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想你愛我

我想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一]

有些人總覺得聲音大一些,就能底氣足。

比如付曉迪。

[二]

回國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付曉迪大清早便被父母從被窩中掏出扔進廁所,洗漱完還沒吃上祖國熱騰騰的早餐已經被拉出門,行李也不知何時拆好,手信也被歸類,父親拎著其中一包,大馬金刀走在前。

付曉迪不用睜眼,也知道他要去哪,還不是三樓的夏家。

一時間,付曉迪既憤怒又膽怯,還有一種不知名的羞惱。

而幸好,令她產生這些莫名情緒的夏開沒有在家,但遺憾的是他去晨跑,據說很快就會回來。於是,付曉迪坐如針氈地在沙發上挪動著屁股,聽著夏叔叔和自己父親你來我往地相互恭維,再將她和夏開小學至今的糗事倒騰一遍,樂此不疲。

付曉迪私下偷偷翻白眼,手還扯著父親的衣衫,像小孩子一樣催促:“爸,我們該回家啦,夏叔叔很忙,別打擾……”她的話終究沒能說完,打斷她的是突然的一聲“哢噠”,她神經質地扭過頭,兩年沒見的人似乎又高了一些,穿著藍衣白領的運動服,目光恰好與她的對上,又冷漠地移開。

“夏開回來了呀!”

“付叔,您坐,我先去洗個澡!”

待夏開洗完澡頂著濕漉漉的發出來付曉迪還是沒能成功落跑,她眼觀鼻鼻觀心,絲毫不理會步步朝她逼近的夏開,連他隨手翻開自己帶來的禮物都沒發現,直到他從袋子裏拎出了一隻考拉模樣的毛絨玩具。

“這個怎麽在這裏?”付曉迪伸手去搶,“不好意思,這是別人送我的禮物,可能是我爸不小心放錯!”

夏開卻沒放手,拽著毛絨玩具的手又緊了兩分,麵無表情,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惡劣:“拿來的東西還要帶回去?”

“說了放錯了,這是別人送我的,還我!”她急了,聲音也提高,“一個大男生拿這種東西像話嗎?放手!”

“可以送給女朋友!”

“要送給女朋友你自己不會買!”她咬牙,恨恨道。

“你的脾氣還是那麽差!”

“他媽的又關你什麽事?”

這邊**已驚動了正在談話的大人,爭奪戰終在付父譴責的目光和恨鐵不成鋼的歎息中宣告結束,付曉迪瞪了一眼得意張狂的夏開,那隻考拉被他攥成一團,完全失去本來可愛的模樣。

小心眼,她在心裏恨恨地罵,竟覺得有些委屈。

[三]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個長得比你好,成績比你好,性格比你好,樣樣超過你,讓你產生“既生瑜何生亮”想法的夙敵,夏開就是付曉迪生命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夏開父親與付曉迪父親在同個單位,是他的直隸上司,從十多年前他們便住在單位樓裏。從小付曉迪聽得最多的便是“你看人家夏開多聰明,數學英語一考就是滿分”“你也不學學人家夏開,整天在家裏看電視是怎麽回事”“唉,你要是有夏開的一半,我們就知足了”……

夏開於付曉迪就像噩夢般的存在。

小學他去學鋼琴,付曉迪纏著父母買鋼琴隻要到了電子琴,還學得亂七八糟;到了初中,夏開學奧數,她一咬牙也報了補習班,人家拿了省際第一她連決賽資格都沒得到;上了高中,夏開又開始打籃球,付曉迪不甘示弱,成了學校籃球場唯一一個女孩,別的女孩都忙著早戀,她卻與男孩們稱兄道弟。

她一直在與他競爭,同一個初中,同一個高中,連大學誌願也是照搬他的誌願表。有時候付曉迪也在深思,自己如此執拗地咬著夏開不放到底有何意義,她找不到答案,第二天在車站與夏開遇見還是不由得挺直了脊梁。

生命中唯一一件比得過夏開的事,大概就是兩年前學校在地質學專業選擇去澳大利亞西澳大學當交換生時,她占了唯一一個名額,但雖然那一次是夏開錯過了麵試時間,但怎麽說也是她贏了,不是嗎?

付曉迪在半夢半醒間接到了辛子頌的電話,約她出去吃飯,她特意問了有沒有夏開,得到否定回答後才從**爬起來換衣服赴約。

辛子頌便是付曉迪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遺憾的是,他也是夏開的朋友。

他們在高中對麵的小飯館見麵,她匆匆趕到時,辛子頌已經到了,還點好了菜。將近一米八的穿著襯衫和西褲的辛子頌坐在狹隘陰暗的小飯館有些格格不入,付曉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舊衛衣和牛仔褲,丟失多年的羞恥心突然爆發。

辛子頌大學隻念了兩年就跟著師兄出去創業,而今已經是某遊戲公司的創意總監,混得人模狗樣,加上那張臉,頻頻引得學生妹回頭張望。付曉迪埋頭吃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話,卻在他提到夏開時板了臉。

“是朋友就別和我提那個人!”

“要不是和你們都認識,我真懷疑你們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這麽多年了,什麽都要和他比,不累嗎?他知道你回來不?”

付曉迪又夾了塊紅燒排骨,沒答話。

辛子頌點了根煙,也沒再說什麽,嫋嫋煙霧中,他的眉目若隱若現,付曉迪恍然像回到高中,以前打球結束後,他們也經常成群結隊地來這兒吃飯。

離開小飯館時,付曉迪鬼使神差問了一句:“聽說夏開交女朋友了?”

辛子頌頓了頓,回頭望了她一眼。

“我和他現在也少見麵了,應該是吧,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叫許夢的。”

[四]

提起許夢,付曉迪印象深刻。

高中時期,她和夏開已經無法維持表麵的平靜了,至少就連父母都能看出她付曉迪不待見夏開,在暗自與他較勁,隻是她的成績一步步提高,他們倒也覺得沒什麽,說不定還是一件好事。有壓力才有動力,不是嗎?

高二夏開的個子猛竄,將近一米八的個頭在籃球場上閃閃發亮,偶爾放學經過,總能看見他三分投籃,在女孩的尖叫聲中故意對她齜牙咧嘴地笑。付曉迪性子火爆,很快被撩起來,瞞著父母偷偷買了籃球,先是在小區樓下偷偷地練,後來便和附近小學的孩子一起打,再後來,當她抱著籃球出現在學校籃球場時,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在那個時候,打籃球的女生還是很少的,將將一米六的付曉迪起初還被排斥,後來見她打得像模像樣,男生們反倒在放學時主動喊她:“付曉迪,打球去了!”

學校隻有一個籃球場,與夏開無法避免地碰麵,隻是她永遠不願與他組隊,和辛子頌倒是配合默契,好幾次使陰招,險勝了夏開他們。有了甜頭之後,付曉迪更熱衷籃球這項事業,後來學校好幾個女孩都抱著籃球出現,男生們注意力逐漸被轉移,都去教那幾個嬌滴滴的女孩打球,隻有付曉迪和辛子頌孤單地霸占半邊球場,一個接一個地投籃。

許夢便是第一個讓夏開教她打球的女孩,他也沒拒絕,麵對穿著圓口小皮鞋手腳僵硬的許夢總是好聲好氣,壓根沒有對著她付曉迪的不耐煩和粗聲粗氣,她越打越沒勁,越看越惱火,一個沒注意,扭傷了腳。

那天是辛子頌送她回家的,她麵色蒼白被扶走時夏開正往這個方向看來,她咬著牙,扔給他一個白眼,抓著辛子頌的手又緊了幾分。去了醫務室,又上了回家的公車,卻發現夏開和許夢都在車上。下車時辛子頌要扶她回家,他卻輕飄飄飛來一句“付曉迪我保證你回去後你爸媽會對你嚴刑拷打,關於早戀這個問題”,她和辛子頌清白得像張紙,但夏開顯然了解她父母,聞言,她立馬放開辛子頌的手。對方對著夏開搖頭,她邊感謝辛子頌說自己可以一個人回去邊一蹦一蹦地下車,阻止他再送自己。

艱難地位移到小區門口,一隻用力地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臂彎,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放手,我自己可以!”

“別動,你要是殘廢倒黴的是我!”

“我殘廢和你什麽關係?”

“是沒有關係,可難保你不會想不開遷怒到我身上,和我同歸於盡!”

付曉迪沒有再掙紮,從公車站到小區門口這段路已經讓她出了一身冷汗,她也累了,就任著夏開攙扶。第二天,第三天,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付曉迪都是靠著夏開才能平安地抵達學校。

許夢來找她的時候是午休,她睡得迷迷糊糊被叫出了課室,那女孩站在高兩級的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對她說:“付曉迪,你不要再死皮賴臉纏著夏開了,他不好意思拒絕你,你怎麽就好意思這麽麻煩人!”

她的臉瞬間就白了,是氣的:“他和你說的?”

“你說呢?”

於是當天下午,夏開在課室門口等她時,她直直地路過。

“付曉迪你發什麽神經?”

“我就是神經,你別靠近我,小心被傳染!”她甩開他的手,卻不小心反手打在他臉上,看著他煞白的臉,她慫了,一瘸一拐地跑了。

後來,她再沒去打過球。

再後來,許夢一直黏在夏開身邊,和他們進了同一所大學,不離不棄地跟了好幾年,至少在她去澳大利亞前,許夢還放言除了夏開,在大學裏不會與誰談戀愛。

雖然對許夢沒有好感,但付曉迪還是佩服她的,畢竟不是誰都可以這麽長久地喜歡一個人。

且是那麽惡劣的一個人。

[五]

付曉迪和辛子頌許久未見,吃完飯後又突發奇想開了將近一個小時車回到大學,在人工湖邊喝了兩聽啤酒。

“上一次在這喝酒,還記得是什麽時候嗎?”

“出國前一天?”付曉迪被秋風吹得昏昏欲睡,聲音也帶著鼻音,恍惚回想起兩年前,自己似乎還哭了,把鼻涕眼淚都擤在辛子頌的襯衫上。

去澳大利亞兩年,期間他說出差去看過她一次,給她捎了國內高價的老幹媽和火鍋底料,兩人在學校分配給的小公寓吃了個淚流滿麵,他也是除了父母唯一一個每個月都會給她電話的人。

想想還挺失敗,這麽多年,朋友也沒有幾個。

人一思考人生就容易傷春悲秋,回去的途中,付曉迪情緒有些低落,悶悶的。和辛子頌說了再見後,低著頭往前衝,卻在樓道裏遇到了夏開。

這樓已經有些年頭,樓道燈像垂暮的老人,還殘留黯淡的光亮。夏開站在家門口,倚著門玩手機,屏幕的光映照著他的臉,睫毛如蟬翼在微微顫動,穿著普通的牛仔褲和polo衫,時間在他身上沒有留下痕跡,乍一看像剛畢業的高中生。

付曉迪在心裏罵著,這兩年怎麽也沒張殘,好像還更帥了一些?

她沒有和他說話,繞過他,卻被一把拉住了手:“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她酒量不好,有些暈,甩開他,上樓,卻發現那個影子跟在自己身後。

“跟著我幹嘛?”

“我爸媽去打麻將了,我沒帶鑰匙。”他說。

小學時候父母總是加班,付曉迪老是忘記帶鑰匙,結果隻能可憐兮兮地跟在夏開身後去他家看電視和做作業,再後來,戰爭就開始了,她寧願蹲在家門口寫作業也不願向夏開低頭。

現在情況卻是換過來了,她站在門後:“我家不歡迎你!”

他臉色突然就冷了:“付曉迪,你能不能別那麽幼稚!”

“誰幼稚了,誰能比你幼稚!”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什麽都是對的?別人的感受他媽的都是屁嗎?”

她也惱了,聲音在空**的樓道裏回**:“你也知道顧及別人的感受?從小到大我輸給你那麽多次,我不過贏了你一次,你就接受不了了?我給你打電話你讓我滾遠點再也不用回來,可惜我回來了,我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你麵前礙你眼,你現在又揪著我不放什麽意思!”

他看著她,目光沉沉:“付曉迪,你是沒有心嗎?”

終究還是不歡而散,夏開下了樓,付曉迪回家將自己關在房間裏。

她以為自己不在意,但也隻是以為而已。

當初拿到交換生名額後,她抑製住找夏開炫耀的衝動,直到出國前一天才給他打電話說自己要走了,怎麽也是這麽多年的鄰居和同學,他卻直直的一句“滾遠點不要再回來消失在我眼前”就撂了電話。而這整整的兩年,連夏叔叔和阿姨都偶爾會給自己電話或發MSN,唯獨夏開,從未給自己打過電話,偶爾在班級QQ群裏遇見,隻要她一說話,他立馬消失。

付曉迪無法理解,他怎麽就這麽輸不起。

再說,他沒有去麵試又不是自己的錯。

[六]

調時差,走親訪友,陪媽媽逛街等一係列瑣碎的事情下來,半個月假期很快就過去。而奇妙的是,這半個月,明明是樓上樓下,和夏開卻連碰都沒碰著麵。

付曉迪不想見到他,想到他也可能再躲著自己卻不怎麽愉快。

所以說,人就是賤。

假期結束後,付曉迪回母校報道,出國前她與學校簽了約,學成歸來後回母校任教。而她沒想到的是,她回校第一天,報道完走進辦公室,就看到前一天自己還在念叨的人坐在她的辦公桌對麵。

見付曉迪發愣,引他來的主任開聲化解尷尬:“這是夏老師,和你是同一屆,也是咱們學校畢業的,和你一樣,教的大一。”

“我們認識,以前同班呢!”付曉迪咕噥道,假惺惺地和夏開客氣:“夏老師,以後多多關照!”

他卻不看她,隻是走向主任:“廖主任,上次您說的組織學生去海洋館參觀的事,學校已經批下來了……”

付曉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和同辦公室的另外兩個老師打了招呼後,開始收拾辦公桌。表麵雖風平浪靜,但付曉迪在內心哀嚎,她怎麽這麽悲催,又和夏開湊到一起,她不想繼續幼稚地和他過不去。

收拾完東西後,她給辛子頌發了信息,用力地戳著手機屏幕,充滿了怒意。

——夏開也在母校任教,你怎麽不告訴我!!!

——我以為你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算不上風平浪靜,但一時間也相安無事。付曉迪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人夏開壓根就沒把她當回事,或者應該說,他當她是透明的,對辦公室的另外兩個老師都春風和氣,唯獨不多看她一眼。

課並不多,每天大致就是上課、備課和向幾個資曆老的老師討教,一般沒課可以不用來學校,付曉迪覺得自己剛上任,要積極些才每天報道,也不知道夏開抽了什麽風,跟她卯上似的,每天都比她提前到辦公室。偶爾還幼稚會給她找些小麻煩,比如開會故意不通知她,和他要學生的資料假裝聽不到,將她的課件從頭到尾批一遍。

真是要將人逼瘋。

這一天來得很快。

“付老師,地質二班的劉雪已經四個星期沒來上課了,你送來的點名單卻是全勤?”夏開敲了敲她的桌子,居高臨下,臉上沒有一點笑,他是一班的班主任。

付曉迪不由得緊張:“我,我沒點名。”上學的時候,她就煩透了點名這項工作,學生們不願上課,用點名將他捆綁住也沒有用。

“一次也沒有點?你作為一個老師,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他提高了聲音,“劉雪車禍,在醫院住了四個星期,昨天去世,你也不知道吧?我一直等你來問,你呢?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付曉迪愣住,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被夏開打斷:“算了,別說了,我早該知道!”

她猛地站起來,有些激動,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這次是我做的不好,我失職!你呢,你什麽也不說,就這樣準備看我笑話!你早就知道,你知道什麽?你是不是覺得我沒責任心,什麽都和你比,壓根就沒有自我,也沒有什麽夢想,惶惶終日!是,我就是這樣的人!像你這種從小被人捧在掌心的人,什麽都比別人強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別人要做得和你一樣多不容易!你有什麽可驕傲的,有什麽了不起的!把別人踩在腳下,耍著別人玩有意思嗎!”

夏開怔怔地看她,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紅了眼眶,正想說話,辦公室的門卻開了。

付曉迪深吸了口氣,低頭走出辦公室。

[七]

付曉迪剛進屋就愣了,夏開正坐在屋裏。“你去哪了?”“手機怎麽關了?”

還是興師問罪的口吻。

“你來我家幹嘛?”她有些煩躁。

“付曉迪,你能不能懂事點,下午就那樣跑出去,手機也關了,消失了一整天,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那又關你什麽事?”她這一次很硬氣,沒有紅眼,“就算我出事,也不關你事。我要休息了,請吧,好送不送!”

自夏開在她家摔門而去後,兩人的關係就像線一樣繃著,永遠不會單獨相處,有事總會找第三者傳達,同事們私底下問過付曉迪,夏老師挺好相處的人怎麽就對你那麽冷淡,是不是得罪了他?付曉迪裝瘋賣傻,糊弄過去。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刻意給她找麻煩,雖然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不舒坦。

再次見到許夢,是在周五的下午。

付曉迪剛下課,卻發現同事梁老師在走廊裏踟躕,辦公室的門卻關了。

“怎麽不進去?”

八卦是所有女人的天性,即使她已經結婚生子:“哦,剛剛有個女孩來找夏老師,好像吵起來了,我就避開來了。”

“女朋友?”她不動聲色。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說是要結婚了什麽的,然後夏老師才說了句恭喜,她就哭了。挺漂亮的女孩,鵝蛋臉,大眼睛。欸,我聽說你和夏老師是同學呀,你知道什麽八卦不?”梁老師眼睛很亮。

難道是許夢?

門恰好在這時開了,許夢那張漂亮的臉就顯現。付曉迪與她麵麵相覷,還想著要不要開口打招呼,她卻瞪了她一眼,話卻是對身後那一臉冷漠的人說的:“夏開,你還真是瞎了眼,為了這樣的女人也值得!”

“你什麽意思?”付曉迪可不是省油的燈,可許夢沒回答她,重重撞了她的肩膀,走人。她隻好瞪著夏開:“你和她說什麽了,扯我幹嘛!什麽叫做這樣的女人?”

“沒什麽!”

“喂,你說清楚!”付曉迪性子上來,可不管這是不是在學校,梁老師是不是還在觀戰,“你給我說清楚呀!”

他這一次沒和她計較,有些頭疼地揉著太陽穴,“什麽事也沒有,她隻是來找我,說她要結婚了!”

“你們要結婚?”

“是她要結婚!”

“她不是你女朋友?”

他這下回了她一個白眼,進了辦公室。

[八]

和辛子頌吃飯的時候,說到這件事。

他眼神怪異地打量著她:“付曉迪,你的情商低到這個程度嗎?她一直喜歡夏開,要結婚了,打算刺激一下他,誰知他說恭喜,她能不難過嗎?”

“這個我知道,可關我什麽事啊,撞我幹嘛!”

他看著她,沒說話,低頭吃飯。

好一會,她才聽到他問:“付曉迪,你不會不知道,這麽多年我一直喜歡你吧?”頓了頓,頗有些受傷,“好了,把下巴撿起來,我懂你的意思,你當作什麽都沒聽見好了,我們還是好朋友。”

“嗬嗬,對,還是好朋友。”付曉迪跟著幹笑了兩聲。

但有些事,發生就是發生了,說了就是說了,知道了,要再當作不存在明顯不可能。

所以,當辛子頌提出去看電影時,她明顯接受無能,以往是朋友,不開心還可以找他蹭吃蹭喝,現在捅破那層窗戶紙,自己對他沒感覺,看電影是不是稍顯曖昧了?最終還是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先行離開。

辛子頌執意要送她,路上卻是沉默的,車廂壓抑得像要爆炸。

車停下來的那一刻,付曉迪鬆了一口氣:“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曉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原本我想不想說,當成自己的秘密,還是我太過自私了。”他依舊坐在駕駛座,眼睛卻沒看她,“你還記得兩年前嗎?麵試西澳大學的交換生的前一天晚上,你找我了,說你很想要那名額,你很想贏夏開。所以,我偷偷拿你的手機給他發了短信說,你不會參加明天的麵試,你不會離開這裏,因為你喜歡他,如果他喜歡你,就和你一樣放棄,因為名額隻有一個。”

付曉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辛子頌卻不敢看她,沙啞的聲音逐漸變低。

“曉迪,對不起。我告訴自己,我是為了你,為了完成你的夢想才這麽做。可我知道,我不是,我是嫉妒他。你心裏是怎麽想的,自己清楚,不用和我說。曉迪,對不起,原諒我。”

車窗慢慢地關上,付曉迪忽然覺得有些冷。

她蹲下身子,用力地抱住自己。

所以,夏開才會這麽討厭自己。

在她打電話告別時讓她滾,不願去送她,兩年間音信全無,他是恨自己的吧。

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九]

付曉迪沒去與夏開說清楚,一是辛子頌是他的朋友,這樣等於離間,二是說了也挽回不了什麽,去西澳大學的是自己,兩年也過去,他也有女朋友了。

看,就算是錯了,也挽回不了什麽。

她是贏了,卻是有人幫她作弊了。

[十]

係裏每年都會組織地質學的學生外出考察,付曉迪上的岩石學恰好是今年的考察課程,帶隊的連她在內有四個老師,其中就包括夏開。

其實就是爬山,到山頂考察岩石,也不是什麽有趣的活動。學生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和他們差不了多少,一路上嘰嘰喳喳像小時候春遊,興奮異常,甚至有人拿她和夏開開起了玩笑,把他們湊成堆。

付曉迪緊張地起身,回自己的座位,在學生的噓聲中賣了夏開:“你們別搗亂,人夏老師是有女朋友的,你們要連累他回去跪電腦主板嗎?”在哄笑聲中,付曉迪不敢回頭,她已經很久不敢抬頭看他,與他對視了,而她能感到那道熾熱的目光一直在自己頭頂徘徊。

下車的時候,她刻意走在了隊伍最末,卻不料夏開也放慢了腳步。

他沒有開聲打破沉默,付曉迪也隻好低著頭走路,卻越走越遠,慢慢的,竟離那些學生的笑聲越來越遠。

“我沒有女朋友。”夏開突然說。

“什麽?”付曉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仰著頭看他。

“我說,我沒有女朋友,上次騙你的。”

山風獵獵,夏開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付曉迪眯著眼努力地辨認他的臉色,突然間聽見一聲巨大的悶響,一緊張,腳一滑,整個人跌倒,直直地順著荒草碎石往下滾。

驚慌失措間,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抓著我,別放!”夏開說,聲音是緊繃。

付曉迪緊緊地抓著她,卻有雨直直地墜在臉上,她睜不開眼,用不上力,但她卻能感覺,夏開一直在用力地將她連人帶包一點點地往上拽,手很疼,像要斷掉一樣。

“天氣預報說沒有雨的,怎麽會突然打雷下雨?”她混亂地說著,“夏開,你放開我,去找他們,學生們可不要出了事!”

“你瘋了,我現在一放手,你不死也會殘廢!閉嘴。”

她不再說話,雨依舊在落,她始終沒被拉上去,反而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雨水一起在往下滑,與她一起的,還有夏開。

他什麽也沒說,卻沒放開她的手。

“那個短信不是我發的,不是我。”

“我知道,你不會那麽做,從小你腦子都是怎麽將我踩在腳下,哪有那麽多的風花雪月。可當時我真的昏了頭,也不敢打電話確認,就那樣傻傻的,在宿舍裏睡了一天,希望你也和我一樣,昏了頭,沒去麵試。”他的聲音很低,她甚至聽見他輕聲地笑了,“你啊,情商那麽低,你甚至不知道我喜歡你,怎麽可能會喜歡我呢?我不是故意對你凶,隻是看到你,就忍不住生氣。憑什麽,你就能這樣沒心沒肺呢,憑什麽我就那麽喜歡你呢?你這麽差勁的一個人,憑什麽,憑什麽讓我死心塌地,憑什麽?”

付曉迪閉著眼,正想反駁,卻又聽到一聲雷響。

一時間,地動山搖。

付曉迪最後的感覺是,夏開一直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

[十一]

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你。

我追趕著你的腳步,內心卻想著,你什麽時候可以慢一些,等等我,慢一些。

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你。

我不敢告訴你,覺得會讓自己沒了底氣,讓你知道,你一定會嘲笑我,會說付曉迪,你憑什麽?

是的,我憑什麽喜歡你,你那麽好,而我這麽糟糕。

你一定不知道,我這麽這麽努力,隻是想你愛我。

但這些,你都沒有機會知道了。

[十二]

我想你愛我,就像我愛你一樣。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