞬間移動的那刻,將唐曉往人群裏一推,持劍迎了上去。

唐曉此刻內心是崩潰的,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違反了校規,眼見幾個人一副不逮著她不善罷甘休的模樣,她焦慮地試圖找到解決辦法。

她旁邊的人都自然而然地離她遠了一點,往更安全的地方退去,她也沒心思管這些,擔憂地看著狄青與幾人對峙,眼見四個人莫名變成三個人,還有一個快如閃電的樣子,隻希望狄青有劍在手能稍占上風,又怕他在人數上吃虧,更怕他實力太強傷到人,而讓事態進一步惡化。

就在她想英勇就義,索性咬咬牙跟胡銳走的時候,感覺身體被誰一推,往前衝出幾步。這一推,反倒推出了她埋在心底的懼怕,她突然想到她想深深隱藏的秘密——自愈的能力,和一抹來自外太空的幽魂印記。

卻見狄青在打鬥中突然被什麽奪去利劍,隻見那劍淩空順勢一砍,狄青以臂相擋,整條手臂被劍刃狠狠一傷,刀口外翻,鮮血飛濺。

而這個空當,狄青後背被另一人趁機重重打了一拳,他一聲悶哼,嘴角有血溢出,狄青身手迅速地回以一拳,想伺機逃脫,誰料第三人瞬間移動到他背後,雙臂緊緊桎梏住他,讓他動彈不得,另二人已是仗劍、持拳輪番而上。

唐曉驚恐地瞪大眼睛,一時間又驚又怕、又慌又亂,一聲尖叫卡在嗓子裏,狄青……狄青,狄青!

不要!

不要啊!

她眼眶一紅,心如擂鼓,握緊雙拳,也迎了上去……

“啊——”

突然,一聲尖叫打破了唐曉眼前的局麵,眼前的一切突然如畫布一般被撕裂開,那聲音的源頭,周茜居然抱著頭痛苦地躺在了地上。

唐曉才猛地想起周茜有讓人產生幻覺的能力。

待唐曉急急再向狄青望去時,他似乎正好精準分辨出隱形人的方位,直接將手中的劍向某個方向一扔,隨著一聲痛呼,那人倒地顯形,捂著臉,看起來痛苦不堪的樣子。

狄青借此空隙往唐曉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她安心,隨之眼帶怒意地睨向了周茜。

他看起來沒事。

唐曉原本泛紅的眼眶突然一熱,眼淚奪眶而出,一時竟有幾分脫力,但心底翻湧著感動,真好,他沒事真是太好了……

說句煽情的,這個畫麵她願意珍藏一世。

她隻想懇求上天,不要再讓她覺得重要的人離開她了,也不要為她受傷痛苦。

“你敢!”似乎意識到狄青有什麽動作,胡銳突然憤怒地衝著他大吼一聲。

狄青眸底的怒氣稍稍逝去,迎上胡銳,不依不饒:“你怎麽不問她做了什麽?胡銳,怎麽你手下的人還是老樣子,別的本事沒有,這種下三爛的手段倒是得到了真傳。”

狄青的精神力曾與庫普磨合了一下,隱隱能觸碰到某個他未曾涉及的境界,雖後來因意識侵占的使用一度枯竭,卻意外地突破了瓶頸,再修煉時更上一層,竟能敏銳地察覺到周茜在對那丫頭使手段。

他深知精神力對人意識及認知的影響,有些人甚至在被刺激後就一蹶不振了。所以他嚐試以自己的精神力去幹擾周茜的,不但奏效,甚至看來給她造成了極強的衝擊。

憶及那個瞬間唐曉眼底的惶惶不安及恐懼,竟如利刃戳心,想到這兒,那股讓他呼吸不暢的不爽感直達峰值,狄青皺著眉補充了一句:“我的人,豈容你們這麽欺負?”

轟!

眾人隻感覺周遭氣溫突然上升,胡銳看了下周茜,隨後緩緩站起來,一團烈焰自他周遭憑空燃燒。

劍,以破軍之勢再度回到狄青手中。

兩人對峙了片刻,隻見胡銳眼眸一沉,橘紅色的火焰在他周遭若有若無地輕輕繚繞,而後他雙腳一沉,順勢向前,一拳朝狄青揮去,火焰翩飛,虎虎生風。

狄青全然不懼,氣勢外放,自他周遭形成天然的屏障,以抵擋火焰攻擊。而他手中的劍迅速遊走,嘶嘶破風,動作快如閃電,身若遊龍。

兩人身影糾纏,一時間劍影與火光交錯,舞出一場浮光掠影般精彩打鬥。

在場的人皆不自覺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生怕錯過一點精彩,但兩人都極快,頃刻間已交手十數招,隻讓人感覺眼花繚亂。而你來我往之間,二人不分上下。

唐曉也慢慢定下神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高手過招,不自覺地被這白刃相接、氣勢磅礴的打鬥場麵深深吸引,竟被激起一種氣血澎湃的衝動,她暗暗握拳。

也不知怎的,狄青與胡銳的打鬥她都看得清楚,所有看到的畫麵竟在她腦海中無限放大,每個動作一幀一幀地在她眼前播放,她眼前突然浮現出了一群身著戰服的人,藍天與宇宙星空重疊,那群人動作迅猛狠厲、相互過招,二人戰到三人,三人到混戰,被擊退受傷也爬起來再戰,眼底都帶著恣意與快意,令人熱血沸騰又無比懷念……

仿佛,她曾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正當她沉浸於過往的時候,感覺手臂被誰一拉,就看見方才並未真正加入戰鬥的第四人站在她麵前,二話不說,試圖趁亂抓了她回去複命。

可不巧,唐曉正值戰鬥意識覺醒之際。

她斜了那人一眼,動作快於大腦反應的一個手刀過去,那人毫無防備,吃了一驚後往後退了一步,卻並未鬆手。正當他微微詫異於唐曉的反應速度時,唐曉已迅速抓住他手指用勁一掰,見他被迫鬆手後吃痛微微屈身,又借力一個箭步上前,兩手握拳直攻他要害。

因為攻擊來得太快,那人尚未架好勢就被擊中痛處,被逼得向後倒退了三兩步。

唐曉趁機一個漂亮的大旋踢,一腳重重踹上他的臉,待他嗷叫一聲捂鼻躬身之時,她連步上前,屈膝下壓、上頂,肢體相撞的聲音清晰可聞,那人被撞得頭暈眼花,卻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她跟著就是個漂亮的連貫性動作攻擊,再接著一肘、一拳、一踢,側身,再踢,右勾拳跟上,跳擊,一百八十度旋踢,加肘……

K!O!

整個戰鬥過程幹淨利落,那人還沒來得及防禦就痛苦不堪地倒地不起,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雖說狄青和胡銳兩大高手過招精彩紛呈,讓人目不暇接,但不得不說唐曉突然爆發起來太搶戲。眾人的眼神不受控製往她這邊飄,然後,眾人內心齊齊驚呼:天啦!發生什麽事了?

每個人的嘴巴都張成“〇”形,自“黑人問號臉”完美過渡至震驚狀。

異能隊的師兄,傳說中很厲害、在校園裏可以橫著走的異能隊的師兄,被唐曉打倒了?

剛剛整個過程有沒有二十秒?

躺在地上的難不成是個假師兄?

啊啊啊,然後眾人又迅速回頭,隨即懊惱捶胸,打到哪兒了?哇,火勢好大,錯過好多!

同一時間,唐曉內心小人捂臉呐喊:What?!

剛剛發生什麽事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都幹了什麽?這個人怎麽躺地上了?

不對,我怎麽把他打倒在地了?

我打的?啊,對,是我打的!

噢,那打他這個事算違反校規不?嚴重不?要不要扶起他爭取減刑?

突然,利劍破空之聲傳來,唐曉迅速回頭,隨即懊惱捶胸,打到哪兒了?哇,火勢真的好大,她也錯過好多!

他很快凝聚了一團火球,眼看就要朝狄青扔去。

狄青皺眉怒斥:“胡銳,你瘋了?這可是在學校!”而後全身氣勢也無保留地外放,圍觀群眾都被震得如疾風拂麵,統統回神,隻聽見狄青吼道,“跑!”

眾人便一哄而散。

唐曉卻因為擔心狄青,沒有後退,甚至朝他們更靠近了一步。

狄青蹙眉,隨後盡全力以氣禦劍,以雷霆之勢破開火球,一劍劈下,火勢盡去,胡銳躲避不及,被劍氣掃到,衝擊力將他震坐在地上,製服破開一道口子,似受傷了。誰知他隨手又朝唐曉扔了個小火球過來。

狄青早有察覺,可剛剛為提醒學生,又全力迎了胡銳一擊,精神力消耗過大,隻得在劈下一劍後就迅速朝唐曉這邊撲來。千鈞一發之際,狄青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一個翻滾避開攻勢,但**在外的肌膚不慎被火尾灼傷。

“混賬!你們怎麽敢!”突然,一個聲音夾雜著幾分氣急敗壞朝他們大吼。

便見一個校園高官模樣的人領著一大群人匆匆趕來。

其身後尾隨之人明顯分為兩個隊伍,左邊以賈博士為首,跟著狄九及霍莉等人;而另一邊由嚴西城領著整個異能隊。

場麵一度有些難堪,周茜已翻坐起來,扶額作痛楚狀,會隱身的家夥被狄青用劍柄擊傷了鼻子,捂著臉一手鼻血,另兩人傷得不算太重,最嚴重的似乎還躺在地上沒爬起來。

附加一群受驚的“非專業”學生……

“你沒事吧?”唐曉擔憂地問。

“你有沒有腦子?火也沒燒到你,怎麽把你腦子燒壞了?”狄青劈頭就是一頓罵,“這種情況下你能不能有多遠滾多遠,你……”害我擔心……狄青倏地住嘴,低聲咒罵了一聲,被燎傷的左肩有些疼。

唐曉乖乖地閉上嘴,迅速打量了下狄青,發現他沒什麽大礙,才鬆了口氣。她剛剛也沒想太多,就是特別害怕他會被那個大火球砸中。

“胡銳,這是我們研究院的人,你怎麽可以隨便動?”賈博士搶先開了口。

胡銳鷹眼一眯,透著幾分戾氣,因身高的關係,他雖摔坐在地上,仍有驚人氣勢。

“胡銳老師,您還好嗎?”

“教官!”

“您沒事吧?”

……

嚴西城一撥人已迅速圍住了胡銳。

而霍莉已很有眼色地開始清理現場,讓其餘不相關的學生通通離開,她身後的幾個看起來是醫療隊的人,將周茜等人帶了下去。

狄青嘖了一聲:“死不了。”然後一爪子扣在唐曉的頭上使勁揉了揉,“以後遇到危險多想想自己的腿,它們長著就是為了讓你奔跑的。”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心態居然改變了,以前為了她好,會推她去危險的地方以助她成長,但現在,竟看不得她有半分危險。想到這兒,他突然更加不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壓著她不讓她抬頭。

“啊,你放手放手……還不是怕你受傷……”

“嗬!”狄青居然有點爽,但他掩飾得極好,仍舊揉著唐曉的頭,“要你管!要你管!”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眼看自己被忽視了的鄒銘副校長吹胡子瞪眼睛,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鄒校,”胡銳慢慢地站了起來,破開的製服上,慢慢滲出了血,但他全然不顧,仍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沉聲道,“我懷疑,唐曉與我校前些日子突然暴斃的那兩個學生的事……”他慢慢睨向唐曉,一字一頓,“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