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太白雙逸

江南二奇麵色慘變,脫口驚呼道:“太陰神掌!”

翠翠冷笑道:“怕了嗎?”

接著雙掌緩緩向江南二奇壓下!

一股洶湧的巨大氣流激**而出。

江南二奇麵無人色,騰身想跑,但那股洶湧氣流竟似一個無形的巨大鋼罩一般把二人罩定,想跑連腳步都無法抬起!

這是江南二奇有生以來經過無數陣仗從未有過的現象。二人臉上都流露出無比驚懼的神色!

沒想到兩個無父無君、狂傲不可一世的高手,竟然如此怕死!

展白突然在後邊叫道:“翠翠!”

翠翠聞展白一叫,猛然記起她的白哥哥最反對她濫殺無辜,為了不願使展白不高興,她立時收住掌勢,卸去功力,雙手下垂,冷冷地說道:“看在白哥哥分上,饒你二人一條狗命!滾吧。”

江南二奇如逢大赦,話也沒敢多說一句,掉頭鼠竄而去,連丟在地下的愛徒三寸丁的屍身也顧不得收拾了。

展白見翠翠放走了江南二奇,懊悔地連連跺腳,怨翠翠道:“翠翠,你怎麽把他二人放走呢?”

翠翠一手揭下臉上的鬼麵具,一雙大眼睛睜得滾圓,奇怪地望著展白,道:“咦,白哥哥!你不是不願妹妹多殺無辜嗎?”

展白跌腳道:“他二人是殺害自己恩師、毫無人性的惡徒,不應放走的!”

翠翠小嘴一嘟,頗不高興地道:“這倒難了!有時你不要我殺人,有時又叫我殺人,誰知你究竟要怎樣?”

展白也氣起來,道:“我要你怎樣?隻要你不給我添麻煩就好了!剛把樊姑娘氣走,又放走十惡不赦的惡人!……”

翠翠玉容慘變,不等展白把話說完,便氣道:“好!我不給你添麻煩!我走!”

由於展白也在氣頭上,翠翠走時他連攔阻都未攔阻,事實上翠翠身法太快,要攔她也攔不及了。直等到翠翠的人影已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展白兀自喃喃道:“走就走吧!有什麽了不起……”

嘴中雖如此說,心中卻不免興起一種茫然空虛的感覺。

夜涼如水,雲淡星稀。

天空的黑雲也不知何時消散了,東方天邊已現出魚肚白色,正是“耿耿星河欲曙天”的斷雁時分。

“呱呱”一隻失群的孤雁哀鳴了兩聲,從樹梢拍翅飛起,在昏暗的天空繞了幾個圈子,飛向茫茫遠方!

這失群的孤雁寂寞無侶,天涯茫茫何處是它的歸宿?

展白漫無目的地緩步走著,在荒山野嶺之間,在晨光曦微的曉霧之中,他落寞的身影越發顯得孤獨了!

正是“青眼相看能有幾,英雄窮途少人知”!

突然——對麵山坡上躥出數條人影。

這些人行色倉促,看見展白,一齊飛奔著跑來!

“賢侄!”

“小恩公!”

“展哥哥!”

還離著老遠,已一齊高聲呼喊起來,展白舉目一看,原來是雷大叔、太白雙逸、茹老鏢頭及慕容紅!

這幾個武功高手跑得都有點氣喘籲籲,亂發飛蓬的雷大叔首先叫道:“賢侄!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太白雙逸接著道:“小恩公!叫我們找得好苦!”

慕容紅脫口叫道:“展哥哥……”

這心高氣傲的少女,不見了未婚夫,比任何人都要焦急,但見到展白,隻這一句“展哥哥……”便代表了千言萬語,其他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展白搖頭一歎,但他的心裏卻流過了一股溫暖。因為從這些人的神態中,他已知道,他並不是孤獨的,仍有許多人關心他,敬愛他!

人,是離不開愛的,就是英雄也不例外。

茹老鏢頭江湖閱曆最豐,三教九派的人物什麽樣的都接觸過,善於觀人辨色。見展白搖頭歎息,神情落寞,早已看出其心意,於是幹咳了一聲,道:“展賢弟,些微挫折,不用老放在心上!那長髯老人武功內力雖比賢弟略高半籌,但賢弟還年輕,隻要加緊用功,假以時日,必可淩駕其上,那時,賢弟不但穩可戰勝長髯老人,就是天下武林,恐怕也要以賢弟為尊了!哈哈……”

說罷,這滿麵風塵的老鏢頭還打了一個哈哈。

展白能體會出茹老鏢頭的話中之意是在安慰他。但在此情形下,別人越安慰他,他越覺慚愧,因為以前有人說過“任何東西也代表不了勝利”,所以才有“成者王侯敗者賊”的說法。展白聽茹老鏢頭說完,一拱手道:“謝謝老哥哥!這都是怨小弟無能……”

太白雙逸的大逸活死人呆板的臉上一陣激動,搶著道:“小恩公!何必說這種自餒的話?要說小恩公無能,那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不都成了飯桶了嗎?”

二逸死活人死人眼一翻,也搶著道:“並不是小恩公武功差,小恩公連戰三人,吃了敵眾我寡的虧,其實要是一打一,我死活人敢打賭,那長髯老人決不是小恩公的對手!”

展白拱手道:“多謝諸位前輩的誇獎,但展白有言在先,既是輸給人家一掌,當然隻有遵守諾言,退出江湖!”

雷大叔在一邊黯然一歎,道:“展賢侄真跟他死去的父親一模一樣的脾氣,一言既出,至死不變!”

茹老鏢頭急道:“無論如何,展賢弟不能退出江湖。如今南海門入侵中原,高手甚多,武功自走蹊徑,且殺除異己,手段毒辣。放眼中原武林,除了展賢弟之外,實在找不出幾位可資與南海門高手對敵之人。如果展賢弟再退出武林,可說正中了南海門的奸計,更要肆無忌憚了!那中原武林豈不要變成屍山血海?”

太白雙逸差不多是同時說道:“茹老鏢頭說得對!小恩公,對這些凶暴殘忍的海外門派,我們不能跟他們講江湖道義空言約束……”

雷大叔打斷太白雙逸的話,道:“話不是這麽說的!我們立身江湖以俠義自居,必定要誠而有信,說出的話決不能不算。要不然我們還稱得什麽英雄?豈不是跟那些險詐無信的小人一樣了嗎?”

雷大叔這幾句話,展白聽得點頭欽佩,眾人也無不心服。雷大叔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這事要從長計議,走!我們先回豹突山莊再說!”

說罷回頭就走!

這便是雷大叔豪爽過人的地方,說行便走,絕無虛偽客套。

慕容紅聽說回豹突山莊,心花怒放,望著展白嫣然一笑,道:“我們走吧!”

展白覺得雷大叔說得義正詞嚴,無法拒絕,便趁著慕容紅叫他,邁步走去,但隨口問道:“婉兒呢?”

慕容紅笑道:“她一個人先回家了!”

展白又自長歎了一聲。

慕容紅關懷地望了展白一眼,以為展白被長髯老人掌震的內傷未愈,關心地問道:“展哥哥,你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沒什麽!……”

展白連忙否認,其實以展白目前的功力來說,些微掌傷,略加調息,即已複原,他的心情紊亂是因為婉兒暗戀著他,但這叫他怎樣跟慕容紅說呢?

一行人都是武林健者,腳程甚快,中午時分已趕到蘇皖交界的興隆鎮。

展白想起數月之前在此投店受拒的情形,向眾人道:“此鎮是安樂公子門下的血掌火龍姚炳焜駐紮,血掌火龍死在海外三煞手中,現在不知道還有人駐守沒有?”

茹老鏢頭驚道:“血掌火龍姚炳焜,‘紅砂血形掌’練有十成火候,一柄‘仙人掌’外門兵器,更是打遍蘇、魯無敵手,尤其一身火藥厲害,怎麽?也死在海外三煞手中了?”

雷大叔漫不經心地道:“姚炳焜隻是火藥暗器霸道,其他武功平平,不過卻驕傲得緊,此人我早思一會,可惜現在會不到了!”

言下之意,豪氣不減當年!

眾人談談說說進得鎮來,隻見街上到處是身披麻袋的叫花子。

這些叫花均手提打狗棒,行色匆匆,都沿街向著一個方向行去,就連靠著店家門口站著的叫花也不向店家索討,遇著路過的叫花,一施眼色,便立即跟隨著走去!

眾人之中多半是老江湖,一看到這些叫花的情形,便都了然,必是窮家幫的人物在此鎮有什麽集會,因此毫不以為然,照舊向鎮中走去。

但慕容紅乃是豪門千金,平常連大門都未走出一步,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奇道:“怎麽這鎮上這麽多叫花子?”

茹老鏢頭低聲道:“姑娘,不要多管閑事,他們都是窮家幫的人!”

窮家還有“幫”?慕容紅心中更奇,但她卻沒有再問,隻睜大了充滿好奇的眼睛,注視著那些叫花的行止。

這些叫花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破爛爛,但一個個身軀彪壯、健步如飛,臉上更是一臉的剽悍之色,眼睛鼓著,太陽穴凸著,精氣神充足,看樣子便知道都是身懷高強武功的練家子。

每個叫花的肩上都搭著麻袋,三四條不等,有多達七條的,最少也有兩條。手中拿的打狗棒也各不相同,有青竹,有黃竹,還有綠竹。慕容紅一個未出過閨門的千金小姐當然不知道,這叫花身上的麻袋及手中的打狗棒有何意義,但雷大叔、茹老鏢頭、太白雙逸等人卻了然於胸,知道這些麻袋的多寡及打狗棒的顏色,是代表在窮家幫內的身份地位的。

可是,這些情形就是連茹老鏢頭這等老江湖看了也暗暗納悶。因為背七條麻袋以上的叫花,都是窮家幫長老地位的頂尖高手,尤其手拿青竹杖的那麽多,更知窮家幫高手聚集在此鎮上的實在不少!

愈往前走,叫花愈多,三個一群,五個一夥,都在一個十字路口處轉入一條長巷中。

展白實在忍不住好奇,低聲道:“窮家幫向來受端方公子節製,怎麽今天都跑到安樂公子所轄的地麵來了?莫非有什麽事故發生不成?”

雷大叔點了點頭,道:“賢侄所料不差。走,咱們看看去!”

說罷,也隨著那些叫花走進長巷中去。

雷大叔豪邁絕倫,茹老鏢頭、太白雙逸雖然不願多事,隻有跟著走去,至於展白與慕容紅年輕好奇,更是欲觀究竟,毫不遲疑地跟了進去。

這條長巷,說長是真長,走了三五十丈進去,仍然深不見底。

眾人正往前走,突然岔路裏閃出三名叫花,各自一橫手中打狗棒,阻住去路。當中一個鶉衣百結、肩背四條麻袋的叫花,領頭叫道:“站住!看諸位有錢的爺們,也是江湖上的混混兒,難道看不出前麵是窮人集會的地方嗎?”

雷大叔仰天打個哈哈,道:“我們正是窮人的朋友,前來觀望盛會的!”

這三叫花一愣,狠狠地打量了雷大叔兩眼,臉上陰晴不定,滿是疑問神氣。

因為雷大叔亂發飛蓬,頷下鋼須如蝟,雖然身上一襲青布袍還算整齊,但外形已跟窮家幫的人差不多。

三個叫花上下打量了雷大叔幾眼,靠左首一個麵白須長的叫花突然冷笑道:“光棍眼裏不揉沙子!朋友要想在窮人麵前蒙混,可說是瞎了眼了!第一,你身上不帶階級;第二,你手中不拿信物。就憑三言兩語想見祖師爺,那是夢想!”

茹老鏢頭吃了一驚,忙跨前一步,插口道:“怎麽!窮家幫在這裏擺香堂嗎?”

三個叫花隻是一味冷笑,並不答言。

雷大叔氣往上衝,道:“老夫雷震遠,連你們幫中長老風塵三丐對老夫都不敢無禮,你們幾個晚生後輩,竟如此張狂,實在可惱!”說罷,大步闖了過去!

三個叫花暴叱一聲,三根打狗棒一抖,嗡然勁嘯,點向雷大叔麵前,兩根分左右取雷大叔胸前兩側要害!長巷很窄,三名叫花三根打狗棒一齊出手,差不多封住了整個巷口。雷大叔赤手空拳,如果不急行後晃,必定傷在三根打狗棒之下!

但雷大叔是何許人也,七十二路“天佛掌”在數十年前即已名揚江湖,隻可惜這三個叫花出道甚晚,雷大叔又隱遁了十數年,未在江湖上走動過,故而報出名來,三個叫花還不知道這眼前之亂發怪人就是數十年名震大江南北的天佛掌雷震遠!

眼見三根打狗棒猶如狂風驟雨,將要打在雷大叔身上之際,雷大叔陡叱一聲:“退!”

大袖一拂,勁風狂嘯,三名叫花當場被震退五六步去,連手中黃竹杖都幾乎脫手飛去!

三名叫花拿杖的右手虎口發熱,半邊身子發麻,腹內真氣流竄,不由齊聲驚呼道:“並肩立!有硬點子要闖關!”

喝聲甫落,“嗖嗖嗖……”一片衣袂破風之聲後,從四處門內接連躥出十數名叫花!

這些叫花之中,已經有身披五條麻袋,手拿著竹杖的人物出現。

顯見已來了窮家幫中的二代高手!

同時房頂上弓弦連響,眾人抬頭一看,兩邊屋頂上已站滿了窮家幫的幫眾,每人手中拿著一隻彈弓,彈丸上膛,怕有數十名之眾,一齊瞄準眾人,引弦待發!

眾人心中一凜,估不到窮家幫早就嚴陣以待,以雷大叔等人,雖不怕區區彈丸,但在這狹長巷中,手腳施展不開。如果屋頂上的數十隻彈弓一齊發射,還真是不好應付!

展白急叫道:“在下展白,想來拜訪端方公子,不知諸位能否代為通稟一聲!”

誰知上來一名手拿青竹杖、肩背五條麻袋的年老叫花,冷笑道:“早在亡魂穀領教展少俠過了!沒別的,請各位先委屈一下吧!”

原來這名叫花,參加過亡魂穀青竹杖大陣戰金府雙鐵衛之役,那時,展白與婉兒也適逢其會,而且傷了不少窮家幫門下高手,故而認得展白。

他說罷,從麻袋口上解下幾條繩索,往展白等人麵前一擲,說道:“爾等束手自縛,咱們窮人決不難為你們,隻要見了祖師爺,一句話便可放了諸位。如若不然,哼!哼!”

他在鼻孔裏冷哼兩聲,突然翻眼望向兩旁屋頂,厲聲叱道:“就請諸位嚐一嚐‘肉丸子’的味道!”

這豈不是以生命相脅?

展白大怒,雷大叔卻負手冷笑道:“窮家幫素常與人無忤,立足江湖,才能幫眾遍天下,像爾等這般耀武揚威,布下陷阱要挾武林同道,哼!哼!恐怕窮家幫要冰消瓦解在爾等手中!”

那手拿青竹杖的叫花,冷笑一聲,道:“死在麵前,還敢大言不慚!現在我數到‘五’,如果五下數完,各位再不自縛,我便要下令千丸齊發!”

說罷,他舉起手,伸直五根手指,先彎下一根手指,口中喝道:“一!”

雷大叔負手而立,展白等人不動聲色。

青竹叫花彎下第二根手指,朗聲道:“二!”

雷大叔不動如山,展白等人已在暗中運功戒備!

“三!”青竹叫花又彎下第三根手指,“咯啪咯啪”一片暴響,屋頂上數十叫花鐵丸彈弓都引滿了弦。

“四!”“四”字出口,屋頂數十彈弓,都弩頭向下,瞄準了眾人!

雷大叔依然毫不為動,展白、慕容紅、茹老鏢頭、太白雙逸已緊張得手心見汗,禁不住要出手相搏……站得遠了的那些窮家幫眾也都緊張地望定眾人。

大戰一觸即發!

隻要那青竹叫花“五”字一出口,一場血戰便要立刻展開!

“住手!”

突然一聲暴喝,飛快掠來三條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