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滿樓

歌聲依舊,香玉瑩瑩,女子的嬌笑聲、男子的喝彩聲,還有……舞台上那惆悵得讓人心碎的琵琶聲。

偌大的舞台上,他抱著琵琶端坐在中間,青絲泄落,遮住了他那張美得撕心裂肺的臉,白玉般的手指拂過琴弦,那樂聲悠然回**,聽得她一陣揪心。

紅色的繡著罌粟的袍子在他身邊妖嬈盛開,給這個鶯鶯燕燕的場景添了一分靡麗旖旎,紅色、黑色,在他身上總會襯出一種極致的美。

燕子軒,燕子愈,白衣男子……木蓮嘴角一勾,這些人都比她早到了。琵琶聲戛然而止,鼓聲響起,她纏著紅綾翩然落下,赤腳踩在舞台上。

那一瞬,四目交織,小妖精臉上突然浮起一絲欣喜,如水的眸子裏片刻氤氳一片,如雪的肌膚上也泛起淡淡紅暈。隻是……欣喜之後,他的眼中有了一絲冷意,還有一絲怒意,更多的似乎是委屈。

她失約了兩日。

“蓮……”

“血蓮。”

花滿樓響起了久違的歡呼聲,那一刻,眾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舞台上兀自旋轉的藍色身影上,她宛若鬼魅一樣,步子輕盈,宛若踩在雲端。

勾魂的眼神,藏在麵紗下的妖嬈笑容,晃動的清脆的鈴鐺,水蛇般柔軟的腰肢,隨著節奏搖擺的臀部,雪白的赤足……她的每一個旋轉,都帶著別樣的魅惑和異族風情,撩動著台下每一個看客的情思。

穿著薄紗的女子一一呈上客人們的打賞,台下噓聲一片、歎聲一片,不過……幾日下來,他們都習慣了她的冷漠和她決絕的背影,甚至習慣了她眸子裏的不屑。

眼神交織,她看燕子軒的目光仍舊沒有變,對於這個羞辱過她的男人,她對他永遠采用漠視。

最後一塊紅布掀開,是一隻翠綠的玉鐲子,清澈如水沒有一絲雜質,即便是不懂玉的人都知道這乃是人間極品。最讓人稱奇的是,在琉璃光的照耀下,玉鐲子裏仿似水波流動,碧波**開,仔細看去,又像是一個舞著水袖的美人。

嗬嗬。她看向燕子愈,目光卻故意穿過他落在白衣的身上,柔情似水,這次燕子愈真的是下血本了,既然這樣,那她就把那份禮收下。俯身,行禮,她在眾人的驚愕中,拿起了那隻玉鐲,優雅地戴在手上。

抽氣聲頓時一片,然後是驚呼……還有一聲不怎麽響亮的破碎聲,卻像針一樣紮在木蓮的耳膜裏,讓她覺得發疼。恍然回頭,小妖精一身紅衣斜靠在柱子上,漂亮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連那勾人的漂亮眸子此刻都黯然了下來。而他懷裏的琵琶,一根琴弦已斷,撫著琵琶的那隻手,似有紅色的血珠閃耀。

如櫻的紅唇動了動,他卻沒有說出一個字,垂眸,轉身,離去。

“蓮,見過兩位公子。”聲音如玉落盤,清脆悅耳,卻又柔婉動人。

“想不到蓮姑娘的聲音竟然是這般好聽啊。”燕子愈目光灼灼地打量著木蓮,眼中毫不掩飾驚豔之色。

“謝公子誇獎。”她眸子笑意**漾,風情萬種,卻不曾看燕子愈一眼,而是毫不遮掩地打量著白衣,還側身挨他而坐。

她身子有意無意地靠在他身上,頓時一股淡淡的藥香在她鼻尖繞開。

“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小女子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是他。

果然是他,那個從空中將她拋下的麵具人。

這是木蓮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他,蒼白無血的皮膚,清亮的眸子,直挺的鼻翼,線條優美的薄唇,又一個絕色美男。隻是,相對於小妖精來說,白衣卻少了那一份妖嬈、鬼魅和……神秘。是啊,小妖精天生就有一種讓人淪陷的神秘。不過,白衣卻有一份冷冽的純潔之美。

“蓮姑娘可能是記錯了。”白衣冷冷地說道,臉上依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他身體不自然地往後躲。

他的閃躲,反而讓她靠得更緊。毫不在意燕子愈隱隱的怒意,她雪白的手臂也柔軟地攬在了他的腰際,潔白的指尖輕柔地撫摸著他的絲袍,仰頭,她眸子迷離旖旎,柔情濃鬱地望著白衣,柔聲道:“那日跟蹤小女子,還非得摘我麵紗的人不就是你嗎?”

白衣臉色一怔,清澈的眸子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不安地看向燕子愈。

撚起一隻酒杯遞到他嘴前,她嬌聲道:“那日公子不是非要摘我麵紗嗎?還揚言要娶我為妻呢。”

“胡說。”白衣立馬打斷木蓮,頭一扭,避開了她遞上來的酒,蒼白的臉上因為怒氣而泛起一抹紅暈,另有一番嬌羞之美。

“白衣,真有此事?”燕子愈身子往後一靠,冷眼笑看著眼前親密而坐的兩個人。

“公子,莫聽她胡言。”白衣的臉一紅一白,語氣突然急躁起來。

木蓮輕笑一聲,身子又靠近白衣一分,蔥白的手指幹脆移到他的胸膛,直接調戲起他來:“小女子的終身大事豈能開玩笑。那日白衣公子留下話,讓小女子思考三日,若是想通了,他便娶我為妻。還說,要將小女子帶離這煙花之地,找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過神仙眷侶一樣的生活。怎麽,白衣公子現在是想賴賬了?”

那白衣一聽,突然推開木蓮,漲紅著臉,瞟了一眼臉色難看的燕子愈,慌忙解釋道:“公子,那日我並沒有說此渾話。”

那日,那日。那日果真是他。

木蓮坐穩身子,單手撐著下顎,玩弄著剛才被他推搡而灑落在桌子上酒,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她剛才不過是想試探一下白衣是否就是麵具男子,沒想到他這麽激動,三句話就將自己暴露了。自己的頂頭上司還真的是皇上,而且……自己還被安插在燕子軒身旁。哥哥安排間諜到弟弟的身邊,難道僅僅是為了一塊玉和一張地圖嗎?

燕子愈作為皇上,要這些東西根本就不難,可是為何要大費周章將舒景安排進去?莫不成……燕子愈根本就不能動或者是不敢動燕子軒?這燕子軒有何等能耐?

“蓮姑娘,蓮姑娘……”頭頂傳來燕子愈輕柔的呼喚,好幾聲,才讓木蓮從思緒裏緩過神來。

“公子喚我?”

“姑娘想什麽呢?想得這般入神。”

“哦。”她抬眸看向白衣,眼含失望之色,“我隻是在想,為何白衣公子要失信於我,莫不是嫌棄小女子出身卑微配不上公子?既然是這樣,為何那晚要說這等柔情似蜜的話?”不過,白衣為何這般激動,倒是木蓮想不通的。

作為皇帝身邊的人他定力應該比常人還好,可是,她就兩三句話竟讓這個像冰雕一樣的男子失控了。

“你……”白衣抽了一口涼氣,俊美的臉幾乎快要糾結起來了,卻隻能盯著木蓮半晌說不出話來。

“既然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那小女子就告辭了。”挑撥主仆關係,試探白衣身份的目的已經達到,她沒有必要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了。

“蓮姑娘,你可知道,今晚真正點你的人,可是我。”燕子愈下顎一揚,命人攔住木蓮。

因為身體前傾,那**的酥胸溝壑盡現,卻又巧妙地被那朵妖冶的血色蓮花遮住,隨著她的呼吸,那朵嬌豔的蓮花仿似活了一般,在迷離的光線中華麗地綻放。

燕子愈喉頭上下翻動了一下,看著木蓮的眼神也熱切起來。

他已經覺得下腹一陣燥熱,還有些口渴,抿了一小口酒,那算不上極品的花雕,瞬間芳香彌漫,甘甜怡人。

“原來是公子點的啊,我還以為是白衣公子呢。”她目光幽幽地落在白衣的臉上,語氣毫不掩飾失望,甚至還有那麽一絲悲傷,“難道這幾日的打賞都是公子,而非白衣?原來,小女子竟然會錯意了。”說到這裏,她漂亮的眸子似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燕子愈眸光一沉,隨即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白衣,又望著木蓮道:“莫不成本公子點的,蓮姑娘就不會接了?”

“小女子心有所屬,點我之人非我良人,那我自然是不能接了。既然這樣,那小女子還是不要打攪了。”

“真要走?”

“多謝公子厚愛,隻是小女子沒有這福氣。”

“你可知道我是什麽人?”燕子愈語氣裏透出一絲憤怒,握著酒杯的手指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力度。

這個女人是不是太不識好歹了,接連在台麵上拒絕他好幾次不說,現在不僅無視他,還當著這麽多下屬的麵直接拒絕他。更可氣的是,她竟然直言不諱地表示喜歡白衣。難道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然比不上一個禦前侍衛?

“小女子不知道公子為何人。不過,來花滿樓的人,無非都是些尋歡作樂的過客罷了。”講到這裏,她聲音有些哽咽,瞧了一眼臉色已經轉青的白衣,便傷心地低下了頭。

“好。”燕子愈放下酒杯,起身逼近到木蓮麵前,笑容詭異地瞧著她。沒等木蓮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俊眉中透出那麽一絲不可抗拒的男子氣息。

“那你就記住我的名字——燕子愈。”現在,他心裏已經湧起了將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征服的欲望,這天下都是他的,更何況是一個女人。

“燕公子,小女子已經記下你的名字了。如果您不介意,請放開您的手。”

燕子愈表情微微一愣,這個女人,竟然在聽到他名字的時候,沒有一絲驚訝,就算不知道當今天子的名諱,至少也知道燕乃皇族姓氏吧!

“我若是不放呢?”他身子壓低了一些,唇幾乎就要貼到麵紗下那張隱隱若現的紅唇。

“公子應該不會強人所難吧。”她笑了笑,漂亮的眸子卻一瞬不瞬地迎上他,看似拒絕,對他來說卻是**。

望著她流光溢彩的眸子,燕子愈突然覺得喉頭一緊,稍微壓下去的渴望再度湧起,可是……他微歎了一下,眼中有那麽一絲不甘、失望。

可惜這裏是花滿樓,雖然是雅間,卻是一間隻為觀賞,對著舞台敞開門的雅間。即便他是天之驕子,也不敢在這兒做這等歡愉之事。

“公子,你可是瞧夠了?”她莞爾一笑,眼中有狡黠掠過,那麽一瞬,燕子愈心裏驚了一下,竟又覺得她眼熟起來,好似在哪裏見過。那似曾相識的眉眼,還有,那眉宇間所散發出的某種氣質。

傲氣,對,他思考片刻,她的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她勾魂的眼睛、動人的舞姿、神秘的麵容,還有……她有一股煙花女子所沒有的傲氣。

“蓮姑娘,你已經捉住我的心了。”

“嗬嗬,燕公子,您這玩笑可是開大了,小女子哪有本事捉住您的心啊。若真是這樣,那我還你便是。”

“不用,我願意將它給你。”他的手拂過那細柔的麵紗,緩緩移到她耳根處。

“公子是想摘我的麵紗嗎?”

“蓮姑娘,我將心都給了你,難不成你都不願意讓我解你的麵紗?”手腕被她纖細的手指捉住,他覺得有些疼。這個女人的力氣很大。

“燕公子,你摘我麵紗就得娶我,這個規矩您應該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打算娶你了。”

“可是……蓮姑娘的夫君必須要做到弱水三千,隻為一瓢。”身後走廊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愕然回頭,隻見燕子軒一身玄色錦袍,翩然立於門外,漂亮的薄唇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顯然,大公子,您不符合。”

“燕……七公子,莫不成七公子就符合了?”燕子愈眸子一沉,挑眉瞧著燕子軒,摟著木蓮腰肢的手,也故意加重了幾分。

頓時,房內空氣在兩人對峙的目光中急劇降溫。

“我自然也是不符合。”

“既然這樣,那七公子此舉何意?”

“不過是提醒大公子,莫要浪費心思,強人所難。更何況,蓮姑娘心有所屬。”

木蓮頓時明了,燕子軒口中所指的不要強人所難,估計是在責罵當初燕子愈棒打鴛鴦,將舒饒娶進了宮。

“七公子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言語間的火藥味越來越重,兩人對視的目光似乎都夾著某些危險的信息。這種情景,木蓮再度驗證了自己的揣測——兩人之前必然發生過一場皇權之爭,看今日的情景,已經發展到蓄勢待發的地步了。

“哎喲,原來兩位公子都認識,既然是熟人見麵,那小女子就更不應該打擾。”說罷,木蓮一個旋轉,離開了燕子愈的手臂,快步退到門口,朝眾人優雅地一俯身,提裙轉身便走。

“站住。”

“站住。”

異口同聲的喝斥,在耳邊響起。

叫我幹嗎?木蓮飛速地翻了一個白眼,眉宇間又浮起一抹不耐煩,回頭睨著那兩位臉色均不好看,卻又強顏歡笑的人。

這兩個人要爆發戰爭,關她什麽事?莫不成,拿她開刀?

“不知道兩位公子還有何事?”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蹦出來的。

“蓮姑娘,這麽早就走了,是不是不符合規矩啊?如果姑娘都像您這樣接待客人,那花滿樓是不是該倒閉了?”燕子愈率先開了口,看著木蓮的眼神明顯帶著警告。

他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木蓮不留下,那他就抄了花滿樓。

“你……”木蓮身子一晃,雙手不由得握拳,這燕子愈明顯是在威脅她。她自是討厭被人威脅,可是,如果因為自己而毀了花滿樓,她良心定然過不去。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們該怎麽辦?花媽媽該怎麽辦?還有小妖精。如果他去了別的青樓,以他的外貌和軟弱的個性,必然會受他人欺負和排擠。

見此話威脅到木蓮,燕子愈伸手拿起一個酒杯,輕輕一捏,那精致的杯子就化作了粉末,撒在桌子上。

“公子,您此話就嚴重了。這花滿樓的規矩自然是花滿樓定的,姑娘們如何接待客人,都由她們自行定奪。”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嬌媚的聲音,隨即一陣怡人的幽香飄然而至。

搖曳的花字燈籠下,小妖精一襲緋色紅衫,步履輕柔、身形婀娜地走了過來。三千青絲飄然泄落在肩頭,無風而動,黛眉如山,鳳目剪水,瑤鼻紅唇,肌膚泛著細柔光澤的雪色,襯得他眉間那朵桃花印記格外妖嬈嫵媚。

在這樣的光景下,木蓮不自覺地看呆了,目光久久無法從他絕豔的臉上移開,直到手被他緊緊地握住。

“七爺。”小妖精轉而向燕子軒行了一個禮,柔聲道,“這段日子花滿樓一直受您恩惠和照顧,這裏的每一位姑娘都對您的好意銘記於心。您也知道,姑娘們出來生活不容易,況且,蓮花姐姐今日不舒服,如有得罪或者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您和那位公子多多包涵。”

話一落,在場的人都怔了一下。連木蓮心裏都不由得歎息了一下,甚至還小小地崇拜起小妖精來。果真是常年混跡這種龍蛇混雜之地的人,每一言既不得罪人,又保全了自己,而且還提醒燕子愈,這裏還有一個燕子軒。

“既然這樣,那蓮姑娘就早些下去好生休息。大公子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定也不會為難花滿樓的。”燕子軒無非是被小妖精的那一席話推到了這個高台,不得不出麵解這個場子。

“謝謝七爺、大公子。”

小妖精微微一笑,又朝眾人行了禮,便拉著還一臉癡呆的木蓮離開了雅間。

悠長的回廊上,小妖精紅衫豔豔、步履飛快。被拽著的木蓮跟得有些吃力,甚至要小跑才能合上他的節奏。

“哎喲,你走這麽快幹嗎?我的手都被你拽疼了。”

“你慢點,你慢點。”

他薄唇緊抿,神色冷冽,未說一句話。

他墨色的發絲帶著讓人失神的幽香,輕輕地掃在她的麵頰上,因為步履急促,她始終隻能被他拖著,仰起頭,看著他豔麗的背影。

不知是因為天冷,還是因為自己穿得單薄,還是因為今晚小妖精的表現反常,她總是覺得這夾在兩人之間的空氣,有一種讓人戰栗的寒意,甚至,看著他默不作聲的背影,她竟然心裏有那麽一絲恐懼。

“你今天是怎麽了?”手似乎快被他捏碎了,她卻掙脫不開。

若是以前,有人敢這樣對她,她定然毫不客氣地飛起就是一腳,然後再來幾個連環踢。可是,眼前是那個瘦弱無骨、漂亮得讓人下不了手的小妖精。

哎,忍了,誰讓人家長得漂亮呢!不過,這家夥比女人還白嫩柔軟的手,力氣還真是大得驚人。

剛被拽進書房,身後的門便在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力量下“砰”的一聲關上了。隨即,裝潢精致的廂房內,便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他仍舊背對著她,纖弱的雙肩上下**,許是走得太快給累著了,可手卻仍然緊緊地拽著她。

四下頓時寂靜無聲,偶爾傳來她的喘息聲,這樣的沉悶氣氛,讓她很不適應。

“小妖精,你怎麽了?”雖然,知道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臉上還是浮起一個獻媚的笑容。隻怪,她恐懼不說話的他啊!咦,她再度蹙眉,幹嗎要恐懼他?

想到這裏,她心情不爽起來,她當臥底這麽多年,揍過人,挨過揍,就沒有恐懼過。現在,憑什麽要恐懼一個美得驚天動地的妖精?

“喂,你發神經啊,放開我。”

果然,手被狠狠地甩開,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雙手一負,傲然挺胸,再度送給她一個華麗麗的背影,就不看她。

“找我什麽事?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準裝深沉。說,找姐姐到底什麽事?”口氣很凶,卻明顯中氣不足。沒用,她心裏低罵了一聲自己。

“算了,不說我走了。”看著倔強傲嬌的背影,木蓮癟了癟嘴,沒好氣地嘟囔了一聲。這妖精就是莫名其妙啊!

“不準走。”小妖精猛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木蓮。那雙望眼欲醉的秋水鳳目,此刻氤氳一片,似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似有怨恨,似有委屈,似有淒楚。

活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婦,既可憐,又可愛,還有那麽一抹嬌憨。木蓮呼吸一滯,心頓時像被人抓了一下,又癢又痛,還有些燥熱。

“你怎麽了?不高興、不舒服嗎?”她柔聲問道。靠,小妖精這樣的眼神,簡直就是電死人不償命。敢問,世間何人能承受這麽幾十萬瓦的電壓?反正,她是不行了。

他唇齒發白,卻說不出一個字,那如凝的肌膚上時而一片慘白,時而一陣紅暈,又急又氣的樣子。

突然他身子一閃,在她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的時候,隻覺得手腕突然一疼,有什麽東西被扯掉,隨即,凝結的空氣中傳來一聲刺耳的破碎聲。

木蓮低頭一看,這才看清,手上那個燕子愈打賞的玉鐲子被小妖精扯下來摔在了地上,碧綠的殘渣濺得遍地都是。

“你……你發什麽瘋?神經病。”木蓮臉一沉,語氣有一絲憤怒。

她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他也不至於將脾氣發泄到她身上吧。

他手抖了抖,雙肩因為沉重的喘息上下**。猛的,又走近她,將她的手拉起來,往上麵套了一個東西,低低地念道:“我什麽也沒有,不過是個在青樓謀生的人。沒有華貴的衣服,沒有漂亮的首飾,也沒有這等價值連城的翡翠鐲子……”

他垂下的睫毛掛著些淚珠兒,一閃一閃的,隨即沿著那晶瑩的皮膚潸然而下,滑落在他漂亮的嘴角。

“我隻有這個罷了,若是你嫌棄,扔了便是。”他動作輕盈,神情專注,從始至終都沒有抬眸瞧她一眼。

說完這些話,他便放開她,又看了一番她手腕上的東西,長歎了一聲,便轉身朝梳妝台走去。

推開窗戶,那薄涼的月色和夜風悄然而至,泄落在他精致的麵容上。單手撐著下巴,他目光幽怨地望著窗外,不再說一句話,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青絲飛舞,紅紗揚動,月光如銀,紅燭搖曳……又是一幅讓人不敢靠近的絕美畫卷。

抬手看向手腕,木蓮眼角頓時一濕,覺得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

潔白的手腕處,是一隻褐色的木雕鐲子。線條流暢的鐲子上,用刀雕刻著七朵栩栩如生的蓮花,仔細看去,雕刻者十分細心,就連蓮花瓣上的那些細小紋路都刻上了,有些蓮花迎風而立,有些蓮花含苞待放……

“這個……”蓮花,木質的蓮花——還真的是應了她的名字——木蓮。

“這個是你做的?”走到他身邊,木蓮小聲地問道,手輕柔地撫摸著光滑的鐲子,心裏好生溫暖。

“哼。”他頭一別,不看她。

“小妖精,這個是你做的嗎?”

“不喜歡就扔掉。”他偏頭,給了她一個後腦勺兒。

目光落在他手指上,木蓮心裏一疼,那些酥蔥一樣的玉指,竟然有些許淺色的傷痕。

“你受傷了?”

“關你什麽事?”他甩開她,語氣有些委屈。

“我看看,是不是做這鐲子的時候弄傷的?”說著,她抓住他的手,被他掙脫開,她又去抓。

她就不信,製服不了他。果然,掙紮了幾下,他不動了,任由她檢查。

“你還知道關心我?我以為你早將我忘記了。”他回頭質問道。

“我……我什麽時候不關心你了。”她覺得委屈。她對自己都沒有這麽好過。

“細想了一下,她好似還真的沒有關心過人。難怪了,這小妖精長得是太勾魂了。

“那你為何失約?”他咬牙盯著她,美眸中有隱隱的怒火,“你害我等了你兩日。”

“我,我有些事。”難不成告訴他自己中毒了?

“何事?有多重要,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兩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是有意的,你是存心的,你是蓄謀已久的。”他不依不饒,噘嘴罵道,像一個丟了糖的孩子,亂發起脾氣來。

“哎,你怎麽就像一個小孩子啊。”她歎了一口氣,語氣是那麽無奈。

“我像小孩子,莫不是他就像男子漢了?”語調一轉,他絕美的臉頓時浮起一抹陰冷。清澈的眸子突然一片幽暗,仿似子夜般深邃,讓木蓮看不清,他往日媚波流轉的,為何片刻之間湧起了一股讓她畏懼的寒意,還有……一閃而過的殺氣。

“哪個他?”

“哪個他?你剛才不是還說要嫁給他,心早就歸屬於他了嗎?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妄你一顆芳心許錯了人。”他問道,語氣冰冷,還帶著那麽一絲譏諷的味道。

“你說什麽?什麽許錯芳心?”她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你為什麽喜歡他?僅僅是因為他像男子漢,還是因為他長得比我好看?”他嘴角一勾,臉上又浮起一抹笑容,邪魅妖嬈,卻是殺意騰升。

隻是……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麽?

他表情也變化得太快了吧,幾秒鍾之前還噘著嘴質問她失約,一秒鍾之後臉色突然一沉,像是誰欠了他錢一樣,再一秒後,又對他拋媚眼微笑。

他這是翻臉還是翻書啊!

“姐姐,你倒是說啊。是他好看,還是我好看?”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撥開額前的一縷發絲,他俏皮地瞧著她,眼中竟是無邪,將殺意深深掩藏

“當然是你好看了。”這是毋庸置疑的嘛,不過,他口中的“他”到底是哪個他,她還是沒有明白,卻聽到門外突然傳來花媽媽恭迎的聲音。

“七爺,你們慢走。”

“走了!”木蓮慌忙站起來,走到門口一看,那燕子軒和燕子愈已經離開了。

“姐姐,你舍不得了?”他瞧著她焦急的樣子,嘴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

“小妖精,我要先走了。”

“姐姐,那鐲子你喜歡嗎?”

“喜歡。”

“喜歡,那就答應我不要摘下來,好嗎?”他認真地說道,笑容已經退去。

“不會摘下來的,我走了。”她急忙點點頭,一心在想如何趕在燕子軒前頭,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門口的人影漸漸遠去,小妖精這才站起來,踱著步子走到桃花盆栽前麵。

手一揚,隻聽得“嘩啦”一聲,長劍出鞘。雪亮的刀麵映著一張絕美陰森的容顏,仿若剪水的眸子裏寒意滲出,漂亮的嘴角卻綻開一絲嗜血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