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家陽台上有個男人?

“唐,醒醒。”

誰?!

唐曉突然從狼藉的地上驚坐而起,下意識就想扶額喊句頭痛,忽而她驚覺自己……

神清氣爽。

這一點也不像一個宿醉者應有的表現,難不成在喝酒這個技能上,她也天賦異稟?唐曉試圖爬起來,一動才發現除了神誌清明,喝酒後遺症還是挺嚴重,她全身肌肉酸痛得厲害,像是被人敲碎重組再敲碎再重組過一樣。而後她視線無意識地掃過地麵,立即拋卻嚴謹且自持的性子大聲驚呼道:“啊!我的試劑!”

全空了!

科學小狂人唐曉內心崩潰地看著和N個酒瓶子混雜在一塊的N+1個空試劑罐子,而地上並沒有什麽汙染、腐化的痕跡,突然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世上,比平胸更可怕的是,她可能把藥劑……全喝了。

她感覺“生無可戀”。

“不是‘可能’喲,是已經全喝了。”

唐曉腦子裏再度迸出來一個聲音。

“誰?”她嚇得整個人驚跳起來,她驚悚地環視了一圈空無一人的房間,搖著頭說服自己,“不怕不怕,科學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證明這世界上沒有鬼,這不過是幻覺,一切都是喝醉酒的後遺症。”

“嗯……倒也可以這麽說。”

那個聲音鍥而不舍地繼續搭腔。

“對,我什麽都沒聽見,房子裏並沒有人。嗯,酒精的影響力確實可以深入研究一下。”唐曉邊自嘲,邊笑著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啊,這種違背科學的事你讓她怎麽相信?

“你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唐?”那聲音帶著不解,自帶環繞音繚繞在她大腦內,隨即那聲音又帶著點調侃,“還有我明明在用腦電波和你通話,你捂什麽耳朵啊,喵~”

“有沒有感覺很不一樣?”說著說著,空****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了與腦子裏的聲音來源不一致的一聲貓叫。

“你老東張西望幹什麽,我在這裏!”

若沒有探索精神,唐曉也不會搞科研,既然搞了科研,出於追求真理、勇於探索的天性,她……她輕輕咽了咽口水,克製住恐懼感,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順著貓叫聲尋去,終於在背後發現了一隻通體黑色的小貓。

隻見那貓傲慢地搖了搖尾巴,然後一下子沒繃住,畫風突變地往她臉上一撲:“哦唐,你終於醒過來了。唐,你猜我是誰?我是庫普啊,喵~你終於醒過來了,喵~”

貓會說人話?

有鬼!

“在北京時間2017年2月23日淩晨三點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NASA又宣布了一個令人吃驚又興奮的新發現:科學家們通過斯皮策紅外太空望遠鏡,在距離地球約四十光年的地方,首次發現了七個地球大小的行星圍繞一顆恒星運行的行星係統,更重要的是,其中三顆行星位於母恒星TRAPPIST-1的宜居帶內,這一發現刷新了太陽係外圍繞一顆恒星運行的宜居行星數量……”

電視屏幕上女主播字正腔圓地陳述著,畫麵停留在七顆類地球行星的圖片上,唐曉本該有幾分興趣,然而她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這隻黑貓身上。

“啊唐,是特拉比斯特-1星球啊,還記不記得你帶我去過那裏,那兒的土著肌膚是藍色的,腳趾上長著蹼,耳朵下有鰓,能在水中呼吸。當然他們的牙齒非常尖利,對你我並不是那麽友好……”

唐曉要瘋了。

不過買個醉,醒來這世界好像出了什麽差錯。誰能用科學解釋一下,為什麽一隻貓會坐在沙發會看電視,還會用腦電波說話?

眼看庫普沒有暫停的意思,感覺腦子快爆炸的唐曉小心地嚐試著打斷它:“呃,不好意思庫普先生,我真的聽不懂您在說什麽。”

請您打哪兒來回哪兒去,我的世界太小容納不下您。

庫普一雙碧綠的貓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好一會兒,驀地透出幾分黯淡,腦子裏的聲音幽幽的:“我已經盡力了……你……沒能侵占成功嗎?”

“盡力”什麽?唐曉覺得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侵占”什麽?

她腦子裏飛快閃過“靈魂侵占”此類的名詞,往後大退了幾步,警惕地說:“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幹什麽?”

久等不到回答的唐曉,在這一刻完成了從嚴謹認真喜好鑽研的科學小狂人到小話癆的轉變。

“‘侵占’這個名詞讓我渾身不對勁,快回答我!”

“不是,我說你怎麽不說話?!”唐曉恨不得用晾衣服的架子戳它幾下。

“OK,我知道你隻能‘喵’,那請您用腦電波哼唧兩句,我已經準備好了。”

“不好意思我在問您話,請解釋什麽叫‘侵占’,這名詞到底代表及涵括了什麽?請您回答!”這個時候玩沉默真的好嗎,庫普先生!

“不好意思庫普先生,現在不是沉默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就‘侵占’問題展開一係列的討論及探索,這讓我很在意!”

“以沉默即默認而言,我是否能認為你已經侵占失敗了?”

“哦對,如果侵占成功,現在講話的人就應該不是我了……”

唐曉終於在恐慌的情緒中捕捉到了重點,是的,自始至終,在思考的都是她唐曉本人。

“如果你剛剛說的‘盡力了’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那麽這之後是不是沒辦法再侵占了?”

又是長久的沉默,突然庫普喵了一聲,斜了她一眼,有些蔫巴巴的,像是承受了什麽巨大打擊般蜷在沙發上,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看,這隻貓現在活靈活現地詮釋了沮喪這種情緒,很明顯在感歎命運的不公、時運的不濟,無精打采,甚至封閉自己、責備自己、怨恨自己,具體表現為自信心下降,並呈現出想逃避現實看不到未來希望的樣子,嗯……那應該就是了,它本來想幹什麽,但是失敗了。

啊,失敗了就好,真好!

唐曉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著她目前的處境——首先,她遇到了一隻會用腦電波講話的貓。這隻貓剛開始應該認錯了人,它叫庫普……可能是個……外星生物。

唐曉越想越荒謬。是的,她感覺親密的愛人“科學君”正離她越來越遠。

外星人?活的?還擁有什麽“靈魂侵占”的手段?

阿哈,即便唐曉腦容量過人,一時也無法接受,但好消息是它不但沒有成功,而且再也沒辦法成功。

那就先這麽著吧。

唐曉頭腦一片空白地得出一個結論:再也不能喝酒了。

是了,還有那堆試劑,該死的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吧,她這一刻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爆體而亡……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過去,唐曉腦子裏再沒有出現庫普的……腦電波。

這讓她稍微鬆了口氣,反正她也需要時間來整理這些已知的信息。但話說回來,它再厲害也隻是一隻貓,唐曉猶豫著要不要把它扔出去,不過穩妥點來說,在她滿腦子都是“科學君拜拜了”時,她堅定地認定,在沒有杜絕這隻貓會突然狂化變成哥斯拉之類的可能性之前,還是以靜製動、靜觀其變為妙。

想到這兒,唐曉皺眉看了下遍地狼藉的屋子,決定心寬一點,先收拾一下。

唐曉家是普通的三居室,陳設簡單,因為獨居,其中兩間臥房被她改造成冷藏室和實驗室,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試劑管及瓶瓶罐罐,客廳北麵堆了四台雙開門冰箱,填滿了整麵牆,除了角落裏那台塞了點食物,其餘的都裝著她心愛的試劑。

不過這段時間她太頹廢,冷藏室斷了電,基本上也就是陳列室的功能。

唐曉的研究方向是生物製藥,說起來可能有點不要臉,她自小學五年級第一次接觸生物,就發現自己可能是這方麵的天才,然後就成了生物老師的小跟班、實驗室的小助理。

因對研究有著天生的熱忱,再加上後來化學及物理知識的加持,及過人的悟性,她十五歲就在生物製藥方麵小有突破,並在國內外各類相關競賽及科研成果展上嶄露頭角,被媒體譽為天才少女。

隻不過現在新聞版麵都是娛樂及社會類的天下,傳統紙質媒體的影響力也逐漸衰減中,科研版的小新聞自然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點浪花。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她的生活還是會像從前那樣單純、簡單且快樂吧。

想到這兒,唐曉的眼眶突然有些濕潤,她看到客廳的桌子上插著已融化掉的蠟燭的生日蛋糕,自嘲地想起之所以買醉是因為昨天是她十八歲生日。

而她甚至連一個親人或朋友都沒有……

現在能跟她對話的,居然是一隻看起來有點愚蠢的貓。

“收斂點,我聽得到,‘愚蠢’什麽的。”那個聲音突然忍不住又響起,“雖然你本身大腦開發程度意外的高,但這並不妨礙我在智商上碾壓你。”

唐曉無語。

“喵~”

還是扔出去比較好吧?唐曉正猶豫著要不要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突然,她為了禦寒而全部關得嚴嚴實實的陽台玻璃門被什麽敲響了。

“咚咚咚。”那聲音清晰且富有節奏。

陽台。

玻璃門。

被什麽……敲響了。

唐曉靜靜地琢磨著這幾個組合詞,有些好笑地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為了嘲笑自己多心,還特地“百忙之中”抽空往陽台那裏瞟了一眼,驗證一下……

What?!

這一眼差點讓她心跳驟停,滿腦子閃過一長串“What?!”。

她家陽台上有個男人?

居然有個男人!

那男人身型高大精瘦,身穿一件卡其色及膝風衣,底下一件黑色貼身背心,這個角度望去甚至能看出他肌肉的線條,搭配一條簡單牛仔褲,因大兜帽蓋著臉所以看不清模樣,在他身後,白雪紛飛,寬大的衣擺正放肆地迎風飄揚……

客廳的電視屏幕不知何時已播放完新聞,正進行天氣預報環節。

“……B市,小到中雪,零下七攝氏度。”

唐曉發誓她一點也不關心這男人不合時宜的騷包穿著,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家在二十三樓啊!

此刻,科學小狂人的內心是崩潰的。

二十三樓!

沒錯就是二十三樓!所以,她家陽台?確定沒有敲錯門?

崩潰呈現正無窮狀……

她十八歲生日的這天,天空下著雪,寒風凜冽,空氣卻難得的清新。

這天,她醒來時發現喝光了家裏的試劑,沙發上蜷著隻會用腦電波說話的貓,並且隻能帶著恐慌的情緒,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推開了陽台的門。

寒風隨著陽台門的打開,呼呼地灌進來,吹得唐曉一個激靈。

她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醞釀或過腦子什麽的,一聲尖叫已經衝到了嗓子眼。然而沒來得及喊出口,就感覺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整個人被淩空提起,並以飛快的速度壓向了客廳牆壁。

唐曉的後腦勺重重地撞擊在了牆上。

“啊!”尖叫轉化為痛呼,音調也由往上轉為向下,但並未能引起注意。

“哦,抱歉抱歉,我隻是不大喜歡女人尖叫,一時失手……”那男人邊進門邊開口,隨之補充了一句“我敲過門的”便算作對他此刻違法行為的解釋,並善意地帶上了推拉門。

唐曉在疼痛中領悟到,他在言語中承認了他是導致她剛剛所遭遇的懸疑事件的幕後黑手……而伴隨著他最後一個字音結束,施壓在她頸部的作用力突然消失,下一刻,她因失重而一屁股摔坐到地上。

“痛……”唐曉痛得眼角飛出淚花,但更多是因接踵而來的靈異事件引發的想吐血倒地,從此再也不起來的深深的挫敗及抑鬱感。

她的科學人生呢?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逐漸崩塌,甚至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對,她一定還在宿醉,都是夢!追求真理的唐曉自欺欺人地想。

“哦,抱歉,失手失手。”那男人似乎瞥了她一眼,再度補充了一句。可所謂的道歉並沒有多大的誠意,讓人意外的是,男人的聲線是清亮的少年嗓音,帶著點與生俱來的孤傲感,恣意且不受拘束。

他肩頭上的雪花已經消融,全身帶著點濕意,而他腳上那雙黑色短靴毫不客氣地在光潔發亮的地板上留下幾個腳印。他邊隨性地打量著唐曉的三居室,邊開腔:“放輕鬆,我對你沒興趣,對你這屋子也沒興趣,對你屋子裏的錢財更沒有興趣。”

隨後他狀似無意地睨過原本還蜷在沙發上,此刻正盡全力縮在陽台拐角處瑟瑟發抖的黑貓庫普,稍作停頓。

“不要看我!”

唐曉因腦中突然響起庫普高亢的驚呼,嚇得罵了一句髒話。

男人似乎在兜帽下勾了勾嘴角,多賞了個眼神給庫普,話中帶了些笑意:“你這玩意兒挺有意思。”

隻見庫普的貓爪子筆直地向唐曉一指:“她更有意思!”

……她一定要把它扔出去!

唐曉掙紮著爬了起來,微微貼著牆,這個姿勢能讓她稍微有點安全感,她現在已經沒辦法思考他到底是怎麽跨越二十三樓六十多米的高度上到她家陽台,反正經曆了被“無形的大手”甩到牆上的她,現在的接受能力絕對達到了新境界。

她警惕地問:“那……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白癡!什麽‘無形的大手’,那是精神力!他能將精神力實體化!”庫普感覺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在提點這個地球人,就算是看在她和它的主人擁有同一個名字的份上吧,“你知道將精神力實體化是多難多可怕的一件事嗎……”

“可怕?”男人的聲音依舊帶著笑意,“我喜歡這個形容詞。”

唐曉內心崩潰。

庫普喵了一聲:“啊!我不是屏蔽掉你了嗎?難道我屏蔽不了你嗎?不不不,大人,我隻是一隻貓,喵~”

唐曉:……好蠢。

“我先確定一下,”男人似乎正在掃視被唐曉掃到一塊的瓶瓶罐罐,隨意地問道,“你是唐曉沒錯吧?”

“沒錯!”庫普搶答。

關鍵時刻,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腦電波全開:“她是!她就是唐曉!大人,放心地確定吧,就是她!她的身份證放在她房間書架的第二層,她剛剛昏迷的時候我看到的!如假包換!”

一定有什麽試劑能讓這隻貓永遠閉嘴,唐曉陰暗地想。

“那就好。”男人說完,停下了對屋子的打量,而後站成一棵挺拔的青鬆,麵對她站定,並將兜帽放了下來,終於露出了真顏,微微一笑,“認識一下,我叫狄青。”

他眼眸微垂,低聲感慨:“沒死就好。”

震撼中的唐曉自動忽略了他後半句話,她發覺哪怕前兩天還斷定自己已心如死水,卻還是無法忽視這男人的美貌給她造成的視覺衝擊……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她腦子裏突兀地冒出這句詩。

男人意外的年輕,尤其一雙眸子好看得緊,幽暗深沉得宛若宇宙至尊藝術家手中精致至極的作品,找不到一點瑕疵,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輕抿成讓人遐想無限的完美弧度,讓人不得不感慨他臉上的每個細節都漂亮得恰到好處,足以讓每個見到他的雌性生物都為之沉迷。

隻是唐曉不算正常的雌性生物,在初時震撼過後,她的思緒飄遠,想起另外一位如蓮之香遠益清、亭亭淨植的男人,那樣的溫暖,她怕是再也感受不到了吧……想到這兒,唐曉眸子裏閃過一抹黯然,也罷,感受不到就感受不到吧,反正日子總歸要過的。

哦,他剛剛還說了什麽話來著……唐曉回神,多看了一眼他過分漂亮的容貌。

不管了,反正眼前這位的盛世美顏,很明顯她Hold不住,也無福消受……

咦?!

……咦咦咦?!

唐曉腦子裏雖這般想,可她突然像是行為失控般,整個人動作敏捷精準地朝狄青撲了過去。

What?!

眼看著狄青的臉突然放大,唐曉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這種情緒比今天遭遇的任何一件事都要來得洶湧。

不!要!啊!

“呃?”

那什麽神秘的實體化精神力再次出現,唐曉發覺自個又被壓著往牆上一撞,後腦勺與牆碰撞發出嘣的一聲,痛得眼淚又飛出兩滴。

但這回她也顧不得疼痛了,一隻手捂著撞疼的後腦勺,一臉真摯地解釋:“剛剛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所有的舉措都不是我做的。我的意思是,即使你看到的是我,也不能代表是我,這麽不知羞恥的行為,絕不是我這個一本正經、循規蹈矩、熱心鑽研的美少女做的!”

狄青完全沒在聽她講什麽,而是一副受驚嚇的模樣:“很危險啊,我剛剛差點一劍劈了你。”

話音剛落,唐曉再度脫離作用力而摔倒在地,她有些懊惱自己吃過一次虧沒有提前做好準備,聽他說完,才瞥見他身後真的背著一把劍……

她向來是帶著疑問去看待這個世界的,這一次,她卻對他方才的話深信不疑。

差點一劍劈了你——她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可剛剛那脫軌的行為真不是她所為!明明腦子裏還想著別的事情,怎麽行為卻如此不受控製?

“庫普,你給我滾出來!”唐曉怒了,她百分百是被不好的東西附身了。

不料庫普縮在角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難得沒有無視唐曉,回應道:“我也得捋捋。”

“好了,說正經的。”狄青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手指隨性地勾了勾,地上數個瓶瓶罐罐憑空飛起,夾雜著酒瓶在空中隨意地變換著位置,動作雖是無意,卻更像在鍛煉他的操控能力,而後接著說道,“你不需要知道我從哪兒來,總之我是來幫助你的,順便做一筆交易。”

“幫助我?”唐曉從來沒像此刻一般,覺得自己腦子完全不夠用,接二連三的問題壓得她喘不過氣,“交易?”

“前麵那件事交給我就好。至於交易,你之前是不是研製過什麽特別強的止血藥,然後成果被誰拿走了?”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還記不記得配方?與之相對的,我可以額外幫你完成一個心願,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有!”來不及深思狄青怎麽會知道她的研發成果被帶走這件事,她又想起了那個將成果帶走的男人,唐曉感到有些難過感傷,然而狄青的後半句又讓她摒除雜念,心生冀望,回答得沒有半分遲疑,“讓我媽媽複活!”

狄青難得被噎了一下:“嘖,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又不是神仙,我有那本事,還問你拿什麽藥!”

唐曉垂眸,遮掩住眼裏的失落。

狄青點點頭:“再想想,還想要什麽?”

“沒有了。”她搖了搖頭,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但仍保持著警惕。她又瞄了他一眼,卻迅速收回視線,怕自己再度被他的臉刺激到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實話實說地開口,“其實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哪種藥,止血藥市麵上很多,也需要對症下藥,我隻研發藥劑,不會看病。你也看到了,我的冷藏室目前是空置的,實驗室的架子也隻剩下些原試劑,所有的半成品和成品都被我……喝光了,我現在也拿不出什麽與你交易。至於幫助我……”

唐曉瞥過那隻同樣非法入侵的黑貓,帶著私心指了指它:“我想我目前並不需要幫助,但你離開時如果能順帶拎走它,我會很感激你的。你剛剛也感應到了,它會用腦電波說話,所以你今晚出現的事會不會被它到處亂說,我可不敢擔保。”

她想了想,瞥了一眼陽台,幹咳了一聲:“如果你覺得原路返回很辛苦,門口在那邊,”她善心大發地指了指與陽台推拉門對應的正門,“出門左轉,那兒有電梯可以下去,走出大門直走不遠就是小區門口。滴滴、的士、公交、地鐵,出行方式很多,你就算搭乘火箭走我也不會驚訝的。放心,我不會追究你非法私闖民宅的行為,更不敢肖想你,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保證都會爛在肚子裏,絕不會跟任何人提起。”

一口氣說完,唐曉深深吸了口氣:“我會假裝今晚什麽都沒發生過。”

狄青:……這女人真囉唆。

他靜靜地盯著唐曉,空中的玻璃瓶子也隨著他的沉默靜止在空中,突然,所有的瓶瓶罐罐落地,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唐曉縮了縮脖子,感覺神經再一次繃緊。

“既然你不需要幫助,也不想交易,那好吧,我本來也不想出動這一招的。”狄青突然輕聳肩頭,嘴角勾出個邪肆的笑,下一秒,根本沒讓她有時間反應,一把劍連同劍鞘抵在她頸部,劍身僅微微亮出,就折射出凜冽刺骨的寒光。

唐曉這一瞬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

“通常情況下呢,”狄青微笑,“它出鞘是要見血的,但今天或許能為你破個例……”

他加深了笑意,倏地眯起了眼睛:“給你一個小提示,我這人不喜歡被拒絕。”

“我也不喜歡等待。”

識時務者為俊傑。唐曉咬咬牙,擠出個尚算友好的笑容,眼睛盡量笑眯成月牙狀,那是她表示“親切”的最佳方式,她望著他說:“狄先生,你這種樂於助人的性格真是讓人欽佩不已啊。嗬嗬嗬,不介意的話請先幫我個小忙。”

“你說。”他也笑著。

“放心,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簡單,”她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請你和你的劍,都離我稍微遠一點。”

狄青沉默了片刻,手腕翻轉,收劍歸位,而後也眯著眼睛笑了笑:“的確是舉手之勞,很高興見到你的思想覺悟這麽高。”

唐曉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計較:“你到底要幫我什麽?”

今天算長見識了,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人,無親無故的,硬湊上來算什麽事?雖說她最近過得確實苦兮兮的,但也不至於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好吧。

她說得有些不情不願:“所以你幫完我的忙之後,是不是拿了藥就會走?”她特地強調了下“我”。

“你所遇到的問題有些棘手,但已暫且擺平,在我想到徹底解決的方法之前暫且不提。至於藥,或者配方,在你養成酗酒的愛好與習慣前最好先給我。”狄青一臉嫌棄,因禦寒而密封的空間裏依舊彌漫著殘留的酒精氣味。

“我沒有酗酒的愛好與習慣,謝謝。”唐曉說得一點不心虛,“還有,我到底遇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

“等你需要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她忍!

唐曉多少還是忌諱他的劍,思考了下目前的處境,反正她孑然一身,最近的日子也過得糟糕透頂,想她也曾被譽為生物製藥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現在不但淪落到躲在家裏買醉,醉酒後發現自己同時置身科幻劇及武俠劇之中,居然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荒誕心境。

也罷,她輕輕聳肩:“那好,我附加一個條件,你到時候必須把它帶走。”唐曉指了指那隻陷入沉思的貓。

狄青點了點頭:“這個好辦,我現在就可以做到。”隻見庫普應聲騰地而起,徑直向陽台飛了過去,但好在陽台推拉門還是關上的,稍稍阻礙了它的“消失”之路,隻見它四肢亂舞,淒厲的腦電波在唐曉腦中響起:“不要啊,聽我說,唐!唐曉!我能解釋你的失控!我能!隻要再給我點時間!”

“……你先把它放下來。”

狄青不悅地皺起眉頭:“嘖,你們女人真麻煩。”話音剛落,庫普被淩空一甩,“喵”地慘叫一聲,貼著玻璃門及地,一副貓生好悲慘的樣子。

狄青也不客氣:“喏,你提的要求我都做到了,還多送了一個,未免夜長夢多,現在把藥和配方給我吧。”

唐曉特想說“你們男人真厚顏無恥”。

她努努嘴:“你說給就能馬上給啊?你也知道成果被帶走了,有些細節和劑量我一時也沒法確認,因為臨床試驗這塊不是我負責,得給我時間再回憶一下。而且……”她一時語塞,感覺傷口又被撕開,而且就在那個男人帶走所有研究成果記錄報告之後,她先前待的實驗室一夜之間變成了正在整修的廢棄倉庫……

當時那倉庫還是他提供的,傻子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而且我現在沒有實驗條件。”

“有件事我再確認一下。三年前,你第一次得獎之後不久,還記不記得一年前有個戴帽子戴口罩戴墨鏡,神神經經的,跟我差不多高,手上纏著厚厚繃帶的男人曾經找你拿過藥?”

呃……那時她處於人生巔峰吧。

“……記得。”

那個包得像個中了深度巨星幻想症的家夥,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不好意思因為我太帥太耀眼了墨鏡沒法拿下來怕帥瞎你”,然後從屁股後褲袋掏出幾張報道過她的剪報,一張張展開,對著她的臉認真比較了報紙上的相片半天。她沒當場尖叫逃走是她修養太好,不是他看起來太像變態怕表現太衝動被捅兩刀。所以那個扭扭捏捏很長時間後說“哎呀皇天不負苦心人,你太難找了哈哈哈”讓她以為要向她告白結果隻是討藥的男人……

真的……想忘也忘不掉啊。

唐曉沉默了一下:“我先糾正一下,那位先生是偷過我的藥,不是拿。因為在他偷藥之前,我已明確拒絕了他。”

“我當時就跟他說了,那藥劑獲獎隻是因為我在創意上的突破,沒經過任何臨床試驗。當時已經有相關團隊想繼續深入研發,但在出結果之前,貿然試藥很危險,即使他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也不行……”在專業領域,唐曉向來是強硬的,她瞄了一眼他的劍,決意拒絕相信它會再度擱在她脖子上的可能性,繼續開口,“事實上,他偷走的試劑是我的實驗失敗品,試藥沒事隻能算他命大……”

“他確實命大。”狄青似是回想起了什麽,勾勾嘴角,“不過既然沒有臨床試驗,怎麽可以斷定是失敗品?”

“配製試劑的時候,要充分考慮到各元素的功效及融合時可能發生的化學反應,需要精密地掌控配比,我在實驗時鼻子癢打了個噴嚏手抖了抖,那試劑裏添加了我未經過測量的試劑量,你說它是不是失敗品?我正打算集中銷毀。”

“可在當時,藥挺有效。”

“有效?試藥多久了?臨床追蹤報告呢?確定是藥物起效?藥量是多少?針對的是哪種臨床病症?有無不良反應?有無後遺症?試藥時有無並服同效藥物?你知不知道藥劑最重要的是安全性和穩定性?”

“不知道,我隻是幫他帶句話。”狄青坦**地看著她,原本臉上的不耐煩被收斂幹淨,可身高差距形成的居高臨下感依然存在。

“謝謝。”他說。

唐曉因這突轉的畫風一愣,猶豫了片刻:“呃,真要感謝我最好出門左轉。”

狄青一副沒聽到的樣子,轉移了話題:“三間房就一張床?”

唐曉驚恐地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的沙發太短了。”

“不可以!你上一分鍾不是還在道謝嗎!”唐曉無比痛恨自己與人相處的社會經驗不多,她琢磨不透這人的跳躍性思維啊怎麽辦!

如果他這話是她理解的意思……唐曉沒克製住情緒:“表示感謝的最好方法就是消失!消失!出門左轉,消失!”

“沒聽見。”狄青餘光往唐曉的臥房瞄了一眼,隨意地掏了掏耳朵。

“怎麽可能沒聽見,你是聾子啊沒聽見!眼睛往哪兒瞄啊!”

“嗯?”狄青微微歪了點腦袋,微笑道,“什麽,我沒聽清?”

……玩劍的男人果然玩得一手好“賤”。

“‘嗯’你個頭!”唐曉被氣得講了粗話,“不可以!沙發不可以!床也不可以!就連地板都不可以!你殺了我也不……”她無語地望著脖子上再度出鞘的劍,還有被劍氣切斷的幾縷發絲……在她眼前飄啊飄的……

她慢慢地閉上了嘴。

嚇死人了!一言不合就拔劍怒懟,絕對是病,得治!

“嗯?”狄青故意又“嗯”了一聲,加深笑意,“我看你這地方挺大,借來住住可好?”

不好!

唐曉拒絕回答,反正隻有睡陽台她還可以考慮一下。

“大人!”庫普突然強勢插話,“她讓您睡陽台!她巴不得您冷死在外邊!”

“哦?”狄青換了一個語助詞。

這個時候假裝若無其事,場麵會不會很尷尬……就在唐曉在心裏把庫普罵了個狗血淋頭時,她隨意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

“那看來你是同意了。”

同意個毛線啊!

“我……”

“嗯嘿嘿嘿~嗯嘿嘿嘿嘿~”鈴聲是無神論者的唐曉惡趣味發作設置的鬼叫聲,此刻幽怨地打斷了唐曉的抗議。

啊,有人給她打電話?

意識到這一點,唐曉居然有些感動。大概平日裏宅慣了,與外界交流少,這頹靡的大半年裏,除了叫外賣,平素連個推銷、詐騙電話都沒接到過……

但在在她十八歲這天有人給她打電話!唐曉想都沒想就推開了狄青的劍,頗有些英勇就義的感覺,居然順利推開了……而等她看見來電顯示之後,心情都澎湃了,眼眶濕潤,以至於接起電話時,聲音都有些顫抖:“喂?您好!您好秦教授!您、您找我啊?”

話說到這兒,唐曉積壓已久的各種情緒全湧上心頭,母親逝世後的這大半年裏,她喜歡的人帶著她的研究成果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連最愛的藥劑研究也無法撫平她心裏的空虛寂寞。更何況,現在她的屋子裏還多了隻會發射腦電波的貓,以及一個徒手爬上二十三樓後動不動拿劍架她脖子的男人。

想到這兒,她有些哽咽:“秦教授,近來可好?先前、先前聯係不上您,我還以為您……不願搭理我了……”

手機那端的聲音聽起來和藹可親:“沒那回事,嗬嗬,我隻是去了一個不方便聯絡的地方。今天是個好日子啊,美國航空航天局那群家夥都願意公布類地球的事情了……”那邊似乎有人在提醒他什麽,隻聽見秦教授“是是、不提不提”應了兩聲,回歸話題,“話說回來,小丫頭生日快樂啊。”

“嗯。”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唐曉心裏百感交集,又是感動又是委屈,小聲了應了一句,“謝謝。”

“不過今天找你,確實有一件正經事。丫頭,兩年前你母親生病後,你就輟學了對吧?”

“嗯。”她抽了抽鼻子。

“那就長話短說吧,你還想不想繼續生物製藥這方麵的研發工作?有沒有無論遇到什麽困難,也一定要克服,堅持到底的決心?”

“想!”唐曉精神一振,未有絲毫遲疑地應道,“我有決心!”

自從大半年前她媽媽意外逝世,她就想努力從自責低落的情緒中抽身振作,可是,在他——那個曾說會永遠陪伴她鼓勵她支持她的男人——失蹤之後,她更受打擊,差點一蹶不振。不過媽媽在彌留之際對她說的話,始終鼓勵著她。

——寶貝,媽媽愛你,媽媽謝謝你,替媽媽好好活下去。

字字千金,這也是她嚐試聯係秦教授的原因,隻是在這段時間接連的“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之後,再度受挫的她隻得喝酒買醉了……

“那想來你應該不會怪我自作主張了……”秦教授的話打斷了唐曉的回憶,“這次離開,我去了一個地方,我想那個地方或許……會很適合你。那裏有世界頂級的實驗室配備,有頂尖的研究團隊……”說到這兒,秦教授頓了頓,嗬嗬一笑,“還有一群熱血的家夥!而我在那裏有位老朋友,我把你之前的研究報告給他看了,他和學院決策層方麵的人商量後,決定破格錄取你,過兩天你應該就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學院?”

“我沒說嗎?華夏特別軍事學院。”

“軍事學院?”她努力搜索前段時間關注過的高校名錄,呃……沒印象……最重要的是軍事……學院?確定?

“傻孩子,關鍵在‘特別’兩個字啊,關於學校的詳情我現在也不方便跟你說太多,你遲早會了解的,我隻想強調一點,那可不是讓你享受的地方,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對,吃苦的準備。”

“哦……”感覺她好像答應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不過放心,你畢竟是特招生,他們不會太為難你的。但是……”秦教授話鋒一轉,言語中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認真,“答應我,為了我這張老臉,無論多艱苦多困難,也一定要堅持下去。”

“……是!”唐曉頓了頓,應答時,感覺自己無比放鬆,也前所未有的堅定。

隱約聽到電話那頭有人喊秦教授上飛船什麽的,唐曉未作他想,覺得自己大概聽錯了,無非是上船或者上飛機什麽的吧。

“好了,我還有些事,最近也不在服務區,以後再聯係。注意查收快件!一定要好好堅持喲!”

“是!”

“我再說一句,好了好了……”電話那邊似乎有人在催促,秦教授的聲音再次變大,“你也聽到了,我現在有些忙,希望我回來後,能在‘那個地方’見到你。”

“是的秦教授!再見秦教授……”

“是?”唐曉剛掛斷電話,狄青帶著嘲諷的冷笑聲就傳來,他眉頭輕挑,“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說完他從上自下掃了她一眼,滿眼鄙夷,“就你這身板,那地方的大門你都邁不進去。”

“你管我邁不邁得進去!還有,你偷聽電話的行為嚴重侵犯了我的隱私權!”

不對……唐曉放下手機抬頭:“你聽說過那學院?”

“對,我居然沒想起來,要保命的話去那裏確實是一個好選擇。”

“保什麽?”唐曉一時沒聽清。

“那兒的實驗設備倒是挺先進的,試劑也很齊全,你說的安全性和穩定性應該能得到保證,嗯,你就到那兒去把我需要的藥劑複製出來吧。”狄青完全無視唐曉,自顧自地繼續道,“嗯,這樣兩個問題都能得到有效解決。”

說到這兒,狄青睨向唐曉:“為了你不至於第一天就被踢走,來吧。”他突然勾勾嘴角一笑,猛地把劍往唐曉擺在客廳的實木茶幾上一插。

劍連著劍鞘一並……入木三分。

這不科學!她顫抖著,她家的茶幾是實木的!

“現在開始訓練。”

“哈?”唐曉滿腦子問號,條件反射地瞪向他。

結果那搭配幾分壞笑、顯得分外有魅力的精致臉龐映入眼底——咦?

咦?!

唐曉驚悚地發現自己再度行為快於思維地向他撲去,下一秒,不待她反應,她整個人被他的精神力毫不留情地包裹著極快地飛撞向牆角,即將撞上時,又猛地止住——但她寬鬆的衣擺卻隨之輕輕拂過牆麵,顯得驚險無比。

唐曉心裏一句“好險”還沒說完,那股無形的力量壓著她的頭往牆上撞了一下,不算太重。

“不要覬覦我呀。”狄青不耐煩。

“不是我!啊!”又撞了一下。

“不要肖想我呀。”狄青滿臉嫌棄,“你們女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他嘖嘖兩聲,再度瞄了一眼這屋子,最後把視線停留在他來時的……路上。

“嗯……”狄青作認真思考狀,“你是第一次訓練,從二十三樓爬下去可能有點困難。”

What?!

開什麽國際玩笑,二十三樓?二十三樓!

爬下去?!

外麵下著雪,這叫“有點困難”?腦子壞掉了吧!

“算了,”狄青不免惋惜,以“無形的大手”抓著唐曉往正門走去,拍板決定,“那就先爬樓梯吧。”

現在?她十八歲生日這天?

……門已經開了。

唐曉被灌門而入的寒風吹得整個人抖了三抖。

啊,節奏太快,她跟不上!

狄青一臉“算了,就要求簡單點吧”的樣子,把大兜帽戴上,說:“看在你第一次訓練的份上,先勉強爬十個來回吧。”

唐曉懸在半空中忍無可忍地開口:“狄先生,你說你那把劍出鞘是要見血的,不要為我破例了!”

給我來一劍吧!

殺!

唐曉悲憤不已,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她紅了眼,拚盡全力地朝他進攻,不夠快!還是不夠快!

不過幾個回合,那個站在製高點上、有著銀灰色的頭發及眼瞳的男人,白淨臉龐上慢慢地露出一抹冰冷到極致的笑,惋惜,帶著因為高傲而不經意泄露出的憐憫。

“你太弱了,唐。”

你太弱了……唐曉感覺自己好像在某個時刻也說過這樣的話。

——你太弱了,淩初。

不對,她為什麽會用到這個詞?他是誰?唐曉不停地反問自己,可她沒有時間思考,紅著眼看著他手持激光劍,毫不留情地以一己之力,殺了前來阻止他的人。

她的耳邊是接連不斷的怒吼與悲號,還有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軍隊,不絕於耳的爆炸聲……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唐曉發現自己如利劍出鞘般衝了上去,手裏的激光劍與他的激烈碰撞了幾個回合,隨後一個毫不留情的重擊,她被擊退撞在堅硬的石塊上。

她感覺自己有些眩暈。

不要上去了,會死的……她勸著自己,不對,她不應該這麽說,那她應該怎麽說?她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混亂。

隱約中她看到不斷有人朝那個男人撲去,那些人皆穿著深色的戰服,耳朵尖尖的,手中的劍仿佛隻會出現在電影中,發出藍幽幽的光。

看著他們,唐曉心揪得難受,感覺眼眶有淚……

而他們的身後,是廣袤的……宇宙?

唐曉忍痛站起來,眼睜睜看著那人帶著淩人之勢,登上了氣勢恢宏的戰艦,臨行前,宛若隔著萬水千山般回望了她一眼。

殺!

唐曉發現自己再度衝了上去,太慢了,追不上啊——那之後,是戰艦連波的強勢攻擊,整個星球遭受了毀滅性的大爆炸,她不可幸免地被火光吞沒……

天才蒙蒙亮,但昏暗中仍能確定這是她所熟悉的臥室,熟悉的環境讓她心安。她短暫性空白的腦袋慢慢地恢複意識,突然重重地鬆了口氣,是夢啊……

她下意識地摸著怦怦跳動著的心髒,感覺太真實了。

太真實了,怎麽會真實得如此可怕?

她坐在**發了會兒呆,這兩天記憶的畫麵慢慢在腦中浮現。

酒!

黑貓!

男人!

對,庫普可能知道她為什麽會做這個夢!

“啊,痛痛痛,腿要斷了!”因為不小心扯動四肢,她痛呼出聲,是了,就在昨天,她經曆了一場慘絕人寰的爬樓訓練……臨睡前她幾乎是爬著上的床……

她捶了捶已經微麻的大腿,全身酸痛得讓人想哭,而最可怕的是那如魔咒般仍在耳邊繚繞的冷嘲熱諷。

一個男人怎麽可以那麽冷血無情!

“快一點,就這十幾級階梯,你是打算爬到明年嗎?”

“快,快!答應那什麽秦教授會堅持到底的時候,你不是信心爆表嗎?”

“早知道你很廢,但沒想到你這麽廢,完全刷新了我對廢材這個詞的認知啊。”

“連爪子都出動了,你果然就是個刷新我世界觀的存在。”

“起來,別坐著,才二十二層樓就累成這樣,我的劍都在嘲笑你。”

“我說,你該不會以為會有什麽八人大轎把你抬去那個地方吧,相信我,你絕對會成為那裏的一個災難。”

“嘖,這麽孱弱地生活在地球上,你怎麽沒有羞愧而死?”

……

這混蛋,她堅信終有一天會風水輪流轉的!

“嚷嚷什麽?”

“啊,嚇死了!”狄青的聲音突然穿透回憶真實地出現在耳邊,唐曉驚呼了一聲,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抱著劍出現在她臥室門口,單腳膝蓋微屈踩著門框,身子半倚。

即便唐曉的睡衣很保守,她還是迅速拿起被子遮住身子,這樣能讓她有安全感一些,然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對,她明明鎖了臥房門的……待會兒加道鎖!

大概是昨天他惡魔般的形象太深刻,偶爾不小心再看到他的模樣,也沒再做出“撲倒”這個脫韁的動作……

但此刻,他的風衣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脫掉了,原先綁起來的一點點小馬尾散開來,頭發淩亂卻……淩亂得很好看,襯托得他整個人慵懶而隨性,而那件貼身黑色背心下,是完全符合大眾審美觀的完美勻稱的體型,肌肉緊致結實。

食色性也。

像她這種偏好斯文優雅男的小姑娘,美色當前,視線也不由自主地順著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往他的腹部延伸……順便很自然地對他應有的巧克力腹肌稍作想象……

“嘖嘖嘖,看看你那充滿邪惡的視線。”

唐曉惱羞成怒了,最可惡的是,這次真的是她本身自然而然的生理動作:“滾,誰看你!我允許你睡我家客廳了嗎?我同意你住下了嗎?你怎麽還在這兒?你這是私闖民宅,違法的!我要報警!”

是要頒個厚臉皮獎給你嗎!唐曉憤然,想起他最終留下的原因……

“你報警的話,手可能會不小心被我砍斷哦。”

壞人!要下地獄的!

相信科學至上的小姑娘的世界觀確實已經有些扭曲了。

“該報警的人是我,最好不要讓我知道現在你心裏有什麽罪惡的念頭。千萬不要把我當成你的性幻想對象,惡心死了。”

“啊,不聽不聽,汙耳朵汙耳朵!”什麽性、性幻想對象,性你個大頭鬼!她她她……她還是少女!唐曉麵紅耳赤,“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你這個自戀狂!”

曾經的科學嚴謹小狂人抓狂了。

“嘖,昨天向我撲了幾次的女人是誰?”狄青抓了抓頭,斜了她一眼,男性荷爾蒙爆表。

“不是我!反正不是我!”

“嗬。”狄青一臉“女人啊你的名字果然叫口是心非”,留下個譏諷味十足的單音詞,然後又轉悠回了客廳。

“嗬你個頭!”這已經是她可以想到的最惡毒的用詞了。唐曉被自己氣壞了,恨自己居然完全拿他沒辦法。

這時,他與形象不符的清亮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起來做早飯,待會兒繼續訓練。”

啊,滾滾滾!

她才不要做早飯,餓死他!

啊,對了……

“庫普呢?”唐曉隔著牆問了一句,她還有一肚子問題想問清楚。

“出去玩了。”

唐曉算是知道了,難怪這個叫狄青的男人穿著那件帶大兜帽的長款風衣。脫下風衣的他整個就是個行走的荷爾蒙,看他拿著杯子也好,拿著叉子也好,吃東西也好,甚至現在將她的茶幾當成鍛煉工具,將劍扛在脖子上,在茶幾、地麵來回輕鬆跳躍的動作,都……光芒萬丈,讓人無法直視。

哼,顯擺個屁!

唐曉拒絕承認她在拖延訓練開始的時間,一口水煮雞蛋都吃得緩慢無比,還因看不慣他“上蹦下跳”的身影,帶點報複心態地開口:“你消停點,再跳下去,樓下要抗議了!等下保安上來敲門,看到你,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樣看來唐曉也覺得自己的接受能力也是強得可怕,好吧,她承認她暫時沒能力改變現狀,總之她居然真的接受家裏突然多了個男人的事實。

而那隻貓,不知是不是想去認識這個世界,跑得無影無蹤。

在生命暫時沒受到威脅的前提下,船到橋頭自然直,唐曉心寬地想。

狄青斜了她一眼:“你一個雞蛋已經吃了十分鍾了。”

狄青沒搭理她。

“還有你快把我的遙控器、餐盤和水杯放下來,不要再讓它們在空中飛來飛去了,你以為在拍特效電影嗎?五毛錢特效你也好意思顯擺。另外,你昨天打爛我的試劑存儲罐也記得賠我!很貴的。”唐曉又不甘寂寞地開口,她總感覺自己想找點碴,結果她剛說完,桌子上的雞蛋突然飛向她,並準確無誤地因慣性塞進了她很小的嘴巴裏……

“嗯嗯嗯嗯!”我要報警!

“嗯嗯嗯嗯!”你個混蛋!

……

唐曉艱難萬分地拿出了雞蛋,為此她差點被噎岔氣,兩頰也因保持擴充的姿勢,如今酸澀無比,而且拿出雞蛋的動作十分不好看,一點淑女的形象都沒保持住!

她揉了揉腮幫子,怒氣值累積上升中,抬頭就看到已靠近桌邊的狄青。

“看來你現在應該沒胃口再吃兩個雞蛋了。”他勾嘴似笑非笑,隨之笑容隱去,將劍隨意地架在肩膀上,一副鐵血的樣子,“開始訓練。”

今天外頭積雪消融,偶爾還飄著點細雨,天氣格外冷。

唐曉在這鬼天氣裏爬了一個早上的樓梯。

不行了,腳真的要斷了……這樣下去別說鍛煉了,她沒死都是她體質好。

然而得益於如今蓬勃發展的快遞業務,這樣的天氣並沒有阻撓快遞小哥的腳步,不小心從中午睡到下午的唐曉被快遞電話吵醒,對方號稱即將送來一整套健身器材。

她掛斷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蒙的,直到門鈴聲響起。

“您好,××快遞為你服務。”

然後她看著這些把客廳堆得滿滿的健身器材一陣無語。

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用客氣,”狄青突道,“我用你的手機買的,想不到你銀行卡裏的錢還挺多。”

啊啊啊,這不是重點!唐曉感覺現在不想說話。

是她的錯!她不應該因為他拿著劍,第一次露臉的地點是二十三樓的陽台,這麽久也沒見他拿出個手機什麽的,就以為他是個深山野林的隱士。

難道他的通信方式不應該是千裏傳音嗎?為什麽他會使用手機?

“手機不設密碼鎖是你的錯,與我無關。”狄青作無辜狀,檢查著設備,開口,“其實我更偏好戶外運動,現在的天氣環境其實也打造了不錯的訓練場所,不過昨天爬個樓梯你就怨聲載道,現在揪你出去跑步,我怕你給我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上個社會新聞版麵,我怕我會忍不住失手了結你。”

唐曉作死魚眼狀。

“嘖,你該不會以為我不會用手機吧?你以為我是哪個時代的人?”狄青從她的表情裏觀察到了她此刻的內心活動。

“你以為這個世界就是你知道的那麽簡單?”狄青挑了挑眉,難得善心大發地多嘴了幾句,“相信我,這個世界遠超過你的認知與想象,等你去到那個地方,你就會知道了。這世上再驚奇的事都是存在的,所以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

“哪個地方?華夏特別軍事學院?”

狄青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但在唐曉看來他默認了。而後這混蛋氣死人不償命地又蹦出一句:“當然,你的存在還是很讓我驚奇的,居然有人像你這麽弱。”

唐曉:……我這才是正常人的表現好不好!你走到大街上隨便找個人讓她爬十次二十三樓試試看,看別人不把你當瘋子!

“不對,是你先找上門的……”

“來,試試這跑步機。呃……”狄青第一次表露出有些為難,“像你這麽弱的家夥,第一次能跑多遠?十公裏會不會太少?”

“叮咚。”就在此時,門鈴再度響起。

“誰啊?”唐曉透過貓眼往外看了看,居然沒有人!

她有些緊張,不會又發生什麽靈異事件吧?

“有我在,你在怕什麽?”狄青抱著劍站在她身後一臉不耐煩兼不爽。

就怕你!唐曉心裏嘀咕,而後還頂了一句:“如果對方持槍搶劫你怕不怕?”

“暫時不會。”

“對吧,很可怕吧……咦?什麽叫暫時不會?”

狄青諷刺道:“你拿把槍搶劫會選這種商品房?挑二十三樓?不好逃跑先不說,還按門鈴?不應該啊,狄九說你是天才少女啊。”他嘴裏突然冒出一個陌生名字。

狄九?唐曉這次倒是反應極快地聯想到了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偷藥賊”……而且,講得好有道理,她要如何反駁?

“天才美少女本人該謝謝你的誇獎嗎?”她說得沒什麽誠意。

“不要加戲,在小爺我的顏值麵前,你敢說自己‘美’?你表現得智商一直不在線,我表示很擔憂啊。”

“就憑你這姿色,兼身無三兩肉,連劫個色都嫌硌骨頭。”狄青又補了一刀。

唐曉翻個白眼,暗道:滾!

唐曉打開門,看到地上靜靜躺著個大信封。她滿腹狐疑地撿了起來,以為是什麽傳單之類的,質感卻是出奇的好。她從信封中抽出來個本本,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燙金大字——華夏特別軍事學院錄取通知書。

狄青用精神力將錄取書搶過去翻了翻。

“開學是在七月十五號嗎?除去路上的時間,時間所剩不多了啊。”狄青發覺自己居然感受到了緊迫感,“隻剩下三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