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望天崖
舒饒站立在望天崖的亭子裏,舉目望著那連接天際的雲海,妝容精致的臉上有一抹陰冷,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用力地絞著那一方絲絹,恨不得用力將它撕得粉碎。
一閉眼,滿腦子便是他們親昵的樣子。燕子軒笑容燦爛,眼神溫柔似水,卻不曾落在自己身上一秒,卻又像鎖一樣,緊緊地套住那個女人。
是的,他本該恨那個女人,卻愛上了她。
而她舒景,本該落入自己精心設計好的陷阱,承受那種切膚的疼痛,但是,她卻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舒景,為何上天總是待你如此之好?
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回頭便見一個女人身著一件寬大的披風傲然立於風中。秋日的寒風卷起她的披風尾部,撩起她如墨的發絲,那略顯蒼白的臉上有幾道粉色的疤痕,卻不覺得她有任何猙獰可怕,反而配上她淡漠的眼神和清澈的眸子,竟有一份於世獨立的孤高氣質,好似懸崖上一株百合,孤寂的,卻是美麗的。
再仔細看去,舒饒的眼角不由得一跳,掐在帕子裏的蔻丹突然斷裂。那一件披風,正是燕子軒的。
哼。她苦笑,望向木蓮,蒼涼和不甘在心裏湧起。
懸崖上,兩個女子久久相視不語,耳邊隻有風掠過的聲音。
“姐姐,近來好嗎?聽說你生病了,做妹妹……”許久,舒饒臉上綻開一抹溫情的笑容,柔聲道。
“有話就說吧,沒有必要賣關子。”木蓮冷聲打斷了舒饒的話,跨步走到她身邊,“虛情假意,在我們中間沒有必要了。”
舒饒一怔,笑容頓時僵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想到木蓮竟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冷淡得沒有一絲感情,甚至還有一絲譏笑和輕蔑。
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眼前的人,舒饒突然覺得她好陌生。四目相對,眼前這個人目光冷冽,沒有絲毫害怕、怯弱之意,甚至還有幾分對她警告之色。
“看來傳言不錯,你不僅恢複口疾,連整個人都變了。”笑容淡去,舒饒臉上再度恢複陰冷。
“變了?”舒景下顎一揚,冷眼看著舒饒,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那妹妹你倒是說說我哪裏變了?是我的容貌變了,還是我的個性變了?變醜了還是變漂亮了?個性變軟弱了,還是變強悍了?”
見舒饒的臉色越加發白難看,木蓮繼續道:“我想你所謂的變了,應該不是我的容貌,而是,我舒景,不再像以前那樣膽怯、那樣懦弱,任由你宰割、任由你欺負、任由你擺布了吧。
身子晃了一下,舒饒掩飾著心裏的驚慌,冷笑道:“哼,剛恢複說話,就這般伶牙俐齒,倒不像才會說話的人!莫不是你以前就是裝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我以前是怎樣的人,舒饒你該是最清楚的。不然,你怎麽能輕而易舉地將我玩弄,輕而易舉地將我逼到這個地步?”在那晚,她已經非常肯定舒景的臉就是舒饒故意弄傷的,然後取代她進宮。可是,這是為什麽?
按理說,燕子軒也該是她舒饒喜歡過的人,身份也僅次於燕子愈而已。她為何舍棄燕子軒而投奔燕子愈?讓她好奇。
“玩弄?我不過將我承受過的東西還給你罷了。”她麵露猙獰,怒視著木蓮。
“還給我?你承受過什麽?憑什麽要還給我?”很好,終於進入正題了。
“你忘記了嗎?舒景,你忘記了,你們舒府一家是如何對待我娘親和我的嗎?難道你敢否認,我娘親的死,不是你們舒府上下造成的嗎?”她雙眼噙著淚水,逼視著木蓮,身體因為憤怒而發顫,情緒幾近失控。
“你以為你娘親的死,是舒府逼的?”雖然木蓮不知道她們到底有什麽恩怨,但是,當初舒景的母親作為一個戲子,因為戲班垮台才進的舒府,而且未足八月便生下了她,這其中的蹊蹺,估計很多人都知道。從外貌來說,原來的舒景端莊秀麗,而舒饒麵若芙蓉卻有輕佻之色,兩人眉目沒有相似之處。而且據香茗說,舒致靖雖然對她們母女不親近,但是從沒有在衣食住行上為難她們。
“不是你們還是誰?難道是我娘親自己想不通?”
“你有十成把握,是嗎?難道你忘記了那個戲子嗎?”木蓮試探地問道,曾無意間聽香茗說到舒饒的娘死之前,被人發現經常和原戲班的戲子待在一起,這恐怕是她母親真正的死因。
舒饒頓時一驚,瞳孔猛地收緊,流露出無比痛苦的神色:“胡說,你不準侮辱我娘親。你們舒家隻會找借口推脫責任。”
“所以,你認定了是我們害死你娘,於是你痛恨舒府的人,想要報仇,然後從我下手。”一步一步地,她要在舒饒的口中,將所有的疑問解開,那些困擾了她許久的謎題,那場事故。
“我不過是想讓你承受我所經曆過的痛苦罷了。”
“於是,你製造了那場事故,將我毀容。替我嫁入宮中,取得燕子愈的恩寵,處處壓製舒府,打擊舒府。甚至不惜放棄一直對你真心的燕子軒,設計讓他恨我,並讓我嫁給他。”
心裏猛地劃過一絲鈍痛,舒饒凝視著木蓮,覺得不可思議,她的表情淡漠,沒有絲毫痛苦之色,言語冷淡,清晰富有邏輯,好似在分析一件事不關己的事一樣。
而她每一字每一句又恰恰說到重點,幾乎一針見血,特別是關於燕子軒的。
她不得不承認,她最後悔的就是將舒景推向燕子軒,原本以為是對舒景最致命的打擊,可是現在卻成了她最後悔的一計。
“你倒是變得比以前聰明了。”她擠出一個譏笑,努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
“你也看到了,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那你今日叫我到這望天崖來做什麽?該不會是因為恨我,想要將我推到懸崖下吧?”抬頭看向天邊的雲海,木蓮心裏也有幾分沉重。一個人,生活在仇恨之中,甚至不惜放棄珍貴的東西,是可悲還是可憐?
但是,這樣的方法,對於舒景來說公平嗎?
如果,當初她真的嫁入了王府,被自己深愛的人羞辱,那痛苦,豈能言表?而她,又找誰發泄?找誰報複?
甚至還被毀容,就這一點,她木蓮就絕不會放過舒饒。
“推你下去?你這樣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兩人的矛盾今日已經挑開,那不妨就來爭個你死我活。
“哈哈,那我倒要看看你又要如何‘不便宜’我。不過……”她轉眸,挑釁地看著舒饒,“想要玩弄現在的我,你舒饒恐怕不是對手了。”
“是嗎?隻要願意,我同樣讓你像以前一樣生不如死。”舒饒咬牙說道,仇視的目光恨不得飛出千把刀子將木蓮千刀萬剮。
她越來越憎恨眼前的女人,她得到的太多,而蒼天還時時地眷顧她。
“憑什麽?”木蓮冷笑,“你憑什麽能讓我生不如死。難道憑燕子軒過去對你的那一片真心?哈哈哈,舒饒,你今天也看到了,燕子軒,他已經喜歡上我了。所以,你這一招沒有用了。”
“喜歡你?就你這張奇醜無比的臉!他不過是一時心軟,喜歡上你,你還要掂量掂量。而且不用他我照樣能對付你。”
“哦,你的意思就是燕子愈?”挑眉冷笑,可悲的女人才會將男人當作自己的靠山。
“大膽,皇上的名字豈是你能直呼的?就憑你這一點,我就可以讓皇上定你的死罪。”
“哈哈哈哈……”木蓮大笑了起來,眼神中透出對她的可悲之色。
“你笑什麽?”舒饒大驚,不懂她為何笑的如此怪異,覺得她的眼神可怕,可怕到了極致。
“舒饒,我在笑你蠢。你蠢得不知道,對於男人來說,女人不過是衣服,可棄可換。而你,到底是什麽質量,什麽材料的衣服,值得他為你一句話,就定我的罪?”
“你……你什麽意思?”
“那我就告訴你。”木蓮詭異地一笑,瞟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白衣和正要走過來的燕子軒,壓著聲音道,“對於燕子愈來說,我舒景,比你舒饒更重要。”
“哼,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被皇上摒棄的醜女,竟然好意思說你比我重要。我是堂堂的饒貴妃,而你算是個什麽東西。”舒饒的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就算現在沒有燕子軒,可是燕子愈怎麽都是寵愛她的,這個她有十足的把握。
“你不信?你不信我們可以打個賭。”說著,木蓮身子又靠近了舒饒幾分,伸手親昵地搭在她的腰上,將她摟住。
抬頭,捕捉到木蓮眼中的一抹狡黠,舒饒一驚,心裏頓時不安起來,那種危險的可怕氣息瞬間席卷了她,那一片刻,她突然覺得腰上多了一隻手,隨即身子一懸空,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啊!”她驚恐地尖叫,發現雲在腳下,身子在墜落,身邊有風呼嘯而過,定睛一看,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被木蓮扔下了懸崖。
“啊,救命啊……來人啊。”她失聲哭泣,害怕地閉上眼,伸手想要抓住什麽,不讓自己落下去,她不想死,不想死。
手腕突然被什麽抓住,身體停止了下墜,但是腳下仍是空空如也。她被救了,腦子裏的第一反應,她自己得救了。驚喜地睜開淚水迷離的雙眼,卻看見一張熟悉的蒼白的臉,那張臉上,有幾道不是很明顯的粉紅刀疤,似笑非笑的眼眸,有幾分嘲弄和玩味。
再定睛一看,舒饒驚訝地發現,木蓮的身體竟然也摔出了懸崖,掛在峭壁上,不同的是,她身上的披風剛好掛在了亭子的護欄上。
剛才木蓮是抱著舒饒一起跳下懸崖的,當然,是在有十足把握自己不會摔下去的情況下。
“你……姐姐,你要做什麽?”她哆嗦地問道,聲音多了幾分哀求。一旦木蓮鬆手,她舒饒就鐵定摔下懸崖。
“和你打賭啊。”木蓮毫不在意地笑道,雖然拉住舒饒有些吃力,但是還是能堅持到燕子軒和白衣趕過來。
“你這是瘋了嗎?我們會摔下去的。”那一刻,舒饒覺得頭上的女人,不是舒景了,而是一個可怕的瘋子。
“嗬嗬嗬,我就是要這樣。你說,我們同時落下去,白衣和燕子軒會救誰?”
身子一個激靈,看著木蓮笑得燦爛的臉,舒饒隻覺得背上已經被汗水浸透,她想不到這個女人竟然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證明她們之間是誰對於燕子軒和燕子愈來說更重要。
“我們不要打這個賭好嗎,姐姐?”
抬頭看到燕子軒和白衣飛奔而來,木蓮眉一揚,低聲道:“開始了。”說罷,抓著披風的手,稍微一鬆,她帶著舒饒往下墜落。當然,就像在花滿樓跳舞一樣,她的手是攀繞著披風的,除非她完全鬆手,否則是不會掉下去的。
玩命的遊戲,必須要有十足的把握。
“啊,救命啊……”雖然抓著自己的手沒有鬆開,但是舒饒已經感到身體在明顯下墜了,求救地抬頭,剛好看到了燕子軒和白衣,飛身而來。
“舒景。”
“舒景。”
絕望將她呼救的聲音淹沒,她看到他們倆同時向木蓮伸出手,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喚著舒景的名字,眼神充滿擔憂和痛楚,而她,似已經透明了一樣。
舒景說得沒錯,這一性命攸關的賭局,她舒饒輸了。
事實上,她早該料到,料到燕子軒會救舒景,隻是,為何白衣也第一時間去救她而非自己?她想不通,為什麽?
“我贏了。”頭上傳來木蓮的聲音,舒饒覺得手腕一痛,被她抓得更緊,身子被提起來。
隻是,天空突然緋紅一片,一道緋紅的綢布朝她們倆飛來,趕在燕子軒和白衣之前,纏住了木蓮的腰肢,更詭異的是,那紅綢轉而一用力,打在舒饒身上,好像要將她彈開,推入懸崖。
“啊。”這突來的變故,木蓮也驚了一跳,眼看舒饒就要落下,她心一狠,身子猛地往下壓,鬆開纏住披風的手,冒著自己墜崖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舒饒,她不過是想嚇唬舒饒,可沒有想過要舒饒死。
而這樣的後果是,她沒有了支持點,隻能依靠腰間突然多出來的紅綢救命了。
又一道紅綢從天而來,將她牢牢裹住,同時用力,將她拋了起來,又穩穩地將她放落在地上。
“舒景。”
“舒景。”燕子軒和白衣同時扶起木蓮,四目相對,燕子軒疑惑地看著白衣親昵的姿態,劍眉不由得一皺。
白衣識相地放開了木蓮,一聳肩,退到一邊將驚魂未定的舒饒扶起來。
“舒景,你沒事吧?”燕子軒擔憂地將木蓮上下看了一番。
“沒事,和妹妹觀賞雲景的時候,不小心失足了。不過還好,有你和白侍衛在。”說著木蓮的眼睛不由得落在低山的紅綢上,竟然覺得有些麵熟。
這是哪裏來的紅綢?
那紅色綢帶突兀地躺在地上,顏色刺目,灼得木蓮眼睛生疼。
木蓮彎腰一把將它抓住,放在手裏仔細打量了一番,又抬眸看向燕子軒和白衣,在他們茫然的神色中,木蓮頓時明了,這纏住她腰肢的綢帶,並非他們兩人的。
那麽一刻,一種不安的、恐懼的,還有仇恨的情緒頓時湧在心頭,轉身四下望去,在那蔥綠色的林子處,她似乎看到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緋色,大紅色的袍子,隱隱約約的金絲繡邊。
扔下手裏的紅綢,木蓮走向白衣,伸手拔出他腰間的劍,飛快地朝林子裏跑去。
喜好紅色衣衫,又能穿出絕代風華的人,除了小妖精,還有另外一個。而隻有他,才有能力僅用一條紅綢將人從懸崖邊拉回。
顏緋色,一想到這個名字,木蓮不由得氣血上湧,狂跑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這怒火已經將她全身彌漫,席卷了她的理智。
她生平受過很多委屈,也做過很多不情願的事,也被人傷害過,但是,她從不曾憎恨一個人,也從來沒有想到要將一個人置於死地。可是,這個名字,一旦提起,她就恨不得將那人碎屍萬段。
看著木蓮持劍飛快地跑開,隻剩下原地呆立的三個人,麵麵相覷,半晌都緩不過神來。再定睛一看地上的紅綢,燕子軒目光一閃,頓時明白了木蓮為何如此激動,轉頭看了舒饒一眼,丟下讓白衣照顧她的話,便去追木蓮。
“娘娘,您的臉花了。”看著舒饒那因為淚水和恐懼而亂了妝容的臉,白衣強忍著笑意提醒道。
“滾開。”舒饒揚手推開白衣,目光嫉恨地看著燕子軒離開的背影,緊握成拳頭的手,那指甲都扣進了手心裏,滲出蔻丹般的血絲。
“娘娘,您這樣會傷到手的。”
身子一抖,舒饒好似被人打了一棍,轉眸盯著白衣,質問道:“白侍衛,哼,你還知道本宮是娘娘嗎?”
“娘娘的身份怎能讓人質疑。”白衣淡淡地答道,語氣不卑不亢,麵色沒有絲毫變化。
“好,記得本宮身份就好,那你回答本宮,皇上今天派你來是做什麽的?”
“保護娘娘。”
“保護本宮,你竟然這個時候還記得保護本宮,那剛才為何不救本宮?”麵對著白衣冷若冰霜的臉和沒有一絲情緒的語氣,舒饒心裏的怒火卻怎麽也爆發不出來,隻是在胸腔糾結,快要窒息了,一直以來她都討厭這個成天跟在燕子愈身邊的男人。
“娘娘,你現在不是沒事了嗎?”白衣淡淡地反問道,隨即身子往後一側,給舒饒讓了一條路,示意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懶得和她多費唇舌。
舒饒怔怔地看著白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裏卻無比蒼涼,就連一個侍衛都不將她放在眼裏。
難道她舒饒真的就這麽輸了嗎?不,不會輸的。
風聲乍起,她無暇顧及身體的不適,無暇顧及身後的呼喚聲,手裏緊緊地握著劍,瞪著顏緋色消失的地方,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記得剛才他曾出現在哪裏。
“顏緋色……”跑進林子,果真如她所料,她根本就無法找到他的蹤跡,他好似鬼魅一樣,瞬間消失了。
但是,她確定他就在這附近。
立在林子裏,秋日午後的陽光才穿透樹葉落在密林中,打落在她消瘦的身影上。用力地喘著粗氣,她手裏的劍握得咯咯作響,**著肩膀,她晶亮的眸子四下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恨不得挖地三尺將那一抹緋紅找出來。
“顏緋色,你給我滾出來。”手用力一揮,身邊的樹枝瞬間斷裂在她的劍下。
“你給我滾出來,顏緋色……”她嘶力咆哮,身體因為憤怒再度發抖,手裏的劍卻越握越緊。
腦子裏是那晚屈辱的情景,那羞恥的呻吟,她的無助,她的絕望,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有這麽脆弱的時候。
“出來,出來……顏緋色。”
他的心猛然一痛,等了很久,等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等她喚出來。
可是,是這樣的情況嗎?
“我在這裏。”沙啞的,帶著淡淡憂傷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赫然抬頭,那高大的樹枝上,斜靠著一位紅衣男子。如瀑布般的黑發半挽式的傾瀉在他的肩頭,精致的陌生麵容上,那雙如墨暈染過的眸子,星光漣漣,卻埋著無盡的哀傷,微揚的薄唇勾起,苦澀卻無奈。
身上的那件紅色袍子,除了邊角的金絲繡圖,再也沒有多餘的裝飾,不像小妖精的,繡著暗色詭異的罌粟花。
盡管如此,在揚動的風中和跳躍的光線中,他此刻的出現,就像一幅旖旎的、虛幻的圖畫,冷淡、美麗、不真實。
而今日的他,少了她初見時的那種懾人殺氣和冷冽,更多的是她沒有見過的憂愁,似曾相識。
“你,你是顏緋色?”怔怔地望著樹上的那一抹緋色,她突然覺得心裏壓抑難耐,半晌,才從那種既憤怒,又驚訝,又無措,還痛苦的情緒中解脫。
“我是。”他淡淡地答道,蔥白的手指玩弄著肩上垂下的一縷發絲,卻垂眉沒有去看她。
他不懂,何時她變得如此恨他了?
就剛才那句話,她恨的應該是那個名字,而非他本人,不然,她就不會問你是顏緋色嗎?
那,她何時開始恨起這個名字了?
木蓮手裏的劍再度握緊,她咬牙看著頭上的人。這個魔頭,竟然回答的如此淡然,完全沒有悔恨之色。
“你給我滾下來。”手裏的劍一揮,她嗬聲命令道。
碧綠的眸子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放開手裏的發絲,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該如何滾?”沉默了半晌,他立在遠處,無措地望著他,語氣中有一些無奈。
他並非在頂撞她,他想告訴她。她是他的娘子,他自然會聽她的,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滾。
“你……”但是在她聽來,他完全就是在戲謔她、激怒她。瞬間,憤怒再度席卷了她的理智,手臂一揮,她那劍就朝他刺去,晶亮的眼中有誓將他殺死的意念。
他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拿劍刺向他,而且那鋒利的劍直逼他的心髒,人類最脆弱的地方。
清澈的眸子裏反射出她蒼白憤怒的臉,此刻她心裏隻有仇恨,那個在夜裏強占了她的男人。
“你真要殺我?”矗立在風中,任由青絲飛揚,他沒有後退,也沒有躲,隻是痛心地質問。
“你死不足惜。”
當劍鋒就要刺進他身體的時候,木蓮突然又加重了力道,她不容許一個不尊重自己,強占自己的男人如此淡然地麵對自己,好似他對她做的一切是微不足道的。
痛恨,恨,恨。
“為什麽?”手指夾住劍鋒,不讓她進分毫,他盯著她,顫著聲音問她。
“因為我恨你。”劍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他扣住,木蓮用力往前推。
“恨我?”他再度錯愕,啞聲問道,“為何要恨我?”話音一落,木蓮趁他走神之際,抬腳猛地踢向他腰間,隨即他哼痛一聲後退了幾步,臉上有難耐的痛楚,漂亮的眼中浮起一層薄霧。
“為什麽恨你?那你為什麽要那樣對我?為什麽?”她咆哮質問,這個問題,還輪不到他問她。沒等他從痛楚中反應過來,她揮動著劍又朝他襲擊過去,劍影閃動,每招每式足以讓他斃命。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麽?”
“哈哈,顏緋色。”劍劃過他的衣衫,一片衣角飄然落下,她手裏的劍舞動得更快了,帶著她所有的仇恨,“你忘了那晚你對我做了什麽嗎?”要一個女人說出來,是多麽不堪不不齒,但是她就是要他知道他死的原因。不殺他,才是最可恥的。
顏緋色身體猛然一僵,望向她布滿血絲的雙眼,頓時明了她指的是什麽。那晚他的確是強行占有了她,那個時候,她嘴裏喚著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徹底擊垮了他的理智,那個時候的他,害怕失去她,隻有無措地抱著她,想擁有她。
若是平日,他定然不會這樣做的。
“娘……”他顫抖地張開唇,剛要喚一聲娘子,那劍竟然回繞回來,刺進了他的手臂。
“嗯。”低頭看見那殷紅的鮮血順著雪亮的劍刃滴落,他心裏一陣鈍痛,是的,除了新月之日,世間沒有人再能傷他了,除了他顏緋色的娘子。
現在,他愛的人正拿劍要殺他。
“你強占我,你尊重我了嗎?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魔鬼。渾蛋,去死吧。”看到那鮮血汩汩地從他身上流出,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那種仇恨發泄的愉悅,不由得,手裏的劍一抽,從他的手臂拔出,又刺向他心髒。
對於她來說,這種魔頭,這種嗜血殺人的魔頭,本不該活著禍害人類,那麽一片刻,除了報仇,那名為除害的正義感也湧了上來。
“憑什麽!”他反問,眸子裏寒光乍現,抬手再次扣住了她手裏的劍,用力一折,那劍便如泥一樣斷在了他的手下,彈回的力度猛地集中在她身體,讓她踉蹌地後退幾步,直直地朝地上載了下去,卻被一隻手緊緊地攔住。
“放開我,你這個禽獸、魔頭,不要碰我,不準碰我,你憑什麽碰我?”警覺地抬頭,她竟然落在了他的懷裏,還被他用力地抱住,不得動分毫,隻有掄起拳頭朝他砸下去。
“憑你是我的娘子。”他厲聲製止她,語氣帶著懾人的霸氣和威嚴,讓木蓮掄起的手赫然僵在了空中。
她手一抖,望著他漂亮的眸子,那裏好似綴滿了無數的星光,璀璨迷離,讓人失神,又好似微波碧漣的湖水,沉靜的、溫柔的讓人心曠神怡,卻又好似浪潮洶湧的大海,洶湧的、深邃的讓人沉溺,連呼吸都停滯了。
“娘子……”他緊緊地抱住她,忘記了手臂上的傷口,親昵地喚著她,終於,第一次,他用顏緋色的身份麵對了她,並且喚出了心裏的那個稱呼。
懷裏的人輕柔地動了動,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好似失了魂兒一樣。
“娘子。”他又喚了一聲,碧綠的眸子裏溫柔繾綣,將她牢牢圈住,低頭,輕柔地吻著她滲出汗水的眉心。
不要恨我好嗎,娘子?
木蓮仍是沒有動,隻是呆滯地看著頭上的人,身體沒有一絲氣力,好似被他施了魔咒一樣陷入了他的溫柔和那深邃的碧眸中。
是的,此刻他的眼眸是碧綠色的,好似天際最幹淨的一潭綠水,沒有一絲雜質,清澈見底,卻讓她覺得害怕,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娘子,為夫是愛你的。”他說道,低下頭,吻向她。柔軟漂亮的唇輕觸了一下她的薄唇便縮了回去,像是在試探。隨即又溫柔地含住,輕輕地撕咬,舌頭在她唇上輾轉。
她想躲開,被他追逐,那麽一瞬間,她就像一條不知所措的魚,任由他挑逗地追逐。
不該是這樣的。
她警告自己,怎麽會這樣?竟然如此可恥地陷入了一種被動的狀態,任由這個強暴了她的禽獸欺辱嗎?不行,內心再度被恥辱和恨意填滿,她想要掐醒自己,抬眸,卻又沉入他碧綠的眸子裏,不可自拔。
誰來救我?誰來救我?她內心痛苦地呼喚,身體卻無力地迎合他的吻,那吻,竟像罌粟一樣會讓人沉迷。
救我,子軒,救我。心裏突然冒出他的模樣。
“顏緋色。”遠處突然響起一個憤怒的嗬斥聲,那一聲,好似一盆冰水淋在木蓮身上,頓時澆滅了她身體剛燃起的火熱。
“舒景,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要看他的眼睛。”燕子軒大聲地喚道。剛才他跟著木蓮進入了這個林子,卻被迷霧困住,怎麽也進不來,也找不到她,直到剛才那迷霧突然散去,他卻看到那個魔頭竟然抱著,輕柔地吻她。
而她,表情顯然是痛苦的,那握著斷劍的手還在發抖。燕子軒明白,那魔頭又對舒景實施妖術了。
慧心大師曾告訴他,顏緋色並非一般常人,他有一雙能攝魂的眸子,瞳孔也會因為攝魂而變顏色,從而控製對方的心智和行為。
“啊。”木蓮惶恐地驚叫一聲,閉上眼不看顏緋色,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他,踉蹌地要跑開,卻被他緊緊地拽住。
“滾。”她大聲地咆哮道,那麽一瞬間,她發現他的眼睛再度恢複了深邃的墨色,泛著濃濃的憂傷。
“你禽獸,不要過來。”揮動著手裏的斷劍,用力地砍向他拽著自己的手,眼裏湧出屈辱的淚水。
這個人,果然會妖術,剛才竟然又對她……心裏又痛又恨,那種屈辱甚至比那晚來得更為猛烈。
她竟然又被強暴過自己的人羞辱,如果不是燕子軒及時趕來,她會不會又被他占有一次?對他的恨又深了一步,她竟然被同一個人羞辱了一次又一次。
她砍掉了他的衣袖,這才讓他放開了她,一回頭,看到燕子軒飛奔過來。
那麽一刻,心裏的委屈和痛瞬間聚集化作淚水,她扔下劍,無助地奔向燕子軒。
“娘子……”顏緋色呆立在遠處,將手伸向她,卻看到她發瘋似的逃離,跑向了另外一個男人。
“娘子……呃。”他身體猛地一晃,才發現傷口在流血,大紅色的袍子到處是暗紅。
腳下跑得飛快,她害怕身後那個魔鬼追上來,望著滿臉擔憂的燕子軒,她心裏突然一暖,喚道:“子軒,子軒……”
那一聲子軒,有一些遙遠,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但是,此刻他的出現,好似神裔一樣。
癱軟在那結實又安全的胸膛裏,木蓮嗚咽著哭了出來,如果他沒有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羞恥地在他身下嗎?又像玩偶一樣被他玩弄嗎?
她感謝燕子軒的到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歉意地說道。
“子軒,子軒……”嗚咽的聲音中,傳來她無助的呼喚,卻像木錐一樣打落在燕子軒的心裏,這一聲子軒,讓他腦子一片空白,隨即浮現出那個夢境一樣的場景,她靠在他懷裏,小聲地、羞澀地喚著:子軒……
“舒景,那晚是你?”他捧起她沾滿淚水的臉,顫抖地問道,心裏既是後悔又是愉悅。
是的,是她,這個聲音,這種感覺,還有那種莫名的蓮花幽香,再度將她摟緊,他發誓再也不放開她了。
“娘子……”身後又傳來那憂傷的呼喚,木蓮恐慌地回頭,看到顏緋色斜靠在樹上,捂著傷口,怔怔地望著她。
他哀怨地看著她,顫抖著唇,想要說什麽。
那幽深的瞳孔看不出絲毫顏色,那一抹妖豔的碧綠已經散去,沒有一絲痕跡,隻是幽幽地望著她,像要穿透她的身體。
木蓮身子一哆嗦,下意識地靠近燕子軒,害怕顏緋色再使用攝魂術,迷了自己的心智。
“景兒,不要怕。”燕子軒緊緊地抱著舒景,身子一側,將她擋在身後。
“娘子……”他聲音顫了顫,小聲地喚道,眼中充滿期待。
“滾,顏緋色,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不是你的娘子,你不要胡說八道。”木蓮惱怒地吼道,她真的不明白,何時招惹了這個魔頭,她怎麽就成了他的娘子?
即便是他霸占了她,但是也不至於厚著臉皮這麽喚人。
手徒然地收回,他眼眶裏有一絲無措和茫然。是啊,他如何告訴她,她是他顏緋色的娘子。
苦笑,他搖了搖頭,沾滿血漬的手捂住胸口,或許,一開始便錯了,一開始便錯了。
“你恨我?”他幽幽地問道,明知道答案,卻固執地要問個清楚。他對她做了失控的事情,自然恨他了。
“顏緋色,我恨不得殺死你。”她眼中射出乍寒的恨意,手被燕子軒用力地握緊。
“你恨顏緋色?”嘴角溢出一絲笑容,他瞳孔中浮起一絲希望。是的,她恨顏緋色,喜歡小妖精。
她說顏緋色是禽獸、是魔頭,卻說小妖精是完美的、純潔的。
如果是這樣,那他就永遠是她的小妖精吧,直到她愛上他,他願意給她一個完美的、純潔的小妖精。
“娘子……”他上前一步,想將她瞧個仔細。
“不要過來。”她竭力地喊道,下意識地一躲,這是可怕的男人,這是會用眼睛控製他人意誌的男人。
“顏緋色,你今日再傷害她,本王明日便召集江湖人士剿殺你顏門。”燕子軒將藏於腰間的軟劍抽出來,抵擋在胸前,一回頭,見展青帶人趕了過來。
“哼,剿殺我顏門?”他冷冷一笑,輕蔑地看著燕子軒,“就你們和那些江湖人士,螻蟻而已,不足為患。”說著轉眸又看向木蓮,柔聲道,“娘子,我不過是想說一句話,說了我便離開。”
“滾,你這個瘋子、魔頭,不準喊我娘子,你不配。”身體因為憤怒而發抖,木蓮真想上去將那個無恥的人給撕碎,然後吃進肚子。
他的每一聲娘子,都是對她的侮辱,特別是當著燕子軒的麵,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這個魔頭扒光了衣服一樣無地自容。
“景兒,莫要理這個瘋子,他純粹是胡言亂語,不要放在心上,展青,將王妃帶走。”燕子軒小聲地安慰道,隨即將木蓮推向展青。
“站住,在本宮話沒說完之前,誰都不準帶走她!”手臂一揚,寒風乍起,天空卷起緋色的桃花瓣,迎風舞動,詭異靡麗。漂亮的臉上浮起一抹不悅的神色,目光冷冽地掃過眾人,他鳳眼一挑,道,“今日本宮不想殺人,若這桃花落地,本宮就要你們血染桃花。”
“你……”木蓮剛要衝上去,想和他拚個你死我活,卻一把被展青拉住,強行帶走,剛走一步,那陰冷的風中頓時掠過一道閃電,隻聽得展青痛哼了一聲,嘴角溢出鮮血,險些倒在地上。
也在片刻,頭頂傳來刀劍的交錯之聲,燕子軒和顏緋色已經打了起來,因為先前的刀傷並沒有完全康複,燕子軒的行動顯然有些不利索。
“燕子軒,身手不錯,看來以前本宮低估你了。”他冷笑道,表情好似愉悅的,或許是難得找到對手吧。
這樣的對手,他就知道,那場戰爭不可避免,不過在這之前,他才不會殺了燕子軒,他顏緋色要看到他燕氏一族相互殘殺,最後匍匐在他的腳下。
他顏緋色發過誓,要用燕氏皇族的鮮血祭奠他娘親和自己的魔鬼之路。
“呃,景兒,你們先走。”燕子軒持劍穩住身體,喘了一口氣,可是剛才的交戰中,他已經受了顏緋色好幾掌,而那幾掌又剛好落在傷口上,猛地一張口,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燕子軒。”木蓮一驚,奔上去扶住他。心裏猛地一陣抽痛,好似有人在用錐子砸進去一樣,又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喚:子軒,子軒。
“本宮不過是要和娘子說一句話,你們就要這般阻四,容不得本宮手下留情。”那鮮紅的血液,時常會刺激他的理智,像是剛出賣自己靈魂的時候,血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存在的。
“顏緋色,我今日就和你拚了……”撿起劍,木蓮衝向他,那卷起的風撩起他大紅的袍子和如墨的發絲,一個轉身,他沒有躲開反而迎上她,劍,從他身邊穿過,而她身體被他一撈,再次被他攬住。
“景兒,莫要看他的眼睛。”燕子軒大聲地喊道,卻無法靠近他們倆。
“我恨你,我會一直恨你。”她咬牙說道,身體極力地掙紮。
“也罷,你如此恨我,那我便消失吧,永遠消失。”他淡淡地說道,語氣無比失落。
“什麽意思?”她茫然地看著他,目光卻隻敢停留在他漂亮的薄唇上,不敢對上他的眼睛。
“因為娘子恨為夫,為夫曾經做了錯事,失去理智傷害了娘子,而娘子又不肯原諒為夫。為了不再讓娘子傷心,那顏緋色甘願在娘子的生活裏消失,永遠消失。從此,娘子,你便再也不會見到為夫這張容貌了,不會聽到顏緋色這個名字,也不必再生氣、再恨我了。”
她恨顏緋色,顏緋色就消失吧。她喜歡小妖精,那就一直讓小妖精存在吧。
木蓮錯愕地看著他,難以從他的語言中緩過神來。他的意思就是,要離開,然後永不打擾她?
“娘子,好生照顧自己,也要好生珍惜其他人,會有人替為夫更加愛你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頰,他低頭,薄唇溫柔地印在她的眉心。
風,赫然停止,在空中瘋狂舞動的那些桃花瓣,伴著那緋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
可是……可是,木蓮呆呆地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愣愣的表情好似被雷劈了一樣。
他走了,跑了,消失了。
“靠。”半晌,她頓時驚醒,朝著他跑的方向大聲地罵道,“顏緋色,我FUCK你。”
他媽的,他就這樣丟下一句話就跑了,算什麽?這是活生生地吃幹抹淨,拍屁股走人。
靠,他竟然說他永不出現、永遠消失,那她怎麽報仇?怎麽報仇?
算什麽?算什麽?被連續羞辱之後,他這種逃跑的方法,讓她覺得自己像猴子一樣,被他耍了。
羞辱加玩弄,她木蓮何以咽得下這口氣?
“顏緋色,你個王八蛋,你給老子滾回來,老子要和你拚命。”幽靜的林子裏傳來一連串髒亂不堪的叫罵,順帶的還有許多樹枝被砍掉的淒慘聲音。
“你跑什麽路?”牙齒咯咯作響,現在她找不到他,真想去買一個小人,學古代的紮小人,紮死他,紮腦袋,紮手腳。
媽的,純粹的強奸犯、采花大盜。我靠,木蓮幾乎捶胸頓足,她幾百年都沒有受過這種委屈,吃過這種虧,這個虧也吃得他媽的太大了。
“景兒……”燕子軒清了清嗓子,走到木蓮身後,小聲地喚道。
“景,景你個頭。滾,不要惹我。”頭也沒有回,她開口就大罵,正在火頭上,誰來誰遭殃,大手一揮,劍險些落在了燕子軒的頭上,幸而被他躲開。
“王妃小心啊。”緩過氣來的展青,一下奪過木蓮手裏的劍,扯了扯臉皮笑道,“這劍危險。”
剛才她還躲在他懷裏,還無助地喚著他子軒,那般的親昵,為何現在又恢複了以往的冷淡?還以為關係突飛猛進,現在看來卻是假象,莫不是那魔頭的邪術還沒有去掉?
“景兒,你怎麽了?”
“不要叫我景兒。”她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有歉意,但是,她保持著自己該有的理智,“你叫我舒景便可以了。你的傷如何?不好意思,剛才連累你了,你救了我,就算我欠了你一個人情。”
愛憎分明是她做人的原則。厭惡到底還是厭惡,可是他剛才的確救了她,這是事實,這個人情她會還的。
展青一愣,歎了一口氣,識相地離開了兩人,出了林子。
“人情?景兒,你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又生分了呢?你剛剛不是還喚了我子軒嗎?”心裏滑過一絲苦澀的酸痛,燕子軒忍著傷口的疼痛,伸手要抱住木蓮,卻被她側身躲開。
“子軒?”她蹙眉,什麽時候她這番親昵喚了他,怎麽自己沒有絲毫印象?她木蓮才不會這麽叫他呢。還子軒,子軒……美吧。
“回去吧,你受傷挺重的,能走嗎?”他和舒景的問題她不想過多參與,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她便要離開,想到這裏,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有些困難。”他故意說道,手伸向她,做了一個疼痛難耐的表情,示意讓她扶他。
“你不會是要我扶你吧!展青,展青。”木蓮四下一看,展青竟然消失了,隻得手一攤,扶住了燕子軒,“好吧,我欠你一個人情,扶你上馬車,就當我還你人情了。”
“啊。”他在她身邊驚呼,俊美的臉上抽了抽,道,“這就叫還了?”扶他上馬車,叫作還人情?
“那你想怎麽樣?”警告的眼神一掃,她若不高興,真的可以扔著不管,而且就算她走了,他燕子軒的那些跟班馬上就會出現的。
(上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