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之碎片，雲上再見
青春本就是算不清的爛帳，愛一個人，便欠了一筆債。
Chapter.1
有時候說起來，人生就像一個個組合起來的小方塊。
比如說家、車廂、教室和辦公室，再比如床、書桌、和電腦。對於我來說，人生是那台老舊的筆記本和這套四十五平米的公寓。
大學畢業後，我沒去工作，蝸居在兩室一廳的小公寓，以一個淘寶女裝店勉強度日。
淘寶生意並不好做，常常有人因為幾塊錢和你討價還價一兩個小時，還有因為各種奇葩私人原因給你中差評，任你軟磨硬泡說得聲音沙啞都不肯改評價。夏天，我便遇到一個顧客，她給我差評的原因是：模特長得太漂亮，讓我看了心裏不舒服。
漂亮的模特是我的室友大芒，也是我大學同學。畢業後，我們合租這套小公寓，一人一個房間，水電分攤。她的工作是化妝品代理，算不上非常好，但也不差，月入五千在這個二線城市還是活得有滋有味。有時候，她也充當我的模特，拉上背景布，穿上五顏六色的淘寶爆款，絮絮叨叨地罵我什麽眼光，在鏡頭前卻是笑著。
我盤踞在這個小方塊，像蝸牛。
我接觸的人非常少，除了大芒和快遞小哥，隻剩司馬和林飛。
司馬和林飛也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四人皆出自三流大學的同一專業，但隻有司馬從事企業管理，我混跡在淘寶，大芒類似傳銷，林飛在一家網絡公司賣命，隻有司馬翹著腿領著高薪，像他的員工傳授來自課本，與廢話毫無區別的管理經驗。這並不是因為他比我們強到哪去，而是因為他爸有錢，願意為他一擲千金。
每個周五晚上和周末，他們會拎著啤酒、鹵味和小吃“砰砰砰”地敲門，吃吃喝喝後堆砌一桌麻將，與那些小方塊伴隨到深夜。夜深，司馬總是喝醉，扒拉著沙發不肯離去，或者鑽進大芒房間假寐，可最終沒得到好結果，要麽被大芒踹下床，要麽被林飛掐著胳膊拖下六樓。
司馬酒量不好，兩杯啤酒便可放倒，他亦不自量力，被大芒兩句話挑釁便奮不顧身。我從大學便知道，司馬喜歡大芒，但他們總是吵架，啤酒不夠冰，鹵味不夠辣，小龍蝦不夠鮮，出牌不夠快都值得大吵一架，吵完後便互不搭理，隻剩我與林飛麵麵相覷。
“別吵了，有什麽好吵。”林飛說。
“鬼才和他她吵！”那兩人異口同聲地吼，然後各自占據一半的沙發，拿著啤酒杯，大口吞咽。
很快，大芒便紅了臉，司馬開始胡言亂語撒酒瘋。林飛與我對視一眼，趁著他打砸之前拖下六樓，我為他們開路，以防他們被樓梯口的垃圾絆倒，一米七八的林飛攙著一米八三的司馬，艱難地一步步走下樓，走到一樓，他朝我笑：“上去吧，小心台階。”
我“蹬蹬蹬”地上樓，耳邊還有司馬的罵罵咧咧，這不是大問題，罵完後，他下周仍舊出現。
Chapter.2
感情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你讀不懂，卻無法摒棄。
我們四人的關係說起來挺艱難，起初是我與司馬交好，他找我玩兒我拉上了同寢室的大芒，而他帶上發小林飛，此後，在司馬有意無意下，組成了這個四人小分隊。司馬當時在我們學校挺出名，個子高，長得好，家裏又有錢，喜歡他的女孩前仆後繼，他卻追了大芒三年，鍥而不舍，但大芒始終保持著模糊的態度，讓我恨得咬牙切齒。
而沉默寡言的林飛，我無數次猜想，他是喜歡大芒的，隻是出於某種原因，他不說。
像大芒那樣漂亮開朗的女孩，不乏追求者，她卻始終沒有接受司馬，曾有一度我懷疑她是暗戀我的蕾絲邊，後來證實是我自我感覺太好。
我的生活簡單枯燥，若不是偶爾淘寶出現一兩個奇葩，甚至可說毫無波瀾。
周三，有個任性的買家一口氣給了我三個差評，原因是買了三條S號的裙子穿不下，不肯退貨，直接差評。我大動肝火，憤怒地對大芒吐槽：“這是個神經病，和我說了身高體重後我建議買L號，他還是買了S，現在穿不下我答應包來回郵費退貨他也不肯，電話也不接短信不回死活不肯改差評！太過分了！”
“把地址電話給我，讓我來幫你出一口氣！”大芒剛下班，或許是工作不順利，磨刀霍霍的語氣讓我忍不住打寒顫。
買家是同城，我以為大芒是打電話恐嚇或直接上門，卻沒想她給對方寄了一隻死老鼠。
周六午後，極品買家順著地址摸上我家，我以為是快遞小哥，蓬頭垢麵打開門，卻看見一個穿著polo衫的男人，他很年輕，眼睛很大，微微上挑，是笑著的。
我被他笑得心跳加速，心裏感歎著快遞小哥已經帥得可以參加選秀，對方卻直接說明來意，讓我恨不得將大芒四分五裂。好在，他是來講道理不是打架。
“是我妹妹用我賬號買的衣服，她不懂事讓你為難了。那隻死老鼠也將她嚇得夠嗆，我回去將差評改過來，還麻煩掌櫃以後多多包涵。”
我像小雞啄米，不住點頭。
他告別，我正準備送他下樓卻看見林飛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而司馬鬼鬼祟祟地張望，末了給我一個壞笑，鑽進屋子。
待我送男人下樓回來，麻將桌已支起，司馬不開心地將小方塊推出去又收回來，沉默不語。
“大芒呢？”
“不知道，上班吧！”
“今天是周六，加什麽班？”
我心裏也有火，對著司馬吼：“我怎麽知道，你自己問她去！”他撇撇嘴，開了一罐啤酒。
理所當然的，司馬又喝醉了，林飛艱難地將他拖下樓時才告知我：“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推了慶生會趕過來，看到大芒不在，難免火氣大。”
我有些內疚，卻不想低頭：“他不說，我怎麽知道！”
林飛笑笑，攙著司馬下樓，路燈昏黃，他們的影子肩並著肩，像連體公仔。
Chapter.3
我和司馬成為朋友之前是同學，那時他在學校已出名，開著奔馳去上學，引起了許多女孩的尖叫。我和他熟起來是因為在某個早餐的專業課，他沒吃早餐看見我放在桌上的牛奶向我索要未遂，向我橫眉冷對後又忍不住發問：“為什麽不肯給我吃！”“我怕被愛慕你的女孩殺死，你離我遠一點，花蝴蝶！”
“花蝴蝶”這個花名並非我給他冠上，而是大芒，後來他執意要與大芒對峙，卻不想一見麵便淪陷。從大學迄今三年，大芒換了三個男友，卻始終未考慮司馬，我問過，她卻一言不發，就像沒聽見。
在我看來，司馬與大芒是般配的。
而林飛，是我見過最仗義的男生。從我認識司馬的時候，他便一直和他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下課一起打架泡妞。他長得並不差，和司馬在一塊卻明顯被搶了風頭，他也不介意。大學時曾有女生悄悄議論，林飛是在抱他大腿，可畢業後他卻拒絕去司馬父親公司的邀請，獨自闖**，雖然至今未闖出名堂。
林飛喜歡大芒的猜想不無依據，他在網遊公司當策劃，總要加班，但無論工作多忙，每個周末他都會出現。且在每次司馬與大芒爭吵，他便給司馬灌酒，他醉了，便拖他回家。或許是不想與兄弟爭搶，或許是別的理由，至始至終，他都未曾向大芒表白。
我沒有談過戀愛，但我知道心動的感覺。
那個叫傅嘉遇的男人在兩天後又在我的淘寶店下了單，這次是他本人，和我說明他要給妹妹買生日禮。我撇撇嘴，不想接這單生意，“劈裏啪啦”打下一串字：你怎麽有那麽多好妹妹？他發了個笑臉的表情，強調是親妹妹，隨即又付款，說自己公司就在附近，他上門取件可以省下快遞錢。
在家我總是穿著T恤和短褲，油膩的頭發用劉海貼和橡皮筋固定，為了迎接傅嘉遇，我特意去小區門口的理發店洗了頭，又換上一套新衣。可當看到笑臉盈盈的傅嘉遇時，我還是有些不高興，將包裹塞在他手裏：“當麵驗貨，回頭可不退換！”
他似乎也感覺到我低落的情緒，問：“你怎麽不開心？”
我和他並不熟悉，隻是見過兩次麵的陌生人，但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也生日，但沒人記得，更別說禮物！”
傅嘉遇點點頭，連再見也沒說便下樓，我兀自關在房間生悶氣，沒一會兒門鈴又響起，他托著一塊小小的巧克力蛋糕，上麵有個巧克力牌子寫著生日快樂。
“在小區門口的蛋糕店買的，沒有預定，隻能買到這種。”傅嘉遇依舊是笑著的，他說，“生日快樂。”
我在小區門口買過蛋糕，奶油劣質甜膩，蛋糕毫無口感可言，可我看著那個小小的蛋糕，心情莫名地覺得舒暢。
我想起電影還是書裏的一句話：愛一個人僅需要一秒鍾。
我想，它說得沒錯。
Chapter.4
出於禮尚往來或許是別種原因，我邀請傅嘉遇參與我們的周末聚會，他沒有拒絕。
他帶了泡芙、紅酒和酸奶、薯片還有鴨脖王，說：“我不知道你們喜歡吃什麽，所以一樣買了一點。”大芒偷偷朝我擠眉弄眼，大概意思是：這男人不錯嘛，挺有心。
司馬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林飛看起來倒不怎麽開心，連連瞥向和大芒說話的人。
周末例行活動是麻將，傅嘉遇坐莊，我幫大芒看牌，新加入的傅嘉遇手氣很好，連連糊了好幾把。或許是覺得不好意思，偷偷給我們喂了幾次牌。司馬手氣一般，倒是林飛總有些心不在焉，打錯了好幾次牌，輸得一塌糊塗，最後索性讓我幫他看牌，自己跑去陽台抽煙。
傅嘉遇並沒有和我們一起玩鬧到深夜，晚上十點便告別。我送他下樓，回來卻見大芒和司馬一臉猥瑣地討論著什麽，林飛坐在沙發上發呆。
“那人不錯嘛。”大芒說，“好好把握機會，是個帥哥！”
我假裝聽不懂她的意有所指，兀自收拾東西。
“我比他帥，怎麽不見有人誇！”司馬又開始插科打諢。
坐在沙發裏的林飛突然開聲：“那男人長著一雙桃花眼。”
“喂，林飛，一雙眼睛難道能代表一切嗎？你太迷信了，桃花眼能代表什麽？”大芒不同意了。
“林飛隻是說他的眼睛而已，又沒說什麽，你這麽激動幹嘛？”
一場混戰又開始，像往常我都是見風使舵站隊伍，但這天我卻不想參與，收拾著杯盤狼藉，聽著他們胡鬧。
不管怎樣，我和傅嘉遇開始有了聯係。
起初是旺旺，隨後又加了QQ和微信，再後來又多了電話。我們每天都會聊兩三個小時，完全沒有主題，天南地北地聊著，隨便一個話題都可以聊好幾個小時。我平時話不多，對著他卻總有說不完的話，每每大芒回來，總是對我挑眉擠眼，我也不惱，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想，這大概就是愛情。
接下來的周末，傅嘉遇約我去看電影，我第一次沒有參加周末聚會，大芒讓我放心去約會，回家卻看到橫七豎八倒在客廳裏的醉鬼：司馬抱著桌子腿囔囔自語，大芒大字型在沙發上沉睡，隻有林飛坐在角落裏發呆，安靜得像不存在，若不是他的眼神渙散，我還看不出他醉了。
“你去約會嗎？”林飛口齒不清地問我，語氣不同於往常，“你要背叛組織嗎？”
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是還是否，好在他沒再糾纏，問完這一句，眼睛一閉，倒下了。
我沒法將他們弄回房間，隻能收拾好東西，給每人扔了一條被子防止夜裏感冒後就回房間睡覺。
臥室門沒關，此起彼伏的鼾聲十分壯烈，我睜著眼睛看著夜空，心情寧靜平和。
夜空布滿了細碎的星，像一顆顆華美的鑽。
Chapter.5
愛情是什麽東西，我不大懂。
但我知道，愛情會讓人勇敢。
那個時候我淘寶店的生意並不好，有時候一個星期才四五個單子，賺到的錢堪堪交房租，但每天仍要應付軟磨硬泡的顧客。雖然工作不順，生活水平頗低，但我仍覺得快樂，因為傅嘉遇。
大芒得知我和傅嘉遇正處於曖昧期，時不時慫恿我去約會，自己則充當我淘寶店客服。我是死宅，常年蝸居，除了T恤牛仔再無可見人的衣服，賣的也都是五顏六色的淘寶爆款，所以當傅嘉遇邀請我燭光晚餐我連一套正經的衣服都沒有。
多麽哀愁。
最後還是大芒解決了這個難聽，她借了我購於專櫃的裙子，還出動去年生日司馬送的鉑金項鏈，親自為我上妝，而後將我趕出家門。在我和傅嘉遇這段感情裏，大芒是有功之臣，她為我出謀劃策甚至貢獻出戰袍盔甲，希望我能打一場勝站。
我是個不爭氣的，常年的宅讓我在餐廳裏十分不自在，好在沒出醜。吃完燭光晚餐，我和傅嘉遇又看了一場電影，最後他送我回家，和大芒規劃的一模一樣，在小區昏黃的路燈下，傅嘉遇低下頭，在我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我的心就像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一般。
傅嘉遇走後，我抬起頭，看見六樓陽台冒出的三個腦袋。我的視力很好，離得那麽遠，我還能清楚地看見那三張臉上神情各異。
這個夜晚無星無月，隻有翻湧在天邊的密雲。
我想我是戀愛了，可我卻惶恐，總覺得不安，唯恐這段感情會溜走。每每我和大芒說起這事，她便拍拍我肩膀，道：“來，我給你力量，戀愛中的女人都是這樣沒有安全感，你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周末的聚會由於我的叛逃逐漸解散。起初，他們三人還會聚在一起鬥地主，最後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連地主都不鬥，小分隊就此解散。
我並不知道這事，他們誰也沒和我提起，直到某個周六夜晚我和傅嘉遇看電影他臨時有事先走，散場後我在電影院門口遇到了林飛，他也是一個人。
“你怎麽一個人？看電影？”
他扯扯嘴角，“你不是約會嗎？怎麽也是一個人！”
那時候我才知道小分隊已解散，突然空出時間的林飛無所事事，索性一個人來看電影：“你不是說這部電影好看嗎？反正也沒事，我就來了。”
林飛送我回家，他與司馬站在一塊總不顯高，而他站在我身邊才發現他整整比我高了一個頭。他走路總喜歡駝著背，像一隻煮熟的蝦。
我和林飛話都不多，從電影院到家半個小時的路程聊的無非是他的工作、我的淘寶店以及和傅嘉遇的約會，最後我們聊到了大芒和司馬。
“大芒和司馬這對歡喜冤家，你說她矯情什麽，他都追了這麽多年，也不答應！”說完，我才發覺在林飛麵前談他們倆不妥，但我還是忍不住道，“喜歡一個人要像司馬一樣，大聲說出來！”
我在暗示什麽，我想林飛懂。
可他卻反駁：“喜歡一個人並不需要他知道！”
“你不讓他知道，不說出來，她永遠不知道還有人喜歡他！”
“那又怎麽樣？若是不喜歡，說了就會喜歡嗎？若對方喜歡他，肯定能感覺到他的心意！”
我覺得這番言論不對，可又說不出原因，隻能罵他：“你這個膽小鬼！”
林飛也不惱，隻是笑。
Chapter.6
相對於林飛，司馬可要高調得多。
我記不清這三年多司馬和大芒表白了多少次，印象最深是大四即將結束，他買了九百九十九支玫瑰在宿舍樓下擺了心形喊她的名字。大芒在呼喚聲中款款而來，她接受了司馬的玫瑰花，卻沒接受司馬，隻是說：“以後不要做這些蠢事了，我沒臉再丟第二次人！”
時隔一年，毫無預兆，司馬在某個雨夜突然出現，還抱著一束香水百合。
我窩在房間和傅嘉遇視訊，心思卻在客廳，我聽見大芒對司馬說：“你走吧，別做這些事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你！”
“但他不喜歡你！”
“這又關你什麽事！”
“他不會喜歡你的！”
“司馬亮，我告訴你，他就算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你！”大芒對著他吼，聲音裏已含有哭腔。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匆匆關了視訊，想去規勸，卻聽到摔門聲，出來司馬已經走了，香水百合被摔在地板，殘敗不堪。
窗外是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我在陽台看到司馬站在雨裏，望著我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夜空黑壓壓的一片，分不清哪裏是天，哪裏是雲。我拿著雨傘衝下樓，卻發現司馬已經走了，隻有雨還在不停地下。
自那天後，司馬便沒再出現，林飛亦是。
大芒依舊與往常一樣，該上班上班，該應酬應酬，我忙著約會，並未發現她有什麽不妥。
傅嘉遇帶我爬山，天蒙蒙亮的時候從山腳一步步往上攀爬，抵達山頂上朝陽恰好噴薄而出，金色的晨曦為周遭的景物披上一層外衣。
傅嘉遇背著朝陽站在金色的光芒裏，背後是濃濃的雲海。
他問我：“陳星，如果我要離開這兒，你會和我一起嗎？”
“當然。”我聽見自己說。
“無論我去哪裏，你都會跟著嗎？”
“是的。”我說，“但是為什麽要走，這裏不好嗎？”
我看著晨曦裏的傅嘉遇，他是唇邊掛著溫柔的笑，我覺得快樂，可同時又覺得心裏空****的，很不安。
周遭一片寂靜，隻有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瞧你嚇的，我想帶你去旅遊，我們公司有一次出國考察的機會，我想帶你一起去。”
Chapter.7
催債公司上門是在傅嘉遇說出差後的兩個月。
他說自己要去澳洲考擦，回來後還會去一趟瑞士，到時候會帶著我一起。在這兩個月，我一直打不通他的電話，他說閑下來會來找我，所以我一直在等。
隻是我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催債公司。
他們拿出了我的身份證複印件和有我簽名的擔保書，傅嘉遇在他們那兒借了十萬，而我糊裏糊塗地做了擔保人。我看著那張陌生的紙，白紙黑字，完全沒有印象，但的確是我的筆跡。我恍惚才想起，傅嘉遇說要出國需要我的身份證複印件，要辦簽證，還需要簽一些別的東西，可我當時簽的並不是這張紙。
那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並不聽我解釋，而是恐嚇了一通後憤憤離去。他們沒有像電視中一樣潑油漆，隻是掀了家裏的沙發，推翻了不少東西。
我愣愣地站在客廳裏，卻看見大芒站在臥室門口，滿臉是淚。
我以為她被嚇到，還能安慰她幾句：“別怕，別怕，沒事的，我會解決！”
可我沒說完，她已撲倒在我懷裏，哭得歇斯底裏：“對不起，陳星對不起！我沒想到他這麽壞，我找他來的時候，隻是說讓他假裝追求你，沒想到他會這樣！我不知道他是騙子，對不起！”
我有些發懵，輕輕掙開她：“你說什麽，我不懂。”
她依舊是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真醜。
我從來沒想過故事是這樣的。
故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傅嘉遇是大芒在微信上認識的，他們掏心挖肺聊了很久後，大芒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假裝追求我。為了做得逼真一些，他們還從淘寶店入手，讓我在意外中與他相遇。這一次做得多麽逼真，而我至始至終都沒察覺到大芒殷勤得不對勁，傻傻地掉入陷阱。
隻是大芒不知道，他是個騙子，一開始就別有用心。
“為什麽這麽做？”
“你原諒我，陳星！我以為你和別人在一起，他就會對你死心！對不起，你原諒我……”我推開她，往門外走。
我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隻是沿著公路一直走，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
夜空的星像一顆顆玻璃碎片，刺得人生疼，我遊**了許久，最後在橫穿馬路時被人拉住。
是林飛。
“你要去哪裏？”
“我不知道，有哪裏可以去嗎？”我看著他，他也在看我，眼睛裏是披頭散發失魂落魄的我。
“對不起。”他說。
“你有什麽好道歉的！”
他沒回答，卻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看著腳下瘦長的影子，恍惚間才明白大芒說的話。
她口中的“他”，是林飛。
“我會解決這事的，你放心。”
Chapter.8
青春就像一本爛帳，愛一個人，便欠一筆債。
我從來都不知道林飛喜歡我，就像他說的：你若喜歡他，你能感覺到他的心意。他參加聚會並不是為大芒，也不是因為司馬，而是我。大芒和司馬都讀懂他的心意，唯獨我什麽都不知道。
而大芒之所以一直沒有接受司馬，是因為她喜歡的是林飛。沒有司馬高、沒有司馬帥，在遊戲公司工作朝九晚五賺很少錢的林飛。
那十萬塊最終是從司馬口袋裏拿出，從來沒向司馬低過頭的林飛去求他，在他那兒打了一張欠條，幫我還了債。為此，司馬被他父親揍了一頓，十萬塊並不是小數目，他覺得兒子學壞了，或是闖禍了，卻逼問不出，隻能狠揍一頓。
也就是在那之後的第三天，林飛向大芒表白，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在一塊。我想象過大芒無數種反應，卻沒想到她甩了他一巴掌，又找到司馬，也給了他一巴掌。
“我知道自己愛得可悲，還做出這種錯事，但我不需要你們同情！”
後來我才知道，司馬借錢給林飛的前提是：他和大芒在一起，好好照顧大芒。
可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大芒搬出公寓是在一個星期後，那時我還沒有原諒她，與她棲息在同一個房子卻始終沒和她說話。我關著門在房間睡覺，她站在房門口和我說話，說她走了，我記得吃飯。我以為她隻是像往常一樣上班，也沒搭理，直到深夜她還沒回家推開她房門才知道她走了，回了老家。
她走後第二天，林飛也走了，他答應司馬的事，他會做到。司馬將欠條還給他，他又將欠條留下，說以後會把錢還上。
這些事情都是司馬複述給我聽，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手中抱著一個空啤酒瓶，目光渙散，說話也是斷斷續續，還有點結巴。
我想，他喝醉了。
我從房間拿了被子正準備給他蓋上，他卻猛地張開眼，抓住我的手。
“陳星，你為什麽不報警？那個男人騙你，你可以報警！”
我搖搖頭，沒說話，司馬也不在乎我的答案，很快又閉上眼睛。
我輕輕地掰開他的手，靠著沙發坐下。
從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清夜空。
我忽然想起某個周末的夜晚，喝醉的司馬就是這樣毫無顧忌地躺在客廳，而大芒坐在沙發的那一頭罵人，林飛則站在陽台。
可現在，屋子裏空****，隻剩下我和不省人事的司馬。
漫天的星星像碎片，我慢慢地閉上眼。
那些笑著喝醉的時光，再也無法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