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見她了,那個笨蛋。

不得不說在軍事性管理下,效率還是第一的,唐曉很快就對著一大堆食物大快朵頤。

賈博士在一旁“慈愛”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會吃飯的大腦。

“慢點吃,別噎著,還有,想吃多少都可以。”

“哦不不,你還是少吃點,吃得過飽,身體的血液會跑去腸胃工作,大腦受此影響,出現反應遲鈍等現象……”

“少吃點少吃點……”

賈博士邊絮叨,邊將她的手稿拿出來,裏麵提到的某些理論,他有些還沒參透,想讓當事人解釋一下:“你看看這個試劑,還記得它的作用嗎?我試過,發現劑量不對,達不到預計效果,你還記得嗎?”

唐曉疑惑地往那手稿上瞄了一眼,嗯?還真是她的字?但看起來有些稚嫩,應該是早幾年寫的,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秦教授,頓時有些眼熱。

秦教授自她年幼時就是業界的一麵牌匾,他的一些理論及成果展示對她的研究方向有很深的影響,當年她得了第一個科研獎項之後,作為小迷妹有幸和他握過手,後又幸運地和他交談了幾句,字字珠璣,讓她如醍醐灌頂,開拓了思路。

後來她小心保持著和秦教授的聯係,遇到問題時就給打電話向他請教,他皆悉心指導,有些有興趣的,就讓她將相關資料寄給他,說研讀後再行探討,這話並不是隨隨便便敷衍她。而那些手稿,他居然都保留下來了……

唐曉有些感動,後來在給母親研發藥劑的時候,也好幾次向秦教授討教,他皆無保留地傾囊授受。隻是她隱約察覺秦教授並不大同意讓她媽媽試藥,大概問過她有沒有檢查過她媽突患急病的原因,現在想起來,確實事有蹊蹺。

待她稍微清空了點口腔,非常實在地回答:“這些我也得試驗過後才能給您確切答案。”

賈易笑開了花:“好好,不急不急。”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胡銳一臉正色地出現在門口,他很高,滿滿地塞住了整個門口,尤其是他的神色,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賈博士。”他先打了個招呼。

而後他睨向唐曉,仍是初見時居高臨下的姿態:“醒了?那就好。”他顯然並不打算和她過多寒暄,也沒問她身體狀況怎樣、感覺如何,說出的話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半個小時後來操場,你做得到吧?”

一句話,似乎斷絕了唐曉的後路。

唐曉眼見也吃得差不多了,心寬地點了點頭,但隱隱覺得前方有龍潭虎穴。

“不用人抬?”

唐曉哪怕與人的交際再少,也聽得出他話中的譏諷,隻是她已在狄青的言語攻擊下練就了一身銅牆鐵壁,當下甩了一句回去:“你抬?”

“很好。”出言頂撞師長,胡銳隻差沒把“品性差”三個字刻成章蓋在唐曉腦門上。

“胡銳!”賈博士敏銳地察覺到胡銳氣勢及神態上的轉變,不滿地喊了他一聲。

胡銳很罕見地沒有理會,他朝賈博士微微頷首以示尊敬:“那麽,我先行一步。”接著他轉頭朝身邊的人交代,“通知一年級新生五分鍾後全部在操場集合,我有事要宣布。”

說完他也不耽擱,臨走時望著半截身子還藏在被單裏的唐曉,給了一個“你隻有五分鍾喲”的眼神。

對,這係列動作及話語的隱藏意思就是,雖然要求你半個小時到,但新生五分鍾就集合了,你不來,你就遲到了,就等著被口水淹死、眼神殺死吧。

這分明是將她推上風口浪尖,架在火上烤啊……

待胡銳帶上了門,唐曉呼嚕嚕地喝了一口湯,含糊地問了一句:“賈博士……”嗯,剛剛胡銳是這麽叫他的沒錯吧,“正常人從這裏到操場不止五分鍾吧?”

“跑步前進也要八九分鍾。”

這麽說來是想讓她著急卻鐵定遲到?唐曉覺得很不可理喻,她再令人討厭也剛從環境惡劣的森林裏、從生死一線的邊緣回來,頭還暈暈的,身體還弱弱的好吧,雖然她除了餓,感覺身體狀態良好,但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想起那什麽副官之前可是信誓旦旦地宣稱:“教官所說的一切都必須無條件遵守!”

她認真地回想了下胡銳教官下的令——半個小時後來操場。

半個小時喲,無條件遵守喲,不聽話要滾的喲,嗯,她向來是聽話的好孩子!

唐曉抿抿嘴,心裏篤定胡銳會把要宣布的事,留到她出現時才說。這麽想來,五分鍾後在操場集合吹冷風的胡銳和新生們,不過是一個難以捉摸的壞蛋加一群無可奈何的笨蛋。

賈博士護短模式大開:“其實你可以不用去,了不起我特聘你為我的特別助理,就完全不受他掌控了。”

唐曉望了一眼賈博士:“當您的助理需要經曆很苦很苦的訓練,變得很強很強嗎?”

“當然不需要!”

“免談。”

“嗯,我馬上打報告提出申請……哎?!”

唐曉也蒙了。

她、她剛剛說了什麽?糟糕了,經曆這些日子的奮鬥,變強的意識已經融進她的潛意識了!

緊急集合的命令來得很急,但整個新生隊伍都展現了高度的服從性和執行力,每個人都在規定時間內到達操場,集結完畢。

“立正!”林副官的聲音以立體環繞音的形式響徹操場上空。

胡銳一臉嚴肅地站在講台上,那天,他就是在這個位置,宣布華夏特別軍事學院新生一年級正式成立。

“聽著,我要求你們保持絕對的安靜,以絕佳的精神麵貌,等待一個人。”

胡銳的神色看起來很可怕,盡管大家心裏充滿了疑惑,卻沒有人敢出聲,每個人都站得筆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所有人感覺時間過得極慢,等待沒有盡頭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

大家的好奇心被吊到了最高點。

直到來者慢悠悠地走近,有人連拳頭都攥緊了,怎麽又是她!

因為錯過了開學日所以沒領到製服的唐曉同學,穿著賈博士提供的白色醫生袍出現在了操場邊緣。

事實上,因為她太矮小,最小號的醫生袍在她身上都顯得鬆鬆垮垮。

唐曉為此也有點羞澀,咳咳,沒辦法,病號服和醫生服她果斷選後者!

此刻每個人心裏都是崩潰的——這到底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傻女人,怎麽每次出現都狀況不斷?

“艱苦奮鬥十五天”加“昏睡三天”等於“身材纖細輕飄飄感覺會被吹走”的唐曉此時卻精神氣爽。

吃飽了好舒服。

要以最佳的精神狀態麵對眾人!我就是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

事實上,這三天她體內細胞並沒有停止運作,讓她恢複到一個非常完美的狀態,再打死一頭猛獸都完全沒問題。

呸,她才不想打!

她頂著一臉“真的在等我呀”的天真表情晃到了隊伍前端。還有三分鍾嘛,不用這麽緊張,一切都是聽令行事的喲!

胡銳忍無可忍,卻還要保持威嚴地壓抑著衝天的怒火。

她是聾子嗎?她不是號稱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嗎?理解能力怎麽這麽差?她以為他剛剛說的五分鍾後操場集合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啊?正常人難道不會飛快爬起來狼狽不堪心神不寧地先跑來操場站好嗎?難道真的讓他再派人去請她嗎?那說了半個小時後操場不見不散這種話的他豈不是顯得很傻很天真!

他壓抑著情緒,啞著嗓子說了一句:“上來。”

唐曉毫無異議地站到了他旁邊,應該不用揮個手飛個吻什麽的吧。啊,上次沒注意,看看有沒人長得好看……不過,唉,她在心裏歎了口氣,感覺狄青之後,世上再無盛世美顏。

甚至她對嚴西城的某種情愫也變淡了許多,可能他的突然出走變成了一種執念吧,但再見到,又覺得記憶中溫潤如玉的他又差了那麽點味道……

發現唐曉沒絲毫愧疚後,胡銳的聲音顯得更加低沉,他直奔主題:“在你們報到的第一天,我就說過,在我這裏,沒有特招生!沒有人能擁有特權!沒有人可以例外!沒有人!”

唐曉深表讚同地頷首。然而穿著醫生袍的她,看起來不倫不類、滑稽可笑。

“這是你們當中一大部分人聯名寫的抗議申訴書,認為她——我身邊的唐曉同學已違背了規則,不滿足入學資格,沒有權利留在學校。”

啥?

胡銳說到這兒一頓,突然兩手並用,將那聯名書撕得粉碎,隨即不知哪兒躥出的火苗,淩空將那碎紙燒成粉末。

這是胡銳的異能,控火。

唐曉瞪圓了眼微微一驚,隨即鎮定下來。沒錯,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科學的特殊情況,已經不再值得她大驚小怪了。

就當大家以為胡銳的所作所為是為了高調宣布唐曉有入學資格的時候,胡銳話鋒一轉:“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為我從來沒有說過,她有資格留在學校!”

“三天就是三天,沒有例外!哪怕是特招生,也沒有資格!”

胡銳憋足了一口氣,句句鏗鏘:“我宣布,新生一年級唐曉,因考核失敗,除名!”

What?!

事發現場前排觀眾爭先恐後、七嘴八舌地形容當時的唐曉——

“嘴巴微張。”

“眼黑快翻出眼眶外。”

“表情有點不滿,還有點不屑。”

“然後她她她……做了一件超級可怕的事情!”

“她用手指戳了戳胡銳老師。”

“戳得既認真又用力。”

“天哪,作為第一個戳胡銳老師的人,那根手指沒有焦掉真是太幸運了!”

“胡銳老師的臉色臭得要死,我好怕當時他一把火把我們全燒了!”

“哦,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唐曉用手指戳了戳旁邊的大個子胡銳,她昂高頭,毫不畏懼地望著他,顯得倔強又任性。

她想起自己第一天爬樓梯痛不欲生的感受,想起收到錄取通知書時重燃的信念,想起知道被追殺時惶然無助,想起前段時間跟著狄青摸爬打滾,以及在森林裏的奮戰……

他這樣做,讓她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唐曉的眼眶有些泛紅,但她很快把濕意眨下去。

不,堅決不能垮在這裏!

周遭的氣壓低得可怕,胡銳微微偏了偏頭,視線如利刃般投射過來,而後眯了眯眼,透射出“死丫頭你還想要手指最好馬上給我縮回去”的警告,但最終還是選擇無視了她,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副官。

眼看林副官會意就要喊出“解散”二字,唐曉不服輸的性子被激發出來,她搶先一步拉下麥克風,超立體環繞全方位覆蓋音響裏傳出她特有的軟糯酥脆的聲音:“喂!”

別看唐曉平時身嬌體弱好推倒的樣子,在實驗室裏她一穿上實驗服,就換了個性格一樣既固執又自我,現在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說服他!

底下所有人都努力想展現“麵癱”的特質,但真心克製不住好奇啊,一時間各類眼神飄向唐曉,隻見她狗膽包天地表現出一臉嫌棄,脆生生地開口:“你是不是傻?”

誰?

誰傻?

她說誰?

但大家都忍不住把眼神移向她身邊的胡銳老師。

整個現場死一般的寂靜,生怕吭一聲就會被一把火燒成灰燼。

林副官作為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提著嗓子怒吼了一聲:“放肆!”

胡銳抬起手,示意他少安毋躁,但過度嚴肅的神色讓他臉上的傷疤此刻看起來有些猙獰,他一雙眸子死死地盯著唐曉,持續了數秒,才啞著嗓子緩慢地應了一聲:“哦?”

事已至此,唐曉已經來不及顧及“怕”這根神經了,她直勾勾地對上他的視線,頂撞道:“這個決議,我不服!”

胡銳沒有作聲,就在大家夥以為他倆會這麽僵持到底的時候,他突然提高音量,字字鏗鏘地道:“可惜,無論你服不服,都無法改變這個決議!規則,就是規則!服從,是軍人的天職!不然,我要如何向失去入學資格的三十六人交代!如何向這些曆經艱辛、千方百計在約定時間內到達學校完成任務的一百六十四人交代!”

人群裏寂靜無聲,突然,集體爆發出響徹雲霄的應和:“哦——”

“說得太好了!”

“就是!”

“滾!”

“有什麽好交代的。”唐曉全然不懼自己成了靶子,望向底下一百多號站成黑壓壓一片的學生,哼,她高一時代表新生發言那會兒,底下的人更多!

唐曉清了清嗓子,理直氣壯地說:“你讓他們當中完成考核時間最快的那幾個,每個人去森林裏麵再待半個月試試看唄,我走的那條路線哦!”

人群再次陷入謎樣的寂靜之中。

唐曉感覺自己腦子異常清晰:“華夏特別軍事學院選拔的,應該是各地區乃至全國最強的種子學員吧?你們費盡心思在錄取通知書上搞名堂,就是想弄些個聰明的厲害的,是吧?”反正她了解的一般學校肯定不這麽招生,往高了說肯定沒錯。

“‘強’難道不是最高標準嗎?所以這個考核的目的應該也是再淘汰幾個水平差點的?”唐曉頓了頓,“所以在這個規則上限定‘三天’又是為了什麽?我的理解是,三天,是你能接受的應試者水平及能力範圍的最低界限,換句話來說,就是……”說到這兒,她抱了抱胸,手抵下巴,聲情並茂地演繹道,“‘這個考核是有點難,但普遍水平在三天內完成應該沒有問題,超過三天的還是回家吧,拜拜。’”說完她迅速抬頭望了望胡銳,一副求表揚的姿態,揚了揚下巴,“這樣沒錯吧?”

唐曉絲毫不清楚自個的靈活演繹,稍稍化解了大部分人的仇視心理。她又歪了歪頭,努嘴:“所以說到底,還是為了挑選強者嘛!這才是你製定規則的最根本的目的吧。我覺得我很強啊!”

遠超乎她自己想象的強!

雖然身帶自愈作弊器,但也正因為有作弊器,所以她甩下這個包袱非常自信,現在想起遇到的那些猛獸,她都一陣後怕。

“正常人都知道我那條路線比較難吧,如果說,你那條路線是走得越快越強,與之相反,我這條路是待得越久越強吧?你讓不服氣的,都去我走的那條路線上試試看嘛。”

“叮!”

仇恨值再次上線!

賣萌也下不來了!

“沒有人要求你走那條路!不作就不會死,自作聰明的人,隻會自取其辱!”胡銳硬聲道。

“就是。”底下有人應和。

“自己找死還求存在,要不要臉啊。”

“快滾快滾……”

“所以我才想揪出幕後黑手啊!”唐曉想起自己幾度瀕臨死亡,手臂斷過八九次,右大腿的肉也被啃下過兩大塊,左小腿差點整節被撕咬下來,脖子也被啃過,全身上下各種被撓被抓傷痕無數,有時候早上剛打完,下午接著打,晚上還不得安睡,神經高度緊繃……此情此景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悲痛,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想為自己鞠一把淚,順便再鼓個掌叫聲好什麽的,“你們給那啥信號彈,其目的還是想保障全體學員的安全吧?我那條路上可沒有人守護著啊!”

想到這兒,唐曉有些憤憤不平:“因為知道期限是三天,我熬到第二天就趁機放了信號彈,想解釋清楚狀況,回歸正軌繼續接受考核,可壓根沒人理我啊!不僅沒人理,還引來了兩隻飛禽,沒死那真心是我命大。‘隻要放出信號,你們的師兄師姐們會及時把你們撈出來,丟不了命的。’這話是教官您親口說的吧,那人呢?基於這點,你們也沒遵守所謂的規則啊,所以用規則來壓人,您讓我如何誠服?”

一想到以後別人在戰場上舞風弄火威風八麵的時候,她隻能縮在一旁大吼幾句“傷口,愈合”,就有點憂傷。

而最憂傷的是,傷口長好了,胸部不見長!

呃?

唐曉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像是在不知不覺中,有些意識被同化了,她也在意起自己的胸圍了?

也許因為唐曉的眸子太過清澈,又講得頭頭是道,胡銳一時間有些語塞,他疑惑事情怎麽突然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皺了皺眉,硬聲道:“被迷惑,這就是你無能的一種表現!況且,也沒有人能證明你所言屬實!”

“我不需要證明啊,你問問底下哪個傻子願意放棄三天輕鬆版考核路線,選擇十五天有可能有去無回版困難考核路線,還頂著違背規則的大帽子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是特招的天才少女啊!”唐曉不要臉地說。昏睡的這幾天,偶爾還是能聽到賈博士的悲號,但因為太疲憊了確實起不來。

胡銳:她說得好對,該如何反駁?

“再說了,你家新生第一天開學被異能者糟踐了,你還罵她無能,那請你舉個有能的例子讓我好好參詳參詳。咦?”唐曉忽地偏了偏頭,“你是不是知道了誰有這個能力?”

胡銳打死也不承認,他有些心虛地道:“胡鬧!”

唐曉眯了眯眼,已是下了結論:“你知道是誰。”她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胡銳,“那人你肯定認識,說不定還是為了維護他,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趕出學校對不對?你就是這樣打算的對不對?”她仔細地觀察著胡銳的表情,偵探般沒錯過他任何細微的動作。

唐曉加深指控:“你心虛!”

唐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我才剛睡醒,飯都沒吃完,你就火急火燎地讓我過來,還擺這麽大的陣仗給予我精神上的壓迫,斷絕我的後路……”

“我、不、服!”不小心如此靠近真相的唐曉隻差仰天長嘯一聲“天理何存”,一臉悲慨地醞釀著下一步,對這個大個子老師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解散!”胡銳的聲音如驚雷般炸響在操場上空,“十秒鍾後還滯留操場的,取消入學資格!”然後一把火全部燒了!

“三!”

“二!”

“一!”

胡銳開始不要臉地倒數,眾人作鳥獸驚散狀,瞬間消失得幹幹淨淨。

“關音響。”胡銳氣不打一處來地死命盯著唐曉,覺得她這輩子肯定脫不了“品性差”的帽子,卻懷疑起先前對此事的判定。

她不像是刻意要嫁禍給周茜,這事肯定還有隱情。此刻小丫頭的眼眸裏全是驚疑……豈有此理!這是什麽眼神?他要是真想放火燒她,她還有命講這麽多廢話?胡銳感覺所有的耐性及修養統統消耗一空,放開嗓子吼了句:“你!跟我來!”

下一刻唐曉如小獸般被人自後頸處一隻手揪起,拖著往前走。

啊,害怕……她不得不承認此刻有點慫。

這不是耐不耐得住火燒的問題,她不怕死,也不怕被折磨,她隻怕自己怎麽被折磨都不死……

唐曉被帶回了胡銳辦公室。

“坐。”他耐著性子說了一句。

坐?唐曉遲疑地瞄了一眼那凳子,不會有什麽機關吧?然後又覺得對方應該不屑於在這種小事情上玩花樣,微微拱起屁股剛打算坐下,轟的一聲自椅子上躥起一束火苗。

唐曉狼狽地彎起腰險險避過,要燒到了!她紅著臉偷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何須勉強?”胡銳已奪回主控權。

唐曉無語,教官,你報複心這麽重,你老婆知道不?啊不,你有老婆不?

“有些事我要確認一下,你是自願還是被迫,是獨自待了半個月,還是有人幫助……”胡銳正說著,門外響起敲門聲,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出現在門口,他點了點頭,示意眼鏡男進來,然後雙手交握支撐著下巴,盯著唐曉沉聲道,“如果你問心無愧,你應該不懼怕接受催眠測試。”

眼鏡男麵無表情地睨她一眼,甩出個“對,就是我給你做催眠測試”的眼神。

催眠?!

唐曉心中大驚,雖然她被帶偏了路是事實,但誰知他們還會問些什麽,多問幾句,她被外星人意識入侵、還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這兩件事暴露了怎麽辦?

然而唐曉知道,此刻她臉上不能展露一絲不情願,否則恐怕罪名就坐實了。

唐曉邊迅速思考,邊硬著頭皮說:“當然不怕!不過憑什麽先讓我接受測試?你心裏那個懷疑對象呢?不如,讓他先接受催眠測試?”

胡銳眯眼,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沒有懷疑對象,除了你。”

唐曉眯起眼。

“從伽納歸來,你理應知道那是個什麽地方,告訴我,你究竟是如何活下來而且毫發無損的?”

唐曉沉默。

像是知道她不會答應,胡銳並未停頓太久,接著道:“不接受催眠也可以,不說真話也可以,我再陪你走一趟,隻要你能待三天,你不但可以留下來,而且我還可以向你保證,全學院沒有人敢再多說一句閑話。不過既然你可以待半個月,那麽區區三天,你是不需要我出手相助的,對吧?”

唐曉騎虎難下,感覺自己明顯處於劣勢卻毫無解決辦法,說實話她問心無愧,但偏偏有想守住的小秘密。

如今,不讓自己暴露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受傷,而不受傷就得變強,可變強的過程偏偏又是一個容易受傷的過程。尤其在伽納森林那鬼地方,不受傷基本不可能,因為她還沒變強。這根本就是個死循環……

就在她左右為難的時候,胡銳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賈易如救星降世般閃亮登場,這個精神矍鑠的老頭一衝進來,就將一份紅頭文件往胡銳桌子上重重一拍,嚷道:“這是校長的特批件,唐曉作為特招生本來就不需要接受入學考核,所以你沒權力取消她的入學資格。人我現在就要帶走,有什麽意見你直接去跟校長說!”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賈博士!唐曉在心裏狂鼓掌,然後非常聰明地在這個時候盡量降低存在感,她低下頭,乖順地跟在賈博士身後,然後被拉扯著出了辦公室。

“教官?”待兩人出門之後,眼鏡男開口道,“催眠並不是我的強項。”

“我知道。”胡銳道,“她不像在撒謊,但身上有秘密。你讓葉凱回來後,找個機會接觸她,把她身上的秘密套出來。”

“催眠需要被催眠者無防備無抵觸……”

“嗯。這也是我的目的,她見到你之後會形成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你才是會催眠的人,所以葉凱的機會很大。另外,你安排人留意她的行蹤,有什麽情況隨時向我報告。她身上有些能量波動讓我感覺很熟悉……”先前他忽略了。

“是,教官。”

“任何藏有秘密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影響學院安全的不穩定因素。我決不允許這種人留在學院。”

學院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早晚溫差較大,剛入夜,白日的炎熱連同喧囂退去,隻餘下涼風習習。教學樓一隅,似有三人隱匿在陰影之中。

斜靠在牆上的一人抱胸,嘴角似銜著若有若無的笑,直道:“進展如何?”

他對麵之人言帶恭敬:“第一批藥劑可以投入使用了。”

“是按照我的方法進行了改良?”

“是的。”

“很好。上頭還有何指示?”

“一切等第一批試劑實驗結果出來再說。”那人說到這兒,微微一頓,“還有一件事……外頭反饋,當初的計劃有誤,‘她’跑了,不過已在全力追蹤。”

“這個我知道。”那人似乎想起什麽,笑意加深,“你傳出去,說計劃有變,這事我來跟,你隻需全力跟進試劑的事。”

“是。”

“好了,你先回去,小心點,別被人發現了。”

“是。”那人依言退下。

待那人走遠,一旁完全沒有存在感的人突然刻意壓著嗓子問了一句:“你打算怎麽跟?”

“這個無須你操心。”

“你想留下她?為什麽?”

“你在擔心什麽?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中。”

“嚴西城,你的手段騙得了周茜,卻騙不了我,無論你想如何,我隻奉勸你一句,動什麽都別動心。”

“動心?”嚴西城像是聽到什麽可笑的話,嗤一下笑出聲,並突兀地延續了好些時候,才假意拭了拭眼角,眯著眼喃喃自語,“心都沒有的人,談何動心?”隨即又恢複那副溫柔體貼的樣子,“你呢?對我可有動心?”

“少來,我不吃這套。”那人皺皺眉,“我奉勸你一句,別壞了老大的計劃。”

“我自有分寸。不過,唐曉進了伽納深處都能隻身而退,這點我始終想不明白。”總覺得和試劑有關……想到這兒,嚴西城又眯了眯眼。

“嗯……”那人沉思片刻,“總之你自己看著辦,壞了事,你跟我都跑不了。好了,我先走了,沒事盡量少碰頭。”

嚴西城揮揮手,示意那人先走。隨後他無意識地摩挲了下手腕處的紅繩,微微挑眉,這是當初她執意為他戴上的,不知怎的,戴上就懶得取下來了。

唐曉,他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希望你有趣。

唐曉渾然不覺自己被卷入一場風波之中,正式加入學院生活。

她被賈博士帶離了胡銳辦公室後,暫且安置在了醫學樓,又做了些常規檢查,領取了幾套製服,還聽說安排好了宿舍,就連當初被扔在臨安城的那個包,都原封不動地擺在她臨時住所的桌麵上,裏麵還裝著那幾件酸臭的衣服……

這兩天賈博士還帶她參觀了一下研究所,裏麵設備之齊全,裝備之豐富,確實遠遠超乎她的想象,可勾起了她的科研之魂後,賈博士卻樂嗬嗬地說:“目前你這個層麵還不能接觸實驗室,先得打基礎。”

唐曉無語。

“你待會兒領了課本回宿舍,現在還是新生軍訓期,你跟大家步調一致就可以了,之後除了上課,也就是一些日常訓練安排,相對而言不會太難。”

唐曉也沒打算當特殊階層,很爽快地答應了,當天下午她就背著包打算去宿舍,賈博士特意來送她,給她領路。結果這當口,一個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神色焦急地抓著賈博士一陣耳語。

唐曉認出了他,好像是醫療組的領隊,唐曉猜他附耳低語大概因為這事挺重要,有點避諱讓她聽見,所以也很自覺地退開幾步,免得有偷聽嫌疑。賈博士下一刻卻忽略了她的存在,震驚地大嚷了一句:“什麽?學校有人暴斃了?原因不明?”

唐曉感覺已經快壓抑不住自己的嫉妒情緒了!也難得賈博士被人迅速帶走之際還記得她,臨走前還不忘交代人安排她的事情,然後她就被嫉妒的情緒淹沒了。

“我叫霍莉,你可以叫我莉姐。我是賈博士的私人助理,平時負責他的生活起居,以及大部分外聯工作。”眼前的女人推了推銀絲邊眼鏡,勾起了紅唇。

霍莉姐身材窈窕,一對大胸器呼之欲出,火辣地半遮在製服之下,下身一襲包臀黑色短裙,一雙修長的美腿因走動在衣擺間時隱時現。她腳踩紅色高跟鞋,氣質既優雅又強勢,普通的白色實驗室製服,硬生生被她穿出了十八禁的味道。

好嫉妒,好嫉妒啊!

唐曉有種錯覺,她恨不得拋下自己直接附在對方身上。

別做夢了!收斂點!唐曉默默地警告了自己一句,然後繼續作小白臉狀,乖乖地叫了一聲莉姐。

霍莉輕聲應下,目視前方開口:“你是賈博士出麵保下的,所以在外麵就是賈博士的臉麵,希望你好好珍惜這張臉。”

“我會的!”

“同樣的,因為你代表的是賈博士的臉,也別被人欺負到頭上來,能自己解決的自己辦,搞不定的盡管來找我,我們研究所的人武力值一般,但手段還是不少的。”說到這兒,她頓了頓,一雙美眸朝唐曉睨了過來,“記住,我們用的是這裏,”她食指輕輕抵了抵前額,而後繼續前進,“而不是拳腳。”

唐曉剛對用拳腳這件事有新認知,這會兒遲疑了下,竟有種如果可以,拳腳加腦子豈不是天下無敵的感覺。

“你有沒有想過,你入學那會兒是爽了,卻打了草驚了蛇,讓對方有了防備,還因為你的狠話心生憤恨,你在明她在暗,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唐曉嘿嘿一笑:“不是說有困難找莉姐嗎?”她態度擺得很端正的樣子,“莉姐這麽說,其實是有心提醒我吧?”

她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太蠢。”她信步進了電梯,唐曉忙屁顛顛地尾隨她而入,電梯門緩緩關上,霍莉吐出兩個字,“周茜。”

“我能提醒你的,隻有這兩個字了,你好自為之。”莉姐笑著說。

周茜……唐曉細細琢磨了下這兩個字,滿腦子的問號,關鍵是,周茜到底是誰啊?

正當唐曉一肚子疑問的時候,霍莉淡定地推了推眼鏡,突然問了她一句:“你覺得我看起來多大?”

唐曉:成熟禦姐型,像是有三十的樣子啊。

“二十出頭?”她說得格外誠懇。

霍莉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電梯門映出的那張臉笑容內斂且優雅:“周茜的資料我回頭給你準備好,到時你記得問我拿。”

說好的好自為之呢!

“謝謝謝謝,謝謝莉姐!”

“二十出多少?”

“出幾個月,不,就兩個月!”唐曉眯著眼一本正經道,“特年輕!”

“嘖,說謊。”霍莉輕嗤了聲,突然道,“我已經三十四歲了,再不這麽穿,就嫁不出去了。”

“什麽?!”唐曉將驚詫詮釋得特別到位,難怪別人說女人是天生的戲子,“好男人難道都瞎眼了嗎!你就是穿個麻包袋擱人群裏都是遺珠,是璞玉!”

“叮。”電梯門開。霍莉挺起胸,睨她一眼,笑:“晚上我找你吃飯。”

“好好好!”這個莉姐真有意思。

“我說你怎麽舍得讓你自己受傷?真有這麽危險?”狄九第N次感慨。

“閉嘴。”狄青上身**,肌肉線條分明,但在背上明顯有一道深深的傷痕,似被野獸所傷,感覺有些時日了,卻仍有血跡滲出,看起來觸目驚心。

狄九哪裏肯閉嘴,絮叨起來沒完:“你明知道我們就是被詛咒的一族,受不得半點傷,傷口經久不愈,常常血流不止。你平日裏最惜命,怎麽就帶著她闖進伽納深處去了?真對自己這麽自信?再說了,往時你打不贏變著法跑,多帶一個人跑也沒太大問題吧,平日裏你的自保手段不是層出不窮嗎,照理說不應該啊……”

“吵死了。”

總有妖孽想害人啊。那女人果然是個行走的麻煩,又不能不管,但他也不可能時時刻刻待在她身邊……帶著她跑問題是不大,可他始終覺得,保護一個人的最佳方式,就是讓她成長。

那萬一成長為一個不需要依靠的人了呢?他突兀地自問道,發現自個居然有些抗拒這件事,明明曾經那麽弱……

嘖嘖,那不是更好,少個累贅!他隱約覺得自己有些口是心非。

隻不過,雖說這次付出的代價有些大,但不可否認是一次難逢的曆練機會,那蠢丫頭確實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成長起來了,看著她的傷口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愈合著,這讓他多少鬆了口氣,畢竟之後某些搏鬥場麵有些失控,他和她都不可避免地受了點傷。

說起這個自愈能力,狄青表示,有些慶幸。

“怎麽不說話?”狄九邊說邊就著縫起來的口子又塗抹了些藥劑,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蓋子擰緊,寶貝般收起來,歎了口氣,“藥隻剩下一點點了,這個已經被稀釋了N倍了,現在效果已經不怎麽好了,所以……”他試探性地開口,“那位唐小妹妹現在有頭緒、有思路了沒有?到底開出了什麽條件?”

眼見狄青沒有搭話,狄九給他纏上繃帶,又接著說:“反正無論唐姑娘同意不同意,這次也確實是咱們不小心牽扯上了她,W組織那些人根本就沒有人性,你我於情於理都要對她好一些,保護好她!我覺得你把她弄進學校實在是太明智了!你說我當初怎麽就沒想到呢?那時我有任務在身,才讓你趕鴨子上架,既然她人來了,你又受了傷,還是讓我接手吧,我會保護好她的!”狄九越說越起勁,“你說那小姑娘白白嫩嫩又嬌滴滴的,已經勉強能和伽納的那些小怪獸交手……我去,你那是什麽眼神?”

一想到那個麻煩要被別人接手,他就分外不爽,冷著臉開口:“不好意思,我這人做事就習慣有始有終,既然已經開了頭,就不會半途而廢。”

“哈哈哈哈,你還有始有終,說得你多有責任心似的,以前族長下分的任務,做一半嫌無聊跑得最快的就是你……”

狄青一言不發,冷眼相對,渾身散發著“你想死第一千零一遍嗎”的氣息。

狄九默默地閉上了嘴。對方可是耍得一手好劍的男人……

可他安靜不過三秒:“那你要怎麽保護她?回學院?你不是很排斥嗎?胡銳那家夥還在到處追殺你吧?你當初不讓我管,要不我還是出麵協調一下?不過也該有人給他那群人一點教訓了,總以為異能在身,天下無敵,每天沒事就頂著異能隊的頭銜到處顯擺,身上彌漫著我們是精英的優越感,明明是個鴕鳥,卻感覺插上翅膀就能飛翔,慣得他們!”

狄青嗤笑了聲:“胡銳那人,嘴上說得大公無私,實則小氣得很。”

“就是。所以,他那無法無天的侄子,你真的把他打到異能喪失了?”

“意外。”狄青懶得多提,“我要你安排人找的那隻貓呢?”

“找到了,滑溜得很,不過,還真有貓能聽得懂人話?去的人照你的話一說,那貓通人性般立馬乖乖上了車,邪門。”

“這你不用多管。”狄青穿上衣服,提起劍。

“你把那貓帶過來幹嗎?你知道學院不讓養寵物的吧?哎哎,你說話啊,咦,去哪兒?”

狄青站起來,借力躍上屋頂,往伽納森林望去。

那是……蠢女人所在的方向……

想見她了,那個笨蛋。

宿舍和一般的大學宿舍沒太大區別,四人間,獨立的帶衣櫃上下鋪位,整潔大方,隻是從未過過集體生活的唐曉,此刻居然有一點緊張。

這個時點是新生軍訓時間,宿舍裏沒有人,霍莉也是很忙的樣子,告訴她床號,再把宿舍鑰匙一給就走了。唐曉帶著行李,望著空無一人的宿舍,給自己鼓了鼓勁,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

加油!好好交朋友吧!

衣櫃裏有配備的水桶、盆、洗漱工具及被子被套,她把發放的製服收拾好,又套好被子鋪好床,最後忍著惡臭,把背包連同衣服都洗好晾好,完了之後,又將動過的東西放回原位,就坐著發起了呆。

窗外已見晚霞餘暉,消耗過後的唐曉感覺肚子空空如也,啊,說好的晚上找她吃飯呢?

就這樣餘暉隨著時間散去,唐曉餓著肚子幹等到宿舍其他三人回來。隻是本來還有說有笑的三人見到她時愣了愣,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哈哈哈,我叫曾君,早聽說你要來,你可是咱們新生一年級的傳奇人物啊!”個最高的一個妹子最先反應過來,開口打破了僵局,她指了指另外兩人,“這是尤佳佳,這是徐藝晴,咱們都是17屆的新生,很高興認識你。”

“久仰呢,”那尤佳佳微微勾唇,似笑非笑,“特招生嘛。”

唐曉頓時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敵意。

“哈哈哈,佳佳和晴晴都是研究院的,藥物製劑專業,早一批報到,學院裏女生並不多,其實學生也不多,很多專業缺人,寧缺毋濫嘛,哈哈!我是裝備類,學的是測控技術與儀器。你呢?”曾君敏感地察覺到火藥味,忙道。

“我也是藥物製劑專業。”唐曉順著話題往下說,她的專業是昨天賈博士剛跟她說的,估計舍友安排就是根據專業來的。

“嗯?那你怎麽會跟陸戰隊那群家夥在一塊?他們的入學考核難度大很多。”

“這個……”

“嗬,人家是特招生嘛。”尤佳佳微微抬了抬下巴,插完嘴明顯不願再多談,斜睨了她一眼,徑自進了宿舍。

特招生哪兒得罪你了?

而徐藝晴壓根沒打招呼就不知道飄哪兒去了,看樣子是個沉默寡言的。曾君見沒帶起氣氛,又隨便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摸摸鼻子說去洗澡了。

唐曉餓著肚子好不容易熬到了晚練時間,想想也就厚著臉皮跟在曾君幾人後麵去了,隔著老遠就覺得這個隊伍高度看起來順眼得多,有男有女,有高有矮,至少不像報到那天個個海拔一米八。

正當她想向教官說明情況的時候,那教官斜了她一眼,直接把她點去了更遠處的隊伍。

這個時候唐曉若沒有些不祥的預感簡直對不起她的直覺,她硬著頭皮走近那個隊伍,一看就差點吐血,均高一米八以上!

“歸隊!”瘦高個教官像是知道她的存在,直接就衝她吼了一嗓子。

唐曉哪敢反抗,乖順地入了隊伍,便瞧得那教官絲毫不拖泥帶水地提著嗓子衝整個隊伍喊話:“知道這位唐曉同學為什麽現在才歸隊嗎?因為前些日子你們幹著這些低層次的訓練時,她還在伽納森林裏摸爬打滾,用行動鄙視了你們!她很強!比你們所有人都強!人家說了,你們誰敢隻身前往伽納森林?頂多也就是在外圍看看!所以她過來給你們當榜樣來了!一個個都給我打起精神,可千萬別被人看低了去!!全體聽令,立——正!”

唐曉忙跟著口令站直了,心裏簡直要崩潰了,這話像是對隊伍裏其他人說的,其實句句都是針對她,毫不留情麵地給她拉仇恨啊。

而且……肚子好餓。

接下來的訓練,按唐曉的理解,應該是出於給她下馬威的目的,而顯得特別嚴苛。“嚴苛”這個詞她突然有些不確定用得準不準,因為前段時間的特訓似乎起效果了,爬樓梯也好,跑步也好,包括後來的殊死搏鬥,以及一係列訓練後她自身的變化……

對比之下兩個小時不間斷的訓練下來,身邊的大高個臉上或多或少都表露出了痛苦。唐曉努力展現“哎呀,我也好累好辛苦”的表情,未免拉更多仇恨,其實心裏爽翻了。我就是這麽強!

最後教官也得掂量大家的平均體力,喊了聲“解散”,眼瞅著幾個人直接攤在地上喘氣,唐曉就是知道“嚴苛”這個詞是用對了。

因為高強度訓練的體力消耗,唐曉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整個後背也全被汗濕,隻是目光所及並沒有小賣部便利店這樣的存在,隻得溜回宿舍洗洗睡覺。早一步先進屋的三人原本還聊著什麽,見她回來,尤佳佳說了一句“我先洗”,就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換洗衣物,然後霸占了衛生間半個小時沒出來,出來後又是不鹹不淡的樣子:“我們三個先進的宿舍,不會因為你是特招生,就得讓著你吧?”

她沒說話好嗎!唐曉摸摸鼻頭:“沒,你們先,我等。”

“不如我讓給你先洗吧。”曾君說。

“君兒,你這行為很容易讓人誤解,你是想巴結咱們這位特長生,那也得人家領情啊,咱們是一個水平線上的嗎?”

“沒事,我說了,我等。”

“你等是應該的,別說得好像我們欠了你人情似的。”

……好難相處。

說到底唐曉雖然偶爾會爆一下,但基本上不算太尖銳的性子,這事也說不上被欺負,想想就算了,朝夕相處的爭一時之長短又何必呢?總之折騰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唉……她心裏歎口氣,宿舍生活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和好朋友手牽手在夕陽下奔跑什麽的……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胡亂想著,很快就在陌生的環境裏睡著了。本該一夜無夢,她感覺好像也沒睡多久,突然被樓下有節奏的口哨聲驚醒,之前在醫學樓時她也聽到過哨聲,因此並沒有反射性的行動,直到聽到宿舍其他人的動靜才驚坐起來。

樓下已傳來令聲:“全體緊急集合!”

我去!

給個預告會死嗎?

我去!

製服呢?

因為經驗不足,唐曉所有的衣服都工工整整地收拾在衣櫃裏,眼見其他三人動作迅速地著裝完畢,她還在和皮帶作鬥爭,出宿舍還得鎖門,反正到樓下的時候,她有些衣衫不整,而且最後一個到的。

……

是的,又是最後一個……

教官劈頭一頓訓,唐曉強打起精神盡量不犯瞌睡。

“……有些新來的同學,思想覺悟低,明明錯過了十幾天的訓練,還不懂得好好珍惜接下來的日子,難道,還要所有人都擠出些時間來,給你一個平穩的過渡期嗎?”

“……不要占著一點點小聰明就自以為天下無敵,也不要打著‘天才’的旗幟到處亂立,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集合要都像你這樣的速度,真打起仗來,山頭都給敵人拿下好幾座了!”

“我說完了嗎?我讓你打報告了嗎?”

唐曉沉默。

“我讓你打報告了嗎?”

“沒有!”

“你回答沒有的時候,說報告了嗎?”

唐曉頓了頓:“報告!沒有!”

“我們學院向來有個傳統美德,一人犯錯,集體背鍋。今天晚上你是跟著二排訓練的吧?很好,除二排以外全體都有,解散!”

“二排留下!”

唐曉立馬深刻察覺到來自二排所有人的淩厲目光。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現在絕對被切割成了千絲萬縷……

但是,別看我,一人犯錯,集體背鍋,可是學院的優良傳統……

事實上,唐曉感覺自己被針對了,因此她想溫柔地告訴他們:不要害怕,你們以後要背的鍋還有很多。

教官吹著夜風一臉嚴肅地望著他們。

唐曉偷偷打了個哈欠,有沒有好心人可以告訴她現在是幾點鍾?啊,告訴教官幾點鍾……

“你們待會兒要完成的懲罰,是半個小時內跑到圖書館。”教官望著她道,“跑錯路跑了三個小時還回來哭說自己最牛,跑得比一般人久的家夥,年末積分扣十分。”

這話絕對意有所指,對,指的就是她。唐曉表示很有自知之明。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半個小時到不了圖書館的,積分扣十分。”

唐曉聽見每個人都倒吸了口冷氣。

學院是積分製,結構為基礎分加獎勵分加扣罰分。完成某項課程就有相應的基礎積分,課程優異者則有額外的獎勵分,對學院有特殊貢獻或者突出表現的也能獲得獎勵,扣罰就掌握在各老師和教官手裏了。

學年終統一計算,年級頭十名給予豐厚獎勵,末十位直接淘汰。

這樣殘酷的淘汰製度讓學院的競爭氛圍十分濃厚,也少有能渾水摸魚的。

說到積分,還不得不提教學樓外那麵專門的總積分牆,就跟遊戲裏的英雄榜一樣豎在那裏,新生通常都是沒有資格上榜的,即便能上去,也可能是若幹年之後的事了。那些名字曆經風霜,如豐碑般記載了曆年校友的輝煌與貢獻,如一麵旗幟激勵著學院裏的許多人。

而眼前的任務——半個小時跑到圖書館,可不是什麽輕鬆的活。學院的地勢並不平緩,建築與建築之間是有坡度的,且占地麵積廣,距離遠。圖書館就建在最高的小山上,仿古的鍾樓結構氣勢恢宏,還搭配了個霸氣十足的名字——藏書閣。

但這一切她都是事後才知道的。

現在的唐曉滿腦子隻有一個問題:圖書館在哪兒?

唐曉的體能雖說上去了,但速度這種和爆發力有關的東西,大多還是天賦技能,不可否認,她天生缺乏運動這根神經。而且你讓一個一米六左右的小矮個,跟一群一米八以上的大高個競速,其實是在侮辱這群大長腿吧……

Oh no!五分鍾便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拉開了她與隊伍的距離。

再出發時,她很快發現連最後一個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拐角處。是的,過了操場,便是各式建築,科技館,教學樓,格鬥場,體育館……且夜是黑的。

隱匿在深山裏的學院,一旦離開宿舍區的範圍,每個角落皆因遠離城市喧鬧而顯得幽靜……那似遠似近的腳步聲因寬廣的天際而悄然淡去……

唐曉憑直覺奔跑著,卻有種又被世界拋下的荒謬寂寥感。

她突然覺得步伐有點沉重。

奔跑的意義是什麽?可是,除了奔跑,她別無選擇。

就當唐曉拐了個彎,摒除雜念,全力奔跑時,她隱約感覺有什麽無聲無息地逼近,此刻月兒高懸,清幽的月光自她身後灑下,而身前的影子分明與另一個相疊……

有人!

怦怦!唐曉的心髒狠狠一跳。

夜很靜,因而那沙沙的跑步聲聽起來格外瘮人。

她心跳得越發厲害,原本有些燥熱的身子驀地有些發涼。她突然想起那個夜晚,她家陽台上那個戴著慘白色麵具的家夥……想到這兒,她被人靠近的半邊身子竟微微發麻。

她強忍著戰栗感加快速度,可無論她怎麽提速,那人都不緊不慢地跟著,給她以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不,冷靜點,唐曉僵著脖子告訴自己這是學校,或許隻是不小心落單的同學,或許根本就是教官……不怕不怕,伽納森林那鬼地方你都熬出來了不是嗎!她也早不是當初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死宅了!

你可以反抗,還有傷口自愈能力!牛鬼蛇神都給她滾滾滾!唐曉自我催眠後鼓足勇氣側著抬頭一看——那個人在月色中套著大兜帽,背著光並看不清臉……

……

唐曉心裏狠狠爆了一句粗口,也幾乎在同一瞬間,高懸的心輕輕落下。

她回過頭,假裝沒有瞥過那一眼一樣,但眼眶有點熱。

直到這一刻,唐曉才意識到,幾個月的相處,某個人竟是在不經意中成為她心底最信賴的那個人。

雖然總是惡言以對,總是一副“老子看你不順眼”的嫌棄樣,總是思維跳躍不怎麽顧及她感受,但是……她眨了眨眼,眨去眼角的濕意。

心,很安。

唐曉因慣性仍維持著奔跑的姿勢,然後又跑了幾步,突然一頓,火勁才後知後覺地躥起,想朝天咆哮一聲“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裏”,可她生生忍住了,隻是想起在森林裏的生死一線,想起胡銳的刁難,想起舍友的難相處……最可惡的是他人來了還不作聲,明擺著是故意嚇唬她。

雖然知道自己武力值不高,她這種行為如飛蛾撲火,以卵擊石,但是,哪怕就義了,她也要在那之前捶他幾下。

“幹嗎?”果然爆發力和反應力都是天賦技能,狄青在唐曉稍稍一頓那刻就有了反應,並在她轉身之際完成了起跑動作。

開跑後他被自己驚到了,這個條件反射是什麽鬼?他為什麽要跑?

他一拳就可以讓她從這邊飛到那邊,狄青在心裏比畫了個非常遠的距離。可想歸想,狄青並沒有停下腳步,並且微微有些樂在其中,月色下他勾起嘴角偷偷地笑。

小短腿,喲,追不到。

“你、你站住!”唐曉追了兩步就知道她完全想錯了,什麽就義都是屁話,她、她追不上!根本追不上!她感覺自己不但被挑釁了,而且實力碾壓下她有點丟臉……

“想打我?就你那速度?嗬嗬。”狄青還恬不知恥地繼續挑釁。

啊,欠揍!唐曉一咬牙,繼續追。

狄青再跑。

反複了三兩次,唐曉一撇嘴,再想想二十五分鍾以內要到達圖書館,壓根就沒有時間可以浪費,還有她根本就沒有資格沒有立場去揍他。

反正她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還到處樹敵的可憐蛋!

眼眶再次泛紅,她一聲不吭地朝著狄青的反方向跑,反正她也不知道圖書館在哪兒,隨便了。

“幹嗎?”狄青腿長,三兩步就追了上來,不得不說男人的腦回路向來比較直,搞不懂女人腦子裏的彎彎繞繞,“怎麽不說話了?跑這兩下就累了?”

唐曉不理他,被他這麽一問,眼淚沒忍住湧了出來。她一時間也弄不懂心裏的委屈勁,心情複雜,百感交集。

“哭了?”

“真哭了?”

“醜八怪,長得已經夠醜了,還哭,越哭越醜。”狄青拒絕承認心裏有點慌,不大好聽的話已經脫口而出,“哭得這麽醜,小心嚇到路過的鬼。”

“你誰啊!要你管!”唐曉狠狠抹了抹眼淚,衝他大吼。

狄青摸摸鼻子自討沒趣,突然加速,擋在她麵前。

“走開!”唐曉左右突破未果,被迫停下腳步。

狄青僵著臉,身子站得筆直:“要打快點。”這行為簡直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線!換以前誰告訴他狄青有一天會站著一動不動等人來打,他早讓那人上天了。

唐曉紅著眼斜了他一眼,沒動,腦子裏默默浮現出三個字:有陷阱。

“你、你那什麽眼神!打不打?不打拉倒!”狄青一副嫌棄的樣子,“快別哭了,小心把鼻涕哭出來,惡心死了!”

唐曉聽狄青嘴上這麽說完,絞盡腦汁想噴回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在那什麽實體化的精神力的作用之下,自主抬起,並輕輕軟軟地在狄青的手臂上摸了一下……

狄青:臉微微紅了。

“你、你白癡啊!”是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唐曉“啪”地一下反手拍在他手臂上,又覺得不解恨,恨不得加速度助跑將力施加在他手臂上,這麽想著,又狠狠拍了一下。

“輕點,打重了疼的是你。”他隻感謝夜色太黑,遮掩了他微熱的臉頰,然後心想,他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啪!”唐曉全力一擊,真的手疼。

狄青一副“看吧打疼了吧”的表情,然後趁著夜色假裝不經意地偷瞄了一下唐曉的表情,見她沒再掉眼淚,暗暗鬆了口氣。

唐曉出完氣也就沒事了,然後也覺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人家除了嘴巴毒一點,其實一直幹著幫助她的事。啊啊,時間又沒了幾分鍾,她決定很大方地不和他計較:“對了,你知道圖書館在哪兒嗎?”

“你說呢?”狄青挑眉。

嗯,看樣子他是知道的,唐曉有點不抱希望地問:“那……全速前進的話,能在十分鍾左右趕到嗎?”

狄青嘖了一聲,勾勾嘴角笑:“我可以。”

“真的?那我呢?”

狄青沒答話,而是摸了摸手臂:“你下手挺重啊。”

“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