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所謂的普陀寺竟然在京城外海拔足有一千米高的山頂上,若非那馬車上鋪上了厚厚的羊毛軟墊,估計她早就被顛得七零八碎了。可一路顛簸,她仍然一直暈頭轉向,行駛到一半,人便不自覺地發暈,最後竟然在那搖晃的馬車裏睡著了。

黑暗中,她站在一片曼陀羅花中間,那宛若血一樣的花,遍地開來,卻隱隱約約朝一個方向蔓延,抬眼望去,火紅的花海上空站著一抹緋紅的身影,那墨色的發絲在風中飛舞揚動。隱隱約約的麵容似有幾分麵熟,似有幾分痛楚,讓她沒來由得覺得呼吸難耐,奔過去,那人卻消失,又奔過去,伸手將他抓住,手上卻是一片黏糊,原來那緋色的紅衫竟然是用鮮血染成。

那人低頭看向她,揚動的青絲露出一張熟悉的精致臉龐,深邃的眸子卷起千層碧色漣漪,有說不盡的憂傷。

小妖精?

她大驚,伸手摸向他,卻見他的臉在潰爛,隨即露出另一張臉,笑容冷冽而邪魅。

“顏緋色?”她驚恐地後退幾步,踉蹌地摔在地上,痛苦地喚出這個名字。

“舒景,舒景。”燕子軒輕拍著她滾燙的臉頰,小聲地喚道。

“呃。”

“舒景,醒醒,我們到了。”燕子軒拿出絲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頭上的汗水。

“顏緋色。”她咬牙哼道,艱難地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柔情繾綣的黑眸。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燕子軒擔憂地問道。

“我怎麽了?”她動了動,才猛然發現自己一直躺在他懷裏,頭還枕在他的臂彎,臉當即一紅,她起身,往後挪了挪身子,揉著額頭道。

“你睡著了,是不是夢到什麽了?”

“沒,沒什麽。”那個怪異的夢境,讓她覺得不舒服,也不願意提及。

“下車吧,已經到了。”燕子軒先跳下馬車,微笑地向她伸出手,那麽一片刻,午時的陽光從他頭頂散落開來,暈染出一層金色的光。

沒等她反應過來,他伸手一拉,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放在她腰間,將她抱下了馬車。腳剛著地,因為身體的不適,沒法站穩,整個人便跌在了他懷裏。

“小心,沒事吧?”他笑了一聲,眸子裏落滿星光。將她扶穩,手卻緊緊地搭在她腰間不鬆開,生怕她又摔下去。

“沒事,我站得穩。”她低頭禮貌地笑了笑,推搡著他,一抬頭,卻看見一個紫色的靚麗身影走了過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穿著華貴、打扮精致、笑顏如花的舒饒,見木蓮和燕子軒如此親昵地站在一起,她先愣了一下,然後再度綻開笑容,將手伸向木蓮。

“姐姐。”

手還沒有碰觸到木蓮,木蓮身子一縮便避開舒饒,近一步地貼在了燕子軒的懷裏,冷冷地說道:“舒景,見過饒貴妃。”

一聽到木蓮說話,舒饒的身子頓時顫抖了一下,有些不甘地又走近一步,又拉住木蓮:“姐姐會說話了。怎麽變得如此見外了呢?是不是生妹妹的氣了,沒有來看姐姐?”

“哪裏,舒景身子沾染寒疾,生怕不小心又將貴妃娘娘推倒在地,若是傷了娘娘,怕十個腦袋都抵不了這個罪過。”說著,她又冷冷地甩開她,也順帶推開燕子軒的手臂,獨自側身離開兩人。

“舒景。”燕子軒自然記得那日在皇宮裏發生的事,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舒饒,便追上了舒景,“我們去禪房等大師,我想帶你去見見他。”

剛才在馬車舒景昏睡的表現和口裏喊著的那個名字,讓他更加憂心起來。

“娘娘,該進去了。”一直站在遠處觀望的白衣,靜靜地走上前來,對舒饒行了一個禮。

“白衣?”回頭見白衣一個人站在身後,舒饒神色一驚,忙問道,“就你一個人嗎?皇上呢?”

“宮裏有急事,皇上恐怕不能來,所以吩咐屬下來保護娘娘。”白衣不亢不卑地答道。

“什麽?”舒饒氣得說不出話來,什麽狗屁祈福,她才不稀罕,還要這麽顛簸地上山,讓她骨頭都快散架了。最可恨的是,一下馬車,竟然看到了那番親密的一幕。鮮紅的丹蔻掐進手心,卻不覺得有絲毫的疼痛,那個女人竟然沒死。

“這會兒大師要出關了,我們可以去寺裏等候,到時候一起為百姓祈福。”

“哼。”她冷掃了白衣一眼,目光狠毒地望向走遠的兩個人影,甩了甩袖子,跟了上去,走到寺門口,她突然停下步子,看向山頂處的一道懸崖,蹙眉問道,“那裏,可是望天崖?”

“是的。”

“哦。”她會意地點了點頭,美眸浮起淡淡的笑意,“待會兒祈福完畢,你將軒王妃請來。她生病以來,本宮一直沒有時間去探望,又念及過幾日是家父生辰,今日剛好碰上難得的機會,讓她來同本宮商量商量如何為家父慶生順便也敘敘舊。”

木蓮隨著燕子軒來到普陀寺內的大殿,頓時被裏麵凝重的氣氛怔住了。三米高的金身佛像,麵帶慈祥,雙手合一,俯瞰眾生,而他兩旁,正端莊地跪著幾十個衣著整潔的和尚,最中間的蒲團上,有一位身穿袈裟的大師。

殿內,檀香繚繞,迷香怡人,一個小和尚手持木魚輕輕地敲擊。

仰起頭,看著大殿中那金身佛像,木蓮的表情和心情也不由得嚴肅和沉重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剛要作揖跪下,身旁卻多了一個人,便見舒饒走到了身旁。

兩人對視一眼,並沒有說話,這裏過於安靜,自然也不能說話,在佛麵前眾生平等,一行十幾個人都恭謹地跪下,禮拜三次。

“阿彌陀佛。”頭頂傳來幽幽的聲音,卻又好像是從天邊傳來,縹緲卻又凝重,木蓮恍然抬頭,那大師正起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那樣子……木蓮仔細端詳,倒也看不出哪裏像是高僧,隻是,年紀大了些,眉毛白了些,皺紋多了一些,若不是因為他和藹的笑容,她鐵定會將他當成《白蛇傳》裏麵走出來的法海。不過……他的眼睛倒是亮如星光,溢滿智慧,沒有絲毫渾濁之氣,清澈的好似看透了世間的一切。

“慧心大師,今日本宮是來為天下蒼生祈福的,望大師引渡。”舒饒走到大師麵前,恭謹地行了個禮。

“阿彌陀佛,有施主的祈福,此乃是蒼生的幸運。”

木蓮眉一挑,苦笑地甩了甩頭,原本以為這是一位智慧的大師,如此看來,不過也是拍馬屁什麽也不懂的人,和那些江湖術士無異,多的就是名聲和名氣罷了。

就舒饒這個樣子,能像是為天下祈福的人嗎?

真想不通,這燕子軒怎麽就這麽大費周章地要帶她來見這個大師,還說他也許能解除顏緋色對她用的那些歪門邪道。她心裏自然清楚,自己的行為並沒有受到他的蠱惑,但是她想知道,這顏緋色到底是什麽人,為何燕子軒說的一些事情她沒有印象。

不過,看他和舒饒一副談得格外“投機”的樣子,此行算是白來了。阿彌陀佛,木蓮作了一個揖,轉身便打算再走,心裏默念,佛祖,我並非故意在此罵你的弟子,也非故意不給你麵子,可是,你的徒兒真的“救”不了我,勿怪。

“舒景,你去哪裏?”見舒景要走,燕子軒伸手將她拉住。

“走啊。”她小聲道。

“燕施主。”兩人的動靜在這安靜的大殿顯得格外突兀,馬上引起了慧心大師的注意。目光繞過燕子軒,看向他身後的木蓮,那麽一片刻,慧心大師原本呈著慈祥笑意的臉頓時僵住,那明亮的雙眼露出震驚和驚訝之色。

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木蓮,大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由得緊握著手裏的佛珠。

“燕施主,這便是您要老衲見的人嗎?”許久,大師才緩過神來,疑惑地問道。

“子軒冒昧了,這正是子軒想要讓大師見的人。”

慧心大師走到木蓮身前,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搖頭歎了一口氣,道:“請這位施主在禪房等老納。”

雖然對他的能力非常懷疑,但是木蓮倒是好奇,為何這位大師要用這種眼神看她。那詫異的、驚愕的、震驚的,好似看到怪物一樣,特別是他轉身的那一聲哀歎。

“孽緣,孽緣……”木蓮咬著指尖,看著禪房裏的唯一一個擺設——牆上那個“靜”字。此字柔中帶剛,剛柔並濟,可她無心欣賞,腦子裏一直是慧心大師的那句孽緣。

這兩個字含義很深。

“施主。”身後的門被推開,塵埃在那迸進來的光線中愉悅地跳動,落在慧心大師的身上。

“大師。”出於禮貌,她還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不知大師,找我有何事?”

慧心大師手持佛珠,慢慢地走近她,目光仍舊是探究和震驚。

沉靜的空氣中,隻有木蓮自己的呼吸聲,這大師過於直白的打量和詭異的沉默,讓她突然覺得心裏煩躁起來。

“若大師沒事,那小女子便告退了。”說著,她不耐煩地就要朝外走,卻突然聽到那大師低聲念道:

“並非此處魂,何以留此處。

本是何處來,須回何處去。”

跨出門廊的腿赫然僵在了空中,木蓮腦子一片空白,木然地立在原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回過頭來,難以置信地看向慧心大師,卻又聽到他說:“你本不該來,卻為何來了?”

“大師,您說什麽?”待反應過來之後,木蓮奔上去,一把拉住大師的衣服,像看到救星一樣,“大師,您是不是知道什麽?知道我是誰?”

“哎,孽緣啊,孽緣,這一劫難,莫非真的要發生。”大師痛苦地搖了搖頭。

“大師,您說什麽?我聽不懂,什麽孽緣?還有,剛才您說我並非此處魂,您是不是認識我?知道我?”

“施主,您的魂魄本不該屬於這裏,又何須貪戀於此,霸占他人身體呢?”那大師歎問道。

“大師,我也知道我不屬於這裏,可是,我沒有貪戀,我也不想霸占它。”

“真是如此?”大師的臉露出一絲希望。

“是的,弟子絕非貪戀,弟子想離開,這是一具不屬於弟子的身體,弟子不會貪戀,隻求離開,請大師幫我。”這位真是高人啊,高人啊,木蓮差點激動得痛哭流涕了。

“你本就該離開。”大師的聲音冷了幾分,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鐲子上,眉間也多了幾分擔憂。

若她不走,那便是蒼生的劫難,他的劫難。

“那大師,您告訴我,我該如何離開?”她央求道,清澈的眸子閃動著奇異的光芒,那是希望,第一次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原來,她真的可以離開,離開這個鬼地方。

“心無所戀,心無所念,阿彌陀佛。”說罷,他長歎了一口氣,轉身麵向牆上的字。

“大師啊,你的話太深奧了,小女子不懂啊,我讀書不多,又是現代人不懂你們古老的文化,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啊?”她上去,又扯住了他的衣袖,不依不饒。

“心裏無所戀,心裏無任何掛念,你自然便能回到你的世界。但是,你若有顧忌,心若留在了這裏,便永遠也回不去了。”

什麽意思?她眨了眨眼睛,意思就是她不能“情”困於此,要放下所有東西,做到無念,便可以回去了。

茫然的臉上頓時展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哈哈哈,大師,我能做到,我定然能做到,心無所戀,心無所念。”

這一刻,心裏的開心幾乎不能用言語來形容,就連帶之前對這身體沒有心的痛恨也一並消除。正是因為她身體的心不屬於她自己,她,木蓮自然不會愛上任何人,自然不會牽掛任何人。

歐也,歐也,她要走了,飄飄然然地走了。

“大師,那我怎麽回去?”她臉色一沉,這個可是很嚴重的問題。

慧心大師握住手裏的佛珠,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大師,你歎什麽氣?難道……”她嘴角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她是因為舒景自殺才到了這個身體,“你不是到時候要我自殺吧?”

這種方式是不是有些太過暴力、太過極端了?

“你若做到了,兩月後的新月之日,來普陀寺,老衲自有辦法。”手裏的佛珠突然斷掉,那麽一刻,一片桃花簌簌飄下,悄然落在了慧心大師的身前,頓時,麻線上的珠子散落,滾滿一地。

哎。他閉上眼,沒有再去管那一地的珠子。

“大師,您的珠子……”

“罷了,罷了,事已至此。施主,您且回去吧,燕施主還在外等你。”

看了看滿地的珠子,木蓮點點頭,沒有發現他神情上的異樣,行了一個禮,推門走了出去。

深秋的陽光零星地灑在她的臉上,仰起頭,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空氣竟然如此新鮮,來吧,多呼吸幾口,難得的是一千年前的空氣,回去就沒有了。

純天然,無汙染。

哈哈哈……

“舒景,怎麽樣?”焦急候在外麵的燕子軒見木蓮出來,趕快迎了上去。

“好。”她高興地點了點頭,一臉燦爛。

“你好像很高興。”

“是滴,大爺我今天很高興。”高興得忘乎所以,將手豪邁地往他肩上一放,她再度豪邁地說道,“還真是謝謝你今天帶我來了。”

若不是他,她怎麽能見到這位救她於水火的高人大師?閉過關的,果真不一樣。

“大爺?”燕子軒的麵皮一抖,不安地看向木蓮,又看了看她反常的神情,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這叫解決問題了嗎?為什麽她說大爺?平日一碰到他,她就厭惡地將他甩開。而且,她還說,謝謝你。

“舒景,你真的沒事?”顫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不安。

“我這樣子像有事嗎?”她眨了眨眼睛,抬手撥開額前的一縷頭發,頭一甩,大步地走出去,“我非常好,前所未有得好。”

兩個月,兩個月之後的新月,她木蓮就魂歸故裏、光榮返鄉,到時候,燕子軒、燕子愈、白衣、舒饒,你們統統給我滾蛋吧。

不過……小妖精怎麽辦?那堆積的快樂被瞬間湧起來的哀傷淹沒,她呆呆地看著遠處,覺得呼吸有些難受起來。

“心無所戀,心無所念。”大師的話再度浮起,她咧嘴一笑,告訴自己,“那小妖精,沒有她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況且,他自己還有精神寄托,不是有自己喜歡的人嘛,而且還揚言沒有失戀嘛。”

是啊,她對他或許是多餘的吧。

但是,還是有些不爽。

手握拳頭,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她告訴自己——木蓮,兩個月,小CASE,好好享受吧!

高興之餘,竟看到白衣朝這邊走了過來,衣袂飄飄,瀟灑淩然,有一股淡漠的仙氣。白衣,白衣,好名字。

“白衣見過王爺、王妃。”

“白衣公子獨自過來,定然有事吧。”白衣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娘娘現在在望天崖,希望王妃過去一趟,說近日是舒大人的生辰,想和王妃商談如何替大人慶生。”

商談?她冷冷一笑,是談判、是挑釁還差不多。

“好,我這就去。”若是往日,她定然懶得理睬她,不過,今天她心情特別好,陪她玩玩也無妨。

“舒景,你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回府。”燕子軒忙製止,他老覺得有些不正常,那望天崖三麵峭壁,一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況且,她們兩人明顯不合,若出了什麽事……

“王爺,我的身體很好。如果你是擔心某個人的話,那你的擔心就多餘了,而且,如果你真的不放心,你也可以一同前去,時刻保護著她。”

“你……”她又開始針對他了,莫不是介意那晚他因為救舒饒,將她打傷?“那你快去快回,本王在此等你。”

他鬥不過她。

從發現自己喜歡她那一刻,他就敗了,敗得一塌糊塗,潰不成軍。

“不過,你若等得不耐煩,可以回去。我自己知道如何下山。”此刻的她,全身都充滿了力量,簡直可以日行千裏,那幹勁兒,估計剛上崗的時候才有吧。

“望天崖那裏風大,你身子尚未痊愈,先將這披風穿上。”說著,燕子軒脫下身上的披風套在木蓮身上,動作飛快而麻利。做好一切,他頭也不回地轉身朝馬車走去,生怕那女人吼住他,然後將披風團成一坨,毫不客氣地扔在他臉上。

見燕子軒走遠,白衣抱著手臂,小聲道:“沒看出來,這燕子軒竟然這麽關心你。他好像喜歡上你了?”

“怎麽,你是什麽意思?”木蓮麵色一沉,冷眼睨著白衣道,“姓白的,你這話什麽意思?莫不是,你害怕姓燕的對我好了,我會舍不得‘背叛’他?”

“我隻是說他對你很好,沒有其他意思。”

“那就好。如果你害怕了,現在就可以換人,改變策略。”

“這我們自然是有把握的。”白衣自然指的是舒府幾十條人命,“不過,你應該知道娘娘無故找你應該不是商談關於慶祝生日吧?”對於她們兩姐妹的關係,似乎有一個很大的轉變,讓他越發地好奇起來。

就比如,今天舒景冷漠地甩開了舒饒。

“我當然知道,她找我談判嘛。我好像搶走了她的東西。說不定,她待會兒還會趁機不小心將我推下懸崖呢。”對於白衣,她很樂意說出自己的想法,而且她也堅信隻要不關係到那件東西,白衣不會說出去的,哪怕是燕子愈,他也不會說。

比如她和木蓮的關係,白衣就沒有告訴燕子愈。

就像那日她所想的,如果沒有燕子愈、燕子軒那些鬥爭,她有直覺,能和白衣成為朋友。

“哦。”顯然,白衣被木蓮的說法給弄愣住了,“難道你不怕死嗎?那可是萬丈深淵,摔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看了看越來越近的望天崖,木蓮笑問:“白衣,你覺得我怕嗎?”

“我覺得你不怕。”

“是的,我不怕。我還沒有遇見過怕的事和人。”黛眉一揚,她驕傲地說道,腦子裏卻一下出現某個人的身影。

“舒景,我發現,每次和你談話,都讓我覺得意外和驚喜。”白衣毫不吝嗇地讚歎道。

“哦,那這樣,我還得謝謝白衣公子的讚美,不過讚美歸讚美,你可不要對我動心,喜歡上我。”她咧嘴一笑,笑得很是惡劣,“要知道,你可是我木蓮姐姐的小妾,所謂朋友妻,不可欺。你還是對我死了這條心,而且呢,我對爬牆的‘男’人也不感興趣。”

那話音一落,旁邊的男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轉頭,便看到他那俊美秀氣的臉上,糾結著白與紅、紅與紫,完全就是一塊花了的顏料板。

再看他的眼睛,幾乎就要噴出火來。木蓮癟癟嘴,如果可以,此刻的白衣定然很想衝上來將她碎屍萬段,他那握得咯咯作響的拳頭,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猜測。

哎,白衣,你一輩子估計要活在你那屈辱的誓言下麵了。

“我不送你了,她就在前麵,你自己過去吧。”半晌,他咬牙吐出幾個字。

“也罷,免得一路走過去,你就出牆了。”對著他再度痞笑了一番,她轉身,邁著步子悠閑地朝舒饒走去。

看著木蓮晃晃****的背影,白衣真有想將她推下懸崖的衝動,為什麽她每次都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個女人,怎麽行為跟那個女人如此相似,惡劣得令人發指。

禪房

慧心大師站在遠處,注視著麵前的那一枚桃花,俯身將它撿起來,放在手心裏。

“緋色,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哼。”一抹嬌紅的身影,宛若鬼魅一樣出現在房的梁柱上。斜著身子坐在上麵,兩條腿不停地晃來晃去。他青絲半挽,斜搭在肩上,精致的麵容上,那一抹桃花暈襯得他絕色無雙的麵容更加妖嬈。

刺目的緋紅,黑白的簡潔的牆壁,極其不搭調的色彩,卻形成了一種極強的視覺衝擊,美,可以簡單,卻簡單得驚心動魄,黑白,成為了他的襯托之色。

“你今日似乎說得有點多了。”玩弄著手裏的桃花,他冷聲說道,明明是慵懶淡漠的口氣,卻聽起來有一種懾人的寒意和警告之意。

“緋色,她本就不該來。”

“可是,她到底還是來了。”

“她不屬於這裏,終有一天,她會回去。”

“我顏緋色的人,我若不同意,誰都不準帶走。”指尖一用力,那花瓣變成了花泥,落在地上,徒留一指的殘香。

“可是,如果上天注定她離開,你也阻止不了。”

“錯。”目光一斂,那傾國傾城的臉上浮起一絲殺意,“在顏緋色的世界裏,即便是佛、是神也不可以阻止我,和我想要的東西。”

“何必執念,何必執著於她,她隻會讓你迷失心智,讓你成魔。”她才是他的浩劫,她是他的定數,她亦是他的宿命。

自然也是天下的浩劫。

“哈哈哈……迷失心智,成魔。”他仰頭大笑起來,“我的心已經沒有了,成魔,如果要成魔,就是她讓我成魔,若她願意,我自然也願意。”心,已經給予她,她若不能救贖他,成魔是他的最終歸宿。

而今的他,和魔已經沒有多大差別。

“若你娘親在,她定然……”

“住口。”紅袖一揚,卷起狂嘯的風,形成一道旋渦,夾雜著能殺人的桃花瓣,將他包圍,“難道,你覺得你今日說的還不夠多嗎?”

“哎,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慧心無奈地搖了搖頭。

幽香淡去,那卷起的風也隨之而去,寂靜的禪房,一如既往的幽靜,隻留下在光中躍動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