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豬,克製點,別引起圍觀

時值三月,全國各地皆陸續提前邂逅了倒春寒。

B市送走了春雪,悄然回溫了幾天,又迎來了雨霧。城市換上濕漉漉的新裝,如墜入單戀的少女,心懷忐忑又帶著點春的雀躍。站在陽台放眼望去,一棟棟高低不一的建築迷離地藏匿在朦朧中,忽遠忽近。

高樓之下車水馬龍,此時夜色剛臨,華燈初上,唯有寒風依舊。

唐曉在單薄的睡衣外裹了一件短款羽絨服,光著腳踩著拖鞋瑟瑟發抖地晾掛好她的小**,畢竟這款粉紅色小碎花總不好在室內招搖。

家裏莫名多了一個男人就是有各種莫名的麻煩,而且那家夥的性格也帶著莫名的執拗,給她製訂的訓練計劃完不成不讓上床……睡覺。

想想自己也夠心寬的,居然就這麽“逆來順受”了……

不過“執拗”這個性格放在唐曉身上有時也挺適用的,或許前段時間無所事事帶給她的空虛感太深刻,如今有了目標,雖然每天都因訓練累成狗,可每每睡醒時她又感到精力充沛,對這個世界重新燃起了希望,有了十足的動力和衝勁。

奇怪的是,最近她四肢的酸痛消失得特別快,超乎自然恢複期的那種,雖然她也有點擔心,這種高亢情緒會不會是因為誤喝了試劑受激素什麽的影響,不過目前感覺尚好,也便懶得深究。甚至傷口都似乎好得比以前快了……這麽違背科學的事,大概隻是她的錯覺吧。

冷冷冷。唐曉搓了搓手,有些羞澀地繼續晾她的內衣。

掛在衣架上的純白小內衣的罩杯大小,頂多就是兩個醬油碟疊加的高度,少女款。對於平胸,她深有自知,向來不予強求,但現在,唐曉感到很羞愧。

就是那種無地自容,想挖地三尺,把自己埋進去再用推土機推平,如果有機關槍還要瘋狂掃射一番的羞愧感……

啊,果然好羞愧。

她無言地看著“不小心”被自己揉成一團的少女內衣,就知道那個什麽“意識侵占”又起作用了。

不要嫌棄啊……唐曉嘟囔。

是的,在前些日子慘絕人寰的訓練過程中,她終於逮到了正在放飛自己的庫普,大致弄清楚了她目前的狀況。

這家夥在地球上簡直如魚得水,她住的小區屬於中高檔小區,小區裏不乏愛貓少女,不缺它口飯吃,外贈愛的撫摩。反正唐曉有次下樓買醬油,瞅見它被夾在某小胖妹的雙臂與“雄峰”之中,一臉幸福的樣子,就忍不住狂翻白眼。

“唐以前胸更大,高聳挺拔,又不乏彈性,躺在上麵更舒服。”庫普事後這樣說。

唐曉當然不關心庫普帶著色彩的小感受,她比較關注導致她失控脫軌行為的原因,以及那個過分真實的夢境與夢境裏出現過不止一次的冷漠銀發男人,包括那場吞沒她的大爆炸,都讓她很是介懷啊。

“哦,你說淩初啊……”

唐曉記得那個時候,站在她麵前的黑貓眼眸裏居然透著一些恨意:“他利用了唐對他的信任與感情,深入她星球內部並一舉滅了她全族,唐對他那麽好,他怎麽可以……”說到這兒,庫普有些頹萎,“但這血海深仇,恐怕再也無法報了。至於你……”

庫普懶洋洋地“喵”了一聲,撩了撩胡須:“嗯,我想想,那天你喝下那堆瓶瓶罐罐裏五顏六色的**之後,幾乎已經沒了氣息,我帶著唐的一縷意識,也支撐不了多久,雖然嫌棄你,但也沒辦法啦。我用精神力使你們意識融合,按理應該已經成功了,喵,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你還是原來的你。”

“我說的這些你都聽得懂嗎?‘自我意識’這個名詞無論在哪個星球應該都是通用的吧,我思來想去,你脫韁的行為,大概是唐的殘留意識在作祟。要知道,她們那一族的天性就是‘美麗的東西一定要搶回家啊’,狄大人的顏值放到別的星球也是數一數二的,所以你會撲倒他也可以理解。話說回來,唐以前對自己的身材非常在意,個高貌美胸大屁股翹,所以她一定非常嫌棄你現在的樣子……”

……

“我?我來自π星球,是智慧型生物哦,可惜因為個體戰鬥力太弱,抱團也是抱著一起死,所以我們一族成年了都會被驅逐出來。哦,有點像你們星球的蒲公英那樣被母體放飛,四處尋找強大依附。‘意識侵占’是我們一族的天賦技能,喵。唐比你強太多了,在她們博利亞海盜星球上,她個體戰鬥值排得上前十!”

……

綜上,唐曉才大概串聯起了起承轉合。

自我意識,簡單來說就是自己對自己的認識。我多高多重,姓什麽叫什麽,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有什麽能力認識什麽人,性格內向還是外向,等等,這種自我的認識,從通俗的角度解釋就是靈魂。

所以當庫普提出這個概念,她懂了後突然一陣後怕。

的確,如果意識侵占成功了,那麽哪怕身體記憶是共通的,她也會更多地覺得自己是那個剛經曆滅頂之災的叫作“唐”的女孩吧。或許不是她在“覺得自己”了吧,那麽那個時候她將會在哪裏?還會不會思考?就那樣被取代,再沒有悲傷與快樂的權利?還有沒有人會記得她……

還好,她還是她。

唐曉突然對現在的一切無比珍惜。

雖然意識上被戳上了別人的印記,但除了偶爾見到“閃亮生物”會下意識地撲倒,洗澡時看到鏡子裏自己蒼白纖弱的身體會下意識地想砸鏡子外,目前倒也沒造成太大的影響,即便是在夢境中時不時出現的那幾個畫麵,都因為欠缺代入感而並沒有什麽感覺。

終究還是他人的故事……

真好啊,她還是她。

想到這兒,唐曉再度扯平了手中的少女內衣,像是安慰勸導地自言道:“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幫你揍他一拳的。”當然,搭乘高大上戰艦遠去的外星仇人什麽的,她心裏嘟囔道,恐怕這輩子是無緣相見了吧。

抱歉地說一句,地球村還停留在遙遠星係發現七顆類地球這個層次啊。

冷冷冷……唐曉加快了晾曬速度。總而言之,她現在的首要目的,就是在華夏特別軍事學院站穩腳,畢竟那什麽全國頂尖的實驗室配置確實很讓人期待,狄青說五月底就得出發了。

所以這段時間,她就盡全力配合狄青那個討厭鬼的地獄模式訓練吧!

隻要他別再亂擺弄她的試劑。

嘖,隻要想到那個場麵,唐曉就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四肢發達的人,一定要把頭腦簡單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三月底,身嬌體弱的萬年技術宅唐曉,終於征服了家裏的全部健身器械,邁出家門。

四月春雨連綿,肢體協調能力屬殘障級別的唐曉,丟開連第八套廣播體操都做不標準的恥辱,勉強能耍上一套擒拿術。也趁著清明時分,帶上錄取通知書去給她媽媽掃了墓,那天她說了許多話,想到媽媽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便再度精神抖擻地投入訓練。

五月中,離健身達人隻有一步之遙的唐曉,能輕鬆地繞著整個小區跑上十幾圈不帶氣喘,二十三樓爬五個來回不帶歇息。

天氣漸漸回暖,萬物複蘇,綠化帶內也悄然冒出幾朵不知名的小野花,春意盎然。

是夜。

唐曉吃完飯,花了好些工夫,才分門別類地清理完家裏陳列室架子上的各類試劑,再抬頭時,客廳裏的掛鍾顯示已是臨近十二點。

因為要出遠門,這些試劑都得封存,好在也沒多少餘貨,否則這小半個夜晚還幹不完。說起來還要怪狄青那個家夥,前些日子迷上了做實驗,時不時弄出個小型爆炸。

唐曉都不知腹誹他多少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了,好在她這棟樓上班族比較多,不然前些日子必然天天有人來敲門。嗯,明天還得抽空將這些封存瓶罐包裝好送到特定的地方去。

至於狄青,他這些日子除了搞搞破壞,監督鍛煉,耍耍嘴皮子,時不時就消失個大半天,把這兒當旅店一樣晚上回來睡一覺,清早又不見了人影,感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幹嗎。

昨天他出門前還特地交代她提前收拾好行李,盡量精簡,她二話不說就照辦了,這是奴性啊奴性。然後現在還沒看到他人影。

不過先申明,他並沒有義務向她告知行程,唐曉否認自己有點介意,用個大托盤將試劑瓶罐捧起來,打算挪到外邊客廳的箱子裏封裝好,結果一出房門就看見烏漆漆的陽台上,懸空的欄杆上突然攀著一雙手,隨即在客廳的燈光映照下,一個高大的黑影動作流暢灑脫地縱身一躍,瀟灑及地,風衣隨著他的動作飛高飄落,大兜帽因慣性遮掩住了他的臉。

“媽呀!”因為這些天天氣好,陽台推拉門一直沒關,於是大晚上的唐曉就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得魂飛魄散,雙手一抖,瓶瓶罐罐應聲拋出。

眼看就要摔得粉碎,瓶罐在離地麵兩三厘米的距離時,像被什麽托住似的微微靜止了一會兒,接著紛紛完好無損地滾落一地。

唐曉這才瞧清了來者,劇烈跳動的心髒稍稍平複了些。狄青!她知道的,除了這家夥還有誰!她明天就叫人上來裝隱形防盜網!她的火氣噌噌噌地上漲:“不是給了你鑰匙……”

話音未落,隻見狄青突然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你幹嗎?”因為沒有對“美顏”產生直接的觀感,唐曉的入侵“意識”並沒有發揮作用,她被狄青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直覺就想掙脫他的手。

“嘖,還好你沒穿什麽亂七八糟的裙子。”他語速飛快地說完,麵上也閃過一絲為難。唐曉直覺他就在嫌棄她!接著他像是感受到來自什麽的壓力,皺了皺眉,手腕用力,將她拉過來整個人扛在了肩上。

他瞥了一眼唐曉收拾好擱在茶幾上的背囊,眼底難得的多了一些讚許:“配合程度挺高,錄取通知書放進去了沒有?”

“在第二層……”唐曉的肚子被抵得不舒服,掙紮了一下,“你幹什麽,我可以自己走!”

“來不及解釋了,抓穩,閉嘴。”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把包勾在肩上。

在唐曉難以自製的尖叫聲中,狄青單手抓著陽台欄杆再度縱身一躍,從二十三樓翻身而下。

五月的夜風多少有些涼意,一直“擼著袖子加油幹”的唐曉,身著運動套裝,仍被呼嘯的風吹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狄青一個單手抓吊,順勢**過二十二樓的陽台,攀著欄杆外簷,然後微調了一下唐曉的姿勢,聽見她又是一陣嗷嗷怪叫,突然有些壞心眼地勾唇笑了笑:“現在可以自己走?”

走啥子喲!

蒼天在上!她現在的姿勢仍是朝下的啊,直麵樓底,小區路邊停放的車頂,如今在她眼底已經小成個麵包塊了。她感覺自己腦袋充血,此刻恨不得死死巴在狄青身上:“閉嘴,別手抖。”

狄青沒再多話,兜帽之下,那眸底卻分明帶著笑意,隻感覺這傻姑娘偶爾出乎意料的表現有點……嗯,可愛?他順勢將背囊也調整了一下,以雙肩背著,因此被連帶著挪了一下位置的唐曉,驚得她尖叫兩聲,大喊“別別別”。

“豬,克製點,別引起圍觀。”說完狄青又往斜下角一躍。

唐曉風中淩亂。

她感覺自己像個沙包一樣,甩一下,頓一下,甩一下,頓一下,還沒有那背囊來得有安全感。

直至雙腳落地,唐曉整個人還是飄飄然的,還……還活著嗎?她驚魂未定地抬頭,想義正詞嚴地戳著狄青的鼻頭罵兩句,卻見他突然目光銳利地抬頭往上一望——唐曉也順勢抬頭,這一望她差點心跳驟停,隻見她家亮著燈的陽台上,似乎探出一個身影,深夜裏戴著白色的麵具,反射出幽幽白光,似乎正往下張望。

“怦怦。”唐曉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怦怦。”

她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我、我、我……”我明明關了門!她既慌亂又覺驚悚,一時間竟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嗯。”狄青飛快地打斷她,將她的兜帽也拉起,罩住她頭,然後突然做了個出乎人意料的動作,他兩手掌心輕輕抵在她太陽穴的位置,沉著嗓子說了一句,“不要怕。”

然後他再度拉住她的手,直接越過綠化帶,迅速轉移,將身影沒入拐角。

“這就是你要幫我的理由?”唐曉緊緊跟上狄青的腳步,感覺呼吸急促,她心髒仍怦怦怦地跳動著,“那個人怎麽會出現在我家?他是來找我的?找我幹什麽?”

狄青一直微抬著頭,眼眸在不經意間瞥過B市無處不在的天網監控,在信息化飛速發展的這個時代,這種某種意義上的安全防護,偶爾也會遭到不法分子的利用。

他巧妙地避開監控範圍,實在無法遮掩行蹤的時候便用精神力使之轉移監控方位。

他沒有答話,隻是臨近小區圍欄時,轉換姿勢托起她,讓她借力跨出,自己也隨後縱身翻越。

唐曉輕鬆落地,這種“高難度”動作擱在從前她壓根想都不敢想,一路走來,除了神經緊張導致的壓迫感,倒也臉不紅氣不喘。

或許是那三個字——不要怕——讓她安了心。

唐曉感覺自己的心已在不知不覺中落入安定。

怎麽就安定了呢?因為……狄青真是一個意外老實的人啊,唐曉拒絕承認是自己的魅力不夠,就連自己偶爾“控製不住自己”飛撲向他時,通常也隻換來他毫不留情的嫌棄。

想起那天她網購了一把鎖,打算發揮天才美少女的天賦自行換鎖的時候,他抱胸涼涼地斜靠在牆邊,勾唇冷笑,諷刺她:“你方向裝反了吧,應該我防你才對。”

她居然……無力反駁!

這些日子他真的就沒有一絲“踩過界”的舉措,說好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必然邪念,居然還都是那個邪惡的外星意識包攬的,唐曉矛盾地想,為什麽會這樣子呢?

事實上,如今她已從一開始“全身細胞的拒絕與提防”轉化為“一直無意義的拒絕與提防好累”,畢竟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一直表現得挺正直的。而且,光膀子的“荷爾蒙”在客廳做運動的畫麵,呃,意外賞心悅目……

咳,隻能說女人果然對顏值高的男人包容度太高,所以看在他顏值這麽高的份上……不怕,就不怕吧……

此刻已過了午夜,馬路上的車輛數量銳減,行走在路上的更多是夜班兜客的的哥,然而但凡正規點的的士都納入了GPS管理,可以用衛星定位。狄青飛快地思索著路線,腳步也沒有停止,很快就拐進了唐曉家附近的公園,這也是她所在小區價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公園裏有一片綠化林,景觀樹上裝飾燈還亮著,發出綠瑩瑩的光,但後麵那片林子黑壓壓的,看起來有些嚇人。

狄青一路都沒有開口,從唐曉的角度看去,帽簷遮蓋住了他的側臉,但或許就是這樣的背影和這樣一雙手,讓她莫名地有著安全感。

她沒有再追問,隻是走著走著,不知怎的,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在這麽高度緊張的時刻,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以前她媽並沒有明文規定門禁,但她最晚不會超過十點就回家,這還是實驗進行得太專注不小心超時了。更多時候,她研發藥劑晚了就直接睡在實驗室。即便是脫產的半年,她都沒有嚐試過走出家門,就連買醉的酒都是網上訂購的。

這是第一次呢,她居然荒謬地隱隱感到刺激,感覺生命好像重新煥發了活力。

唐曉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她自己,還是外星“唐”的意識在作祟。

哦,還有庫普,那隻蠢貓也有三四天沒歸家了,如果它把她那兒當家的話。

想到這兒,唐曉腦子裏又浮現出了剛剛那張慘白的麵具,雖然隔著二十幾樓的距離那麵具看起來隻有一點點大,但給她內心造成的傷害可不止一點點。

“哎呀!”

大概因為不用自己探路,注意力有點渙散,唐曉突然察覺腳下被什麽一絆,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向地麵撲去。下一秒,握著她的那隻大手反應迅速地將她往上一拉,她便毫無防備地撲進一個溫厚的懷抱中。

“你長點心眼!”懷抱的主人語氣是一如往常的不耐煩。

唐曉完全可以想象他眉頭輕輕蹙起的樣子,她立馬推開他,有些尷尬地著急解釋道:“你可以用精神力稍微托我一下的!我才沒有故意占你便宜!”

“這種時候不要浪費我的精神力。”狄青突然放開了她的手,然後甩下一句,“跟上。”就率先在前麵帶路。

“啊,等等我!”

這種便民公園通常不會太大,尤其是在B市這種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不過四五分鍾,兩人就拐出了公園,又繞了個彎,潛進了唐曉家附近的一所小學內。

教學樓道的閘門都帶著鎖,狄青重新將她扛上肩頭,翻越上了二樓,然後在唐曉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從兜裏摸出一根鐵絲撬開了某間教室的門。

啊啊,看到這家夥的動作,唐曉腦子裏突兀地蹦出“犯法”兩個字,隨後又說服自己這是緊急情況下的非常選擇,莫怪莫怪。

關上門,又處理了教室裏的監控設備之後,狄青將窗簾半拉上,直接坐上了靠窗的課桌上,頭微微偏著,以餘光繼續觀察著外邊的情況。

唐曉站在門邊,有些手足無措。城市的夜空早被霓虹燈染上昏沉沉的灰玫紅,不知哪兒來的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教室裏。

這樣的密封空間,這種類似逃離生天的感覺,以及死一般的寂靜裏清晰的呼吸聲,都讓她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要表現得自然一點。

唐曉想了想,搬開離自己最近的椅子試圖坐下,但凳腳與地麵摩擦發出的吱的一聲,因夜的寂寥顯得特別尖銳。

她脫口而出:“對不起。”

這所小學其實就位於她家小區背後,從地理位置來說可謂非常近,一想到或許那個戴麵具的人正在找著她,她剛放鬆的心又揪緊了,才驚覺兩手掌心全是汗。

不過,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現在也隻能相信這個套路了。

“你沒被嚇哭已經突破了我的想象。”

“……呃,你這算是在安慰我?”這算哪門子安慰啊,白瞎了一張俊臉。

庫普不在,唐曉在心底放心吐槽,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哼。”

因為太安靜了,兩個人都自然地放低了音量,不細聽,竟似情人間的低喃。

“你……你說的幫助我,是因為這件事?”唐曉再度追問。

狄青沒有否認。

“他們想幹什麽?”唐曉想了想,自己真沒和誰結下仇怨,“要不要報警?”

狄青“嘖”了一聲,就在唐曉以為他又會諷刺她的智商時,他破天荒地開口:“他們做事不會留下痕跡,警察去到你家不會發現任何痕跡,反而會把你暴露出來。”

唐曉輕輕“哦”了一聲,居然被輕易說服了。

“如果你執意要這麽做,我也不會阻止你。但既然你已經蠢到無藥可救的地步,還不如直接借我的劍,往脖子上一抹。”

本來完全可以截止的話題,他偏偏又要添上一句,唐曉趁著夜色大著膽子翻了個白眼。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空氣裏飄浮的尷尬感讓唐曉覺得呼吸困難。

“喀,我平常連朋友都沒幾個,他們找我到底想幹什麽?”唐曉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狄青並沒有馬上回答她,就當唐曉以為他打算無視她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說過,這個世界遠不是你所看所想的那麽簡單。”

狄青的目光本是投向窗外,說到這兒,突然撇回來望向她,微微一頓,思量之下說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研發出來的藥劑到底是什麽吧。”

“是什麽?”唐曉覺得自己好像卷入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我研發那藥的初衷不過是想遏製我媽體內的癌細胞罷了,但不到半年就出現了很嚴重的副作用。我後來也給媽媽停了藥,當然,我知道這很了不起,之後雖然我改良了藥的配方,但說了沒有臨床試驗,誰也不知道效果到底怎麽樣!”

“那看來你的改良成功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是,有個秘密組織,他們想讓這個藥劑的配方成為他們的專利。”

專利……

“他們要殺了我?”唐曉倏地驚呼,然後意識到聲音太大,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這、這、這種不可想象的事情怎麽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見狄青沒有反駁,她頓時寒毛直立。

啊!

“那嚴西城呢?”唐曉突然提起了這名字,過往的記憶如初升朝陽噴薄而出,他曾經對她所有的好又清晰起來,感覺心髒撲通撲通地飛快跳躍起來,“他……他是不是也被害了?”

她突然想起他的溫和親切,雖然還是惱怒於他的不辭而別,但……不在了?唐曉覺得腦子有些亂,難不成是她誤會了他,並不是他卷走了研究成果,而是作為知情者……他被害了?

唐曉突然感到很難過,眼淚不受控製地充盈了她的眼眶,模糊了視線,又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能讓她感受到自己並沒被這個世界拋棄。

隻是唐曉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回想起那段時間嚴西城的表現,他要她將所有的資料都整理成冊,有好幾次因她的慢進度突然發了脾氣,後續的研發反饋也不讓她參與,像是有目的地將她和其他研發人員隔離,一步一步……

比起他被害死在哪個角落,還是活著吧。唐曉沒出息地想。

她還是寧可相信他為了利益帶走成果,然後拿著一筆巨額資金遠走高飛了。

“鬼知道。”狄青再度把頭撇開,眼不見為淨。“嚴西城”這三個字一聽就是個男人的名字,莫名不爽啊。他也不知道這種不愉悅的感覺從何而來,或許他隻是覺得女人在這種生死攸關的關頭,還婆婆媽媽念叨著男女之情的行為真犯二。

又或許,她表現得不在意讓他自尊受損?

總覺得有些過度在意她呢……嘖,狄青蹙起了眉頭。

“嗯……”唐曉並未察覺狄青的心理大戲,帶著鼻音抹了眼淚。

狄青怒其不爭地瞪了她一眼,突然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第一次見你那次,你說你吞下了你所有的試劑,應該不是偶然。”

“什……”唐曉再度捂著嘴,壓低音量,“什麽?”

“那天我在你樓下的巷子裏也見到了麵具男,當時他應該在給誰打電話,說了一句‘完成任務’什麽的。”

“然後呢?”

“然後我讓他走了,抄近路看看你怎麽樣了。”

抄近路……

唐曉說了一句:“你怎麽讓他走了?”

“這種小嘍囉,不讓他走,豈不是告訴全世界你這邊出狀況了,得再派人來?”

“那他們還不是又派人來了?”

“嗯,是我的疏忽。我本以為他們篤定任務完成之後短期內不會再在你身上花心思,但沒想到他們還繼續留意著你這邊的動靜。畢竟按正常來說,一段時間後,你就得散發惡臭讓鄰居們發現‘屍體’了。”

狄青善意地隱瞞了因為使用了她的手機,而加速了她重新被盯上這件事的真相。

“啊,你講得好惡心。”

“前段時間我又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不得不說庫普的能力真的很好用,隻要精神力共享,就能使用它的‘意識侵占’技能。這技能可以影響人對所認知事物的大腦反饋,可惜延續時間不長,那些人很快就會憑自己的意識對強行灌輸的認知產生懷疑,因此需重複施予技能加強作用力,這樣做最大的缺點是對精神力的消耗太大。”或許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對話對狄青來說也是史無前例的,他意外打開了話匣子,“我本來想拖到你啟程那天的,不過庫普的能力到極限了。”

難怪最近覺得他“顯擺”精神力的時間變少了……唐曉為自己的缺心眼感到愧疚。

“庫普……”

“它說它要在少女的身上找慰藉,逍遙去了。它說它和你有意識結印,想找你時找得到。”

“哦。”唐曉沉默了一下,非常誠懇地說,“謝謝。”然後她吸吸鼻子,“不過你為什麽要幫我?”

狄青停頓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在他看來還是太纖弱的女孩,也不知怎的下意識地轉移了話題:“你知道手機也有衛星定位的吧。”

“啊?”唐曉狠狠一驚。

“所以我自作主張把它留在你家了。”

“哦哦,那就好。”

唐曉剛說完,隻見半空中突然飛過來一個本本,好不容易適應黑暗的雙眼勉強能分辨出那是她的學院錄取通知書。

狄青又朝她拋過來一個小東西,那是一個袖珍的手電筒。

“你那天沒看完吧,自己翻翻。”

唐曉這才想起她還真沒仔細看,她打開手電筒,把所有的文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隻見報到地址欄寫著:

答案在此通知書內,請各學員自行探索。

探索你妹!

通知書就這麽大,唐曉覺得不外乎火燒、濕水、煙熏,或者在封麵弄個什麽夾層,不過想想又覺得太不上檔次,直覺狄青甩手電筒過來的動作別有深意,但反複探照了幾次並未發現異樣……忽地她靈光一閃,指尖在通知書四角嵌著通知文書的鏤空雕花處摸了摸,發現雕花暗藏卡扣,精巧地卡在封麵封底的縫隙間,可以取出。

待她花了些工夫把所有雕花都取下來,一旁的狄青突然勾嘴笑了笑,隨之別過視線。

室內的窗簾乖順地自動拉攏,將手電筒的亮光與外阻隔。

那雕花邊長隻有一點五厘米的樣子,小巧精致。唐曉把玩了四個小三角一會兒,才發現四個雕花片彼此間可以相互鑲嵌,最終拚湊成一個四方形。然而拚湊起的圖案太小,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直至她的視線落在手電筒光束穿透小方塊的光影之上,這才大受啟發,她調整了下手電筒與方塊的位置,使之在同一水平線上,隨後投射在牆上的光影,勾勒出一張簡單的路線圖。

唐曉沉默了一下,不由得心生感慨——這真的是沒事找事幹啊,直接把圖印在背麵多省事啊。

狄青突然開口:“圖看得懂?”

唐曉繼續調整著光束的位置,自帶的學霸屬性綻放光芒,她猶豫了片刻:“這是……向西南部……嗯……S省和Y省交界處……”她腦子裏飛快地閃過全國各地的山脈分布圖,“橫斷山脈?”

狄青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她居然知道:“嗯,準備好了?出發。”

“出發?現在?”唐曉愕然。

“不然,你是想在這兒過夜?”狄青睨了她一眼,“黑燈瞎火的,所以你是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

唐曉被噎了噎,她直接把手電筒對準他,終於忍不住爆發:“為什麽不是你對我有非分之想?”

“噓。”狄青漂亮的輪廓在白光中光影交錯,他食指輕抵唇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隱藏在兜帽之下,隻見他輕巧無聲地躍下課桌,徑直走到她麵前,身高差距輕易形成居高臨下之感。他微勾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沒聽清,剛剛那話你再說一次?”

唐曉莫名感到心虛,她把頭一甩,拒絕承認一個男人在顏值上遠超於她:“出發!”

因為選擇相信他,唐曉決定拋卻對那未知組織的懼怕,勇敢麵對!

“等等。”

“怎……”下一刻,唐曉條件反射地接過他扔過來的包。

說好的友情呢?風度呢!

“重死了,自己背著啊。”狄青直接無視了唐曉略帶崩潰的隱忍,背手走在了前頭。

笑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輕輕綻放。

“嘖,快。”見她還傻愣在原地,狄青倏地斂了笑意,一臉嫌棄道。

唐曉跟著狄青上了學校附近臨時停車位上的一輛悍馬。

“悍馬”這名詞還是他告訴她的。

唐曉有點迷茫,說實話她對車一竅不通,但她深知B市向來不缺有錢人,哪怕在路邊停車位,也停著不少名車,然而悍馬略大的車型看起來太騷包了。

關鍵是,他居然有車。

“瞎子都看得出你在想什麽,‘啊,難道你不是出門基本靠走?’”狄青坐上駕駛位,睨她一眼,像模像樣地學了一句。然後他將劍甩到後排,係好安全帶。

唐曉收斂了表情,努嘴說:“劍士不是號稱劍不離身的嗎?”

“那個是比武時不小心贏回來的,感覺背著挺帥,就帶在身邊了,你喜歡可以拿錢來買。”

這是有多缺錢!唐曉恨不得對他多翻幾個白眼,以免傳遞不了她此刻內心的鄙視。

“你看過祖國大江南北,感受過壯麗河山嗎?”他發動車輛,突然問。

“沒有。”唐曉說完,忍不住繼續問道,“你後來明知道他們還盯著我,怎麽不早開車帶我去學校?”

“問得好。”狄青踩下油門,駛上馬路,大晚上的放下擋陽板遮擋監控,笑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因為他還真是出門在外基本靠走。

沿路風光無限。

唐曉才發現自己在過去這些年埋首在實驗室錯過了什麽,走出局限的那一方天地,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廣。

一路飛馳,累了就在服務區休息下,簡單吃點。就在她擔心自己會因坐車腰酸背痛,或他無人替換、精神不濟的時候,狄青拐下高速,在某不知名小縣城放棄了車,選擇徒步。

對的,就是徒步。

唐曉背著包,望著狄青從後備箱翻出個包包背著的舉動,一時無言……

想起他指導她買的各種物品,如便攜睡袋、防寒衣、瑞士刀、紗布、驅蚊水,無一不讓她深刻察覺到,他是有預謀的……這其實是《跟著狄青去冒險》節目組吧……

拜托,誰來拯救一下她啊!

在這之後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她便跟隨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嶺,有時在路過的村落裏討口飯吃,或繞進途經的鄉鎮上補充口糧,歇息一晚。她還學會了不少生存技能,比如獵個野味摘個野果,也難得她天生膚白,這麽折騰下來膚色倒沒太大變化,唯有過往常年缺血的蒼白臉頰,終於持久性抹上了紅暈。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他不一早帶她開車上路——以她三四個月之前的體力,絕對會死在路上!

而值得一提的是,她和狄青的感情也因這段“長途跋涉”突飛猛進,雖然還是嘴上不饒人,但在看到她很累的時候,拉她一把這種事,他做起來還是蠻讓人窩心的。

因此唐曉覺得他應該已經能從“陌生人”到“租客”到“朋友”再到“好朋友”這幾個身份上轉換一下了。

嗯,好朋友!幾乎沒朋友的唐曉啃著幹糧,默默含淚在心裏複述了一遍這個詞,還感激地看了對麵的狄青一眼,難得他沒扔過來一個“又犯二”的嫌棄眼神,她又深深感激了一番。

狄青睨了她一眼,突然開口:“濕了?”

“噗——”要知道唐曉以前是個死宅!網上那些該看的不該看的小黃文都看了不少,孤男寡女這種相處模式還是很容易擦槍走火的,把持到現在多虧她一身正氣,心中浩氣長存!因而此刻他這句話讓她這個純情美少女羞憤不已,直接噴了一句:“說什麽呢!不要臉!”

打回“朋友”階段!

不!同行者!

“這麽帥的臉,我為什麽不要?”狄青看她一眼,然後起身觀察了下附近,在兩棵樹之間係起了繩索。

唐曉便這樣看到他被雨淋濕的後背,想起剛剛趕路時下了一場驟雨,他是問她衣服淋濕了沒。

呃……感覺自己很蠢怎麽辦?啊,唐曉不要臉地想,反正事實上她還是很聰明的嘛,旁人的誤解就不用那麽在意了,於是清清嗓子,裝沒事地問:“咦,哪兒來的繩索?”

“有印象。”

“那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部電視劇。”

“所以?”唐曉有種不祥的預感。

“所以,我覺得這法子挺不錯的。”

“啥不錯?”唐曉說完,恍然大悟,驚叫道,“你是說我們睡在繩索上?”

“那你想睡地上?”

雨後的草叢濕漉漉的,唐曉一時無語:“為什麽?”

“變強。”

“我其實對變強沒有執念。”

“我有。”

“……這怎麽睡啊?還不如直接讓我躺草地上呢!”

“多給你綁一根。”他一副一本正經、深明大義的模樣。

“那也不行啊!”唐曉忍不住吼了一聲,“你真以為我是小龍女啊?”

“咻咻咻——”數十片樹葉擺出進攻的姿勢,直接靜止在她麵前。唐曉愣愣地看著它們,心裏呐喊:噢,No!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場景很正常?

狄青的嘴角隱隱揚了起來,但因背對著唐曉,並未被她發現。當繩索綁好,他轉過身來,挑起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站起來。”

你試試看幾十片樹葉像飛刀一樣對著你,能不能站起來?

站!

唐曉沒骨氣地照做了,狄青看她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不覺又有些好笑,玩心大起,挑了挑下巴:“閉上眼睛。”

“幹嗎?”如果要示範繩子睡覺法,那應該把眼睛睜開吧。

兩片樹葉直接飛近她眼睛,唐曉已條件反射地合上了眼。

緊接著一股屬於男人的雄性荷爾蒙味道瞬間籠罩了她,“嘶”的一聲,她聽到自己外衫拉鏈被拉下來的聲音。

“嗡!”唐曉的腦子頓時炸了,緊張得牙齒打戰,也不管還被樹葉飛刀威脅著,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幹嗎?”

他出其不意地彈了一下她額頭:“蠢死了。”語氣中藏著她完全沒注意的親昵。

“不要脫我衣服,啊——”

狄青拉著她的衣服,將她一轉,再一扯,將她淋濕的外套脫下,轉身懸掛在了剛綁好的繩索上麵。

唐曉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回過身摸著額頭一陣無語:“狄青!疼!”

“你該不會是偽裝自己蠢萌蠢萌的,假裝可愛吧?”

“我這麽可愛不需要偽裝!啊——”

狄青轉身精準無比地重重在她額上又彈了一下。

“那倒是。”他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啥?”唐曉瞪他,“你說啥?你是不是又在說我壞話?”

時值七月,夏日來臨,但山中溫差大,唐曉在短袖外套著她出門時穿的那件運動服。

這天已是通知書上規定的報到日,但目的地仍感覺很遙遠,事實上唐曉感覺自己已迷失在深山裏……正午時啃完幹糧歇息了會兒,現在感覺又過去了好些時候……

“錯過了我是不是就沒機會進去了?”

“還有多遠啊?”

“再走就快天黑了。”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啊?”

這些日子,唐曉走壞了兩雙鞋,也好些日子沒洗澡,心裏的擔憂快到達峰值,一直絮叨到狄青懶得搭理她。眼看又快登頂某座山峰,一口氣沒上來,她習慣性朝狄青伸出手,說:“搭、搭把手……”

唐曉沒料到這次狄青選擇了精神力,背後猛地被某股力量一推,腳下一輕,成功登頂。這些日子他最多能操控一下花花草草,一想到是因幫助她導致的精神力減弱,她便心存愧疚,如今看來,他的精神力應該恢複了不少,這樣她就放心了。唐曉望著懸浮在他身後的小石子,心生羨慕,她也好想就這樣飄著走。

“哇!”唐曉突然輕呼一聲。

入眼處綿延著大片森林,山巒起伏,山澗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蔚為壯觀。

饒是唐曉這些日子欣賞了許多不同的風光,此景此境仍再一次震撼了她。

“準備好了?”他突然問。

“什麽?”

“認知你所不知道的那個世界。”話音落地,狄青輕輕笑笑,毫無預警地加速向前,眼見他身影一轉,沒入林中。

哈?唐曉愣了愣,趕緊跟上,可在消耗了大量體力的情況下,他莫名輕快的腳步,帶給她很大的壓力。

隻是……跟得上!隻要不放棄,她就不會垮。是的,這些日子,唐曉終於發現了自己的與眾不同。早前那段時間,她自我感覺恢複能力變強以及傷口愈合速度變快什麽的,並不是她的錯覺,而是她……

身體真的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變化。

唐曉回想起上個星期,那次她在爬坡時腳底打滑,摔倒時手因支撐的關係不小心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種需要縫針的傷口,在她簡單包紮之後,熬到下山想仔細處理的時候,居然自愈了。

原本皮肉外翻看起來有些嚴重的傷口,奇跡般地自愈了!

這種突破她認知範圍的現象,唐曉第一時間不是因獲得超自然技能而欣喜,反倒有些莫名的恐慌。狄青大概早有所覺,見到這事並沒有表現得太意外,隻是像驗證了什麽般,似有感慨地說了一句:“真是讓人羨慕的能力啊。”

唐曉這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下意識屏著氣,直到確認了他的態度,才微微鬆了口氣,大概是他的坦率讓她懸起的心落地了吧。是的,雖然她熱愛科學,但並沒有愛到要為其獻身的程度——在確定自己有特殊技能之後,她特別擔心會被抓去活體解剖。

因為,連她自己都想給自己抽管血有沒有!

想到隱藏在暗處的神秘組織,她突然打了個寒戰,覺得自己這個技能一定要當成宇宙級機密捂爛在心裏。

唐曉居高俯瞰,山底儼然一個古香古色的城鎮,她完全沒想到,這幽靜的深山老林裏竟別有洞天,遠遠地似有幾聲吆喝,徒增喧囂。

“怎麽會?”唐曉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啊?這裏怎麽會……”

“這地方確實不在地圖上,衛星也探測不到,獨立於世。”

“哈?”

“這城鎮是通往學校的必經之路,那是報到點。”狄青比了比似是古城入口的地方,然後抬腕看了看手表,“離你報到的時間,隻差一小時二十分了。逾時不候,是他們一貫的作風。”

唐曉攥緊拳頭,好想把他吊起來揍一頓啊!

“別想了,你打不贏我。”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他抱胸涼涼地補了一刀,“這個時間點,你順著這條路全力奔跑,應該剛好能趕到。”

“啊——”唐曉內心持續正無窮崩潰狀,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故意往他身上一撞,倒是把自己撞得有幾分疼痛。她咬牙往前衝了幾步,但眼看要拐個彎,他仍停留原地,又刹住腳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底下有個宿敵在,我就暫時不現身了。”接收到她的視線,他說。

“啊?”唐曉一時間也辨別不清心底的複雜情緒,“那、那我……”

我怎麽辦?

她也直覺這話不妥,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對他產生了不該有的依賴。大概因為這麽長的時間裏,他算是她最親近的人,雖然他……愛耍賤。

“經我一番訓練,你應該勉強能在學院裏站住腳了,記住,”他挑了挑眉,嘴角輕勾的弧度竟透著一絲溫柔,“別丟我的臉。”

唐曉咬了咬唇:“我會把藥重新配置出來的。”

“知道了,滾滾滾。”他又一副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隻剩一小時十八分了。”

啊——

快跑!就在唐曉邁開雙腿打算全力奔跑時,她突然一聲尖叫,隨之就整個人飛了起來。

然後她就真的飄啊飄的,飄回到了狄青的身邊。

什麽鬼!

狄青隱隱歎了口氣,唉,本來手都不想握,打算省了這步的,居然還是舍不得……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隻感覺這個丫頭一臉驚恐的模樣真是格外礙眼啊!

嘖,狄青才不管,“勉為其難”地展開雙臂,攬了她一下,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又將她一把彈開,甩甩手,嫌棄道:“好了,你這下真的可以滾了。”

……這個人是白癡嗎!

唐曉從草叢裏掙紮著站起來,一時無語,他該不會是故意拖延時間,增加她什麽突破極限的難度吧!

“隻剩一小時十七分了。”他清清嗓子,提醒。

謝謝您了!唐曉咬牙爬起來撒開腿就跑,不好意思,從此這個好朋友,就隻是陌生人了。

直到她拐個了彎,看了一眼蜿蜒無盡頭的漫漫前路,才嗷了一聲,放開嗓子大聲吼道:“狄青,你個王八蛋!”然後在心裏默默抹了把眼淚,努力吧。

“嗬……”

狄青麵無表情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突然邁開步子跟了上去,嘟囔:“真是不讓人放心……這麽沒良心是隨了誰啊?”

暮色降臨,遠方的群山被夕陽染成美麗的水墨畫,霧色繚繞,霞光漫天。

便是在這如畫的景致中,遠遠瞧見氣勢恢宏的大牌坊之後,打眼處站著兩個領隊,其身後一字橫開一排人,清一色的小立領墨藍色製服,鑲金的雙排扣係得一絲不苟,肩章襯得每個身影英氣挺拔,皮帶恭謹服帖地束在腰間,皆手持黑色邊沿軍帽站得筆直,氣勢凜然。

夕陽西斜,數人的身影被拉得極長。

他們的前方,已整整齊齊地站了數排人,著裝各異,卻動作劃一,一副嚴正以待的樣子。

此景此情,令唐曉呼吸一窒,心如擂鼓。尤其是全力奔跑下她雙腿發軟,上氣不接下氣,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她聽到前排左側那人突然聲音洪亮地衝她咆哮一聲:“快!”

山林中似有驚鳥撲翅。

唐曉感覺自己被吼得心驚膽戰。

“十!”

“九!”

……居然還倒數!

“六!”

“五!”

……還有十餘米的樣子!

唐曉感覺自己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