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看著桌上一碗黑漆漆的藥,木蓮當即就擰緊了眉,忙捏著鼻子,厭惡地問:“這是什麽?”
“這是王爺為王妃配置的安胎藥,叮囑小的一定要看著王妃喝下。若是苦了,就吃一粒這個。”說著,展青又拿出一包紙,小心翼翼地展開,露出幾粒琥珀色的蔗糖。
木蓮看著那幾粒蔗糖,低頭苦笑了一下,隨即拿過來,要放在嘴裏,卻聽到展青說:“王妃,王爺說,讓您喝完藥才能吃。”
王爺?
她果真放下糖,端起藥,仰頭便喝,那苦澀的味道瞬間沿著食道綿延而下,苦之心間,所過處,還有些疼,那是對燕子軒的內疚。
“王爺那邊最近有消息嗎?”將蔗糖放在嘴裏,木蓮小聲地問道。
“王妃無須擔心,我們按行程,大後天便可得到接應,很快便能到南嶺了。”
“展青,你在回避我的問題。”木蓮抬起頭,看著麵色微窘的展青。
“王妃,展青的職責是護送您到南嶺,而且王爺也吩咐不得向您透露其他,隻要您安心過去就可以了。”
“你覺得我這樣會安心嗎?你若不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可以馬上回京。”木蓮聲音冷了下來。自從今天醒過來,她便看出展青的異樣,這個平日話不多,麵若石雕的男子,從早到晚都擰著眉,目光閃躲不定,這說明他有心事,而且,精神處於嚴重的戒備狀態。
而且,八個侍衛,剛才木蓮隻看見六個。
“王爺已經安全出了京城,現正率領秦將軍他們再度回京。”
“哦。”木蓮臉上浮起一絲驚喜,“那你認為他們幾日能順利攻入皇宮?”
“若無差錯,王爺應該是我們到達南嶺之時。但是現在我們在路上拖了近三日,所以屬下想加快行程,要趕快得到接應。不然……”
“不然燕子愈的人還會來。”木蓮接口道。
如今燕子軒要率大軍進京,燕子愈會拚死一搏,自然也不會放過任何能利用的機會。到這裏,她突然想起白衣,那日他完全可以將她帶走,卻如此堂而皇之地將她放走,他該如何交代。即便再得寵,此時的燕子愈定然也不會輕饒他吧。
“已經來了。而且不止一批,據小的這兩日觀察,這江湖各門派也夾在其中,雖然沒有對我們動手,但是也一直在我們周圍繞圈,目前還沒有看出目的。更奇怪的,來一批,又消失一批。”展青焦慮的答道。自從那日木蓮率他們逃離包圍,分散離開時,他就打心裏佩服這位王妃遇事不亂的冷靜和理智,就剛才她僅僅一個眼神便看出了他的擔憂和顧慮,展青認為有必要告訴她現在的情況。
“來一批,又消失一批?”木蓮的眉當即蹙了起來,起身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望著院子裏的一片梅園,深思了片刻,“自古朝廷江湖各半邊,一般情況下不會糾葛在一起。而且,就王爺的處事以及謀略,在這緊要的關頭他自然是不會與江湖扯上關係。”
“你也說了,這些人隻是圍繞在我們身邊,並未出手,而且又消失了一批。這隻能說明,他們的目的在於別人,且對方勢力強悍以至於他們無從下手,還屢遭失敗。”說著,木蓮麵上浮起一抹冷笑,淡淡地掃了一眼從樓下走過的那個白女子,伸手一折,摘了一朵梅花,轉身看向展青笑道,“我們大可不必擔心這些人,說不定,他們還能助我們早些到達南嶺。”
展青立在原地,驚喜地看著窗前那個女子。她身穿一件白色狐裘,墨發輕綰,沒有一點裝飾,哪怕是一支朱釵。蒼白如雪肌膚襯著一雙眸子格外明亮璀璨,秀麗的麵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眉目低垂,聞著手裏的一朵梅花,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王妃分析得極對,那眼下該如何處理。”
“你已經派出去了兩個人。一個人應該是打探京城的消息,另外一個是去聯係來接應我們的人,這樣的安排極其妥當,我們必須了解情況才能不讓自己處於被動狀態。至於那隱藏的人,我們無須做太多探究,一切順其自然。”
“至於行程,還是明日啟程。”打量這手裏的梅花,木蓮總覺得在這個客棧住一晚,她或許能知道更多,靜觀其變,這便是她以前常用的招數。
展青聽完,默默地點了點頭,眼中的驚愕還沒有完全散去,剛才木蓮說他派出去了兩個人,還真是嚇了他一跳,原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現在看來,她或許了解得比他還多。
到下午,整個天空都舒展開來,木蓮靠在窗前,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欣賞著院子裏的梅景,也順帶替那個女子數著數。僅僅一個時辰,她已經在他的門口徘徊了十次,那幽怨的神情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
好幾次,木蓮都看見她伸手準備敲門,最後又收了回來,失落地離開。
手裏的梅花不知不覺地竟然在她指尖成了碎泥,木蓮惋惜地歎了一聲,轉身便看見豔兒走了進來。
一如既往的笑容,溫和如陽光。
“姐姐,他說餓了,讓您過去吃飯呢。”
“嗯。”木蓮點了點頭,又看向窗外,見那女子又消失了,便招手讓豔兒過來,“豔兒,姐姐想問你一個問題。”
“姐姐,你說。”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嘴角含笑,她眸子明亮清澈,一瞬不瞬地瞧著豔兒,也順帶將她麵上所有的變化都納入眼中,驚訝,失措,慌亂……
“我……”豔兒表情瞬間又恢複了以往的平和,用略帶失落的口氣道,“想必姐姐也知道豔兒的來曆。青樓的女子大多都相識,豔兒進花滿樓,便認識了他,後麵轉入其他青樓,無奈賣身,是王爺救了我。”
木蓮笑了笑,伸手拉過豔兒,卻明顯感覺到她身體輕微顫抖:“你知道我一直覺得愧疚於他,他以前惱怒我不肯問他的名字。可真當我問他的時候,他又不告訴我了。”
“應該是現在心裏還氣著我,那就麻煩豔兒告訴我。”
豔兒一愣,半晌道:“桃夭。”這是他在花滿樓極少提及的名字,他的名字已經被他的容顏和琵琶聲淡忘,知道的人,對他感興趣的人,都已經成了亡魂。
“豔兒謝謝。你先下去,我換件衣服就來。”木蓮笑看著豔兒走了出去,待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手裏的那截梅枝砰然斷裂,斷指剛好戳著手心,那輕微的疼,讓她覺得很真實。
桃夭,桃夭,這個名字竟讓她隱隱不安。
木蓮並沒有去他那裏,而是一直待在廂房,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看著院子裏的梅花。她的腦子有些亂,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段時間有很多東西被她忽視了,就剛才豔兒的話,一直在回避一些重點,明顯是在敷衍她。
這個陌生女人的到來,這個豔兒的出現,皎兒的死,顏緋色的突然出現,還有小妖精那怪異得讓她沒有一絲思緒的病……她就那樣靠在窗戶邊直到落日沉了下去,她才推門走到他那裏。
這一下午,那個女人也在這個門口站了很久,木蓮學著她的樣子,將手伸向門,做了一個敲門的手勢,那一瞬,她竟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她低頭苦笑,那個女人的眼神充滿哀怨,失落,還有一絲絕望。那個叫翡翠的女人,喜歡他。
唯有一個女人深愛著一個男人的時候,才能在他門前徘徊不定吧。
沒有做絲毫的通報,她就這樣推開了門,力道極輕,幾乎沒有讓門發出任何聲音,她自嘲一笑,媽的,自己怎麽倒像賊了呢。
他斜躺在白色的床榻上,雙眸緊閉,神情慵懶,薄唇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那火紅的衣衫,像曼陀羅一樣綻開在榻上。
而豔兒跪在地上,拿著一把木梳,專注地替他梳理著那一頭青絲,如瀑布般的發絲好似流水一樣披散在她手上,在零碎的光線中,泛著迷離的光澤。
木蓮立在門口,看著眼前的情景,心裏微微一疼,唇角勾起一抹苦笑,這個是他的男人,一個被女人擁著的男人,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
指甲刮著那木質的門框,木蓮著轉身退了出去,卻聽得身後傳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
“娘子……”
跨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木蓮轉身擠出一個笑,道:“我以為你睡著了。”這聲音,小得隻有她自己聽得清楚吧。
“我在等娘子啊。”他起身,赤腳朝她走過來,伸手抱著她的腰,將頭擱在她肩頭,噘嘴說道,“你若再不來,為夫就要餓死在這裏了。”
“你沒有吃飯?”木蓮看了看桌子上冷了的飯菜,驚訝地問道。她看著豔兒進來的,以為她定然陪他吃飯了。
“娘子說要來,為夫哪敢一個人先吃了。”他語氣裏充滿了委屈,將她摟得緊緊的。
“姐姐,我去讓人將菜熱熱。”
“不必了,你下去吧。”小妖精打斷了豔兒,揮手示意她出去,待她關上門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
“喂,你不是要吃飯嗎?”木蓮忙推開他。
“不要,我要先吃你。誰讓娘子故意不來,讓為夫等了這麽久。”
“你不是挺享受的嗎?”木蓮念了一聲,她怎麽進來的時候看到他表情那番慵懶和享受呢。
“嗬嗬嗬。”他突然嗤嗤地笑了起來,挑起的鳳眼此時格外勾人,聲音也透著幾分歡快,“為夫當真以為,娘子不生氣呢,原來還真的生氣了。這個,為夫心裏是好高興,好高興啊。”
“你高興?”
“是啊。原來娘子是這麽在乎為夫的,剛才,你心裏是不是有酸酸的感覺。”白玉的手指輕柔地按在她胸口,他低聲問道,笑容嬌媚。
木蓮恍然,指著他說:“你們剛才是故意的。”
“娘子到了門口,為夫豈能不知。誰讓你站在門口不進來,讓為夫等得心疼。也好,讓你也知道這種滋味,要知道,為夫可經常受這種煎熬。又酸又疼。”他下巴一揚,對自己的小把戲十分得意,眉間神采飛揚。
“那你知不知道還有人在你門口站了很久呢?”她眨了眨眼睛,笑問道。
“你是說那個大夫嗎?”
木蓮挑眉看著眼前一臉無邪的美人,笑道:“人家女大夫可是貌美如花,那模樣算不上天下第一也算天下第二吧。怎麽說,人家也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應該喚人家一聲姑娘呢。況且,那姑娘可是在你門口站了一整天呢。”
呀,這話說出來,木蓮自己都起了一聲雞皮疙瘩,怎麽酸味十足啊。是的,她承認,她吃醋了。她也是女人,見不得別人漂亮,而且眼珠不直溜溜地望著自己的男人。
“原來娘子在窗戶那裏站了一天,是在看我呢。娘子是不是心裏不高興了。”他笑,妖豔而燦爛。
“是啊。我非常不高心。”木蓮伸手摸向他,恨不得把那白淨如瓷的臉蛋兒揪下來貼在自己臉上,“你說吧,你長著一張勾人的臉,漂亮得迷惑眾人也就算了,還自己不檢點,到處勾三搭四。你口口聲聲叫我娘子,可是呢,我們才出來一天,你就把兩個姑娘給迷得失了神。哼。”
“娘子。”被木蓮這麽一摸,他便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粉白麵頰上又浮起一抹酡紅,甚是嬌羞,一把拉住木蓮坐到榻上,環著她的腰肢道,“娘子若是不高興。我就不準她們過來,門口也不許站,也不準看我。”
“也不準摸。連一根頭發都不準。”她搶白道,剛才看到豔兒那般親昵地給他梳頭,心裏那像貓爪一樣。
“都聽娘子的。不準她們站,不準她們摸,也不準她們看。”
“讓我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木蓮繞了繞額頭,又道,“你也不準看她們。”
“嗬嗬嗬,娘子大可放一百個心。這為夫的心裏,眼裏,唯有娘子,其他人都不入眼的。為夫這一生,有娘子便足矣了,此生吾愛,唯木蓮也。”
“好。”木蓮騰一聲站起來,隨即俯身下去,單手撐著身體,壓在他上麵,揪著他的衣襟,霸道地說道,“我們倆也算坦白相見了。今天衝著你這句話,我們將把話說清楚。今日起,我可是鄭重宣布,你是我木蓮的男人。第一你要做到,眼裏隻有我,腦裏隻有我,心裏隻有我。第二,你可以撒嬌,可是發嗲,但是不能發脾氣,不能無理取鬧。第三,你要什麽都得聽我的,因為我可以保護你,寵你,愛你,縱容你。第四……”
木蓮稍微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眼眸閃了閃,嚴肅地說道:“我不管你以前叫什麽,以前做過什麽,你有什麽過去,既然你不願意談,那我尊重你。從這一刻起,你就永永遠遠是我木蓮的小妖精。你不再有其他的名字。”
就算她瘋了,她也要這麽做。
“娘子,我本來就是你的小妖精嘛。”他揚起媚眼,笑吟吟地說道,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愉悅和快樂。
“你別笑,給我聽好。”她厲聲命令道,“你若違背了一條,特別是最後一條。”她的聲音在發抖,眼中有一抹他未曾發現的恐懼和痛楚,“你若是違背了最後一條,不要怪我木蓮心狠決絕。”
“娘子,我不要你心狠,不準你決絕,為夫會難受,會死的。為夫答應你,眼裏腦裏心裏隻有你。也答應你,不發脾氣不無理取鬧,也答應你,這一生都是你的小妖精。隻要你不對我決絕就好了。為夫什麽都聽你的……”他緊緊地摟住她,在她懷裏嬌嗔道,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句話,那纖細的手臂,好似鋼圈一樣,鉗著她。
委屈的,乞求的聲音,聽得她心裏一痛,鬆開了揪著他衣服的手,也將他抱住,這一來,原本撐著她身體的重心頓時沒有了,生生壓在了他的身上。
“哎喲,娘子這個是要做什麽。”他驚呼道,手遊走在她腰際。
“我做什麽?壓著你就是要做什麽嗎?就算我想做什麽,你管得著嗎?你不是要聽我的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吃了你?”她今天火氣大著呢,說不定,一不理智,就做了禽獸。
香舌傾吐,舔著那漂亮的紅唇,他媚眼一拋,吟道:“那就讓娘子吃吧。”
“不要對我拋這種媚眼。”一張顛覆眾生的臉,一雙勾人魂魄的雙眼……她也是人。她也經受不住的。她也有禽獸的一麵。
“娘子,來嘛。”他整個人往後一躺,朝她勾了勾玉指,全身上下散發著濃鬱的香味。
靠。這叫**裸的勾引,木蓮覺得鼻頭一熱,這樣下去,她會流鼻血的……真的。
“娘子……”那聲音柔似水,甜似蜜。
臉龐發熱,周身的香味越發濃烈,她完全沉醉,未曾想過,他即便是一個眼神,一個喚聲,就容易讓她迷失心智。
“你再叫,我就不客氣了。”
“為夫,就喜歡娘子不客氣。”他掩嘴輕笑,眸間竟是嫵媚,見木蓮一臉癡傻,不敢上前,伸手一攬,將她拖下,吐舌舔住了她。
那嫩滑的香舌輕輕地探入她的唇舌,卻帶著席卷一切的勢頭,攻城略池,讓她僅存的理智漸漸崩潰。禽獸吧,反正已經宣布了是她的男人,反正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隔閡,坦誠相待,那她本就不該客氣的,享受這人間極品。
就這樣,她笨拙地在他引導下開始迎合他,手有些不自在地主動去脫他的衣服,在接觸到他滾燙的皮膚時,她身子也不由得戰栗了起來……
“砰。”身後突然一陣寒風襲來,似房門被推開,隨即是大煞風景的瓷器跌落的破碎聲。
聲聲刺耳……
木蓮恍然頓住,驚覺回頭,而身下的人兒,似乎根本不顧及這些,那柔軟的唇像火一樣在她脖子遊走,柔荑般的手指已經在剛才的**中探入了她的衣衫……
“停。”木蓮壓住她的手,看向門口。
門口的白衣女子,一臉震驚和痛楚,漂亮的杏眼,已經掛滿了淚水,手還保持著端水的姿勢,而那瓷器罐子已經跌落在地,濺起的湯汁灑在了她白色的衣服上。落日的餘暉中,木蓮清晰地看見她的身體在冰涼的空氣中發抖,那慘白的唇亦在顫抖似要說什麽。顯然,她什麽也沒有說,站在門口,看著屋子裏那衣衫不整的男女,雙眸溢滿了悲涼。
四目相對,木蓮也不知如何說。還沒有起身整理衣服,身下的人一把把她摟著,反身將她壓在身下,用寬大的衣袍遮住她,隨即厲聲嗬斥道:“出去。”
那聲音冰涼如錐,帶著不可抑製的憤怒。
木蓮抬頭看去,見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門口的人,細眉緊蹙,眉間泛起隱隱的殺氣,那周身散發的濃鬱情香頃刻**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戰栗的冷冽。
那一瞬,木蓮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出去。”他又吼道,臉色發白,似乎已經顯示出了極大的耐心。
門口的人抖了一下,轉身離去。
“你又發脾氣了。”木蓮歎了一口氣,抬手推開他。
“娘子。”他驚覺,臉上立馬回複了溫和和委屈,眨著無邪的眼睛,嘟著粉蜜的唇道,“剛才,為夫是無心的。她剛才不懂禮貌哪……”
“但是也不可這麽凶啊。你不是說了不亂發脾氣嗎?”
“娘子,我錯了。我們繼續好嗎?”他笑,妖嬈的唇瓣又貼上來。
“繼續?”木蓮起身坐起來,沒好氣地看著敞開的門,整理好了衣衫,將他拖起來,“繼續吃飯吧。”
“不要,我要吃娘子。”他嚷道。
“條約第二條,不可無理取鬧。”她吼,將他摁在桌子前。
“我不吃。我沒有無理取鬧。”他氣鼓鼓地看著木蓮,臉上泛起一絲潮紅。
“還沒有無理取鬧。那第三條,你什麽都得聽我的。忘記了嗎?”
“可是娘子,為夫難受,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揚起小臉,眉間充滿了失落和幽怨。
嗤。木蓮撲哧一笑,伸手摸著他柔順的頭發,眼中滿是寵溺。上午是展青,下午是翡翠,可都來的真是時候啊,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布置清雅的房間裏,白衣女子坐在桌前,一臉冷然,似在深思,白玉般的手指,不停地撫摸著茶杯的邊緣,瓷器刮著指甲,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
“說吧,她到底是誰?”半晌,翡翠開口道。
“宮主,殿下說,你若有什麽問題,可以去問他。”豔兒低著頭,語調不緩不慢地道。
“豔兒,即便你不說,本宮遲早也會查到的。”杯子被拽入手中,瞬間變得粉碎,“在西岐,殿下最大,其次是四大護法,本宮居首。若我真想知道一些事情,你以為能瞞得住我嗎?而且……”翡翠起身,鬆開手,那杯子的渣滓便從指縫間掉落,撒在紅木桌子上,“殿下的病情,似乎並非一般的心疾。”
“宮主,您多心了。”
“多心了?”她冷笑,無限蒼涼,隨即盯著豔兒嗬斥道,“殿下每逢新月之日便會心痛,全身變冷,身體脆弱好似嬰兒。那日我在路上遇到他,恰遇日食,若非及時救治,他現在已經死了。這樣的病,這樣的情景,隻發生在一種人身上!而那個人,他已經是半個魔鬼了。”說到這裏,翡翠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說出這些話,她自己都難以置信,可是,她不得不麵對。
豔兒低著頭,沒有說話,修長的眸子遮住了她的眼眸,讓翡翠看不清她此刻所想,但是她緊握成拳頭的手卻暴露了豔兒的害怕。
這是一個秘密。魔鬼,得到了永生,卻不得輪回,而西岐,也容不得這種人存在。
他作為族長的外孫,一年前突然神秘歸來,一抹紅色,靡麗了整個西岐,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族長突然宣布整個西岐由他的外孫——這個神秘的男子統轄。
那一日,他一襲紅袍,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墨色的青絲在風中揚動,眉間的那一抹緋色桃花襯得他更是傾國傾城,微眺的鳳眼中,是慵懶的神色,卻怎麽也掩飾不住他與生俱來的那種霸氣,睥睨間,他擁有西岐人所懼怕的東西,那是神才有的冷傲和貴氣。
也是那時,他成了她的神。
而現在,她才發現,他已經是魔,可是,她已經無法回頭。
“宮主,豔兒隻是一介婢女,請不要為難我。殿下說了,你若問了他自然會告訴你。但是……至於那個女人,宮主您還是不要插手,也不得動她分毫,不然,要發生什麽事,豔兒也無法猜測。”
“哼。”翡翠冷笑,“豔兒,你隻是在提醒我,還是警告我?”
豔兒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苦笑:“宮主,豔兒不過是實話實說,那個女子動不得。至於您的其他問題,現在可以去問殿下,那個女子估計已經走了。”
“女子。她可是婚配過的女人。”翡翠手用力地握緊,指尖深深地扣入手心。
“宮主,請吧。”豔兒沒有回答,恭謹地退到一邊,給翡翠讓出路來。
天空明朗綴星,半輪明月悄然掛在雲端之上,翡翠站在門口,遲疑了半晌,輕聲地敲了敲門。
她在想,如果她下午沒有這麽魯莽,是不是可以自己掩藏很多東西。
“進來。”屋子裏傳來一個冰涼的聲音,讓門口的她頓時打了一個寒戰,心裏也泛起一抹那一言喻的疼痛。
“殿下。”推開門,那一卓然的紅色,讓她眼角酸疼,輕輕關上了門,眼淚卻瞬間掉了下來。
“怎麽,覺得委屈?”他微微掀眸,懶聲問道,語氣卻是十足冷冽。
她搖了搖頭,發現自己竟然不敢看他,明明不是自己的錯,為何自己要這番心虛難過。
“你為何私自離開西岐?”
“因為殿下您在這裏,翡翠誓當跟隨。”
“誓當跟隨?”他動了動身子,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榻上,看著天空的皎月,笑道,“你且已經知道了本宮的身份,還願意跟隨,豈不是辱了你作為西岐護法的職責。我是魔鬼,不是人,亦不是神,你還敢跟隨嗎?你應該協助那些一直抵製我的餘黨,除去我。”美眸清掃,目光冷漠無情,這便是他,而她,知道卻無法抗拒。
“不,殿下。翡翠已經將自己交了出來,生要跟隨您,死也要跟隨您。”她眼裏含著淚水,上前走了幾步,卻不敢太過於靠近他。
“是嗎?既然如此,那翡翠你應該知道現在該怎麽做。該做什麽?”
“翡翠不明。”她愣住,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妖嬈臉龐,片刻失了神。
“你若想留在下來,那就隻得用一個身份,那便是隨行醫治的大夫。而我,也不是你的殿下,也不再是那顏緋色。可記住了。”最後一個字的音調微微提高,他在警告她。
“當然,現在的身份不是由我說了算,而是由她說了算。待會兒你可以去告訴她,讓她將你留下來。當然,你若說錯了話,那休怪本宮無情。”蔥白一樣的指尖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了一片詭異的桃花瓣,色澤紅潤,亮如鮮血,那不是任人共賞的花,那是奪人魂魄的利器。
“既然如此,那就懇請殿下告訴翡翠,她到底是誰?”她不甘,為何要為那個女子掩藏這麽多,為何要聽從於她。
而這個男人,明明他才是自己的夫君,卻要忍受看著他與其他人卿卿我我,對方還是一個已經婚配的,麵部傷疤猙獰的女子。
“她便是我顏緋色的妻子。”他道,語氣裏突然多了一份溫柔。
腦子轟然一白,翡翠驚愕地看著他,身子頓時晃了一下,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殿下,那翡翠呢?她若是您的妻子,那翡翠算什麽?如果她真的是您的妻子,你為何要這般隱藏身份,去欺騙她。為何要部署這麽多的人,阻止她們前往南嶺。”
“嗯。”翡翠話未說完,突然覺得脖子一緊,呼吸難以順暢,胸腹簡直就要裂開疼痛,一抬眼,便對上了他碧綠的眸子,嚇得翡翠頓時往後一退,無奈脖子去被他死死掐住。
那碧綠的眸子射出冷冽的目光,隱隱的殺氣在那瞬間變成綠色的瞳孔裏湧動,那麽一瞬,翡翠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真實實成了魔鬼。
“翡翠,本宮提醒你。你知道得太多,本宮斷然不會生氣,但是你若問得太多,說得太多……”他絕美的容顏上浮起一抹殘酷的笑容,蔥白的手指好似利刃一樣掐住她纖細的脖子,隻要他稍加用力,她當即成為死人,“那本宮定然讓你死無全屍。”
“可是,我呢?我怎麽辦?”淚水眼中臉頰滾落至唇邊,竟然是那般苦澀,腥鹹。
“你。本宮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他眼眸閃了閃,遲疑了片刻,冷冷地說道。
“交代?”她無力地重複道,臉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
“不願意?本宮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你走出這個門,向右轉是回西岐,向左轉是她的房間,你若想留下來,就好生地告訴她。”
說著那白玉般的手指猛然鬆開了她的脖子。頓時,她就像被抽了魂魄一樣癱坐在地上,眼神直直地望著他,嘴角還掛著一抹笑容。
交代嗎?一年期限,那她就等他的交代。既然他如此在乎那個女人,想必他也不會輕易地讓自己另一半成為魔鬼。
冷冷一笑,翡翠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撫平了衣衫上的皺褶,她踏著平緩的步子走了出去。身為西岐最高貴的血統,她有種常人所沒有的驕傲和尊嚴,此刻卻被他踐踏得體無完膚。可是,她也有常人所沒有的意誌,那便不懼怕屈辱,若她真的想要某種東西,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也會做的。
木蓮展開手心,搖頭笑了笑,又捏碎了幾多梅花。這兩天,她亂了。歎了一口,抬手看了看被染紅的手指,便聞到那指尖的餘香,在廂房內繚繞,下午回房的時候,照顧她的那位客棧老板娘很客氣地為她插上了幾株梅花,說是可以養神,安胎。
將捏碎的花瓣放入花瓶中,木蓮回到桌前,便聽到了敲門聲。
“翡翠姑娘嗎?”木蓮問,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是的。夫人,我可以進來嗎?”輕柔的聲音如冬日和煦的陽光,木蓮起身,打開了門,看著一臉笑意的翡翠站在門口。
“進來吧。”
木蓮也笑了笑,隨即合上門。
“我今日過來,是談談關於桃夭公子的病情的。”
“嗯。怎麽了。”木蓮將茶水遞到她麵前,隨意坐下,眼眸清澈似水,沒有一絲波瀾。
“桃夭公子所犯乃心疾,但是隻有新月之日發病。不過,若是受到莫大刺激,也難以控製,以至心痛難耐。”
“可是,為何那日明明是接近圓月,他竟然犯病,全身冰涼,到最後都沒有了脈搏。”木蓮喝了一口茶,語氣甚是平淡,畢竟這都是她預料中的,“到這裏,我還要感謝一下翡翠姑娘呢,當日他幾乎都死了,若非您醫術高明,恐怕他今日已經不在這裏了。我想知道,姑娘用的什麽方法,竟然能夠讓人起死回生。”
這才是她最好奇的,因為,她發現廚房裏,唯有一個藥罐,那便是展青替她熬的安胎藥。可是他明明病了,她卻找不到任何藥渣,甚至在他房裏都聞不到一絲苦腥的藥味。就連老板娘都說,沒有其他人煎過藥。
“這個……”翡翠倒沒有想到木蓮這麽問,當日將他帶回來,才發現是他自己封了靜脈,處於假死狀態,後又隱隱約約地發現豔兒端著詭異的杯子,才發現那竟然是人的鮮血。
而這位夫人,顯然是不知道的。因為他故意隱瞞了……
指甲輕微地碰觸了一下杯子,翡翠眼中閃過一抹光亮,他既然想隱瞞不想讓這個女人知道真相,那她是不是更應該幫助這個女人,偏要她知道真相呢。深思了片刻,她歎了一口氣,壓著聲音道:“那藥可不是一般的藥。”
“什麽藥。”木蓮忙問道。
“哎呀。”翡翠突然喊了一聲,許是茶杯的水太燙,她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彎身去撿,那銳利的瓷片便劃過她的手指,頓時溢出一條鮮紅的血痕。
“怎麽了?”木蓮蹙眉問道。
“沒事。”翡翠抬起頭,看了看手上的血,隨即將指尖含入口中,將鮮血吞入,“不要見怪,我從小學醫,有時候血也是良藥。失去一點,補一點便可。”
扶著桌子的手當即就抖了一下,木蓮看著笑意盈盈的翡翠,心中一片蒼涼,隨即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剛才這翡翠明明是故意的,或許她也察覺到有人在樓上偷聽,所以用此方法間接地告訴她,他的藥是什麽何種的特別。
他竟然用鮮血做藥引。
“剛才翡翠姑娘說桃夭的病情不太穩定,那有什麽根治的方法嗎?”木蓮將話題轉開。
“這個我倒還沒有想到根治的方法,不過聽說夫人要前去南嶺,剛好翡翠也要去南嶺見一位故友。這路上我們可一同隨行,再看看桃夭公子是否有其他症狀,然後針對情況一起下藥。”
“哦。”木蓮眉毛微微一挑,剛才她就尋思著為何她從他房裏出來之後,怎麽就來找她了呢,原來如此。
“這樣挺好的。我事實上也想找姑娘談這事,畢竟我不懂醫術,無法幫她。既然姑娘這麽說了,那我就先替他謝謝你了,以後路上就要勞煩姑娘了。”
“夫人不必客氣。”翡翠笑了笑,有些意外為何木蓮答應的這麽爽快,“不過,見了夫人好幾次,還一直不知道夫人的名字呢?”
“木蓮,蓮花的蓮。”木蓮道。
“哦。好的,夫人,那我就不打擾了。天色不早了,夫人臉色不是很好看,還是早些休息。”說著翡翠站了起來,繞開地上的碎渣朝門口走去。
“謝謝姑娘的提醒。不過,我也有一句話,也提醒姑娘。”木蓮跟走到門口,叫住翡翠。
“哦,什麽話。”你言我語間,氣氛突然怪異了起來。
“不是自己的東西,窺視也是沒有用的。”她自己的東西,認定了,她木蓮就要保護好。
雖然尚且不是很清楚他們到底是什麽關係,他們到底是什麽人,可她木蓮今天已經鄭重宣布他是她的人,那就要遵守她的原則,除非,她自願放棄。
“哼。”翡翠冷冷一笑,回頭看著木蓮,眼中多了一絲輕蔑,“夫人,你這句提醒,我倒沒有聽懂了。”
“翡翠姑娘對桃夭的愛慕我怎麽能不知道。雖然木蓮對您是真誠地感激,但是,他是我的男人,我不允許他人窺視。謝謝。”說著,她禮貌地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要搶她的男人,沒門。既然都是女人,那就挑明了先,到時候,她也不會手軟。
“嗬嗬嗬,夫人,我想您是多心了。首先,翡翠對桃夭公子並沒有任何愛慕之意,第二,你說他的你的男人,也讓翡翠懷疑,依我看來夫人,夫人應該是另嫁了他人吧。”她嘴角含笑,故意將夫人兩個字的音調提高了幾分,似故意嘲笑。
“是嗎?”木蓮嘴角亦勾,眼中閃過一絲冷然,“我倒希望我隻是誤會。不過,至於翡翠姑娘疑惑的事情,那就不勞煩您操心了。千古流傳,有情人應當終成眷屬,凡俗禮節,不過都是過眼雲煙。而我,亦不是在乎這些的人。”
翡翠神色一愣,笑容瞬間淡去,在木蓮幾近冰冷的言語中,翡翠看到一絲堅決,這個女子,並非她想象的那樣簡單。
剛才她那麽說,不過是想用中原的道德禮儀提醒她,誰知她根本就不在乎。是啊,如果這個女人在乎這些東西,那她就不可能如此坦然地說,他是她的男人。
藏在袖子中的手緊握成拳,翡翠苦笑一聲,轉身出了木蓮的屋子,每走一步,她就覺得腳下生疼。
這個女人,竟然敢說顏緋色是她的男人。顏緋色接受了她翡翠的東西,那便是她的男人。既然他說要給她一個交代,那她勢必等到那一天。
若到那一天,他不娶她,他必然成魔,痛苦永生,不得輪回。
木蓮靠在門上,閉上眼,緊咬著唇,隨即揚起拳頭用力一砸,落在了木質的門框上,木質的木框上頓時溢出一絲絲黯然的血跡。
“我想我是瘋了。”望著那些血痕,她咬牙低罵道。
和一個不認識的陌生女人,搶一個來曆不明,身世成謎,甚至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是啊,她木蓮根本就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討厭什麽,不知道他為何流落青樓,不知道他為何結識了這些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原來她不在乎。可當她在乎,想要問及的時候,她卻不敢去麵對,她害怕當真相一點點明了的時候,會是一個殘酷的結局,一個不堪的事實。
在屋子裏找來一塊布,木蓮將受傷的手包好,出門走到院角落,那裏是展青的屋子。
“展青。”木蓮小聲喚了一聲。
屋子裏沒有一絲動靜,木蓮又喚了一聲,仍然沒有人回答,推門進去,裏麵什麽也沒有,屋子裏整潔有序,像根本就沒有住過人。轉身疾步出了屋子,木蓮瞟了一眼,小妖精,豔兒以及那個女人的廂房,心裏突然湧起一絲不安。小心翼翼地下了樓,果真看見幾個護衛守在樓下,隻是,明顯少了三個人。
如今,八個人,昨日派出去了兩個人,今天又不在了三個,就隻剩下了三個,現在連展青都不在了。
摩擦著手背上的傷口,木蓮折身又回了樓,走到小妖精門口,停了下來,裏麵亮著橘色的燭光,照得人的臉上有一抹怪異的溫暖。
木蓮站在門口,手覆在門上,緩緩閉上眼。
她想知道,此刻的他該在做什麽。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她心裏越發難受,覺得眼角有一絲濕潤,是的,她根本就想象不到,這個如神裔一般美的男子此刻到底會做什麽,想了半天,她木蓮竟然沒有一絲頭緒。
她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不,木蓮心裏又有些不甘,或許此刻的他,正斜躺在軟榻上吧,或許是在喝酒,或許在閉目養神,又或許,他已經睡著了。
“娘子。”手背上傳來一陣舒心的溫暖,木蓮睜眼回頭,在朦朧的氤氳中,看見他站在她身後,笑顏如花,映著那鬼魅的月色,格外妖嬈而漂亮。
“你不在屋子裏?”木蓮半晌反應過來,問道。心中是難以言喻的失落,她果真是猜不到,甚至猜不到他是否在屋子裏。
“剛才,為夫餓了,出去走了走。”將她冰涼的手握著,他小聲答道,隨即注意到她右手上的傷,忙問道,“娘子的手?”
“沒事,隻是剛才花瓶碎了。”
“不用了。”木蓮慌忙收回來,擠出一個笑容,“我就是來看你睡了嗎?如果沒睡,就早些休息。明早我們天未亮可能就要出門。”
“這麽急。”如絲的鳳眼閃過一抹疑惑。
“難道你不想早點和我一起離開嗎?”
“想啊,為夫巴不得現在就和娘子離開。”說著,他伸手攔住她的腰肢,身體像水蛇一樣再度纏上她,將漂亮的頭顱埋在她耳際小聲地說道。
耳邊吹來他溫柔的氣息,他柔軟的發絲也拂在她臉頰上,帶來怪異的酥癢,木蓮心裏一暖,當即笑了笑,似乎瞬間就忘記了剛才的陰霾和遐想,問道:“你說我們離開之後去哪裏?”
“為夫是娘子的人。第三條,什麽都聽娘子的,因為娘子會愛我,會寵我,會保護我。”
“嗯。那我們去海邊吧。海邊有漁村,每天可以看見寬闊的大海,還有美麗的落日,還有在海中遊**的魚……”
“好啊。好啊。”他聲音充滿了愉悅,眉間**著快樂,漂亮的眸子裏洋溢氣璀璨的星光,“到時候,我就出海打魚,娘子就在家等我,給我生一群小妖精。嗬嗬嗬……”
麵對大海,春暖花開,他們遠離一切,那便是逍遙自在的生活。待他入睡,木蓮悄然回房,換了一套讓老板娘準備好的衣衫,踩著月色,潛出了客棧。
蕭條的小鎮,詭異的氣息,暗藏的殺機,此刻木蓮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旋渦,這裏麵有太多東西她所不知道。
展青的屋子雖然整潔,但是他的衣衫有些淩亂,包袱放在那裏,隨身的佩劍不在了,這說明他突然有急事出去了,還帶走了三位隨從。
三位。也隻留下三位,這說明展青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木蓮一身男裝,將頭發簡單地束起,用一張湛藍色的方巾裹住,耳際掉落幾縷發絲,剛好遮住已經淡化了很多的疤痕。神情冷漠地躲靠在一處屋簷下,在這個不大的小鎮,這個位置稍高,可觀四方。
對黑夜極其敏感,這是做臥底的本能。木蓮放下手裏的枯草,看了看京城的方向,似聽到有急促的馬蹄聲,過了一會兒,那聲音越來越近,似乎還有些慌亂,從聲音判斷,人不多。木蓮趕緊套上麵紗,準備追上去,卻聽到頭頂發來出窸窣的聲音,有人在房頂上。
木蓮身子往暗處一躲,屏住呼吸,直到頭上的腳步聲散去。可也在同時,幽靜的大道上,冒出幾個黑色的人影,劍影閃動,寒風淩厲。
木蓮眉一蹙,隨即緊緊地跟上,卻依稀能聽到前麵的打鬥聲。
木蓮剛上去,一柄鐵劍呼嘯而來,身子一側,木蓮再次躲起來,翻上躲在屋簷上。幽幽的月光下,幾十個人完全混戰起來。
“分開……”正當木蓮悠閑地趴在房頂觀看下麵的混戰時,下麵突然才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快。”果真,是展青,木蓮尋著那聲音看去,在交戰的馬背上,果真看見一人手持長劍,身姿挺拔,而他身邊,還有兩外兩個人,其中一人顯然是受了重傷。
也在這時,另外幾匹馬上的人,再度積聚朝他們三人攻擊去。木蓮撿起身邊的瓦片,精準地打在對方的手上,隨即翻身一跳,落了下去,乘亂拖下一人,搶了他的佩劍和弓箭,上馬衝向展青。
“展青。”
展青一愣,隨即看清,眼裏閃過一抹驚喜。
“你受傷了?”
“無礙的,可能計劃有變。”展青小聲說道,隨即仰頭吹了一聲口哨,隨即,暗處又湧出無數黑衣人。
木蓮一愣,看著那四麵湧上來人,腦子全亂了,這到底是演的哪出戲啊。這……
“按計劃。”展青大嗬一身,身後受重傷的兩個人侍衛,便狂揮動著馬鞭朝客棧方向奔去,隨即,木蓮和展青也跟上,而那些黑衣人也不斷地湧上,衝到街尾。天空突然一暗,月入雲端,展青見此機會,身子一躍,帶著木蓮一同跳下馬,趁著黑暗跳入了眾多黑衣人中,又悄然躲在一旁的幹草堆中。
“到底怎麽了。”木蓮看見受傷的那兩個人非但沒有跟著跳下馬,還加速朝前方奔去。
“夫人,請跟我走。”展青不由分說,拉著木蓮趁亂拐入小巷,隨即,推開一扇破門,又轉了幾個破院子,最後竟然繞出了小鎮,看到兩匹汗血寶馬。
“這是什麽意思。”木蓮一愣。
“夫人,我現在沒法給你解釋,請先上馬。”展青扶著腰上的傷口,催促道。
“你不說怎麽回事,我不會和你一起走的。桃夭還在客棧,還有好幾個侍衛都在客棧,我不能扔下他們。”說著,木蓮轉身就往回走,卻被展青攔住,隻見他,沾血的臉上露出凝重,隨即,單腿跪在了木蓮麵前。
“展護衛,您這是?”木蓮嚇得忙後退了一步。
“王妃,展青誓死保護您,您今天一定要走。”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王妃,在路上,展青會一一向您解釋,但是我們現在不能趕往南嶺。慧心大師現在就在江淮,他需要見您一麵。”
“慧心大師。”木蓮一驚,這些日子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她已經忘記了慧心大師的交代,“我不去見他。”若是要她離開,她絕不。她不能放下小妖精不管。
“生是空,死是空,浮生一夢,孑然一空。蓮之一念,生死百輾,猶及萬生。”
木蓮頓時抖了一下,隨即將紙揉成一團,扔給展青,冷聲道:“恕我愚鈍,我看不懂大師的意思。
“大師說,若夫人不懂,便您去問他,生死不過一念,放手也不過一念,但是卻牽及萬人。展青,乃一介莽夫,不懂這其中的寓意,但是慧心大師冒死出京,定然有他的道理,還請王妃您上馬。”
“可是,桃夭、豔兒她們怎麽辦。”
“王妃,您若信得過展青,展青擔保她們平安無事,而且……”他抬起頭,頓了頓道,“王妃您也知道,她們沒有我們,會相對更加安全。”
“展青,我不懂你什麽意思……”木蓮將展青扶起來,別頭看向別處,她當然能明白展青是什麽意思。
相對安全指的是,和她在一起才會有危險,而另一方麵,展青也指的是桃夭和翡翠她們的詭異關係吧。
“王妃。我派出去打探王爺消息,以及接應的人,都已經被截住了。我們相當於幾乎和外麵失去了所有消息,小的今日才冒死帶著他們回去探尋消息。”
“被截住了?”木蓮目光一瀲,眉間**起一絲擔憂和不安。
“是的。有人在故意阻止我們去南嶺,而且,王爺那邊也好像出現了問題。若不是今日我出去,估計我們將會一直被困在這裏。”
“那出去的兩個人呢?”木蓮擔憂地問道。
“去京城的護衛在半路上已經遇襲,聯係接應的人,至今未歸。而且,我沒有收到信號,這說明他也凶多吉少。”
握成拳頭的手咯吱作響,木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聲音道:“那王爺那邊現在如何了?”
“恐怕不好。”展青歎了一口氣。
“不好。”木蓮大驚,感覺展青又隱瞞了什麽,“到底怎麽回事。”
“王爺在全國分散的兵力不同程度遭到了偷襲,而且,在京城,原本打算投降退位的燕子愈突然反擊,讓王爺陷入了極其艱難的情況。”
“怎麽會這樣?上午的時候,你不是這樣說的。而且,燕子愈怎麽突然反擊了呢?王爺之前應該是很有把握的。”
“上午我們沒有得到消息。至於燕子愈,為何反擊,是因為……”展青咬了咬牙,手握成拳頭,用力地砸在地上,憤恨地說道,“是因為顏門的幫助。而且,我們其他地方受到不同程度的襲擊,那也是顏門的所為。顏門神出鬼沒,燒糧草,放毒藥……”
“顏門?”手在發抖,木蓮心裏那掩藏已久的怒火再次騰了起來。顏門,顏門……想起皎兒死那晚,顏緋色說要姓燕的人在這個世上消失,要姓燕的鮮血染滿山河。
顏緋色。這個名字,還沒有念出來,木蓮的牙齒已經在寒風中打戰,似乎心裏有難以發泄的憤恨。
“如果按你的說法,那傷害兩個護衛的人是顏門的了。”
“是的。”
“那阻止我們前往南嶺的也是顏門了。”這個本就是毋庸置疑的問題,她卻非要問出來。
“嗯。”
“那他們很可能就潛伏在我們身邊了。”問到這裏,木蓮突然覺得胸口掠過一陣尖銳的疼痛,好像有人在用一把鈍刀插在她心上。
“王妃還是先上馬吧。您走的時候,王爺曾經給了您兩樣東西,這兩樣,估計顏門和燕子愈想方設法都要得到。”
“你說的是那張地圖和玉佩。那到底是什麽,那不是一張布兵圖嗎?”
“不。地圖是布兵圖,但是加上玉佩就是藏寶圖。現在雙方交戰,勢力懸殊不大,就是一場耗盡財力和人力的戰爭,而真金白銀此刻才真正成了利刃,畢竟江湖各大門派對朝廷鬥爭不加參與。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若出錢,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你的意思是,王爺會用這一批錢買通江湖各大門派,合力抗擊燕子愈和顏門。”
“有這個原因。事實上,原本王爺是打算,這一筆錢是用來填補國庫,慰藉百姓減輕負擔,畢竟皇權之爭,最無辜的是百姓。可是現在,顏門插手,本來束手就擒的燕子愈現在再度翻身,這勢必是一場血戰,也必然將是民不聊生,而且如果王爺敗了,燕子愈也未必能當上皇帝……”
“我懂了。”木蓮轉身走向汗血馬,手握住韁繩道,“我們身邊潛伏著顏門的人,若不走,我不僅會成為人質,那兩樣東西還會被帶走。放心,那兩樣東西我一直好生地替王爺保管好的。至於……顏緋色。”
顏緋色,始終是顏緋色。在真相在揭開那一天,她都不會放棄。
“但是,展青,我不會放不下桃夭的。”
“王妃。”展青咬了咬牙,“王妃,這桃夭雖然來之花滿樓,來曆不明不白,而且我看她和翡翠關係匪淺,我擔心……”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她不會放棄他的,“翡翠隻是對他一見如故,並非你想的那樣。桃夭對我多重要,展青您以前就知道,你認為我真可以這樣走嗎?”
“好。王妃,展青以人頭答應您,桃夭必然平安無事。後天,便有人在江州接您,然後隨您一同到達江淮。我親自回來接桃夭。”說著,展青突然拔出佩劍,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懇求道,“展青,請王妃趕快上馬。”
“展青,我信你。”
咬牙看著前方,木蓮扯了一下韁繩,翻身上馬,手裏的鞭子用力一揮,狠狠地落在馬背上,隨即沒入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