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救我!狄青!

啊呸!

唐曉心想見了鬼了,唯一的關係就是那天不小心偷聽到有人暴斃!

霍莉早有先見之明地將場子清理幹淨,現場隻剩下她們數人和胡銳、嚴西城等人,基本都是稍微知道些內情的人,所以都沒有過於驚訝。

而鄒校長更是身經百戰見識廣的人,除去一開始的憤怒,他很快冷靜了下來,沒再露出更多的表情,而是慢慢睨向唐曉,皺了皺眉。

這個丫頭的事跡他也略有耳聞,賈易為了她的事跑來找過他好幾回,因為覺得一個丫頭片子也翻不出什麽大浪花,就都隨了賈易。據說這女孩是個人才,可學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他也就沒太將她放在心上。胡銳並不是信口開河的人,他這麽說,就肯定有一定的依據,必須好好斟酌一番。想到這兒,鄒校長問:“賈易博士,那兩位學生的事校方很重視,這段時間不是你在跟進調查嗎?情況到底如何?”

“事情還在調查中,尚無定論,貿然懷疑唐曉,老夫覺得並不妥當。”

“貿然?哼!”胡銳冷笑了一聲,“作為研究院院長,賈博士您這包藏私心的行為,是不是有失公允?您要如何對那兩位無辜殞命的學生交代?”

“胡扯!我賈易活這麽大歲數,行得正坐得端,用不著你來指指點點!鄒校,這事我調查清楚後自然會給校方和那兩位學生一個交代,而不是像胡教官這樣從哪兒道聽途說,就把屎盆子扣在我學生的頭上!”

胡銳並不理會:“人,我一定要帶走。”

霍莉站在賈博士身後,望著胡銳道:“胡教官,有什麽事,不如等處理好您的傷口再說?”

“帶人。”

狄青仍舊擋在唐曉麵前:“我說了,有本事你們就試試看。”

眼看剛才的局麵又要重演一次,唐曉硬氣了一回,直接問:“說半天,我和那兩人的事到底有什麽關係?”

鄒校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唐曉,眼下她所有的反應都像一個“不知情者”應有的表現。他思索著她反應的真偽,所以他接了一句話:“賈易博士,您是不是調查到了某些讓胡銳教官‘道聽途說’的事?請你簡單說一下現階段的調查結果。”

賈易瞄了一眼唐曉,微微思索了下:“之前向校方匯報過了,那兩人的死因經確認是一致的,都是高活度血細胞分裂導致血管爆裂而死,經檢測後基本可確定為兩人外服藥物所致,最可怕的是兩人在確定死亡之後,血液在無循環流動的情況下,血細胞仍能自主分裂……我們在這種血液裏提取到一種複合X元素……”

“這種複合元素,你身體裏麵也有吧?”胡銳突然對唐曉道。

唐曉一時無言以對,對,這種複合因子確實是她通過實驗發現的,當初她媽媽的病也是因為這種元素得已短暫康複,但這種因子帶來的副作用,也讓她們不得不中止藥物的使用。想到這兒,她突然往嚴西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起他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些話,想起狄青說的那個神秘組織,有什麽念頭在她腦子裏一閃而過。

但胡銳沒給她機會深入思索,他又接著道:“你一個人從伽納森林回來卻毫發無傷,是不是可以說,你其實受過傷,隻不過你的自愈速度比常人快,而且快到不合常理的程度?”

“我……”唐曉第一次發覺身邊有一群聰明人時有多可怕,就好像你所有想掩飾的行為其實都留著一大堆蛛絲馬跡。而胡銳能有今天的地位和他心思縝密不無關係。

“不,你一個人肯定無能力獨自闖出森林。”他又看向狄青,篤定地說,“你幫了她對吧?”

唐曉飛快地抬頭看了狄青一眼,不料他正好也瞥向她,一對上她的眼睛,就迅速移開視線,有一絲尷尬。她便想到,或許胡銳說的是真的,在她以為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其實陪在她身邊,以一種特殊的方式。

狄青沒直接否認,隻嗤了一聲道:“你沒這個能力,不代表別人沒這個能力。”

“逞口舌之快算什麽真本事,敢不敢讓她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再進一次森林?”

“沒人需要向你證明什麽。”

胡銳冷哼了一聲:“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獨自闖過伽納森林,自認為強過所有新生的家夥,卻連基本的誠信都沒有的。”

狄青聳聳肩:“不是自以為,她確實強過所有新生,她不是把你們異能隊的人打趴下了嗎?‘哎喲哎喲’爬不起來那個。還是說你們異能隊比新生還弱?”

在場異能隊眾人:承認和不承認都讓人好不舒服。

胡銳虎目一瞪:“你這是找死!”

“我不找,它跟你比較熟。”

“姓狄的!”

眼看兩個人一言不合又要開打,鄒銘校長氣得吼道:“都閉嘴!”

胡銳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賈博士,你到底站在什麽立場來維護她?”

賈易終於拿回話語權:“我說了,你可以用事實依據支撐,但目前並沒有!雖然她體內的確有那種元素,但現在能確定的隻是這兩種元素是同類物質,具體的成分仍待進一步分析。況且她入校後,前幾天都是昏迷狀態,一醒來就被你叫去操場,後又轉移到了你辦公室,再之後就一直待在醫學樓,行蹤都有監控,沒有跡象表明她和那兩個學生有過任何接觸。二者,那兩個學生本身不同年級,也不在一個地方,調查顯示他倆根本就沒有交集,也不像是會隨隨便便吞食異物的孩子。到底在什麽情況下接觸到的藥物,並出於什麽原因吞服的,為什麽是他們,目的是什麽,一切都是未知數。而且我也說了,你可以私下找她談談,而不是帶著你的異能隊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她帶走,你身為教官,難道會不知道猜疑與流言會對一個孩子的心靈造成嚴重的影響嗎?”

胡銳其實也沒料到周茜會這麽大膽,假冒他的口令,帶了幾個人過來抓人,結果不但沒抓到人,還丟了這麽大的臉。但對外,他必須維護異能隊的形象,所以這件事他必須要承擔下來,所以也沒否認,直接說道:“我不相信能從一個不誠實的學生口裏詢問到什麽,所以我建議用催眠術。”

“我不讚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所謂的催眠術,你是想讓你那個學生以他的精神力強製幹預吧,直接從意識裏套取信息,我早說過這種行為會對人的大腦神經細胞產生刺激,極有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她有可能就因此傻了廢了!我不能冒這個險!”賈易嚴肅道,“隻是有可能,所有的隻是你的猜測,我並不認可。”

而且如果真是這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胡銳看著唐曉和狄青,有些警戒及憤怒,沒想到狄青居然有精神力壓製的本事,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今天廢了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周茜。

“這是以我的專業知識為基礎進行的合理推斷!”

“推斷對我而言就是猜測。我也推斷催眠術是安全可行的。”

唐曉已經沒心思再聽他們扯什麽了,隻感覺心裏一陣後怕,後背發涼,如果今天不是剛好上的體育課,如果不是剛好有狄青在,她現在恐怕已經直接被那什麽催眠了。

她最想隱藏的秘密不但藏不住,還極有可能變成一個傻子。

太過分了!她怒瞪胡銳,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這個被稱為老師的人,是那麽冷血殘酷。

唐曉突然一步上前拉住了狄青的手,那修長手指帶來的溫熱觸感,能給她帶來安全感。她迅速地組織著語言,但最後她決定先表達下自己的憤怒:“安全可行個屁!”

唐曉平地一聲驚雷般開了口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她直接對上胡銳:“你行你就先讓人催眠了試試,試完了再說安全不安全、可行不可行!人家火箭上天前還得試飛呢,你就靠張嘴,咋不自己上天呢?”

“複合X元素的成分是……”唐曉說到這兒,突然捂住狄青的耳朵,甩了句“你別聽”後就吼出一串專業名詞,然後放開狄青的耳朵繼續握著他的手,理直氣壯地衝胡銳那邊的人吼,“現在我說出來你們都知道了,那你們是不是都和那兩個人的死有關係了啊?胡教官,看您那表情是不是您沒記住?要不要我再重複一次啊?”

狄青默默地紅了耳根,覺得剛剛看到她捂住他耳朵就以為她要親上來的自己腦子進水了!然後想說她根本沒捂住,其實他聽得到她的聲音,隻是也沒關係,他看著她的臉壓根就沒心思注意她到底講了什麽。

他感覺自己的心不受控製地撲通撲通亂跳,而且她的手還牽著自己,壓根就沒辦法平複心情。

……

唐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給狄青造成了怎樣的影響,她隻關心對麵那群家夥有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麽,又看著賈易說:“博士,你們已經確定了這種元素是導致那兩位同學死亡的主要原因了是嗎?”

在賈博士點頭回應之後,她接著道:“我們分析一下,首先這個試劑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殺人毒藥,如果目的是為了直接殺死他們,那麽沒必要選擇這種方式,所以我更傾向於那兩個人被人試藥了。試藥的目的無非就是證明這個藥的功能及危害,所以胡教官您是假設我作為關係人,拿著藥給那兩位同學試了對吧?”

唐曉繼續道:“胡教官認為我從伽納森林回來之所以沒受傷是因為我有自愈能力,好吧,我承認。反正你一手一個火球大家都接受得好好的,我這情況也不算什麽吧。從時間上來判斷,我吞服藥劑的時間比那兩個人早,那麽你們有沒有想過,既然我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結果,我何必再讓兩個不相幹的人來試藥呢?試藥難道不是基於不確定藥性,所以‘你先試試,試了沒事,我才放心吃’這樣的黃金定論嗎?”

“也許你們要說了,我是知道藥效,所以賣藥?拋去我現在沒有一分錢收益這話不提,我們先究根,藥從哪裏來?你們不是知道我家地址嗎?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是你們寄給我的吧?去查啊,我買過什麽藥劑,在哪兒做的實驗,實驗目的……”說到這兒,唐曉看著嚴西城,“實驗目的是什麽,而來學校之前那大半年我幹了什麽,家裏還剩下什麽,去查啊!”

唐曉望著嚴西城,隱隱覺得自己想通了些什麽。

她收回視線,緊了緊握著狄青的那隻手,隻感覺如果嚴西城出於某種目的而找人試了藥,並造成了這種可怕的後果……她完全不敢想!她突然覺得有些亂,但在沒有實際證據之前,她並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或許和那個想獨占專利的組織有關?

她思索了很多可能性,然後吸了口氣繼續道:“我以為,在這個學校,突然有人想請你吃顆糖,你都得好好思考下為什麽,所以讓這兩人試藥的人,多少是他們都信賴的人,而且他們應該被許諾了某種好處。而這個讓別人試藥的人,也應該是知道這種藥劑有某種藥效,但是不確定,我覺得你們可以從這個方麵入手查查。”

唐曉見無人回應,又道:“疑罪從無,事實上,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這件事和我有關係,那應該是你們找證據來證明我有罪,而不是我用證據證明我無罪。此外,我最想知道的是,如果你們用催眠法發現我是無辜的,然後我的大腦因此受了損傷,你們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她望向胡銳:“您嗎?您到時是打算給點錢意思意思,還是就說一聲對不起?我真傻了,這些對我來說有用嗎?”

胡銳抿著嘴不說話。

“那你呢?你也會說要別人試試,所以你是不是在服藥前,已經找了很多無辜的人試藥了?”一個異能隊的人突然說。

“我不會找‘人’試藥,我沒有那麽無良。而且說真的,會造成人暴斃這樣嚴重後果的藥,就算同批試藥的另外五個人都沒事,你敢吃?”

“你不是吃了嗎?”

“如果我說我十八歲買醉的時候,可能把這種試劑當酒喝了你信不信?”

那人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真的。”唐曉認真道。

“那怎麽你沒事,他們死了?”

“那啥異能隊的大哥哥,怎麽你有異能,而大多數人沒有?”

那人無言以對。

“最後,作為教官您的學生,我想說,”唐曉直直地望著胡銳,“我鄙視你!”

“我鄙視你!”

這句話擲地有聲,唐曉此刻也顧不上她這番言論會造成怎樣的後果,了不起退學罷了,她瘦小的身子站得筆直,站出了屬於她的精氣神,竟彌補了她和胡銳的身高差距。她一字一頓道:“我在你身上隻看到了傲慢與偏見,敢問一句,今天這情況換作任何一個異能隊的學生,你當如何?”

“至少,不會選擇那所謂的催眠術吧?”

“好了!”這時鄒銘副校長終於展現了他的威嚴,他清了清嗓子,“這件事疑點重重。賈博士,既然您這邊已經查到了死者的死因,那麽接下來的調查,就由此為突破口,您和異能隊協同調查,必要時可以借由外部力量,力求盡快將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

“無論事情是否有充分的證據做支撐,不允許用會造成不確定結果的非常手段來獲取信息。”這話算直接打了胡銳的臉,因而鄒銘又安撫道,“胡銳老師,你趕緊去醫療隊看看傷口,你可是一年級及異能隊的主心骨,可不能出什麽差錯。”

“至於你,唐曉,”鄒銘皺起眉頭一臉嚴肅,“因公然頂撞老師,造成惡劣影響,扣除積分五十,望你痛定思痛,改過自新。”

說完,他神色複雜地瞥向狄九,那意思就是“拜托把你這麻煩精侄子管好一點”,然後又說了幾句話就讓大家散了。

臨走前,賈博士安撫了唐曉幾句,意思是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唐曉就問了一句,為什麽他這麽信任她。賈博士幹咳了一聲,大概是說她暈倒被他撿回去之後,做檢查前全身都被剝光了,連指甲縫都檢查過,沒地方藏藥,然後又說那兩個人確實沒機會和她接觸,通過中間人接觸的可能性也不大,說已經著手查受害者的關係網了,讓她放寬心。

唐曉有些感動了,被人信任的感覺還是很好的。告別賈博士後,唐曉準備回宿舍,狄青沒說什麽,但那架勢就是堅持要送她回去,唐曉也由著他,隻是走到一半,她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就沒懷疑我?”

狄青沉默了一下,輕嗤:“就你那點智商,幹不出這事。”

什麽叫那點智商!唐曉啥感動都跑光光:“滾!我可是天才美少女。”

“什麽少女?”

“美少女!”

狄青仗著身高優勢從頭到尾睨了她一眼,沉默。

“你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什麽少女?”他於是從善如流地再問了一次。

“美少女!美少女!天才!”

“來,看我一眼。”他突然勾唇,笑容一閃而過,“對美有沒有新的認知?”

唐曉腹誹:絕交!

可不能否認的是,因這樣的對話,籠罩在她心頭的陰霾消散了不少。

“謝謝。”她說,“謝謝你……”

狄青一伸手按著她後腦勺往下一壓,不讓她察覺他泛紅的耳根:“蠢!”

太蠢了!這蠢丫頭,離了他簡直活不成了!

狄青平平安安地將她送回了宿舍,在他看來,鄒院長今天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沒有確切證據前不能動唐曉,想來異能隊也不會殺個回馬槍。

而且左肩被燒得有點疼,狄青思考著要不要爭取個異能隊的特教來當當,一群兔崽子閑慣了,得好好整治整治了!他便是揣著這樣的心思告別了唐曉。

至於唐曉,直到爬上宿舍樓梯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麽一鬧,全校都將誤會她和狄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

還有剛剛那一波異能隊擒賊大戲,她將直接榮登熱門搜索第一名……

“唐曉為什麽會被抓?”

“唐曉和狄青是什麽關係?”

“狄青為什麽救唐曉?”

……

想到最後,唐曉簡直是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推開宿舍門的,結果宿舍三個人看到她,皆神色複雜,然後一言不發地散開了,也沒說要搶廁所洗澡,或說幾句給她添堵,包括最愛一口一個“特招生”的尤佳佳。

唐曉帶著疑惑將事情梳理了一遍,突然意識到,大概因為她揍了人?揍了異能隊的人?異能隊都敢招惹,所以少說幾句免得挨揍?

嗯,她突然意識到,隻有擁有絕對的實力,才是遠離是非!

“如你所見,唐曉不能再留。”

是夜,學院隱秘一隅。

嚴西城不說話,若有所思。

“這次周茜錯有錯著,成功激化了胡銳和唐曉之間的矛盾,胡銳這個人看著正氣凜然,其實固執又傲慢,短期內他不會對唐曉改觀,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可以利用,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你還不明白嗎,藥劑在她身上成功了。”嚴西城眼底閃過一絲狂熱,“她擁有‘自愈’能力,而且藥劑也沒對她身體造成不良影響,她仍活著。”

“別想藥劑了!”那人斥道,“老大讓計劃暫停,你可知道賈老頭那家夥心思細膩得很,很可能再查出點什麽!和那兩人接觸的人你記得處理好,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會捅這麽大的婁子!你當初不是說很有把握嗎?”

“我要唐曉的血液。”他的試劑隻差一點點了,就差一點點了!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隻要有她的血液,隻要有她的血液,他一定能成功。嚴西城斯文盡退,眼神透著瘋狂,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對!隻要有她的血液!

“不可能,全學院戒嚴,你沒有機會動手!而且老大說了,計劃暫停!”那個人察覺到嚴西城的變化,出言製止。

“沒機會,那就製造機會;學院內不好動手,那就在外麵動手!”嚴西城已經不聞不顧了,他早先本想對唐曉采用老辦法,循序漸進,但一直被各種瑣事纏身,抽不出時間和唐曉接觸,而且他也看出來了,她對他已經不再如從前般全身心信任了,但,這又如何呢?

“嚴西城,你!”那人的聲音隨著她被嚴西城突然推向牆麵而中止,不知何時他摘下了眼鏡,一雙狹長的黑白分明的鳳眼微微眯起,他將她緊緊鎖在牆與他之間,聲音溫柔中夾著不容拒絕的魅惑:“告訴我,你會想辦法。”

“我會想辦法。”

像是受了什麽誘導,她喃喃重複了一句,眼神有點放空,接著她眼中的迷惘漸漸消散,驟然清醒後忽地給了嚴西城一巴掌:“你竟然敢對我下手!”

嚴西城淡笑著摸了摸她打的地方,渾不在意的樣子,氣息吐在對方的臉上:“你說了,你會想辦法的喲。”

那人猛地推開他,眼底閃過一絲狼狽:“好,我來想辦法,但我也說了,唐曉不能留。”

“有她的血,她人還留著幹什麽?”嚴西城想起她以前崇拜依賴的目光,“我相信她很樂意犧牲的。”

呸!那人似是在心裏啐了一口:“怎麽會有女人看上你這個人渣。”

“我是啊。”嚴西城笑得很溫柔。

這一夜,唐曉一夜好眠。

隻是夜風,沁涼如水。

這些日子太平靜了,就連先前不斷傳出的流言,也在一夜間消失殆盡,似乎被什麽力量所幹預,周遭人嘴巴都閉得緊緊的,她和狄青輕易退出了輿論中心,絕大多數人都有意識地避開她……就連尤佳佳,也再未聽見她多說一句。

這不正常。

隻是唐曉也不可能傻呆呆地湊上去問為什麽我這麽有話題性,但是你們不討論我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其自然,繼續過她的小日子。

她目前最上心的就是藥劑,如今她能確定的是,她研發的藥劑是不可能致人死亡的,當時做實驗的小白鼠都活著,她媽試藥後初期反應也不強烈,是後期抵禦不了血細胞分裂造成的痛苦才停了藥,包括她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她抽血結果指向性很明確,她當初吞下去的藥劑應該就包含這個藥劑成分。

就這點而言,那兩人吞服的藥劑基本配方或許真的與她有關,但肯定有人對配方做了改良或添加了什麽有刺激性的不確定元素。會不會是嚴西城幹的?

她突然想起那天站在胡銳身邊一直不言不語的嚴西城,眼鏡雖然掩飾了他的神態,可不小心泄露了死死盯著她的目光。現在回想起來,他竟如邪獸捕食般,帶著勢在必得與一絲絲邪佞。隻是當時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忽視了這點,如今想來,竟後背一陣發涼。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難以說服自己那天所見是她的錯覺。再想到嚴西城,想到他從前的溫柔細膩、體貼入微,都似乎籠罩了一層虛偽麵紗,她不由得心境複雜,才發現當對他的迷戀淡去,關於她對他的認識與設想都漸漸糊成一團。他站在迷霧之後,那麽遙遠,那麽陌生,好像她喜歡的那個他,從來不是他。

唐曉強迫自己堅強起來,她開始回憶當天晚上她到底喝了什麽,可是大概因為那天喝酒過量,那夜的記憶仍是一片空白,而更早之前因反複實驗調整了配方劑量,那些或添或減的時間節點她也有些記混了,無法確定最終拍板的那個配比。

最好的方法就是給她足夠的實驗設備,讓她複製出來。

思及此,唐曉打算越級找賈博士商量下破格讓她使用實驗室的事,然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整個學院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之中,絕大部分的人都自主地以絕對的熱情投入到訓練中去,感覺像要進行一次史無前例的大會演一般,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賈博士就像是消失了,唐曉根本見不到他。

走在學院裏,各樣的色彩也多起來了,操場上很多大小團體都在進行各樣的排練。直到這個時候,唐曉才發現,其實這個學院人也不少。

事實上,自打發現這點變化,唐曉的粗神經才稍微敏銳了點,她發現就連她宿舍裏的其他人也都有了任務,尤佳佳和徐藝晴應該參加了舞蹈隊之類,曾君也加入了合唱團的樣子,偶爾湊一塊討論什麽快來了,好好表現,爭取機會之類的,她一靠近,她們就一哄而散,好像什麽絕世機密會被她聽去了。

她真恨自己,咋就抑製不了八卦這個天性呢!

隻不過根本沒有人能來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狄青似乎都被征用去幹活了。自打那天一別,他就沒再露過臉,就托人帶了個口信,說一切平安,暫時不會有人來找她麻煩之類的話,被委托來傳話的那個姑娘銳利的目光幾乎能在她身上燒出個洞來。

就這樣,在這種詭異且透著一絲莊重的氛圍中,又煎熬了幾天,她終於等來了她的任務——去伽納森林外圍采草藥。

呃……采草藥是什麽鬼?

“學院有數十載難逢的貴客到,得為他準備一些特別的禮物,他們對伽納森林的特殊植物很有興趣,博士說剛好你可以去開開眼界,磨煉磨煉,順帶放鬆放鬆心情。”——這是霍莉姐的原話。

不過唐曉對伽納森林的印象實在不佳,各種猛獸的血盆大口,糅合著血的腥臭味和泥土味,充斥著她的記憶,大多是不怎麽美好的畫麵。想到這兒,她有幾分猶豫。

“放心,沒有十足的把握,賈博士也不會讓你去。”霍莉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她的為難,一針見血地道,“咱們實驗室早些年研發出了一種藥劑,噴在身上可以在一定時間內隔絕人的體味,並散發出大多數獸類厭惡的味道,加上一整支護衛隊跟著,還有你幾位師兄師姐,你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的。”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隻是她潛意識裏有些不安,可又不知道怎麽表達。

“說真的,你不想去就算了,這事本來就輪不到你。前兩天的《草藥學》小測你不是滿分嗎?賈博士想著給你點獎勵,讓你見識下那上麵沒有記載的珍稀植物。唐曉,賈博士絞盡腦汁給你開後門,你若不識趣,沒人會勉強你。”霍莉對她向來直接,“行了,沒啥事我就走了,你的意思我會轉告賈博士的。”

“霍莉姐,我要去!我去!”其實聽到“珍稀植物”四個字,她就敗下陣來了,想想覺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連忙答應下來。

“不勉強?”

“不勉強!”

霍莉這才露出個笑容:“行了,那個藥劑咱們已經投入使用數年了,可是咱們賈博士的研發大作,要不是研製成本大,耗材稀有,失敗率高,你信不信現在整個學院的人都能在伽納森林裏橫著走?”

“嘿嘿嘿,我信!”

“那好,你簡單收拾點遠足的行李,明天一早就出發,一同去的都是經驗豐富的人,領隊還是我的師兄呢。刨去路上的時間,隻需待兩三天,放心,不會比你當初隻身闖森林難熬的。”

“嗯嗯,我沒有不放心。”

送別了霍莉姐,唐曉也壓下了心頭那絲不安。隻是臨出發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揣上了當初報到那會兒抽中的那把匕首。

賈博士說,哪怕當時她整個人陷入了昏睡狀態,手裏還是緊緊握著那把匕首,就由著她抓著,後來回宿舍的時候讓她私留作紀念。

沒事,就當帶著去采草藥吧。

不得不說霍莉姐說的這個賈博士研發的藥劑是個神器,一行人從邁入伽納森林開始,一路走來就沒碰到過一隻猛獸,偶爾會瞅見幾隻野山雞,大概因為嗅覺不大好?

領隊確實經驗豐富,每到一處都細致地做了記號,加上指南針之類的設備帶得齊全,雖說吃的隻有壓縮餅幹加罐頭之類的,但一路深入伽納,她真的學到了不少東西。同行的師兄師姐都是博識多通的人,也不吝於將所知所曉告訴她,幾天下來,她長了不少見識。

唐曉覺得自己確實是多心了。

這天清晨,唐曉起了個大早,喝了口水,就瞧見同帳篷的何敏師姐也起來了,大家夥不多會兒就相互協作收拾好帳篷,吃了點幹糧搭配野果,又要啟程了。

“咱們今天再走一段就原路折返了。藥效應該差不多沒了,大家把藥分分,給自己噴上。”領隊吩咐完,就小心地從包裏掏出藥劑,可以看到存量不多了,但基本可應付餘下的行程。

唐曉的嗅覺是很敏銳的,當何敏師姐往自個身上噴藥劑的時候,她就隱約察覺到空氣中有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在以往的藥劑味道中,夾雜著些特殊的膻臭氣,但也不是太明顯,大概是林子裏的味道吧,唐曉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接過何敏遞過來的藥劑,也往自己身上噴。

噴了幾下,唐曉就皺起了眉頭,她覺得這個氣味有些不對勁,大概因為和空氣接觸時間久,發生了些輕微的化學反應?她心裏打了個問號之後,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將全身噴了個遍,然後就跟著大隊伍繼續前行了。

還沒走出多遠,突然,領隊給了個手勢,大家出發前都接受過培訓,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停了下來。就在這時,領隊突然一臉凝重地輕輕吐出幾個字:“往回走!快!”

似是怕驚擾了什麽。

一行人不敢有絲毫耽擱,畢竟這可是傳聞中的伽納森林,二話不說轉頭順著來路一路小跑。護衛隊的七個大漢都擺出了防禦性的姿勢,有人甚至掏出了獵槍。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悶聲小跑著,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唐曉也感覺緊張感來得太突然,隻不過她好戰的意識似乎覺醒了,大概是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再度上升,踩著落葉往回趕,居然還有幾分歡快。

歡快個毛線啊!她都快要緊張死了!

唐曉覺得她遲早要被自己折騰瘋。噢,快跑快跑!

突然,跑在最前方的人停下了腳步,一行人陸續被迫停下腳步,被迫背靠背聚攏在一塊。

“啊——”張敏無法自抑地驚恐地尖叫了一聲。

“撲通!撲通!”

在劇烈的心跳聲中,唐曉望著一群目露凶光的狼慢慢包圍了他們……

唐曉默默地把匕首掏出來攥在手裏,她快折服於自己的第六感了,然後默默吐槽自己的運氣值。眼看聚集的狼越來越多,好像整個森林的狼都聚集了過來。她的心髒撲通撲通劇烈地跳動著,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地順著太陽穴往下滑,她卻不敢、也沒有空隙拭去。

她終於相信當初誤入伽納森林深處時,應該是狄青跟著她,幫她掃除了一些障礙,她才會一路上隻碰到些個形影隻單的獸類。是的,當時的她若碰上了這樣一群猛獸,絕對屍骨無存,這才是真正的伽納森林,這才是眾人對她活著走出去心存疑惑的真正原因!

同行的兩位師姐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何敏師姐攥著她的手已經抖成了篩子,似乎以僅餘的理智強裝著鎮定,沒有直接崩潰。護衛隊反應迅速,立馬背靠背地縮小成一個圈,將她們藥研所和生物製藥係的三個女生圍在中間。然而,大家心底都湧現了一絲絕望……

“我不想死……”

唐曉聽到背後的師姐帶著哭腔說。

“這些畜生是從哪裏蹦出來的!”一人咬牙切齒地道。

“大家頂住,幹完這一票,回去請兄弟們吃香的喝辣的!”

“頂住!”

“大碗酒!”

“大碗肉!”

護衛隊幾個人明知道希望渺茫,卻都夾雜著髒話應了下來,之後就再不吭聲了,武器緊緊地抓在手裏,空氣裏隻聽得見厚重的呼吸聲。

氛圍凝重得讓人窒息。

眼前的狼較一般的身形更大,四肢有力,目露凶光,放眼望去有二三十隻。它們合作無間地將包圍圈逐漸縮小,排頭的三隻全身弓成進攻前的姿勢,咧嘴發出低低的嘶叫。就當唐曉的注意力放在它們身上的時候,突然,左邊一陣騷亂——

狼!

突襲!

一位護衛隊的大高個撲了上去,圈住了那隻突襲黑狼的脖子,手中的刀立馬揮了過去,但這狼群彼此間竟合作無間,另一隻灰狼迅速撲上來,直接咬住了大高個的手臂,一陣撕咬。

頃刻間,所有的狼蜂擁而上,幾人圍起來的小防護圈瞬間土崩瓦解。

“砰!”

“砰!”

兩聲槍響,眼看一隻灰狼被逼退,平地上翻滾了一圈,低吼一聲又飛快撲來。

“保持隊形!”護衛隊隊長大吼,“邊戰鬥邊撤退!”

可哪有那麽容易,當狼群一擁而上,很多人早已自顧不暇,所有的事情發生得太快,事態在極短的時間內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啊啊啊啊——”隻聽見旁邊的李師姐連番尖叫,一個黑影淩空將她撲倒在地。

“砰!”千鈞一發之際,又一聲槍響,隻見護衛隊的一個瘦高個肩上還懸著一隻野狼,卻盡職地朝李師姐這邊補了一槍,那狼被精準的一槍爆頭,血漿噴濺了李師姐一臉,她連聲尖叫後受驚過度昏厥過去。

“撤退!”那瘦高個怒吼了一聲,試圖甩開肩上的狼,但又有一隻迅速咬住了他手中的槍,瘋狂撕咬。

每個人都陷入了艱難的處境之中,唐曉被滿眼的激烈撕搏激出了血性,恰好一隻野狼亮著獠牙向她撲過來,她又一次先於思考有了動作。事實上,她全身的細胞都處於巔峰狀態,五感也比從前更敏銳,加上軍訓期間諸位教官對她的刁難,她四肢在不知不覺中有了肌肉線條,神經發射細胞也充分調動起來,和之前的自己比起來,她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了。

隻是此刻的唐曉沒空思考這些,在野狼還懸在空中的那零點幾秒的瞬間,她迅速側跨一步,向前,匕首精準地刺向它的眼睛,當初隻身與野獸搏鬥的那些日子積累的經驗也發揮了作用,隻剛剛聽見一些動靜,匕首一拔,身子就半蹲了下來,險險避過從身後撲來的野狼。

唐曉一刻也沒有耽擱,蹲下,起身,不到一秒,迅速撤開。

她骨子裏的外星靈魂告訴她,戰死,是每個海盜星人引以為傲的事,但這一刻,唐曉拒絕被這個觀念所影響,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她離瘦高個很近,此刻那人手臂上還掛著一隻狼,他的獵槍幾乎快被奪去。唐曉也不手軟,大張手臂借力,一刀狠狠紮進了那隻野狼的後頭骨,拔出,再紮下。

那人得以脫身,以槍托一掃,掃開一隻狼後,迅速補了一槍,然後朝唐曉投以感激的一眼。雙方又立馬投入下一場搏鬥,此刻他的肩膀已是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對現在的他們而言,她們隻是累贅……

然而和學院裏那些還未成長起來的學子不一樣,這群人是真正的烈血漢子,你在他們的眼睛裏看得到烈性與執著。

死,也要死得有擔當。背負著愧疚而活,終其一生將被桎梏在枷鎖中。

唐曉瞥見一個人將被爆頭的野狼撥開,毫不猶豫地將李師姐背在背上,何敏師姐也一直被隊長護在身後,慶幸的是,她們看起來都沒受傷。

野狼也死傷了不少,但打鬥的動靜太大了,而且血腥味也已經彌漫開去。唐曉發覺,先前她覺得不妥的那股奇怪的味道還在,甚至更濃烈了一些。

這時,野狼群發起了第二次進攻。

人的體力和精力始終是有限的,野狼的輪番進攻讓一群人很快處於險境。唐曉也在圍攻之下負了傷,一隻狼咬住她左臂以下的腰背處撕扯下塊肉,小腿也受傷嚴重,但畢竟她有自愈能力,對比護衛隊,她的情況算是很好了。

可這種微弱的小慶幸,很快就被更多新傷口所湮沒。

血肉恢複的速度已然跟不上受傷的速度,她的匕首也不知在跟哪隻狼的搏鬥中丟失,赤手空拳的她在與這群在森林中遊走捕獵的野狼抗衡中,終告失敗。

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躲閃開又一次進攻,不遠處的護衛隊一個接一個倒地不起,她感覺力量在逐漸流失,眼淚突如其來,模糊了雙眼。

救我……

救救我……

狄青……

好痛,我好痛……

救救我!狄青,你為什麽不在,你聽得到嗎?

救救我……

此刻,順著護衛隊留下的記號,一路追蹤前來的狄青心中被一種不祥的預感所籠罩,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慢點!你上次的傷還沒痊愈,胡銳又給你新添了彩,這些日子你為了搜索證據,也熬了夜,別繃太緊!”因不放心也跟了上來的狄九,依舊改不了愛絮叨的本性。

“我不放心。”狄青甩下一句,腳步卻沒有放慢。

“有什麽不放心的,你還信不過賈博士特製藥的藥效?再說她們的行程原本就得這麽多天,現在應該在回程上了,你操什麽心。”

狄青沒說話。

見他不搭腔,狄九自討沒趣,摸摸鼻子睨了一眼被兜在包裏的黑貓,還是一臉納悶:“還有我真的不明白,伽納森林這麽危險,你帶隻貓來幹什麽?”

“喵~”黑貓庫普舔了舔爪子,類人般睨了狄九一眼,作驕傲狀:要你管。

突然,它接收到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識,它像觸電般渾身一震,全身繃緊,“喵喵”尖叫了幾聲,飛快地將腦電波傳給背著它的人:“快!狄青大人!唐有危險!在那邊!快!”

等等我!唐曉!

唐曉被頭狼踩在腳底下的時候,她感覺所有生的希望都被剝奪了。

可她還是憑著意誌力抵擋著它的血盆大口,手給你咬,不要咬脖子!不要!

然而那隻狼居然嫌棄她手的味道,用爪子將她的手臂一踩,如千斤般墜在她身上,她頓時覺得呼吸困難。

頭狼的大嘴已經朝她打開。

就在這生死關頭,突然一道藍色的激光切豆腐一樣劃開了那隻頭狼的頸部,身子和爪子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但頭慢慢偏離了它原本應該的位置,滑落,掉在了她的臉上。

嗯,沒錯,掉在了她的臉上。

狼大嘴裏的惡臭熏得讓她五髒六腑翻滾沸騰,幹嘔了幾聲,才感覺恢複了一絲絲氣力。

事實上,唐曉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腦子還處於當機狀態。她推開狼頭,怔怔地望著一秒鍾前還是一隻惡狼的生物,它的腦袋被刀削了,如今隻剩下藍光橫掃後的切麵,看起來光潔平整,各種血管似乎被什麽封了口,血並沒有噴湧而出。

而當她恢複了些力氣,推開惡狼軀幹的時候,周遭的場景讓她聯想到了她以前玩過的一款遊戲,藍光所及之處,一隻又一隻的狼無一不被切、切、切……橫切,豎切,平切,斜切,三隻一刀切……樹葉在空中肆意地旋轉,翩飛。

幾分鍾前她經曆的難道是一場假惡戰?

她順著藍光望去,原本被茂密的枝葉籠罩的森林上空破了一個大缺口,熾熱的陽光透過缺口照射下來,一個白色光影在那光束中瀟灑流暢地揮動著手中的光劍。

那個人為什麽可以懸浮在半空中?她試圖努力思考,可是她好累,她好累……好想睡……

她無力地躺在了地上,輕輕閉上了眼睛,可陽光好強烈,刺得她好不舒服,直到光被什麽遮擋,她又睜開了眼,一個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的銀眸少年,翩然立於眼前。

心髒,被什麽揪得緊緊的。

……

“你叫什麽?”

“淩初。”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太弱了,淩初。”

“但是別怕,我會保護你!”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殺!

殺!

殺!

……

唐曉的腦子一瞬間被塞進了好多好多的信息,她突然尖叫了一聲,然後聽到那少年用一種她明明很陌生的語言問:“你是誰?”

“淩初。”她張嘴說了一句她從未接觸過的語言。

然後,陷入深深的昏迷……

狄青順著庫普所指一路狂奔,隻是走到一半,庫普像是失去方向般“咦”了一聲,原本一直催促狄青前進的所有腦電波突然消失。

“在哪裏?”狄青已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他的心猛地揪緊,這種不安感如山間常年繚繞的迷霧般纏繞在心間,他加重了語氣,“在哪兒?”

庫普突然有些茫然,就在不久前它重新和唐建立了精神聯係,雖然很薄弱,但可以確定求生的意識很強烈,可就在剛才,所有的聯係突然斷了。

庫普將精神力盡可能外放,仍無法捕捉一絲回饋,真的,沒有了……它感覺自己被一種陌生的情緒牽引,難受,慌亂,隱隱的還有一絲痛……

庫普在和唐建立主仆關係後,它的情感一直是以唐的為指引的,但博利亞海盜星球的人,天生少了根弦,情感向來直接且淺薄,它深以為然。所以當初唐突破海盜星人天生的感情局限,一副為了淩初赴湯蹈火的模樣,讓它錯愕不已,但更多還是對情感的認知的參不透,哪怕現在接受地球人各種豐富多樣的情感熏陶,大多時候它還是納悶且不解。

它不明白為什麽被老師罵一罵會哭,為什麽嘴上說著討厭卻巴巴等著男朋友的電話,不明白上個廁所為什麽要手牽手,為什麽它消失個三兩天那小姑娘會紅著眼含著淚……

但這一刻,它卻深刻體會到來自它背後這個男人身上彌漫著的一種叫作絕望的情緒,這種情緒與自身的死亡無關,那是一種在情感上做出某種判斷後,情緒斷崖似下墜,懸在萬丈深淵處的無助感。

對的,無助感,來自這個強大的男人。

“那……那邊……”庫普生平第一次撒謊——這個來自地球人的低劣技能。

狄青沒有回應它,但邁開的步子承載了他的希望……

方向大致是沒錯的,隻是越臨近,庫普就感覺全身有種躁動感,一股氣味激起了它進攻、撕咬的欲望,它壓抑住了這種情緒,**了下貓鼻子,抱怨道:“這裏有一股我厭惡的味道,我想咬人。”

狄青未作搭理,自這裏開始,他發現地上的腳步痕跡有些亂了,應該是有什麽突發狀況發生。而庫普說的味道他也有所察覺,心中起疑,再追蹤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了搏鬥的痕跡。

空氣中還夾雜著血的腥臭味。

他心一沉,皺著眉一聲不吭地順著味道探去,不遠處一個男人了無生氣地側躺在地上,他身邊還有一隻野狼的屍體,可他不敢停留,他順著戰鬥的痕跡繼續向前,拐過幾株大樹後,入眼是一片狼藉。

血和野狼的屍體交錯縱橫,樹木上留有子彈狙擊過的痕跡,被撕裂的衣衫雜亂不堪地摻著血散落在地,幾個大漢姿勢不一地躺在附近,無一不顯示出這裏之前發生過一場惡鬥。再向前一小段距離,眼前豁然開朗,整片樹林像是被橫掃過,密林上空憑空出現一個大洞,毒辣的太陽光與眼前的狼藉交錯相映,慘烈悲壯,觸目驚心。

狄青自認也見識過不少場麵,卻沒有任何場麵如這次一般讓他膽戰心驚,無形的壓力自四麵八方向他襲來,他感覺呼吸困難,腳步沉重。

他順著聲音望去,隻見一個女生像是攀扶不穩,直直從大樹上墜下。

千鈞一發之際,狄青用精神力將她一托,讓她平安著地,然後箭步上前,稍作檢查,發現她都是皮外傷,傷情不算嚴重,便蹙眉問道:“唐曉呢?”

何敏恍然間才發現自己活了下來,她瑟瑟發抖,方才隊長將她往樹上一拋,以身將狼引走,之後……想到之後所見的場景,她強忍已久的情緒瞬間崩潰,“嗚哇”一聲大哭出來,驚叫道:“啊,血、好多血!”

“唐曉呢?”庫普也急著用腦電波插話。

受了驚的何敏未發現這聲音的出處,隻是繼續哭喊著:“我不知道!嗚嗚……”然後像是想起什麽,突然瞪大眼睛,“唐曉、唐曉……她被狼吃了!”

“你胡說八道!”狄青沉著臉,說,“你先休息下。”隨之又擴大搜索圈,在不遠處找到了護衛隊的隊長,他身負重傷,但精神尚可,躺在大樹旁喘著粗氣,顯然也是死裏逃生。狄青與他四目交接,見他仍血流不止,就迎上去,從隨身的背包裏掏出一些應急物品給他做了簡單包紮。

“我、我沒事……”隊長斷斷續續地說,“你……你先找唐曉……”

狄青動作迅速地包紮起他流血的部位:“動脈受損,流血過多,你休息下,養養元氣。”

“對、對不起,我應該……應該抽個人……保護她的,她自己、自己……加入了戰鬥……”

狄青纏繃帶的動作一頓,攥著繃帶的指尖壓得發白,而後冷著臉弄好,綁好結:“她人呢?”

“被……被群狼叼走了。”隊長說罷,低頭不再說話。

狄青咬緊了牙:“方向。”

隊長抬了抬手指,如失去方向般左右比了比,突然無力地垂了下來:“我……我不確定……”

“你讓他歇口氣吧!”狄九拍了拍隊長的肩膀,安撫道,“活著就好。”又掏出來一顆藥丸讓他吞了下去。

“你善後。”狄青甩下這話便打算再去找人。

“等等,狄青!這片林子是野狼圈,但我剛剛一路走來,察覺附近的猛獸已經有了躁動,血腥味太大了,那些野獸遲早會圍過來,還活著的人必須先行撤離!先看看還有沒有傷員!”

不待他回答,狄九又嚴肅地接著道:“你帶那隻貓來是有特殊意義的吧?它能和唐曉建立聯係感應?你……問問它唐曉在哪裏?”

庫普縮了縮脖子,姓狄的人都好可怕!

“感應不到?”見狄青並沒有否認,狄九也沉默了一下,驀地聲音放軟,“我很遺憾,狄青。”而後他迅速拍板,“但凡有一線希望,我都支持你去找她,但是現在,咱們先救人!”

狄青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庫普窩在他懷裏,全身僵硬,大氣都不敢出。片刻後,他終於邁開了步子,朝最近的傷者走去。

護衛隊七人加兩個女生全部活了下來,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狄九和狄青將所有人攙扶到一塊,給他們喂了藥,傷口該處理的都處理了。不得不說賈博士給的藥確有奇效,處於昏迷狀態的三個人也終於醒了過來。大家靜坐了一會兒,喝了點水,恢複了些體力,人也精神了許多,眼看彼此攙扶著就能出發,李嫣毫無預兆地開口:“我們就走了嗎?唐曉呢?救救唐曉吧……救救她!”

李嫣在這次戰鬥中受傷最輕,說完她捂住臉,猛地大哭出聲:“本來她倒下了,有兩隻狼已經離開她身邊了,但是見我們還在被攻擊,她突然爬起來掏出……掏出賈博士的藥劑往身上倒,所有的狼都被她吸引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狼都被她引走了,我看到……我看到她拚命地跑……我想讓她跑快點,快一點……可是、可是……嗚嗚嗚,她被狼叼走了……”

“我們不救她嗎?我們就這樣走了嗎?”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幾個大男人不約而同地紅了眼。

“她才十八歲,才十八歲啊……不管她了嗎……”

“那她怎麽辦……她該多害怕啊……嗚嗚嗚……”

除了哭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讓人窒息的沉默。

大個子大吼了一聲:“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找她去!”

“走!和那群畜生拚了!你們幾個受傷嚴重的,帶著兩個姑娘先走!”

“不!我也去!”

“還有我!”

……

狄九當機立斷道:“都閉嘴,憑你們現在這樣子,去了也是送口糧,是要搭上我和狄青嗎?先離開這裏。”

大個子紅了眼:“難道我們就這樣走了?”

這一瞬間,狄九竟不敢看狄青。他不著痕跡地睨了那隻貓一眼,琢磨著要怎麽和它溝通,它的腦電波已經在他腦海裏響起:“走吧,有危險的味道。”

唐曉她……狄九試圖和它確認。

“走吧。”庫普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地球人的情緒,它下意識地在躲避“死”這個字。

狄青望著狄九,將賈博士配置的各種藥劑拋給他,平靜地道:“你帶人先走。”

“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不放心……”

狄青突然勾了勾嘴角,似是在笑,卻悲傷得讓何敏和李嫣瞬間淚崩。他說:“她還在等我。”

唐曉覺得意識有些渙散,頭痛欲裂,恍惚中她看到自己豪氣地拍了拍銀眸少年的肩膀,笑得霸道:“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不顧族人的反對,牽著他的手走到父母的墓碑前說:“來瞧瞧,這是我未來孩子的父親。”

她拒絕了族裏最強戰士的求愛,將他緊緊護在身後,說:“比我弱又怎麽樣,我喜歡。”

她托著腮,身後的星海連成一片,星雲瑰麗妖魅,她就望著他,望著他,說:“我喜歡你,淩初。”

……

一幕一幕在她眼前閃現……直到她感覺魂魄歸位,緩緩醒來,滿臉是淚。

她緩了緩神,發現自己處在一個絕對陌生的環境裏,和尋常的房間不一樣,牆壁是由一種她未曾見過的金屬製成,隱隱泛著銀光。

不過……活著的感覺真好。她感覺回憶漸漸回籠,突然,她發現圍在她腰間的兩條手臂,指尖修長,白得隱隱帶著透明質感——背後有人!

她驚恐地發現這一點,試圖將手臂掰開,可那樣蒼白的兩條手臂,卻如鐵臂般將她緊緊桎梏在懷中。她的動作驚醒了手臂的主人。

“&¥#%&……”

我去,這是哪國語言啊,聽不懂啊!

唐曉察覺自己被換了一個姿勢,和身後的人麵對麵,他長相以地球人的標準來說偏於稚嫩,一雙眸子冰冷又透著無辜,是純粹的少年模樣,漂亮得像個瓷娃娃。

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威脅……但唐曉深知,這隻是假象。

“我終於找到你了,唐。”淩初微微一笑,好像唐曉現在的模樣更符合他的審美,“現在的你更好看,唐。”

“你在說什麽?”她真的聽不懂啊!

他開口說的一通莫名其妙的語言,翻譯過來就是一通亂碼,完全聽不懂啊!唐曉越發覺得詭異,頭皮發麻,最重要的她在夢裏見過他!

她盡可能誠懇地搖著頭:“我聽不懂!”

怕對方也聽不懂她的話,除了頭,她雙手也劇烈地擺動著,試圖掩飾心底的慌亂。

“你放開我!請先放開我!”她猛地想起在夢裏他殘酷無情地斬殺了“唐”的族人,還有切水果一樣切狼的狠厲手段,隻感覺後背一陣陣發涼。而令她奇怪的是,腦海裏的那抹意識原本還會影響她,但在有血海深仇的大仇敵麵前,她居然沒有一絲衝動。

好像她的那抹外星意識徹底消失了……

這本應該是讓她慶幸的事,但此刻她突然有些慌亂,她覺得這種情緒很複雜,就像看了部電視劇後,電視劇裏的反派BOSS突然站在她麵前,她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人……啊不,外星人!

外星人的心思叫她怎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