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燕子軒所在的地牢和小妖精的不同,上千禦林軍守在其外,看似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可是,展青還是想辦法讓木蓮進去了,隻是時間緊迫。
“子軒。”燕子軒依舊是一身藍色錦袍,負手背著木蓮站立在牢房裏,仰頭看著石牆上的小窗口。
“景兒。”燕子軒回身看見木蓮,似乎有些驚訝,馬上上前拉住她,“你怎麽來了。這裏這麽危險。”
“展青讓我來的,你怎麽樣?燕子愈有沒有為難你。”
“你不要擔心我,景兒,你聽著。”燕子軒看了看門口,俯在木蓮耳邊小聲說道,“你現在就回王府,什麽東西都不要帶,後院有一處地道,你跟著展青出去,上一輛馬車,一路向南,連夜出京,不管遇到了什麽事,都不要回京。”
“什麽東西都不要帶?”
“是的,不要驚動王府任何一個人,目前,燕子愈已經派人將王府包圍,但是,你必須離開。”
“可是,就我一個人嗎?那你怎麽辦。豔兒怎麽辦,皎兒怎麽辦?”
“這個你不要管,我會有安排的。但是,你必須先離開,因為燕子愈不會就此放了你。等出了京城,一路會有人接應,到時候,你就在南嶺等我。切記,千萬不要回京。”
若燕子愈真對木蓮動了心,他鐵定不會放手,而且,他也清楚她對燕子軒的重要性,說不定將她帶進宮一次威脅他。
這倒不是他最擔心的,他擔心木蓮一旦進宮,腹中又有身孕,在宮中定然凶多吉少。
“子軒。”木蓮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小心張開絲絹,露出一塊玉佩和一張地圖,充滿歉意地說道,“對不起。”
“你沒有交給白衣?”燕子軒神色微怔。
“白衣?”木蓮一愣,看著他淡怡的神情,臉色頓時一陣蒼白,“你知道白衣和我?”
“嗯。”他握緊了她的手,“我也是那日你去找白衣要人的時候,才察覺的。之前,我一直讓展青去查明到底是誰給你下毒,卻一直未果,直到那日我發覺你和白衣關係非同尋常。”
“那地圖也是你故意讓我找到的?”
“嗯。我想你應該需要它。”她這才想起來,白衣曾經派了很多人來找地圖都沒有找到,她一進書房,就發現了一個暗格,原來,是他故意的。
“那你又是怎麽想到我是花滿樓的那個女子呢?”
“就是你受傷之後。你說你去看木蓮,但是展青發現你和木蓮從沒有同時出現過。而且,你們本身有太多相似之處,比如眼神,說話的語氣。還有那個紅衣女子。”到這裏,他眼中掠過一絲落,“木蓮曾經為了護著那個紅衣女子險些出手傷了舒饒,而你,又為了她,險些送了命。你說,我能不懷疑嗎?”心裏雖然不高興,他的口氣卻沒有一絲責備。
“所以這個你就給我了這個地圖。可是,這該是你的兵布圖啊,你就不怕我當時真的交給了燕子愈。”
“如果他能給你解藥,不為難你,一張兵布圖又如何,哪怕十張我也會給。而且,兵布圖是死的,人是活的、隨時可以調動的,雖然會大費周章,亂了原來的計劃。”
“謝謝你。”心中感歎萬千,木蓮一時不知說什麽,隻是將兵布圖收好,不再交給任何人。
“景兒,快走吧,一路上定然會有危險,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安全地到南嶺,好生照顧孩子,那裏我什麽都為你安排好了。”
什麽都安排好了。
木蓮低下頭,沒有再看燕子軒,是啊,在很久之前,他就談到過此事,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替她安排了。
心裏一陣酸楚,木蓮側頭看了看牆上的火把,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道:“我一定會安全到達那裏,但是,你也必須安全到南嶺。”
“好。你等我。”
“嗯。”木蓮點了點頭,轉身飛快地離開。
待他也安全去了南嶺,她便帶小妖精離開吧,不然,似乎永遠都走不了了。
夜色無邊,燈火依舊的軒王府卻是死氣一片,過於安靜的氣氛中,更多的是懼怕和掩藏在安靜下的那一番**。回廊處,偶爾有路過的下人,看到木蓮都惶恐地退到一邊,隨即朝皎兒夫人的房院趕過去。
“皎兒夫人怎麽了?”
“染了風寒。”那丫頭小聲地說道,聲音在微微顫抖。
抬眸看向人影晃動的院子,皎兒估計也是猜到了什麽,即便是風寒也不用這麽大的動靜,看來,這也是燕子軒安排的以引開燕子愈的眼線。隻是,以皎兒的性格,她真的願意這麽做嗎?
“王妃,還是先回正院吧。”展青催促道,畢竟天色不早了。
木蓮裹緊狐裘披風,繞過回廊,朝自己正院走去,剛進門口,她突然轉身停了下來,臉色很是難看。
“王妃,怎麽了?”
“展青,你先到偏院等我,我一會兒就來。”她手一伸,將展青推出了正院。
軒王府的正院,沉靜在一片銀白色的雪光中,院子裏的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沉白雪,另有一分靜溢之美。
隻是,萬千美景,也隻能成為他的陪襯,或許是他們的陪襯。
那獵獵的緋紅,在夜風中揚動,好似絢麗開放的紅色曼陀羅,瀑布般的發絲披散在他的肩頭,露出他精致絕豔的容顏,半眯的鳳目中有一絲讓人恍然的慵懶之色。他好似精靈一樣,斜坐在枯樹枝上,白玉般的手指俏皮地玩弄著一縷青絲。
而他所坐的枯枝下,有一個白衣女子,正仰頭凝望著他,那女子長發如墨,黛眉如畫,眼眸若水,瑤鼻紅唇,膚若肌雪,好似一個人間仙子一般。
就這樣,他神色慵懶的斜坐在樹上,她柔情繾綣地望著他,雖然沒有言語,可是,遠遠看去,就像是在月光下約會的一對小情侶。
木蓮怔怔地立在原處,看著那一對璧人,眼角有那麽一絲酸澀,想要進去,又怕擾了他們的清靜,想要後退,腿卻想生了根兒一樣紮在了雪地裏,又冷又痛。
“姐姐……”一聲輕柔的呼喚,將她喚醒。一抬頭,便看見那白衣美人緋紅著臉走過來。
“豔兒。”木蓮勉強一笑。
目光繞過豔兒,看向樹上的那一抹緋紅,發現他也看見了她,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便看向別處,神色冷漠,玩著手裏的青絲。
“我剛巧路過。”豔兒臉上浮起一抹紅暈。
“哦,你們認識?”她問,突然覺得胸口有些發疼,有些泛酸,這個味道真不好受。
“嗯。”
木蓮恍然,之前香茗說豔兒是燕子軒從青樓救出來的,而小妖精也一直待在那種地方,自然是認識了。現在再看豔兒的眼神和那妖精的表情,她所愛之人,定是指妖精了。
嗬嗬,低頭苦笑,看來自己無意間還給他們搭了線,不過,木蓮咬了咬唇,她怎麽就覺得不爽了呢。非常不爽,甚至有揍人的衝動。
“姐姐,我先退下了。”
“豔兒,你就別下去了,還有事呢。”她勉強笑了笑,抬腳走向小妖精,命令道,“坐樹上幹嗎?還不下來。”
他眉眼微掀,慵懶地望著她,抿了抿唇,沒有說一句話,身子一輕,落在了她麵前。
“怎麽不說話?”
“無話可說。”他冷冷答道,側頭看向一邊,那表情好似在說,我不予理會你這種人。抽了一口涼氣,她臉皮扯了一下,亦用了冷淡的語氣道:“既然無話可說,那就提著包袱跟我走。”說話時,她已經邁開步子,朝房內走去,將他早就準備好要私奔的包袱抱了出來。
哼。可笑,前幾天,貌似是他們倆私奔,現在,是帶著豔兒三人一起私奔。
“去哪兒?”看著木蓮抱著包袱,拉著豔兒就要走,他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異樣。
心頭那麽一暖,她忍不住反手拉住他,笑道:“快點。”
“姐姐,您走前頭。”豔兒笑了笑,置身退到一邊。
豔兒這麽一說,木蓮當即就紅了臉,這豔兒知道小妖精是男兒身份,而且愛慕他已久,自己卻和小妖精如此親密,自己畢竟還掛著一個軒王妃的身份。這情景,可是如何是好。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鬆開小妖精的手時,手指微微一疼,反而被他牢牢反扣住。
“娘子,你忘記了,不得棄我。”他笑著提醒道,聲音不大,聽起來卻像是警告,而且這個分貝,按理說應該清晰地落入豔兒耳裏。可是,豔兒的臉上依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像什麽也沒有聽到。
木蓮收回目光,清澈的眸子裏掀起了一圈不易察覺的漣漪。
三人來到後院,展青已經在那裏等候了,見到三人,展青當即愣了一下,目光掃了豔兒一眼,最後落在小妖精身上,打量了許久,他上前小聲道:“王妃,這一路不平坦,若是帶上她們恐怕……”
木蓮拉住小妖精,打斷了展青:“展青,他是我的人。而豔兒怎麽說也是王爺的妾室,豈能留在這裏不管。”
“可是……”
“沒有可是,要走大家就一起走,不然,我也留在這裏。”
“好一個一起走。豔兒是王爺的妾室,那我皎兒呢?”門口突然傳來皎兒的尖銳的聲音。
回頭,便見皎兒一身紫色狐裘走了過來,蒼白的臉上還掛著些許淚痕。
“皎兒夫人。”展青行了一個禮。
“哼。”她冷冷一笑,含恨看著木蓮,“我是皎兒夫人嗎?我什麽都不是,我不過是某個女人在軒王府的替死鬼。當我在王府為某個女人掩飾的時候,她卻被人好生安穩地接到其他地方。”
“皎兒姐姐。”豔兒忙上去拉住她。
“走開。”皎兒一把推開豔兒,逼近到木蓮身前,咬牙怒罵道,“我皎兒誠心服侍王爺近兩年,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剛入府幾個月的醜女人。憑什麽?難道就因為你懷著王爺的子嗣,就可以得此殊榮,讓我做你的替死鬼嗎?”
她話一落,木蓮感覺身旁的小妖精身子晃了一下。
“皎兒夫人。不可胡說,王妃懷孕之事,不得謠傳。”展青大聲嗬斥道,眼裏透著怒火,這王妃有孕之事,在王府隻有王爺和他知道。
“展青,你當真還想唬我。王爺為了保住這個孩子,殺了多少大夫,你以為我不知道。若不是為了這個孩子,王爺會如此大動幹戈讓你們將她送到南嶺嗎?”
他的手越發冰涼,甚至在發抖,墨色的青絲瀉落下來,遮住了他的麵容,讓她看不清,他此時是何種表情。
他一定是在恨她吧,恨她不知廉恥嗎?還是恨她欺騙他。
“夠了。”木蓮深吸了一口氣,道,“皎兒,你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不能做你的替死鬼。”皎兒咬牙道。
“好。那你跟我們走。”皎兒說得沒錯,她為什麽要做她木蓮的替死鬼,作為燕子軒的女人,皎兒才夠格,而她木蓮什麽都不是,甚至還懷了別人的孩子。
“可是,王妃……”
“好了。展青,若再不走,恐怕走不掉了。”說著木蓮拉著小妖精繞過假山,進入了通往外麵的密道。
一路上,他都沉默不語,隻是任由她拉著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而木蓮也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
出了密道,便來到一個空地,空地上已經有八個身著便裝的男子在原處等候,這幾個人木蓮見過,都是燕子軒的替身護衛,個個武藝高強,而他們身後還有一輛馬車。
“安排得如何了?”展青上前小聲地問道。
“一切都在計劃中,出了城,不出百裏,便有人接應。”
“好。”展青點了點頭,推開馬車門對木蓮道,“王妃趕緊上車吧,若中途無事,我們半個月內應該會趕到南嶺。”
“不是浪跡天涯嗎,為何要去南嶺?”耳邊傳來他微弱的聲音,既縹緲又遙遠,好似天邊傳來。
“上車我告訴你。”
就這樣,本來就不大的馬車,一下就擠進四個人,剛落座,豔兒便伸手道:“姐姐,讓豔兒替你把把脈吧。”
“不用了。”木蓮尷尬一笑,忙收回手,還下意識地將手縮進袖口裏。
“豔兒,你無須擔心。王爺為了他的骨肉可是想盡了辦法。這孩子,定然好端端的。”一旁的皎兒冷笑道。
“皎兒,你信不信,我現在可以將你丟下馬車。”木蓮麵色一沉,厲聲嗬斥道。
她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皎兒臉色一白,怔了怔,扭頭悻悻地閉上嘴,卻在那一瞬間,捕捉到一絲冷冽的殺意,讓她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回頭一看,她這才看清木蓮身邊坐著的那個紅衣女子。
她穿了一件繡著罌粟的紅色外衣,質地華麗冷豔,繡工獨特,在光線昏暗的馬車中,隨著馬車的顛簸,那些罌粟就好像綻開了一樣,開得奪目絢麗。再看那女子,皎兒不由得當場驚住,那容顏幾乎是絕色無雙。
是啊,她有一雙綠色的眸子,清澈可見底,那麽一瞬,皎兒她幾乎在那女子的眸子裏看到了自己。自己,落入了海底,不斷下沉,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難受。她痛苦地捂著胸口。
“皎兒,皎兒……你怎麽了。”木蓮突然發現皎兒臉色發青,目光呆滯,整個臉都糾結在了一起,似非常痛苦。
“皎兒,你怎麽了?”
“啊。”那呼喚頓時將皎兒驚醒,她尖叫一聲,隨即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來,無力地躺倒在馬車裏。
“皎兒。”木蓮忙把她扶起來,“你怎麽了?”
“難受。”皎兒吃力地睜開眼,看向那紅衣女子,猛然對上他淡漠的眸子,那雙漆黑的瞳孔,“不對,不對……”她語無倫次地說道。那雙眼睛她剛才明明看到是綠色的,怎麽是黑色的呢。
“皎兒,你怎麽了?”
“她是妖女。她是妖女。”皎兒身子往後一縮,似要躲在木蓮身後。木蓮尋著她的目光剛好看到小妖精一副委屈又生氣的模樣。
“她向來口誤遮攔的,豔兒你會把脈,你幫皎兒夫人看看她怎麽了。”木蓮笑了笑,也了解皎兒的性格,她是想什麽說什麽。
豔兒立在那裏不動,隻是看著小妖精,好似在等他命令。
“豔兒,你替那位夫人看看吧。”他抬手掀開馬車窗簾,看著外麵一閃而過的景物,黑眸沒有一絲波瀾。
“姐姐,皎兒夫人是因為的這幾日勞累過度,精神緊張又加上情緒不穩,以至於急火攻心。休息一下便好了。”
“不是的,她真的是妖女。”皎兒用力地抓住木蓮的手,充滿恐懼地說道。
殷紅的丹蔻,深深扣進了木蓮的手心,之前的小傷痕,頓時又痛了起來。而且,皎兒力氣很大,似乎隻有緊緊地抓住她才能消除心裏的恐懼。
“展青。”木蓮推開馬車們朝外喚道。
“王妃,怎麽了。”
“出城了嗎?”
“快了。”
“出城之後,先找一個地方停頓一下,皎兒夫人情緒不穩,我擔心出事。”
展青本想拒絕,但是。突然想到這個王妃向來說一不二,他無法阻止的。
馬車駛向城門,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便輕易地出了門,在城門開啟的那一瞬,小妖精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七王爺,果真有本事。”那一句,木蓮聽來蹊蹺,不知他言語中的意思,隻是覺得身體不由得發冷,那口氣,太不像小妖精了。
皎兒躲在木蓮身後,目光閃躲地看著小妖精,一旦小妖精回頭看向木蓮,她就會嚇得尖叫。
“姐姐,需不需要給你把脈啊?”小妖精目光很深。
木蓮道:“真的不用了。”
“還是讓我看看吧。”他似命令的語氣說道,伸手拉住木蓮的手腕。
“不要。”忽地,皎兒不知哪來的力氣,抬手打掉小妖精的手,抱著木蓮往後挪,道,“王妃,不要讓她碰你。她不懷好意,她想謀害王爺的孩子,千萬不要。嗚嗚……”說著,她突然哭泣了起來,語氣充滿了悲涼。
“皎兒服侍王爺一直不爭氣,沒能替他懷上子嗣。我雖嫉恨你,可是,那是王爺的孩子,若孩子出事,定然怪罪於我。我不要他恨我,我不要他恨我……”
“所以,讓這個妖女走……讓她走……”
她斷斷續續的聲音中,木蓮突然覺得辛酸,她那一掌,是真的不要小妖精碰她。雖然她的確討厭她木蓮,雖然她懼怕小妖精,可是,她還是鼓足了勇氣舉起了手。
她想保護孩子,因為皎兒認為那是燕子軒的孩子。
這樣的感情……應該算得上是愛吧。
之前,木蓮一直覺得子軒挺可悲,愛他的舒景已經死去,紅顏知己玉扇也是別人安插的眼線,就連自己,也是潛伏在他身邊的人,而豔兒,也心有所屬。可現在,看來,還好,有一個真正對他好的人。
“王妃,前麵有一個小客棧。”馬車外傳來展青的聲音。
“皎兒我們先下去。”木蓮充滿歉意地看了小妖精一眼,將皎兒帶下了馬車。
看著兩人朝客棧走去,小妖精回眸看向豔兒,冷聲問道:“皎兒說的可是真的。”
“不讓我們把脈,看不出真假。”豔兒歎了一口氣,小聲地說道。
收回目光,他跳下馬車,隨著木蓮進入了客棧。客棧很小,僅有幾個房間,展青和幾個侍衛就分別守在客棧裏外。
夜色無邊,離天亮還早,木蓮安排了皎兒睡下,側身坐在床頭,守在她身邊。眼皮跳得厲害,老覺得要發生什麽。也不明白為何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突然這樣了呢。
那個時候,馬車裏的確隻有她們四人,小妖精坐在她旁邊,一聲不吭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哎。她歎了一口氣,伸手捂著自己的肚子,腦子若有所思,是不是應該對小妖精坦白呢?可是,如何告訴他這個孩子呢,告訴他是子軒的,還是顏緋色的。
不一會兒,她覺得眼皮有一些發沉,似乎懷孕的女子都有貪睡的習慣,她靠著床都能睡著。朦朧中,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將她放到**,很想睜開眼,卻怎麽也抬不起來。
衣袖被撩開,冰涼的手指放在了她的手腕處,輕輕地摁住,讓她覺得不舒服,隻是片刻,那手又移開了,似乎那人也離開了。
也不知道多久,木蓮猛地睜開眼,覺得心裏恐慌不安,坐起來,果真發現自己在**,而旁邊,早就沒有皎兒的身影了。
“皎兒。”木蓮跳下床,摸起披風穿在身上,發現一扇窗戶在微冷的風中搖曳,俯身看去,樓下的雪地裏有一排腳印,直達林子深處。想也沒想,她順著窗戶爬了下去,順著那腳印走去。
林子裏是深深的白雪,反射出幽暗的光芒。
“皎兒。”低頭看著那細碎的腳印,木蓮能肯定這是皎兒的。
“皎兒……”木蓮又喚了一聲,感覺到前方有一絲異樣,隨即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似乎正是皎兒的。
顧不得寒冷,木蓮飛快跑上去,繞過一塊巨石,果真看見皎兒躺在雪地上,那殷紅的鮮血好像綢帶一樣在潔白的雪地上蜿蜒開來,而她紫色的狐裘也被染紅一片,一道淺淺的血痕,從她脖子上裂開。
“皎兒。”木蓮伸手摁住她還在流血的傷口,突然哆嗦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似乎又看到了為她而死的香茗。
她脖子出的傷口不大,隻有一寸寬,不像是利刃,也不像是刀尖,倒像是非常細小的暗器,剛好割破了血管。
懷裏的人在不停地抽搐,臉色已經發白,木蓮自知,皎兒失血過多,根本就沒法救治了。
“綠色……”蒼白的唇裏傳來皎兒微弱的聲音。
“綠色?皎兒你說什麽綠色?”
“眼睛,綠色的眼睛……”皎兒瞳孔猛地放大,直直地看著天空,手握成拳頭,吐出了最後幾個字。
“皎兒。”木蓮晃了晃已經毫無聲息的皎兒,這才發現,她右手緊握,似抓著什麽東西。用力掰開她的手指,木蓮當即嚇得坐在地上。
豔兒的手裏,抓著的正是一直沾血的桃花瓣。這個,是顏門的標誌。
顏門?顏門。腦子轟然一白,木蓮撿起那片桃花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地朝林子吼道:“顏緋色,顏緋色,你給我出來……”
那怒吼聲沒入林子深處,竟然沒有一絲回音,空寂無比。
他說他消失了。為何卻突然出現了,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顏緋色,你這個王八蛋,給我滾出來。”
林子邊上,果真有一抹緋紅緩緩靠近,大紅色的袍子,金色的繡邊,飛揚的發絲,清冷的麵孔。
這是一張,她做夢都想毀了的臉,近在咫尺。可是,看到他,她還是忍不住地害怕後退。
“你殺了她。”她穩住情緒,拿出桃花瓣。
下顎微微一抬,他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道:“是我。”
“為什麽?”牙齒在咯咯發抖,她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憤怒,總之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他淡淡地說是我,那種輕鬆的口氣,似乎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棵草一樣。
到這裏,他眼中突然浮起一抹笑意,慢慢地逼近她,而她也慢慢地後退,下意識地用手覆住小腹。這一細小的動作,剛好落入了他的眼中,這樣,他笑得更深沉了,幽深的瞳孔中泛起零碎的光芒,卻燦爛無比。
“因為她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燕子軒的。”
“你……僅僅是一句話,你就要殺她。”木蓮渾身又是一怔,眼裏麵盛滿了驚恐。
“當然。”他眉間的笑意揚起,目光落在她小腹上,一步一步再次逼向她,直到她無路可退,後背抵在那石壁上,“因為,這是我顏緋色的孩子。”
“不,他不是你的孩子,不是。”木蓮緊緊地貼在石壁上,手緊緊地護著小腹,大聲地吼道。
是的,這個孩子不是顏緋色的,是她木蓮的。她的孩子,沒有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父親。
他身子一壓,手撐在石壁上,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前,低頭俯瞰著她,眼中剛才揚起的笑意,也慢慢淡去。
兩人近在咫尺,身體間的距離很近,幾乎,他不用看都能感覺到她身體在發顫。似乎,她在怕他,那光潔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清澈的眸子裏充滿了恐懼,雙手也緊緊地捂住小腹。
心裏微微一疼,他自知她是恨他的,卻不知道她開始怕他了。他一直都認為她是什麽都不怕的人,可是,竟然怕了自己。
“這孩子,本來就是我們的。”他聲音盡量溫柔。
“不是。”她咬牙道,已經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確定。看來也無法確定,畢竟他們之間僅又一次。想到這裏,木蓮臉上露出一絲譏笑,“這孩子是我同燕子軒的骨肉,啊!”木蓮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覺得肩上一疼,好似裂開一樣。
那顏緋色的眼眸瞬間變成了詭異的綠色,蒼翠無邊,眼中殺氣乍起,似要將她吞滅,而他另一隻手,正用力地摁在她肩上,於那冰涼的石壁緊緊相貼,這便是她痛苦的由來。
他惱怒了。
“你說什麽。”
“我說,我肚子裏的孩子,才不會是你這個魔頭的孽種。你顏緋色,根本就沾不上邊。奪人妻,搶人愛,竟然無恥到孩子都搶。而且,如果這孩子,真的是你的,你覺得我還會將他留下來嗎?我一定親自拿掉他,讓他永遠都不得出現在這個世上。”
他的手,像是利刃一樣落在她肩頭,不知到他用了幾分力,木蓮直覺得骨頭在咯吱作響,似乎就要斷開了,那疼痛,幾乎讓她窒息。
“你和燕子軒的孩子?”他冷冷一笑,慢慢鬆開摁在她肩頭的手,緩緩下移,掠過她胸前,掃過她腹部,滑向她小腹間,“我再問你一次,這個孩子是誰的?”
“我和燕子軒的。”
那碧綠的眸子突然一暗,發出詭異的光芒,他的手,突地一摁,壓住了她的小腹,頓時,一陣絞痛傳來。
“嗚嗚……顏緋色,你……”她唇齒在哆嗦,驚恐地望著他。
“我顏緋色不喜歡的東西都得毀滅。更何況,這還是你背叛我的孽種。”
“你果真不是人,連孩子都不放過。”用力地扣住他的手,她試圖躲避,雖然她也想過不要這個孩子,可是,那也是她的血肉。
“哼。”他輕笑,碧綠的瞳孔越發暗沉和詭異,“你忘記了我是魔頭嗎?我告訴你,我不是魔頭,我是魔鬼。”話到這裏,他突然覺得全身血脈賁張,被他壓製的某個東西似乎就要蓬勃而出,那是一種嗜血的魔性,那種隻有看到血才能得到愉悅的魔性。
他幾乎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心裏在隱隱爆發的魔性在喧囂,告訴他毀滅眼前的東西。
豔兒立在暗處,不知所措地看著石壁前的一切。她知道那個人一掌下去,定然會後悔一輩子,可是,她如何阻止,此刻出現在他身邊的事物,都可能毀其手下。
沉默了片刻,她突然折回客棧……
木蓮咬著唇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眼中有嗜血的綠光,如他所說,他是魔鬼。那她肚子裏的孩子呢。如果她說是他的孩子,他會放了孩子和她,但是,同時他一定將他們帶走,永無休止的糾纏,與一個魔鬼生活在一起,還不如死去。
她苦澀一笑,放開了護著小腹的手。孩子,生死由命,不要怪媽媽,要怪隻怪,你有一個這樣的父親。
揚起下顎,她緩緩閉上眼,卻瞥見遠處過來的一抹緋色,同一種紅,微白的光下中,那緋紅上的罌粟花如此奪目。
姣美的容顏,如絲的鳳眼,直挺的鼻翼,漂亮的薄唇……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望著她,朝她走來,那麽一刹那,她眼中的淚水突然滾落。
“不要。不要過來。”她大喊,心裏湧起從來沒有過的恐慌。
可是,那人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步履不急不緩,一步步靠近。這一刻,木蓮突然好期盼這隻是一個夢境。她曾經同時夢到過小妖精和顏緋色,夢中的小妖精全身是血。
顏緋色也看到了木蓮眼中的異樣,回頭看向遠處走近的人,碧綠的瞳孔猛地收緊了一下。
那人,有他一樣的麵容,也有一種他熟悉的眼神,恐懼的,敬畏的。
“小妖精,你快走啊。”感覺到顏緋色隱隱爆發的殺氣,木蓮顧不得腹部的疼痛,一把抱住他,將他死死地拖住。
那人還是沒有停下來,與他們的距離隻有四五米,那麽一刻,木蓮突然絕望了,似乎就要看到自己一心想保護的人就要躺在地上。那血和他的衣服交織開來。
“相公。”木蓮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那人大聲地喚道。
他一直都聽她的話,一直乖乖地在她耳邊喚道娘子。
“相公,不要過來。回去。”
木蓮含著淚水,強擠出一個笑,輕聲地對那人說道。
果真,那人停了下來,驚愕地看著木蓮,而同時,她抱住的這個人身子猛然也僵住了。
“乖,相公,快回去。”她哄道,心痛得厲害。這是第一次,她看見他的時候,感覺到了心。但是,是痛的,因為,她不要他死。
他低頭看著身前這個抱著他的女人,她的手臂牢牢的圈住他,不顧自己的生死,再次保護那個“小妖精”。
碧綠色的瞳孔漸漸變淡,好似琥珀一樣,隨即又變深,如子夜般,如墨暈染般,殺氣**然無存,倒是多了幾分柔情和愛憐,那原本膨脹的血液也漸漸冷淡下來,眼前的這張臉,即刻清晰。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讓我,真的是痛苦不堪。”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目光隻是盯著那“小妖精”,不停地示意他快離開。
“小妖精”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痛楚,低眉轉身過果真走了。見此,木蓮整顆心才鬆了下來,恍然抬頭對上了顏緋色的目光,一刹那,目光猛地推開他,下意識地後退,再次護著小腹。
“這孩子,我待他生下來。若是燕子軒的,我定然保證他屍骨無存,因為我絕對不能容忍任何燕氏的人苟活在這個世上。”
“燕氏?什麽意思?”木蓮吞了吞口水,根本沒有在意他言語中的深層寓意,目光掃了掃已經離開的小妖精,自己的身體也悄悄地挪動在找機會離開。
雖然不知道顏緋色武功到底有多高強,可是,一片桃花便奪人之命,已經讓她暗定不會直接與他起衝突的。
“凡是姓燕的人統統都得死。”他笑,清澈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溫度。
身子渾然一僵,錯愕地望著他似笑非笑的臉,這燕氏可是皇族。
“是的,我要滅掉燕氏。”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他道,“原本是打算最後在殺掉燕子軒,讓他多活一些日子的,不過,現在看來,他首先得死了。”
“你……”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死得這麽容易的。”他又笑,神色邪魅。
他當然要等燕氏的人相互殘殺,那中血染江河的情景才是有一種震撼美,現在,燕子軒的幾路大軍已經逼近京城,有些地方,戰亂已起,他所等待多年的情景即將發生在眼前了。
片刻,周圍突然出現異樣的響動,隨即幾支鐵箭突然呼嘯而來,直奔顏緋色。而他,隻是回眸冷然一笑,手臂一揮,那些箭好似泥一樣斷在了他腳下,傷不到他分毫,隨即展青帶著那幾個侍衛衝了過來。
見此他也無心和他們糾纏,轉身離去,片刻便像風一樣消失。
“王妃,屬下無能。”
“展青,將皎兒的屍身帶走吧。”木蓮捂著肚子,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子將皎兒扶起,順勢合上她死時還充滿恐懼的眼睛。這個除了舒景,唯一一個真心對待燕子軒的人,就因為她木蓮,枉死在那個魔鬼的手下。
殺人太多,他顏緋色定遭報應。
出了林子,馬車已經驅趕過來,後麵站著豔兒和小妖精,豔兒神色怪異,而小妖精依舊是冷漠的表情,看到木蓮的時候,眼眸起了一些變化,隨即慢慢地走向她。
“你怎麽就過來了呢?”她責問,眼角酸澀得厲害,手用力地握著他,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
那一刻,她真的很害怕,腦子裏一片空白。
“娘子……”
“先上車。”她看了一下四周,總覺得顏緋色還在周圍,忙將他和豔兒帶上馬車,朝南嶺駛去。
馬車在前行,不停地顛簸,那小腹已經不怎麽疼了。考慮到剛才的那個情景,木蓮手一直未曾放開他。
他的表情倒是有些愉悅,眼中含著難得的笑意,無邪又無害,直直地看著她,似乎根本就不記得剛才的事情一樣。
“以後不準再這樣了。”半晌,木蓮嚴肅道。
“娘子。”他頭一歪,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聲音酥軟入骨。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看到他這個樣子,木蓮不知為何,心裏又急又氣。
“娘子,你剛才叫我相公呢。”他眼眸如星,似有流光溢彩,眉宇間毫不掩飾他的快樂。
生氣的臉頓時抽搐起來,木蓮怔了兩秒,臉頓時一紅,瞟了一眼豔兒,發現她真的就像隱形人一樣,目光飄忽看向別處,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
“咳咳。”木蓮低頭清了一下嗓子壓著聲音道,“小妖精……”
“叫相公。”他笑著打斷她。
“你……你聽我把話說完。”將他一把扯過來,她幾乎是咬著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不要,你不叫,我就不聽。”那漂亮的唇輕輕地噘起,水澤如凝,吐出的字帶著攝魂的魔力,襯著那本就讓人失魂的容顏,簡直就讓人不忍拒絕。
木蓮吞了吞口水,看著眼前這張勾魂的臉,有些無奈,張嘴,輕聲念道:“相……”
後麵一個字還沒有出口,身下的馬車頓時強烈地顛簸了一下,隨即,傳來馬的嘶鳴聲,夾雜的還有什麽東西打在馬車上的砰砰聲響。
箭。
“不要動。”木蓮小聲地提醒道,目光掠過豔兒和小妖精,愕然發現,他們的眼睛都平淡似水,似乎沒有意識到危險的逼近。那麽一刻,木蓮心裏突然湧起一絲不安。
“怎麽了姐姐?”豔兒問道,臉上還是沒有多大的變化。
“你們坐好。”木蓮吩咐道,起身推開車門,果真發現,這一輛小小的馬車,已經被身穿重甲的騎兵團團圍住,展青和八大護衛也死死地護住馬車,與對方相互對峙。雖然有幾支鐵箭射到了馬車上,但此時對方並沒有出手,看來,他們隻想阻止他們,也或許是為了活捉他們。
寒風席卷而來,掃過茫茫雪地,撩起車馬出的簾子,那透明的珠子落在了她蒼白的麵頰上,有些冷。木蓮起身站了出去,朝那對麵的鐵騎看去,百餘黑裝士兵前,那一匹白馬,一襲白衣此刻看來顯得格外突兀。他秀麗的麵容一如既往地冰冷,眉間看不出有絲毫情緒的波動。
恰巧,小妖精也探出了頭,瞧著外麵的情景,眉輕微地挑了起來。
“怕嗎?”木蓮小聲地問道。
“不怕。”他淡淡一笑,卻沒有發現她眼中的異樣。
白衣冷若寒霜臉,在小妖精出現的那一刻,輕微地抽了一下,隨即淡淡地說道:“軒王妃,您還是隨白衣回去吧。”
哼。木蓮冷笑出聲,難道回去讓她作為人質要挾燕子軒。
“還真是勞煩了白大人,這麽遠都追來了,看樣子是徹夜不休啊。若是我不願意回去呢。”
“若王妃抗旨,那白衣隻能依命行事了。”
“怎麽依命?是依皇上的命,還是我的命。當日林子裏的誓言,莫不是白衣你忘記了嗎?”唇角揚起一抹譏笑,他若敢攔住她,她就搬得出東西來壓製他。
果然馬上的人頓時晃了一下,那精致的臉上浮起一抹窘迫的緋紅,隨即又是一陣慘白。他怎能忘記那誓言,既屈辱又無奈,甚至到最後才知道,那經常取笑他的人竟然和那個惡毒的女人是同一個人。
“展青我們走。”木蓮厲聲吩咐道,隨即將小妖精推進了馬車,目光掃了一眼依舊一臉平靜的豔兒。如果她沒有記錯,展青曾說出行百裏定有人接應,而今,他們也走了六七十裏路,應該快趕上了。
“大人,皇上可是下了死命,若今日帶不回,一幹人等都得處死。”見白衣果真不動,身邊的一侍衛忙上前說道。
這一說白衣果真有些動容,他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將她帶回,他寧肯她走得越遠越好。
可是,聖命難違,再加上,淮河一帶,北州一地已經淪陷,若再不將她帶回,恐怕真的龍顏大怒。他死了,都無甚,可手下的百餘名鐵騎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個個年輕有家室,他做不到。
靠。白衣你這個渾蛋。木蓮咬牙低罵了一聲,拉住小妖精出了馬車,隨即抽出一把掛在馬車上的劍揮斷了馬繩,將他往馬上一拋,自己翻身坐上將他攬住,對展青吼道:“展青,丟掉馬車,帶上豔兒。”
這樣的情況,馬車速度慢,容易陷入雪泥中,不易逃脫,雙方交戰,敵眾我寡,也隻有硬拚,但是也要講究策略。
“展青你們護我左右,我衝先。”目光掃了白衣一眼,她曾想將他當朋友,可是,如今來,是要在刀劍下拚得你死我活了。
她衝在前麵,是因為燕子愈要帶她回去,當然不會要一個死人,所以她料定這些人也不敢對她出手,這便是她們能逃脫的唯一製勝之處。
刀劍交錯,一起混戰的一群人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隻見那穿著白色狐裘的弱女子竟然身形矯健帶著一個人翻身上了馬,揮動著劍朝他們衝過來,氣勢冷厲,劍影如虹,著實像一個長期揮刀弄劍的人。
來不及閃躲,有人已經倒在她的劍下。
“不可傷了她。”白衣忙道,卻見那王府的幾個侍衛果真跟在她身後殺出一個缺口。
盡管自己手下數百人,可是,軒王府的展青和那八個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鬥起來,若非長久戰,拉垮他們的體力,自己的人也難以取勝。如今,又加上她……
“斷馬腿……”木蓮大喝一聲,回頭對身後的侍衛吼道,如今她們從一個圓圈衝了出去,前麵是綿密的林子,左邊是寬敞的大道,若走大道必死無疑。到林子,倒有一線逃脫的生機,而入道狹窄,隻有斷了對方坐騎,倒下一片,才能暫時拖住對方。
木蓮話一落,身後的人當即意會,三人騎馬折回去,拉住韁繩,俯身低至地麵,持刀看向追在最前麵的幾匹馬。另外三人分別繞到小路的兩側,待那三人回來之後,看到樹枝,盡量的製造屏障。
也在同時,幾支鐵箭呼嘯而來,展青帶著豔兒趕緊策馬躲開,而另一支已經繞過他們直奔向木蓮這一處,飛向小妖精。那速度讓木蓮來不及閃躲,在劍即將飛來的那一瞬,隻聽得空中一聲脆響,那鐵箭再度像泥巴一樣斷落在地上。
“趕緊走。”木蓮當即一驚,卻不敢多作停留,回看了一眼手執著弓箭的白衣,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一揮鞭子沒入林中。
他那一箭,不是朝她而來,而是朝小妖精而來。
而那一箭,卻又瞬間斷成了泥。這個情景,是顏緋色能做到的……她抽了一口涼氣,不停地揮動著馬鞭,感覺身後的鐵騎仍舊沒有走遠,也感覺那個魔頭在身後。
“小妖精,你怎麽樣?”她問道,這才發現一路上他都無聲無息,低頭一看,他臉色白若宣紙,黛眉緊蹙,身體也在發抖。
馬瘋狂地顛簸,他幾近暈厥。
胸口是壓抑的疼,睜開眼,林子濃霧彌漫,冬日的清晨,此霧眼觀度僅為幾尺,最糟糕的是天色按理應該明朗起來,可是,卻越發黑暗。太陽似乎被什麽東西給死死地罩住,隨著馬的顛簸,他身體會隨之而疼,這種情景像極了新月之日。他一夜之間突然變得脆弱不堪,太陽被遮住了。
“展青……”木蓮緊緊地拉住韁繩,一回頭,竟然沒有發現展青他們,四周白霧彌漫,不見得任何人影,但是身後卻有零亂的馬蹄聲。白衣還在追趕他,估計也在這林子裏迷了路。
手拂過他的臉,卻像摸到冰塊一樣。
“你心疾犯了嗎?”木蓮扯住披風將他裹著,抬頭看了看日漸暗下來的天空,用力地夾緊馬肚,繼續向前。
“能走出去嗎?”他小聲地問道,這個馬太過顛簸,現在哪怕摔下,他都有可能喪命。
“不知道,但是我們迷路了。”警惕地看著四周,她覺得還是向前,衝出去,總比落在他們手裏好。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天空越來越暗,像是被人潑了黑墨一樣,而四周也越來越空曠,沒有了樹木,沒有石頭,隻有無盡的廣漠和那潛伏的危險。
“娘子,後退。”懷裏一直無聲無息似睡過去的人兒突然用力地扯住她的衣服,隨即身下的馬突然嘶吼起來,前蹄推騰空,身子往後仰,腳下像有什麽在坍塌滾落。
也在同時,身後亮起了火把,然後是馬蹄聲。
“大人,他們在前麵。”
“木蓮……”那聲音越來越近,映照著一張清秀焦慮的麵容,“木蓮小心前麵。”
白衣的話還沒有說話,便看見那馬腳下又是一空,一塊泥土鬆落,不堪重負和勞累的馬往前倒去。
借著那火光,木蓮這次發現他們身下竟然是一個陡峭的斜坡,斜麵幾近八十度,和峭壁無異,因為大霧彌漫以及這詭異的天氣,她無法預測這個斜坡到底有多高。
“娘子。”那馬向前跌去,馬上的他們也隨之失去重心。他全身無力,身體像殘破的玩偶一樣不受控製地往下跌。眼看就要合著那馬一起滾落下坡,木蓮立馬鬆了韁繩,一把摟住他,翻滾下去。
在馬滾落下去的瞬間,木蓮抱著他也重重地跌落在地,隨即,沿著山往下滾,尖銳的石頭磕著她的身體,那一瞬,摟著他的手臂吃痛得鬆了一下,他便似羽毛一樣脫離她,直直地往下落。
“小妖精。”心猛地痛,木蓮大喊了一聲,將他的衣服扯住,隨即另一隻手扣住剛開磕著她的石頭,就那樣,她拉住他掛在了斜坡上。
雖然他輕得嚇人,但是加上自己的重量,她單手扣住那石頭,也有些吃力,而且石頭邊緣尖銳,像刀一樣扣緊她的手心,幾秒鍾之後,她感覺已經堅持不住了。
“我不要。”她堅決地說道,那一瞬間,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娘子,放了我。為夫,不要你死。”他吃力地揚起手臂,放在她拉住他衣服的手上,試圖一點一點地掰開她的手指。
若此時,她放了他,定然能自救,若帶上他,定然都必死無疑。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她吼道,唇齒腥鹹,是淚是血。
“娘子,為夫此生得你,足幸。”他望著她,甜甜一笑,晶瑩的淚水沿著絕美的臉頰滑落至唇角。她從不曾放棄他,他便滿足了。
哪怕她的心,不曾愛他。
一咬牙,用力地扯開自己的衣衫,隨著那一聲綿帛的斷裂,他身體開始往下墜。
“不要。”她嘶聲哭道,手指緊緊地拽著那即將斷裂的衣袖,無助地看著他身體緩緩下滑。
淚水低落,在紅袖斷裂的那一瞬,她嗚咽出聲:“小妖精,我愛你,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