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劍癡情絕

——如果你每天都像奴隸般去服侍一個人,那麽就連你自己都會覺得,你是永遠都勝不過這個人的。

這就是獨孤癡的想法,也是他的戰略。

一直到今天為止,他都認為自己這種戰略是成功的。

今天他走出去時,他的奴隸居然沒有像平日那樣在門外等著他。

遠處又有雞啼響起,大地仍然一片黑暗。風吹在**的身子上,冷如刀刮。

獨孤癡掌中有劍。

他已經握起他的劍。他的劍總是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握起的地方。

冷風如刀。他站在冷風中,直等到曙色已如尖刀般割裂黑暗時,才看見一個人飛掠而來。

他認得出這個人的輕功身法,可是卻不是那個流鼻涕玩小蟲的孩子。

他看見的是個女人,一個他已經有很久未曾看見過的美麗女人。

“你是誰?”

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就看出了這個女人是誰了。

如果你發現一個每天都像奴隸般服侍你的孩子,竟是個這麽樣的人,而你又還像以前那樣**裸地站在她麵前時,你心裏是什麽感覺?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獨孤癡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臉上還是完全沒有表情,隻冷冷地說了句:“你來遲了。”

“是的。”小燕的聲音同樣冷淡,“今天我是來遲了。”

獨孤癡沒有再說話。

每天他都用一種同樣的姿勢站在那裏讓她擦洗,今天他的姿勢也沒有變。

小燕也和以前一樣,提起了一桶水,慢慢地走過去,眼睛也還是和以前一樣直視著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們之間多出了一個人。

她冰冷的手伸進冰冷的水桶,撈出了一塊冷冰冰的布巾。

就在這時候,小方已經來了。

她的手剛從水桶裏拿出來,就被緊緊握住。

小方的手快如毒蛇飛噬,眼神卻是遲鈍的,因憤怒而遲鈍。

他問小燕:“你趕回來就是為了做這種事?”

“是。”小燕說,“我天天都在替他做這種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時候一天做兩次。”

“你為什麽要替他做這種事?”

“因為他要我替他做。”小燕說,“因為他故意要折磨我、侮辱我……”

她沒有說下去,她的聲音已嘶啞,已漸漸無法控製自己。

獨孤癡看著他們,臉上忽然出現了幾條怪異扭曲的皺紋。

他已看出了他們的關係。

他的臉忽然變得像是個破裂的白色麵具。

——這是不是因為他自覺受了欺騙,將自己本該得到的讓給了別人?

小方慢慢轉過頭,盯著他。

他們之間本來完全沒有恩怨仇恨,可是現在小方的眼中已有怒火在燃燒。

“從我第一眼看見你,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必將有一個人要死在對方劍下。”小方說。

獨孤癡居然同意:“我也想到遲早總會有這一天的。”

“你有沒有想到過是什麽時候?”

“現在。”獨孤癡道,“當然就是現在。”

他淡淡地接著道,“現在你的掌中有劍,我也有。”

就因為他掌中有劍,所以他的身子雖然完全**,可是他的神態看來卻像是個號角齊鳴時,已披掛俱全、準備上陣的將軍。

小方的瞳孔已經開始收縮。

獨孤癡忽然又問:“你有沒有想到過死的是誰?”

他不讓小方開口,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死的是你,一定是你!”

白色麵具上的裂痕已經消失不見了,他的臉上又變得完全沒有表情。

“可是你不能死。”獨孤癡接著道,“你還要去找陽光,去找呂三。你的恩怨糾纏,都沒有了斷,你怎麽能死!”

他的聲音冰冷:“所以我斷定你,今天一定不會出手,也不敢出手的。”

陽光已穿破雲層,小方的臉在陽光下看來,仿佛也變成了個白色的麵具。

現在已經到了他們必須決一生死勝負的時候。臨陣脫逃這種事,是男子漢死也不肯做的。

但是他卻聽見自己在說:“是的,我不能死。”他的聲音連他自己聽來都仿佛很遠很遠:“如果我沒有把握殺死你,我就不能出手。”

“你有沒有把握殺我?”獨孤癡問。

“沒有。”小方道,“所以我的確不能出手。”

說出了這句話,連小方自己都吃了一驚。

在一年以前,這種話他是死也不肯說出來的。可是現在他已經變了。

連他自己都發覺自己變了。

小燕吃驚地看著他,臉色也變得蒼白而憤怒。

“你是不能出手,還是不敢?”

“我不能,也不敢。”

小燕忽然衝過去,把手裏提著的一桶水,從他的頭上淋到腳下。

小方沒有動,就讓自己這樣濕淋淋地站著。

小燕狠狠地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是不是人?”

“我是人。”小方說,“就因為我是人,所以今天絕不能出手。”

他的聲音居然還能保持冷靜:“因為每個人都隻有一條命,我也一樣。”

他還沒有說完這句話,小燕已經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

但他卻還是接著說下去,等他說完時,小燕已經走了,就像是隻負了傷的燕子一樣飛走了。

小方還是沒有動。

獨孤癡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問:“你為什麽不去追?”

“她反正要回來的,我為什麽要追?”

“你知道她會回來?”

“我知道。”小方的聲音仍舊同樣冷靜,“我當然知道。”

“她為什麽一定會回來?”

“因為她絕不會放過你的。就好像你絕不會放過我和卜鷹一樣。”小方說。

每個字他都說得很慢。因為他一定要先想一想怎麽樣才能把他的意思,表達得更明白。

“命運就像條鎖鏈,有時往往會將一些本來完全沒有關係的人鎖在一起。”小方說,“現在我們已經全都被鎖住了。”

“我們?”獨孤癡問,“我們是些什麽人?”

“你、我、她、卜鷹。”小方說,“從現在起,不管你要到哪裏去,我都會在你附近。”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要去找卜鷹。”小方道,“所以我相信,不管我走到哪裏,你一定也會在我附近。”

他又補充說:“隻要我們兩個人不死,她一定會來找我們。”

獨孤癡忽然冷笑。

“你不怕我殺了你?”

“我不怕。”小方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也不會出手。”

“為什麽?”

“因為你也沒有把握殺我!”

太陽已升起,照亮了小方的眼睛,也照亮了他劍上的魔眼。

獨孤癡忽然歎了口氣,歎息著道:“你變了。”

“是的,我變了。”

“從前我從未將你看成我的對手,可是現在……”獨孤癡仿佛又在歎息,“現在或許有人會認為你已變成個懦夫,但是我卻認為你變成了個劍客。”

——劍客無情,也無淚。

——小方是真的無情?

獨孤癡又道:“你說得不錯,從現在開始我們也許真的已經被鎖在一起,所以你一定要特別注意。”

“我要特別注意?”小方問,“注意什麽?”

“注意我。”獨孤癡冷冷地說,“從現在開始,我一有機會就會殺了你。”

這不是恐嚇,也不是威脅。

在某方麵說,幾乎已經可以算是一種恭維、一種讚美。

——因為他已經把小方看成他的對手,真正的對手。能夠被獨孤癡視為對手並不容易。

所以小方忽然說了句他們自己雖然了解,別人聽了卻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的話。

他忽然說:“謝謝你。”

如果有人要殺你,你會不會對他說“謝謝你”?

你當然不會。

因為你不是獨孤癡,也不是小方。

他們這些人做的事,本來就是別人無法了解的。

陽光已照進窗子。

獨孤癡慢慢地,一件件穿上了他的衣服。

小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每一個動作都看得很仔細,就好像一個馬師在觀察他的種馬。

獨孤癡卻完全沒有注意他。

有些人無論在做什麽事的時候,都會表現出一種專心致誌、全神貫注的樣子。

獨孤癡就是這種人。

其實他的精神並不是貫注在他正在做的事上。他在穿衣服時,也正在想著他的劍法。

——也許就在穿衣服的某一個小動作上,他會忽然領悟到劍法中某一處精微的變化。

他的劍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穿好了衣服,獨孤癡才轉身麵對小方:“這地方我已待不下去。”

“我知道。”

“現在我就要走了。”

“我跟著你。”

“你錯了。”獨孤癡道,“不管你要到哪裏去,我都跟著你。”

小方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他轉身走出了門,走到陽光下。

這時陽光已照遍大地。

——陽光呢?卜鷹呢?

——他們還能不能看到他們的陽光,還能不能在陽光下自由呼吸?

“挖樹應該從什麽地方挖起?”

“從它的根挖起。”

“不管要挖什麽,都要先挖它的根。”

“是的。”

“這件事的根在哪裏?”

“失劫的黃金在哪裏,這件事的根就在哪裏。”

“那批黃金就是所有秘密的根?”

“是的。”

所以小方又回到了大漠,又回到了這一片無情的大地。

烈日、風沙、苦寒、酷熱,又開始像以前那樣折磨他。

他在這裏流過汗,流過血,幾乎將性命都葬送在這裏。

他痛恨這個地方,不但痛恨,而且畏懼。奇怪的是,他偏偏又對這地方有種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濃烈感情。

因為這地方雖然醜陋、冷酷、無情,卻又偏偏留給他一些又辛酸又美麗的回憶。不但令他終生難以忘懷,而且改變了他的一生。

獨孤癡始終都在跟著他,兩個人始終都保持著可以看得見的距離。

但是他們卻很少說話。

他們的飲食都非常的簡單,睡眠都很少。有時兩三天之內,連一句話都不說。

進入大漠之後的第一天,獨孤癡才問小方:“你知道那批黃金在哪裏?”

“我知道。”小方回答。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小方才問獨孤癡:“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我記得。”

“黃金就在那裏。”

說完了這句話,兩個人就不再開口,好像都覺得這一天的話已經太多了。

可是第三天天一亮,獨孤癡就問小方:“你還找不找得到那地方?”

這問題小方沒有回答。一直等到第四天,等到他們走到一片高聳的風化山岩下,小方才開口。

他指著一塊尖塔般凸起的岩石問獨孤癡:“你還記不記得這塊石頭?”

“我記得。”

於是小方就停下來。在山岩下找了個避風處,開始吃他這一天的第一頓飯。

又過了很久獨孤癡才問他:“黃金就在下麵?”

“不在。”

“你為什麽在這裏停下來?”

小方慢慢地吃完了一個青稞餅之後才說:“黃金是卜鷹和班察巴那埋藏的,知道這秘密的本來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可是現在你也知道了。”

“因為卜鷹也把我帶到了埋藏黃金的地方。”小方說,“他帶我去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我們走的時候,天卻已亮了。”

他抬頭仰望高聳入雲的塔石:“那時太陽剛升起,剛好將這塊石頭的影子,照在埋藏黃金的地方。”

獨孤癡沒有再開口。

他已經知道小方在這裏停下來,是為了要等明天的日出。

他已經用不著再問什麽。

小方卻忍不住要問自己:“我為什麽要將這秘密告訴他?”

這本來是個很難解答的問題,可是小方很快就替自己找到了解釋。

他將這秘密告訴獨孤癡,不僅因為他深知獨孤癡絕不是個會為黃金動心的人。

最大的原因是:他認為這批黃金已經不在卜鷹埋藏的地方了。

誰也不知道他這種想法是怎麽來的,可是他自己卻確信不疑。

夕陽西沉,寂寞漫長寒苦的長夜,又將籠罩這一片無情的大地。

他們燃起了一堆火,各自靜坐在火堆的一邊。凝視著閃動的火光,等待著太陽升起。

這一夜無疑要比他們以往在大漠中度過的任何一個晚上,都更長、更冷、更難挨。他們都已經很疲倦。

就在小方快要閉起眼睛時,他忽然聽見一聲尖銳而短促的風聲劃空而過。

然後他就看見火焰中爆起了一道金黃色的火光,由金黃變為暗赤,又由暗赤變為慘碧。

慘碧色的火光中,仿佛有幾條慘碧色的影子在飛騰躍動,忽然又化為輕煙四散。

等到輕煙消失時,火焰也熄滅了,天地間隻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好像永遠不會再見光明重現一樣。

小方沒有動,獨孤癡也沒有。

剛才那種突然發生的驚人變化,在他們眼中看來,就好像天天都會發生,時時刻刻都可以看得見,一點都不奇怪。

又過了很久,本來已熄滅的火堆中,忽然又爆起了閃亮的火光。

等到火光由金黃色變為慘碧時,火焰中仿佛又有一條人影升起。升到高處,化為輕煙。

輕煙四散,火光熄滅,黑暗中忽然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縹縹緲緲的聲音,若有若無,似人似鬼。

“方偉、獨孤癡,你們走吧!”這聲音說,“最好快走,越快越好。”

獨孤癡還是沒有反應,小方卻有了。

“你們是什麽人?”他輕描淡寫地問,“為什麽要我們走?”

他剛問完,立刻就聽見有人回答:“我們不是人。”

第一個人回答的聲音是從西麵傳來的——縹縹緲緲的聲音,似人非人。

然後東麵又有同樣的聲音在說:“自從蚩尤戰死,寶藏被掘後,世上每一宗巨大的寶藏,都有幽靈鬼魂在看守。”

南麵傳來的聲音仿佛更遙遠。

“我們就是替卜鷹看守這一批黃金寶藏的鬼魂。”

北麵的聲音接著說:“我們都是為卜鷹戰死的人。”他說,“我們活著時是戰士,死了也是厲鬼,我們絕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黃金。”

小方又淡淡地問:“如果我們不想走呢?”

“那麽你們就要死在這裏了。”西麵的聲音說,“而且死得很慘。”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方說,“隻可惜你們說的話我連一句都不信。”

四麵八方都沒有人再說話了——不管說話的是人是鬼,都不再開口。

本來已經熄滅的火堆中,卻又閃起了火光。

黃金般的火光剛閃亮,黑暗中忽然有十七八條人影飛來。

等到火光變為暗赤,這些人影已落在地上。有的影子落在地上發出“咚”的一響,有的響聲卻好像骨頭碎裂的聲音。

因為落下來的這些人影本來雖然都是人,但是現在有些已完全冰冷僵硬,有些已變成了枯骨,一跌就碎的枯骨。

西麵那縹緲陰森的聲音又在問:“我們說的話你不信?”

“我不信。”小方依舊同樣回答,“我連一句都不信。”

“那麽你不妨先看看這些人。”南麵有人說,“因為你很快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了,他們也是……”

這句話沒有說完,因為一直沒有反應的獨孤癡有了反應。

一種無論任何人看見都會大吃一驚的反應。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身子忽然躍起,就像一根箭一樣射了出去,射向聲音傳出的地方,射向南方。

南方一片黑暗。

獨孤癡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時,南方就傳出一聲慘叫。

這時小方的人也已躥起,也像一根箭一樣射了出去。

南方的慘呼聲發出時,他的人已到了西方的一塊岩石上。

西方也同樣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忽然有了刀光一閃,閃電般砍小方的腿。

小方不招架,不閃避,長劍急揮,劍鋒貼著刀鋒直劃過去,削斷了刀鍔,削斷了握刀的手。

西方的黑暗中立刻也傳出一聲慘呼,呼聲忽然又停止。

劍鋒已刺入心髒。

呼聲停止時,小方就聽見獨孤癡在冷冷地為他喝彩。

“好快的劍,好狠的出手。”

小方回答得很妙:“彼此彼此。”

“可是我不懂你為什麽要下殺手?”獨孤癡問,“你知道他不是卜鷹的屬下?”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

“卜鷹的屬下從來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小方道,“大家都叫他鷹哥。”

“想不到你居然還很細心。”

獨孤癡的聲音裏完全沒有譏刺之意:“像我們這種人,一定要細心,才能活得長些。”

他們都不是喜歡說話的人,這些話也不是應該在這種時候說的。

天色如墨,強敵環伺。一開口說話就暴露了目標,各式各樣不同的兵刃暗器,就隨時可能會從各種不同的方向攻擊。

每一次攻擊都可能是致命的一擊。

在這種情況下,有經驗的人都會緊緊地閉著嘴,等到對方沉不住氣時才出手。

小方和獨孤癡都是有經驗的人。

他們身經百戰,出生入死,這種經驗比誰都豐富。

他們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本來並不是一定要說的話?

這本來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可是答案卻簡單極了。

——他們向對方暴露了自己的目標,就因為他們希望對方出手。

天色如墨,強敵環伺。可是對方如果不出手,他們也不知道對方隱藏在哪裏。

這也是一種戰略,一種誘敵之計。

這次他們的戰略成功了。

他們的話剛說完,對方的攻擊已開始。

這一次攻擊來自北方。

如果小方不是小方,他已經死在這一次攻擊下!

他是小方。

他已經有過十九次瀕臨死亡的經驗。如果他的反應慢一點,他已經死了十九次。

他還沒有死,所以他聽見了那一道風聲,一道極尖細輕微的風聲。

一道極快的風聲,從北方打來,打他的要害,致命的要害。

小方揮劍,劍鋒上立刻爆出七點寒星。

就在他一劍擊落這七枚暗器時,已經有一縷銳風刺向他的腰。

刺來的不是暗器,是槍。最少有三四十斤重的梨花大槍,自黑暗中慢慢地、無聲無息地刺來。直到距離小方腰間不及一尺時,才加快速度。

小方感覺到槍鋒上的銳風時,生死已在呼吸之間。

他猛吸一口氣,身子突然拔起。

槍鋒刺破他的衣服,他淩空翻身,長劍劃起一道弧光。

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臉。

森寒的劍光,正照在這個人的臉上。一張方方正正,長滿了赤發虯髯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看來就像揉皺了的五官圖像。

劍光再一閃,這張臉就看不見了。這個人也已從此消失。

在槍間刀鋒劍光下,一個人的生命就像腳底下、手掌間的蚊蠅,在一刹那就會被消滅。

如果你沒有經驗過這種事,你永遠不會想到人類的生命有時竟會變得如此輕賤。

第一次攻擊還未結束,第二次已開始。第二次攻擊失敗,還有第三次。

攻擊就像是海浪,一次接著一次,仿佛永無休止的時候。

每一次攻擊都可能致命,每一次攻擊都可能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