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豔對決

若雲站在花叢後麵,看著泱未然消失在長廊的盡頭,她好奇地走到後院的門口,卻發現厚重的大門上被幾把鐵鎖鎖著。

用力去推,那門根本就不動分毫。到底是什麽,竟讓泱未然如此迫不及待地丟下她來這裏,然後又落寞地離開。

“若雲郡主。”

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若雲回頭看著來人,當即不悅地擰起了眉,道:“羽見,將門打開,我要進去。”

“郡主,王爺說了,這裏除了他誰也不能進去,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為什麽不能進去,裏麵有什麽東西嗎?我剛才明明看到你們將那隻金色的籠子搬了進去,裏麵到底關著什麽?”若雲突然想起了泱未然說的“寵物”,忙湊近門縫往裏麵瞧,但是什麽也看不到。

“我知道了,是未然哥哥的寵物在裏麵是嗎?青葉它們也在裏麵,但是什麽東西要這麽大的籠子?羽見,你讓我進去看看吧。”若雲忙改了態度,笑嘻嘻地說道。

“若雲。”不知何時,泱未然竟然折了回來,負手站在石階處。

“未然哥哥,我想進去看看你的寵物。”

“沒什麽好看的,不過是一隻脾氣暴躁、難以馴服的寵物罷了。”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很難馴服嗎?讓若雲幫你吧。”

“那隻寵物不僅脾氣暴躁,而且還有些危險。”說著,他下意識地將另一隻手放在胸膛,而這個動作剛好被若雲看見。

“難道就是那隻寵物傷了哥哥?”見泱未然沉默以對,若雲對裏麵那隻危險的寵物更加好奇了起來。

夜已深,一抹黑影悄然來到後院門口,隨即縱身一躍,輕輕落在了院子裏。

四下尋找,目光落在院中的籠子裏時,若雲握緊了手裏的鞭子。她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傷了泱未然,還不得不被關在這裏。

然而,走近籠子的時候,若雲卻被裏麵的東西嚇得倒退了幾步。

那籠子裏竟然蜷縮著一個人,如墨的青絲宛若黑色睡蓮一樣在她身下鋪開,隱藏在發絲下的臉,除了密長的睫毛就隻看得到半個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更讓若雲吃驚的是,這個全身傷痕的人,手腳上竟然戴著鐵鏈。

心被什麽東西猛地擊中,她對籠子中的人的憐憫因為泱未然的傷而開始變成仇恨。

就是這個髒兮兮的人,傷害了泱未然?

手裏的鞭子飛起,精準、凶狠地落在籠子裏那人的背上,沒等那人醒來,又一鞭子照著原來的傷口抽去。

“就你,也敢傷我家未然哥哥!”怒罵下,若雲的鞭子越抽越狠,“看我不教訓你這個奴才!”

“泱未然!”背部尖銳的疼痛讓路樂樂從昏睡中瞬間清醒。她猛地抬起手來,粗重的鐵鏈子剛好擋住了第三鞭,也在這時,路樂樂才看清籠子外站著的一臉盛怒、囂張跋扈的黑衣女子。

“你竟然敢直呼我未然哥哥的名字?”鞭子被擋下,若雲十分不快,一咬牙,揮鞭,又抽了下去,而這一鞭,卻不知道被什麽給彈開了。

“嗬……未然哥哥?”聽到這個稱呼,路樂樂忍住背部火辣辣的疼,打量著女子,譏笑道:“泱莫辰手段變態,泱未然手段也殘忍,沒想到就連多出的妹妹都這個樣子,果然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我不是未然哥哥的親妹妹!”看著籠子裏掩藏在血汙之下看不清的臉,若雲不屑地說道。

“不是泱未然的親妹妹,那你是誰?為何叫得如此親昵?”

“我是……”若雲愣了愣,臉頰現出一抹酡紅,見四下反正沒人,便揚了揚下巴道:“我是未然哥哥未來的新娘。”

自從她八歲時第一次在南疆聖湖的大殿內看到有著碧藍雙瞳、麵容清美的泱未然時,她的夢想就是嫁給他,陪伴他一生。而且這些年來,泱未然對她嗬護備至,幾乎是放在手心嗬護,更加篤定了她的這份情愫。

然而,籠子裏的紅衣女子聽到這話,如寶石般明亮的眼睛裏卻露出了一絲鄙夷和譏諷,甚至還搖頭輕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若雲收起鞭子,急問道。

“我在笑你傻,笑你愚昧啊。”

“你好大的膽子,憑什麽笑本郡主!”說罷,若雲揚手又是一鞭,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鞭子還是沒有打中路樂樂,反而鞭尾纏在了籠子上,若雲費了好大勁才抽了回來。

“我為什麽不笑你?”路樂樂聳聳肩,“看你的樣子是很喜歡那泱未然了,可是,你知道泱未然喜歡誰嗎?”

“未然哥哥一直喜歡我,這個,誰都知道!”若雲自信滿滿地答道,然而腦子裏突然想起一個人時,她的臉色不由得一沉。

“喜歡你,為什麽他不娶你?”路樂樂反問道。

“那是因為……”若雲沒有再說下去,反而停了下來,手下意識地握緊手中的鞭子。

泱未然雖然對她百般寵溺,然而,他這種喜歡,讓若雲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更何況,還有花葬禮那女人。

“你說不出來嗎?那我幫你說吧!泱未然之所以沒有娶你,是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本來麵對著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不必做得太絕,然而來者不善,她路樂樂也唯有這樣做了。

這個女子還是泱未然的貴客,聽輕歌說,泱未然為了她還專門將原來住在清風閣的男侍都搬到了偏僻的西院。

“什麽?你胡說!”若雲當即嚇了一跳,自然不相信路樂樂所言。

“不信?難道你沒有發現,這王府除了莫管家幾乎就沒有女人了嗎?不,我算是一個吧,但是你看我什麽下場,若是男人,會這樣對女人嗎?你再看看,泱未然身邊的男子,哪個不是俊美非凡!”

“休得胡言,我未然哥哥那是不貪戀美色,所以才用的男侍!”

“不喜歡女人的男人,當然不用貪戀美色了。因為啊,他貪戀的是男色。你若不信,現在可以去西院,他的男侍都圈養在那裏,目前還有十個躺在**呢。”

說著路樂樂朝西院方向指了指,用以證明自己不會說謊。

“好!本郡主這就去查看!若是發現你在胡言亂語,即使你是被關在這籠子裏,本郡主也會剝了你的皮,做成幹屍。”收好鞭子,若雲點足,踩著牆邊的假山,翻出後院,往西院方向奔去。

等院子裏又恢複平靜的時候,路樂樂才四下看去,小聲問道:“輕歌,是你嗎?輕歌?”

剛才,有人幫她擋開了幾鞭子,除了輕歌,她就不認識其他人了。

然而許久之後,仍舊沒有人回答。背上的鞭痕依舊火辣辣的疼,然而身體的疲憊和倦意,卻像潮水席卷,不過幾秒,靠著籠子,她再度昏睡過去,陷入另一場無盡的綿延夢境。

不知道為何,自從戴上那塊玉佩之後,幾乎一閉上眼,她便看見一清麗脫塵的白衣女子被束縛在火海之上,然後是一雙金色的眸子,如夢如霧,仿若隔著千山萬水。

宛若漂浮在水中的光球,緊緊圍繞著站在籠子外麵的銀發金瞳人。他垂著眉瞧著籠子裏的女子,而他身後,那藍發的珈藍則是一臉嫌棄,“殿下,你瞧,這娃娃是一次比一次狼狽。上次,我們看到她被泱未然扔進水裏,這次又被關在籠子裏。一張臉都花得看不出模樣了。”

鬼姬沒有說話,而是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指輕輕撩開遮住路樂樂臉頰的發絲,指尖碰觸到她溫熱的皮膚時,他的手微微一顫,眼底漾起一絲波瀾。

是的,就是這種讓他眷戀而又熟悉的溫暖,仿若遺失千年,又重新尋回。自從新月那晚在冥山遇見她,對這種溫度的眷戀,就讓他難以割舍。

他總以為是汮兮回來了。

然而,這個女子是花葬禮,是泱未然的王妃,而不是他姬魅夜的汮兮。

汮兮已於千年前,被焚燒在聖湖之上,而她的靈魂被永生囚禁。預言說,千年後的月圓之夜,會有一個人,從很遙遠的地方而來,“那個人”可以幫助他救出汮兮。

他等了千年……

一千年了,他被驅逐了一千年,忍受了千年的寒冷,忍受了千年的屈辱,封印了千年的思念。總有一日,他會重回南疆,將曾經承受過的痛苦全部奉還。

“珈藍,她身上的溫度和汮兮一模一樣啊。”看著路樂樂的眼神愈加溫和起來,他的指尖在她唇角流連忘返,不舍得離開。

這個籠中的女子那一身火紅的衣衫,讓他不由自主想起被束縛在烈焰之上的汮兮。

珈藍的臉頓時一僵,怔怔地望著蹲在地上優雅妖邪的男子,冷灰色的眼底掠過一絲驚恐和難以置信。汮兮,這個名字,他們有一千年沒有提到了。自從一千年前,他們被驅逐,汮兮被燒死,就再未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一千年了,他們就在等一個從遙遠時空來的人,然後前去救汮兮。

雖然過了千年,珈藍仍舊會想起那個坐在風舞池台上的女子,黑發如瀑,容顏秀美,手抱焦尾琴,娓娓輕唱。

目光落在籠中昏睡的女子身上,珈藍終於了解為何那日鬼姬殿下會吻這位娃娃新娘了,為何當時他不肯承認了。因為,他將她當作了汮兮。

“可是,殿下,她是花葬禮,是泱未然的王妃。”

聽到此話,鬼姬輕摸路樂樂的手,仿佛如觸電般收了回來,金色的眼底流露出一絲珈藍看不見的憂傷。

“本宮自然知道,她是泱未然的人。而泱未然,據說會是本宮的敵人。”他起身,仰望著雲端處的月亮,歎息道:“這樣說來,花葬禮自然也是本宮的敵人了。如今南疆的郡主過來了,自然還有人過來,想必也知道這個千年的預言,想阻止本宮!若兵刃相見,那珈藍,你便親手殺了花葬禮。”說罷,他拂袖,騎上幻獸獨自離開。

“殺了她?”珈藍驚呼,看著路樂樂的眼神頓時含了同情。

鬼姬殿下的“殺”,可是肉體和靈魂都灰飛煙滅的意思。

多可惜啊,他還想放了她的血,做成人偶呢。

珈藍眉目凝了片刻,淡色的薄唇微微一抿,最後看了一眼籠中的女子,清幽幽道:“但願你能熬得到我殺你的時候。”

藍色的翅膀從後背伸展而出,珈藍的身子宛若清風掠起,在天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沒入雲端。

西院的樓頂上,一抹消瘦的黑影輾轉而來,躲在暗處,唯留下一雙晶瑩的大眼睛,望著西院發生的一切。

那眼底,翻騰的絕望,**起的是心痛和震驚。

若不是今晚,看到那個關在籠子中的女子,或許若雲永遠不知道這個秘密,甚至,永遠不知道正王府竟然有一個如此隱蔽的西院,藏在密林之後,濃綠的翠竹掩蓋了裏麵的歡歌笑語和燈紅酒綠。

鞭子上端的倒刺紮得手心發疼,若雲渾身冰涼,腦子有些空白。

琉璃燈照亮了整個西院,院子中的百花嬌豔無比,荼靡綻放,然而,芳華卻怎麽也抵不過側臥在軟榻上的男子,青絲如墨,嬌顏如畫,半敞開的衣裳露出染著血跡的紗布。

“怎的,這曲子今日不對!”他掀開眼,因酒而迷醉的淡藍色眸子淡掃園中唱曲的男侍,語氣卻異常寒冷。

撫琴的男侍頓時一驚,忙屈膝跪下,而一旁侍酒的一幹男侍也如臨大敵似的跪在地上,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唯有泱未然,獨自起身,撫了撫發絲,眉眼輕笑,抬手指著唱歌的男侍道:“剛才你唱的什麽?再唱一次給本王聽聽。”

四下抽氣聲一片,那男侍嚇得身子幾乎全都貼在了地上。

“王爺,您醉了,夜很深,先休息吧。”羽見上前端了一杯熱茶。半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王爺大飲。

“休息?”泱未然抬頭看向羽見,念道:“他剛才竟然在唱‘君當為磐石,妾當做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那都是假的!過去的誓言,如今,不過是戲言!”

將杯中剩餘的酒仰頭飲盡,他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消瘦的身體,似乎一陣風,便能將他吹倒。

“王爺,您這是要去哪裏?”眾人大驚,紛紛跟上。

“都給本王滾回去!”他拂袖,依在門柱上,眼底泛起一絲自嘲,“誰都不準跟來。來者殺無赦!”

羽見攔下了跟上的眾人,已經猜到王爺要去哪裏。

若雲離開暗處,悄然跟上。大泱夏日的風明明是幹燥溫熱的,可是此時吹在臉上,卻是陰冷的。

腦子裏浮現那個女子蒼白的譏笑,若雲下意識地握緊了鞭子,心裏對那女子多了一絲怨恨,是那紅衣女子親手撕開了她這麽多年來的美夢。

折身,她不打算跟著泱未然,而是抄近路返回那後院。

四下寂靜一片,籠中的女子已然深睡,蒼白的手指還依舊拽著自己手腕的鏈子,宛若沉溺在水中的將死之人。

若雲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狼狽至極,上前本要拉起路樂樂,那沉重的大門卻突然響了起來。

意識到有人要推門進來,若雲點足,閃入暗處,再度將自己藏了起來。

門緩緩推開,門廊上的琉璃光將一個纖長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隨即,桂花酒的香氣直撲而來。

“未然哥哥?!”看著進來的那人,若雲險些沒有控製住自己,喚了出來。

終究認識到自己是躲藏在這裏,若雲還是將到口的話吞了下去,屏住呼吸觀察泱未然到底要做什麽。

如銀的月華灑落在他身上,將他散落在肩頭的發絲鍍上一層幽白的光,那宛若深海般的眼眸此時猶如七年前初見時的樣子,深邃的、憂傷的,眼底有一種讓人心疼的絕望。

也是那一年,她如此想接近這個大泱的質子。

此時的他,雙手緊緊抓住那籠子,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籠中人,隔得不遠,但若雲能看到他的手竟然在發抖,那力道,似乎要將籠子給撕裂。

籠子裏的女子突然動了動,泱未然伸手一指,飛快地點了她的穴道,隨即打開了籠子,躬身走進去。

也在這時,若雲看到了她今生最難以釋懷和痛恨的一幕。

泱未然竟然跪在地上,將那髒兮兮的紅衣女子摟在懷裏,一手放在她腰間,一手則擱在她臉上。

修長的玉指一點一點地將她的長發理順,然後把發絲攏在女子耳後,露出她蒼白的臉頰。那動作輕柔至極,宛若清風也如流水,仿佛懷中捧了一塊易碎的珍寶,不敢過多用力。

手指落在那紅衣女子的眉眼處,突然頓了下來,隨即又遊走開來,那樣子,像一個好奇的小孩在用無形的筆勾勒一個人的臉頰和輪廓。

也不知道這個動作重複了多久,他突然又執起了她的手,細細地揉捏、撫摸,半晌之後,他突然低頭,吻住了那女子的指尖!

這一次,若雲隻覺得大腦轟然巨響,險些站不穩,癱軟在地上。

泱未然的唇,輾轉纏綿,不曾離開那女子的手指片刻,他消瘦的肩輕微顫抖,似乎在竭力壓抑著內心的某種情緒。

夜如此安靜,月光落在他細長的眉睫上,宛若墜墜欲落的繁星,而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的迷戀和痛苦!

因為迷戀,他甚至吻上了她的青絲,吻上了那女子淡淡的眉,吻上了她脫水而幹裂的唇。

因為痛苦,他的手竟然落在了那女子纖弱的脖子上,手指頭一彎,他掐住了路樂樂。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若雲反複問著自己。

未然哥哥,他竟然在吻那個髒兮兮的醜女人!

他不是喜歡男子嗎?那滿園的美男是做什麽的?如果是喜歡,那他為何要這般痛苦地親吻著這個女子?

如果他喜歡女子,那她若雲算什麽?

而這個女子又是誰?

獨自蹲在原地到天亮,泱未然已經離開,籠子沒有關,而那女子還躺在裏麵。晨光下她那沾著血跡的臉,仍舊髒兮兮的,看不清她到底長什麽模樣。

走進籠子,若雲的眼底泛起陣陣寒意和厭惡。

腦中一回想起那個吻和泱未然痛苦的表情,她握著鞭子的手下意識地用力幾分。

“你到底是誰?”

心裏的憤怒像火一樣從胸膛升騰起來,這一夜的一幕幕仿佛就是一場噩夢,而始作俑者就是麵前這個該死的髒兮兮的女人。

她怎麽配、怎麽配未然哥哥如此對她?他如仙謫般的脫塵秀美,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都讓她沉迷,可眼前這個女人呢?

“說,你到底是誰?”揪著路樂樂的頭發,若雲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問道。

“放開我。”驚醒的路樂樂看到來者是若雲,心裏明白了幾分,不由笑道:“你可有看清你的未然哥哥?”

“你、你胡說八道!”若雲的手一抖,卻緊緊抓住路樂樂,“都是你這個賤奴,勾引未然哥哥!”

“放開!”路樂樂當即嗬斥,抬手一把推開若雲,冷聲道:“什麽賤奴,什麽勾引,我告訴你,我不是泱未然的奴隸,也不是他的玩寵,更別說什麽勾引了。抱歉,我對他不感興趣!”

“嗬嗬……你不是賤奴是什麽?聽說在泱國唯有低賤的奴隸才會被關在籠子裏。”若雲直起身子,俯瞰著路樂樂,嘴角的譏笑之意越發濃烈。

對於泱未然昨夜之舉,若雲突然想到,這些年來泱未然滴酒不沾,斷不能飲酒,加之這半年突然趕回大泱,定然心事繁多,酒後行為反常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依照泱未然的個性,對傷害自己的人,他從來不會放過,當時談到這囚籠的時候,他的眼底分明有厭惡和痛恨之意。

“我為何要被關在籠子裏,就要問問你那養了一堆男侍的心上人了!”

“你不用刺激我,未然哥哥喜歡什麽樣的人,本郡主心裏自然有數。而且本郡主也會證明給你看,有朝一日,他娶的人,將會是本郡主。”若雲微微俯身,勾起唇角,輕笑道,“至於你這種卑微、低賤、想盡辦法歪曲事實的女人,也隻配待在這裏。如果你妄想像昨晚那樣離間本郡主和未然哥哥,給你的就不是鞭子了。”

“低賤、卑微,嗬……真是幼稚!”路樂樂無奈地搖搖頭,“不過,你倒提醒了我,你昨晚給了我多少鞭子,有朝一日,本姑娘就會還給你多少!”

啪!路樂樂話一落,鞭子飛快地甩來,精準地抽在她的脖子上。

“既然這樣,那本郡主不介意多給你幾鞭子。”若雲收回鞭子,垂眉看著鞭尾沾上的血跡,歎息道:“其實本郡主剛才還想,你若是一個聽話的下人,本郡主倒可以幫你向未然哥哥求情,放了你給我做丫鬟使喚。”

“郡主,您太看得起我了。不過,你剛才還在罵我是賤奴,若跟了你,您豈不是成了賤主了?”

啪!又一鞭子應聲而落,便聽得若雲嬌罵,“不知好歹的賤骨頭!”

鞭子的力道比昨晚凶狠了許多,路樂樂一聲不吭地記下自己挨了多少鞭子。

後院的門終於被打開,輕歌走進來,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由得嚇了一跳,忙衝進去,攔在了路樂樂身前。

“你又是誰?”若雲挑起眉打量著輕歌。

“奴婢輕歌見過郡主。”

“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讓開,本郡主要教訓這賤人,不然連你也打。”

“郡主,您不可以。雖然王……”輕歌剛要說出王妃兩個字,便感覺身後的路樂樂拉了她一下,忙改口,“郡主,剛才奴婢過來的時候,看到王爺正在派人尋你用餐。”

“哦,未然哥哥找我?”若雲忙收好鞭子,看著輕歌。

“是的。剛才沒有找到郡主,王爺好像很急的樣子。”

“嗬嗬嗬……”若雲滿意地笑了笑,“沒找到我,他自然會心急擔憂的。”說罷,轉身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出了後院。走到門口,她還不忘回頭瞪了一眼路樂樂道:“等有空了,本郡主再收拾你。”

“娘娘,你怎麽弄成這樣了?”看著路樂樂的樣子,輕歌心驚地問道。

“還不是泱未然那渾蛋做的好事。這些鞭子就是他那什麽情妹妹給抽的。”路樂樂淡然一笑。

“娘娘,你受苦了。”

“沒關係,這些,我相信遲早都會還回去的。”路樂樂安慰道。這才注意到後院的門打開了,“輕歌,今天你怎麽從正門進來的?”

“哦,娘娘,輕歌是來帶你回正院子的。”

“回正院?”路樂樂一時不解,“那泱未然不是要一直關著我嗎?”

“今日,南疆世子也趕了過來,皇上那邊也得了消息,下旨說三日後會親自到正王府來接見世子,並探望王爺和王妃您。所以,王爺吩咐輕歌帶您出去,好好養傷。”

“嗬嗬嗬……”路樂樂忍不住笑出聲,“這下有好戲看了。”南疆世子前腳一落,泱莫辰的聖旨就到了,消息靈通得有些詭異啊。顯而易見,這正王府附近就有泱莫辰的走狗,這般監視,一定另有隱情。

至於順便看她,那就是來看她的笑話了,看她如何被泱未然折磨?

“既然這樣,那我會好好養傷,也會好好盡一下一個王妃應盡的義務。”

三日之後的接見,說不定可以一石三鳥。

接下來的兩日,王府果真上下忙得團團轉。或許那泱未然既要應付若雲,又要接待那南疆來的世子,也無暇過問她這個掛牌王妃。

不過這樣也好,她少受了些折磨,甚至可以和輕歌躲在屋子裏,好生研究地圖,計劃著月圓之夜的出逃。

火苗上的銀針因為沾了藥汁嗤嗤作響,而身前的白布上,已經擺好了上百支同樣顏色的銀針。

“娘娘,莫管家剛才送來了幾套衣服,讓你準備一下明日的接宴。”輕歌將幾套衣服工整地擺在路樂樂身前。

小榻之上,擺著五套精致的華服,上好的雪綢,嬌豔的牡丹花式,鵝黃的薄紗,金色的鑲邊,無一不顯示出它們的做工精致和布料的昂貴。

“輕歌,就選那件紅色的。”

“紅色?”

“嗯,紅色的。我喜歡紅色。”說著,路樂樂低頭繼續擺弄著手裏的銀針,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鞋子呢?”輕歌將幾雙繡鞋放在路樂樂麵前以供她挑選。

“還是紅色的。”頭也沒有抬,她的目光專注地落在銀針上,密長的睫毛映著火光,在瓷白的臉上投下兩道黑影,以至於即便是站在旁邊,輕歌也無法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那娘娘,先換衣服吧。”

“等等,時間太早了。”

“可是,剛才我送衣服來的時候,皇上的馬車已經到了,這時,估計大家已經入座了。”

“哦。”路樂樂微微挑眉,剛才沒有聽到通報,那說明泱莫辰這次過來,並沒有大張旗鼓,有點微服出巡的味道。

“來了就好。那就讓他們都等等吧。反正皇上這次來是為了王爺和世子。我,不過是他們等著消遣的好戲。消遣的好戲嘛,自然也要等他們談完正事後再出場,不然就沒有趣味了。”

待身前的銀針一一排好,路樂樂滿意地點了點頭,起身走近銅鏡,才開始慢條斯理地換衣服。

“嘶……”衣服扯著傷口,路樂樂輕哼了一聲。

“娘娘,這鞭子的傷痕有點深啊。”輕歌將路樂樂研製的藥粉撒在傷口上。

“嗯,若雲抽了我二十三鞭。”看著鏡中穿著紅色精致華服的女子,路樂樂的口氣極其平淡,聽不出她的話外之意。

輕歌笑而不語,低頭認真地梳理路樂樂的頭發。

這個女子的心,她是越發看不清了,一如初見時候單純的模樣,一如被折磨時堅定的模樣,一如現在,她都捉摸不透。

不過,這又如何,與自己無關。她的任務就是將路樂樂送到鬼姬身邊。

明月當空,繁星綴滿天幕,銀輝萬裏。

正王府華貴的大廳裏,此時歌聲悠揚。泱莫辰獨坐正位之上,目光淡淡地掃過泱未然,最後落在廳中隨歌而舞的粉衣女子身上。

一支獨到的飛天舞,水袖無風而動,隨身形而轉,宛若空中飄浮的彩雲。跳舞的女子笑容如花,一雙翦眸子一直落在右上方的藍衣男子身上,兩人視線相撞,含笑間,似有千言萬語,不曾訴說。

一曲完畢,滿座驚呼。泱未然溫和地笑著,眼中寫滿了讚揚。女子領會,紅著臉鞠躬行禮,然後退到右邊黑衣男子身邊,端正坐下。

“南疆若雲郡主果真如傳言所說,容貌清麗若雲,舞姿清逸似水啊。若非此次來探望七弟,恐怕朕是一輩子也沒有機會欣賞如此美的舞姿了。世子殿下,有這樣的妹妹,也是福氣啊!”說罷,泱莫辰的目光便落在了若雲身邊的黑衣男子身上。

“謝皇上讚揚。”南疆世子並沒有多言,淡淡笑道。

若雲早羞紅了臉,目光卻不時地落在對麵的泱未然身上。

“七弟,你大婚不過七日,為何今日朕沒有看到你的新王妃?”泱莫辰抿了一口酒,含笑問向泱未然。

話一落,南疆世子座位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呼。

“怎麽了?”南疆世子扭頭看向自己的妹妹,卻見她杯中的酒水竟然灑在了衣服上。

“哥哥,剛才皇上說什麽?”畢竟是在宴會上,若雲臉上很快恢複了笑容,小聲問道。

剛才是聽錯了嗎?那皇帝陛下,竟然問未然哥哥的新王妃?怎麽可能!

然而沒有等到自己的哥哥回答,也沒有等到泱未然說話,門口突然傳來閹奴尖銳的通報聲。

“正王妃到!”

那一聲“正王妃”猶如晴空霹靂,若雲愣在座位上。半晌之後,她才隨同眾人的目光移到門口。

大廳門口的琉璃流光溢彩,然而,相對於那一抹緋紅,卻瞬間失去了光彩,變得黯然無光。

那一抹紅,宛若沙漠中迎風綻放的薔薇,也如彼岸荼靡而開的曼莎珠華,更如畫卷中最醒目的一筆朱紅。

身形款款而來,那一抹紅,又如天邊浮動的紅霞,而與那紅霞的極致相反的,則是那張瓷白的臉。

而那張臉,最耀眼的是那遠遠望去便覺得要淪陷的一雙眸子,如黑珍珠般明亮,卻又像水一般清澈,沒有一絲雜質,猶如初生嬰兒般幹淨、無邪。

再走近,眾人驚奇地發現,那明明純美的臉竟帶著一絲妖媚,與她一身衣衫相呼應的眉間的朱砂與唇上的凝紅,宛若雪地裏的一朵落梅,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此時,那紅與白的搭配讓她看起來像櫥櫃中笑得純真卻邪魅的瓷娃娃。

四下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她,眾人眼底的驚豔遠遠勝過了若雲剛才跳舞時的讚美。

特別是泱未然和泱莫辰,那眼底的驚訝,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是啊,怎麽會是同一個人。與泱未然七年不見,而婚禮拜堂那日,她剛好被人追殺,一副狼狽的樣子,估計臉都沒有看清,她又被他折磨得看不出人樣。

至於泱莫辰,眾人皆知,花葬禮最害怕的就是紅色,而今天,她卻選了這樣的顏色。

餘光淡淡地掃過眾人,在若雲的那張灰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路樂樂邁著步子,走到廳中間,朝泱莫辰微微行禮,柔聲道:“臣妾花葬禮來遲,還請皇上、世子殿下、若雲郡主見諒。”

說著,路樂樂又禮貌地朝南疆世子和若雲俯身,待一切完畢,才轉身提裙走到泱未然身邊,瞧著他手中幾乎要灑出的酒,妖嬈一笑道:“王爺,昨晚臣妾還說著,您身子不好,少喝些酒,怎麽晚來一會兒,就忘記了?”說罷,伸手將泱未然手裏的酒杯一把奪走,貼身坐在他身邊。

那一刻,她明顯地感覺到,旁邊的人身體突然僵硬。

四下仍舊寂靜無聲,在一陣驚訝之後,泱未然和泱莫辰,甚至是若雲,臉都變成了死灰色。

“大家何故這種表情,難不成是臣妾來掃了大家的興?夫君,你額頭上有汗珠,臣妾就說嘛,這酒喝不得,你還不聽。”從懷裏掏出一張白色的絲絹,路樂樂抬手輕輕地替泱未然擦拭,無邪的大眼睛裏寫滿了關懷,而語氣卻又有著遮掩不住的撒嬌之意。

泱未然看著貼著自己的這個女子,她的容貌和七年前變化不大,同樣明媚的雙瞳,同樣溫和的笑容,同樣責備但關切的語氣,甚至此時替他擦汗的動作都一模一樣。然而,那能倒映出自己容貌的瞳孔,卻如一汪深潭,幹淨卻看不到底,甚至,隱隱中,那妖嬈輕揚的紅唇,讓他覺得她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妖冶,而這和她無邪純美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看不透徹……

不過她指尖的溫暖,卻讓他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年少時期,所以看她的眼神,也不知不覺地溫和了下來。

“王爺如此看著臣妾,可知道,滿堂都看著我們呐!”她低頭掩嘴輕笑,眉眼流光溢彩,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全座都聽得清清楚楚。

聞言,泱未然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神,眼底頓時泛起一絲警惕。

“大泱最富盛名且有‘落花見之獨傷神’的女子,花葬禮,竟然是七哥的正妃。據說,王妃出生之時,滿園百花一夜凋零,羞愧得不敢綻放,便取名為花葬禮。今日一見,溯月才終於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能有如此美譽了。”

氣氛極度尷尬,堂中無人說話,到最後是南疆世子溯月率先打破了這個氣氛,“七哥與王妃如此恩愛,真是羨煞旁人。”

溯月凝望著對麵的女子,微微一笑。

她從大廳走來,宛如畫中的仙女般出塵奪目的一幕,多年後,溯月想起,仍覺得如此清晰,仿佛昨天發生。然而,那個眼神淡漠,有著純真麵孔、邪氣笑容的女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百年後再次相遇,他已是垂暮等死的老人,而她的容貌沒有絲毫變化,可眼底,卻倒映不出任何景物了。

路樂樂這次認真地打量著說話的男子,才發現世子年歲和泱未然相仿,容貌俊美,眉間灑脫,氣質溫和,甚至隱隱覺得在哪裏見過。

“多謝世子殿下的讚揚。剛才葬禮來晚了,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請盡管提出來。”說罷,路樂樂笑吟吟的目光便落在了若雲身上。

此時的若雲正低著頭,放在桌子上的手緊握成拳。她臉色灰白,還有發抖的身體,似乎表示出她正在竭力地抑製內心的某種情緒。

“未然,這是你跟我提過的若雲妹妹嗎?”路樂樂眉眼一彎,微笑著看向若雲道,“若雲妹妹,我們又見麵了。”

又見麵了?

握著杯子的手突然一抖,碎碴竟然刺進了皮膚。那尖銳的疼痛讓一直處於恍惚狀態的若雲驚醒,這才抬頭仔細端詳靠在泱未然身邊的女子——花葬禮!

光聽到這個名字,她就恨不得將這個女人碎屍萬段!

花葬禮,花葬禮!即使隻聽過一次,她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就是這個女人,將未然哥哥弄得這般田地,險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現在,無端冒出來的什麽正王妃,竟然是花葬禮?!為什麽?為什麽是那個不要臉的貪慕虛榮的女人,為什麽她還有資格做未然哥哥的王妃,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籠子裏那個神秘的卑賤女子給了她一個噩夢,卻不承想,這個女人的出現竟然隻是噩夢的開始!

看若雲愣愣地看著自己,路樂樂猜她也沒有將自己認出來,又笑道:“若雲妹妹,難道不認識姐姐了?”

這可不行,一定要讓她認出自己來,要不然,這遊戲就沒法玩下去了。

聞言,目光對上對方那雙寶石般明亮的漆黑眸子,若雲乍然一驚,隻覺得這個可恥的女人竟然如此熟悉,似純真無邪的眸子下,那淡淡的紅唇滿是嘲笑之意。

瞬間忘記了手心的銳痛,眼底的驚駭讓若雲的臉由慘白轉成青灰色!她認出這雙眼睛和這個冷笑了,是籠子裏被她抽打的髒兮兮的賤人!

怎麽會這樣?!

緊咬著唇,這一次,若雲覺得汗水浸濕了衣服,一種前所未有的狼狽湧上心頭,而對方那輕蔑和諷刺的目光就如利刀一般,生生地在她心頭劃開。

考慮到這種場合和泱未然有些擔憂的目光,若雲深吸了一口氣,將憤怒和仇視化作酸澀,用濕潤氤氳的眼睛委屈地望向泱未然。

“王妃之前見過若雲?”觀察到若雲的異樣,泱未然審視地看著身邊的路樂樂,眼底的深意複雜深邃。

這個是自然,眼見自己寵愛的妹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他泱未然怎能不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誰讓自己是個壞女人呢?

不過,對泱未然的目光路樂樂倒也無所謂,她依舊笑著,身子貼近了他一分,柔聲用讚揚的口氣道:“是啊,之前無意見過的。”說著,撚起一塊白玉糕送到泱未然的唇邊,繼續上演情深伉儷的戲碼,“你剛才喝了酒,若不吃東西,對脾胃不好。”

對脾胃不好?就這幾個字,又好似一把鑰匙一樣撬開了他封鎖多年的記憶。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瞳,與讓他一時間心跳停止半拍的妖嬈的臉,他竟然乖乖地輕啟薄唇,乖乖地將白玉糕吃了下去。

今晚他一直觀察著這女人反常的行為,卻瞧不出任何端倪。若她是泱莫辰派來監視他的人,那輕歌前幾日出去,泱莫辰該知道她的處境,所以她沒有必要裝腔作勢演給他看。

而現在她這麽做,是為了什麽?

難道她真的向他屈服了?他心裏一暖。是啊,她也該向他屈服了。她小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水,也怕黑,更怕身邊沒人。

餘光瞟到若雲帶毒的目光,路樂樂毫不忌諱地扭頭報以微笑,眼底卻寒冷如冰,“未然,剛才若雲妹妹一支飛天舞還真美,不過啊,我覺得,相比起妹妹的精準鞭法,那徒有虛表的舞蹈遜色了好幾分,無法表現出若雲妹妹淩厲強悍的灑脫之氣!如今女子,就應該像若雲妹妹那樣,能文能武。”

“你……”若雲咬唇,真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給那路樂樂幾鞭子。

這大廳中誰不被她的舞姿所吸引,誰不嘖嘖稱讚,她竟然敢說她舞蹈遜色,甚至還以讚歎的口吻說她強悍!

“鞭法?!”泱未然愣住。

“是啊,臣妾見過若雲妹妹的鞭法,那是真的好。”路樂樂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泱莫辰道:“皇上,不如這樣,剛才臣妾來晚了,擾了大家的興致。那就鬥膽再請若雲郡主為我們舞鞭助興,如何?”

“既然非要我獻醜,那若雲也不好拒絕了。”若雲臉上保持著微笑,看著路樂樂,“不過,這鞭需要人配合,這裏,就我和姐姐熟悉,倒不如讓姐姐協助一下妹妹。”舞鞭助興嗎?難免要失手傷到人,這一次,她若雲就可以當著這些人的麵,好好地給路樂樂幾鞭子嚐嚐!

“好啊。”路樂樂微微一笑,爽快地答應道。

此時,站在門口的輕歌和羽見為路樂樂捏了一把汗!他們壓根兒就猜不到路樂樂的想法,若鞭子真的下去了,那一定是皮開肉綻。

“葬禮,這助興不是有歌姬嗎?讓她們來一曲就可以了。”一直不曾說話的泱莫辰倒突然開口了,語氣像是為路樂樂擔憂。隻是此言一出,坐在下麵的泱未然臉色頓時一變。

“禮兒,皇上說得對,有歌姬就可以了。”那一聲禮兒,竟聽出一絲酸味。

兩人爭起來了嗎?這倒是讓路樂樂有些意外,隨即趕緊火上澆油地說道:“皇上、王爺,不必為臣妾擔憂。為了讓大家更有興致,臣妾還有另外一個想法。”

“想法?”眾人皆一驚,看著路樂樂笑吟吟地走到廳中央。

“是的。”路樂樂目光掃過眾人,然後落在若雲蘸了酒水的鞭子上。傷口沾上烈酒,可不是一般的疼啊,若雲的歹毒也不下於自己了。但是,要做她若雲的“靶子”,也是路樂樂計劃中的一步,不過,到底誰是誰的靶子,待會兒才知道了。

“輕歌,將東西拿上來。”

聞言,站在門口的輕歌舉著一個盤子走到路樂樂麵前。

“針!”四下驚呼聲一片。然而,即便包括泱未然在內,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

路樂樂拈起五根銀針放在手中,笑道:“是的,如大家所見。這不過是五枚銀針,其實呢,和鞭子倒沒有多大聯係。不過臣妾就站在中間,成為若雲妹妹舞鞭的對象,難免有些無趣。若臣妾用這五根針擋住飛來的鞭子,是不是會好玩些呢?”

抽氣聲掩蓋了之前的驚呼聲,此時一臉茫然的人臉上都浮起了一絲震驚,顯然是不敢相信路樂樂說的話!

以針擋鞭,那不等同於螳臂當車?!

“嗬嗬,姐姐,難道你就想用幾根針擋我的鞭子嗎?”睨了一眼路樂樂手中的銀針,若雲忍不住輕笑。

“哦?”路樂樂揚眉,“妹妹不相信,還是不敢信啊?”

泱未然眼底的不安早就落入了她的眼底,他見識過她銀針的厲害。

“哼,我隻怕,到時候鞭子不長眼傷了姐姐。”

“無礙,姐姐也怕這針不長眼,傷了妹妹呢。”

“王妃,本王看此事不可,還是……”泱未然終於忍不住要開口勸阻了。

“未然哥哥,若雲也很想看看王妃是如何神通廣大能抵得住我這赤尾鞭子!”若雲冷笑一聲,持鞭後退一步,擺好了架勢。

“是啊,王爺,您真不用替臣妾擔心,我和若雲妹妹算是舊識,今日隻是點到為止,不會傷了對方的。而且此時在座的各位也很想知道,到底是鞭子厲害還是銀針厲害吧。皇上,您說呢?”言閉,路樂樂不忘回頭朝泱莫辰甜甜一笑,看上去還真有那麽一點勾引的嫌疑。

杯中的酒不由得灑出一滴,泱莫辰朝她點頭微笑,卻沒有注意到她眼底那不易察覺的冷嘲。

路樂樂又吩咐人在兩人身後都擺了十個杯子,道:“那我們相隔十尺,你若在十鞭子之內,打中我身後的任何一隻杯子或是打到了我,那妹妹贏了。反之,則是我贏了。”

“不用十鞭子,隻要三鞭,我就會贏的。所以,姐姐,你可要看清了!”說罷,若雲陰冷一笑,步子再往後退一步,提氣將力量全都集中到鞭子上,隨即揚手一揮,隻聽得寂靜的大廳中,傳來一聲強大的聲響,好似閃電劃破夜空那般淩厲。

聲起,大廳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呼嘯而來的鞭子直接朝路樂樂的身上抽去。

如此大的力道,要是一鞭下去,定然皮開肉裂。溯月下意識地坐直,打算阻止這可能發生的不愉快的一幕,卻猛然注意到正位上的皇上和旁邊的泱未然已有起身之勢……

而正當溯月疑惑之際,突然聽得廳中傳來一聲隱忍的低呼,心裏頓時一驚。想必自己那衝動的妹妹定然傷到了花葬禮,然而抬頭一看,卻看到了令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

若雲的鞭子本來要落下,手臂卻突然一顫抖,像是受到了某種撞擊,那鞭子隻得從一臉淡然的路樂樂發尾處閃過,出奇地沒有傷到她分毫,也沒有打落任何杯子。

“你……”若雲驚訝地看著自己收回來的鞭子,隻覺得手腕處隱隱脹痛,再看那路樂樂,發現她依舊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和笑容,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上竟然少了一根銀針。

“若雲妹妹,別愣著,你還有九鞭子呢。”路樂樂好心提醒道。

嬌生慣養的郡主,對她最大的打擊莫過於在心愛之人麵前出醜吧。

六次針灸考試,到第七次,路樂樂被室友抨擊為“瘋癲狀態”,因為她竟買了豆腐在上麵標上穴位,然後練習飛針!

卻沒想到,考試沒有用到的技能,這會兒倒是派上了用場。

“哼,等著瞧。”若雲怒視著路樂樂,突然上前一步,點足掠上旁邊的凳子,隨即以居高臨下之態飛快地再次**鞭子。這一次,鞭子不是從頭上落下,而是帶著不可阻擋的力量橫掃過去。

帶著即將鞭笞到對方的狂喜,若雲看向路樂樂,卻發現對方沒有絲毫怯弱之意,甚至那看著她的目光,也是異常的寒冷,猶如不會融化的萬年寒冰,讓她的心,頓時一顫。

與此同時,眼前閃過四道銀色的細光,未待看清,若雲隻覺得手臂和膝蓋一陣劇烈的疼痛,痛感直入骨髓。

“啊!”若雲尖叫一聲,重心頓失,從桌子上狼狽跌落,那酒杯嘩啦一聲摔碎,酒水與殘渣濺落她一身。

“若雲!”

溯月看著自己的妹妹倒在地上,全身酒水,臉上浮出痛楚之意,趕緊去將她扶起來。而泱未然也擔憂地走了過去,定睛一看,發現若雲的手臂上並排紮著四根銀針,而膝蓋上還有一根。

“若雲妹妹,你輸了。”

路樂樂走上去,低頭朝若雲微微一笑,順帶伸手,關切地將她衣服上的一些碎碴拂開。

若雲咬牙瞪著路樂樂,一張臉慘白無色,知道自己此刻狼狽至極。堂堂南疆郡主竟然當著眾人,甚至當著未然的麵兒從桌子上摔了下來,而鞭子卻沒有傷到路樂樂分毫,此時,甚至自己都無法站起來。若傳出去,讓她臉麵何存,這定然會成為一個大笑話!

“若雲郡主鞭法精湛,如風瀟灑。更想不到,正王妃竟是深藏不露,竟能如此飛快地使用飛針,讓朕著實驚歎。”位置上的泱莫辰身子往後一靠,嘴角噙著複雜的笑意,看著路樂樂。

“是啊,王妃真是深藏不露。”

“厲害……”泱莫辰笑道。

“謝皇上讚揚,若不是若雲妹妹手下留情,臣妾也不會這麽好的運氣,就憑幾根銀針便贏了。”說著,她不忘朝泱莫辰微微一笑,宛若盛開的薔薇。

那一刻,她注意到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聽到這句話,若雲用力地握緊拳頭。

那路樂樂分明是借機諷刺她,剛才若雲那兩鞭子,誰都看得出來有多凶悍。

“未然哥哥,若雲疼。”知道自己此時鬥不過眼前的紅衣女子,若雲頭一抬,拉住泱未然哭泣道。

“是銀針嗎?”泱未然問道,隨即將她帶到一邊。

“嗯!估計剛才是姐姐惱我不懂事,一生氣,那幾針好像都刺入了若雲的骨頭。”若雲小聲抽泣道。

“王妃。”泱未然看向路樂樂,聲音也瞬間冷了幾分,根本就沒有剛才對若雲的絲毫溫柔,“將這幾根銀針取下來。”

“嗬嗬……”路樂樂紅唇一揚,勾起一絲冷笑,也不管皇上和眾大臣怎麽看,譏諷道:“哎喲,王爺,您別擔心。這幾根針,不過是封住了妹妹的內力,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好疼啊,哥哥。”

“既然這樣,那王妃,您將這幾根針取下來吧。”

路樂樂沒有動,反而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王爺,取銀針的方法您應該很懂的,隻要輕輕一拔就出來,何須臣妾動手?”說罷,悠閑自得地品起酒來。

“真的?”泱未然自然不相信,路樂樂剛才出手如此之快,那速度和精準度讓人咋舌。

“王爺不相信臣妾?”路樂樂聲音突然一冷,音調卻提高了好幾度,得以讓整個大廳的人都聽得到,“也難怪王爺不相信臣妾,看來,王爺還是在埋怨臣妾那日做得太絕了!”

話一出,大廳所有人再度茫然起來,愣愣地看向路樂樂和泱未然,似乎都在揣測兩人到底怎麽了,就連泱莫辰和溯月都忍不住挑眉想知道下文。

“正王妃,這是怎麽了?竟讓朕責罰你?”

“事實上是臣妾犯了女誡,嫉妒熏心。自嫁入王府,王爺一直對臣妾寵愛有加,臣妾卻貪心無比,竟然嫉妒西院的那些男侍!一怒之下,就閹了王爺最心愛的十個男侍!”

語末,路樂樂專門加重了男侍的音調。

話一出,全場抽氣嘩然!

頷首垂眉,密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上透出瑰麗的色彩,遮住了她眼底的笑意和狡黠。

這便是今晚她的第二擊——羞辱泱未然!

對自己討厭的人,她不會手軟。比如,剛才給若雲那五針,她路樂樂保證,三天之後若雲會痛得死去活來。

而對泱未然,到王府之後,路樂樂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溫柔王爺”,也就是斷袖王爺!不過外界的傳言和猜忌根本就無法得到驗證。另一點她也能確認的是,若雲和南疆世子並不知道他有這等癖好!

四下傳來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就連遠處的歌伶都震驚地看著傳說中的大泱第一美男。他果真如流言一樣,愛好龍陽?

此時的泱未然攬著若雲的手猛地一抖,臉色慘白到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那湛碧色的眸子,定定地望著路樂樂,他眼底湧起驚愕和詫異,似乎根本就沒有料到她會當著眾大臣甚至溯月和若雲的麵將這件事給說出來。

感受到他的目光,路樂樂若無其事地回頭,揚眉一笑,眸子中寫滿了輕蔑。

這一刻,泱未然終於明白了為何一進來,路樂樂會上演一出情深伉儷、夫妻恩愛,甚至對他百般柔順的樣子來了。

原來這就是最溫柔的一刀。她的溫柔,她的笑,她的安慰,不過是一個陷阱,讓他泥足深陷的陷阱。

她在進行反擊,對他,甚至還針對若雲。

“西院嗎?”泱莫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隨即微笑起身,款款走下正位,看著神色仍舊沒有反應過來的泱未然道:“既然有幸得到正王妃這樣的奇女子,那七王爺該當好好珍惜,倒不如朕做了主,將你那西院給關了。”

泱未然目光微斂,瞳色漸深,自然知道泱莫辰最後一句話別有寓意。

“皇上,我想這其中定然有些誤會,未然知道如何處理。”泱未然淡淡答道,目光卻落在路樂樂臉上。

“嗯,朕相信你能處理好。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世子剛來總會有些疲乏,那你就代朕好好款待貴客。”說著,泱莫辰朝溯月微微一笑道:“溯月世子,希望今年之內,朕也能帶著朕的子民拜訪南疆。”

“陛下訪問南疆,是南疆子民的榮幸。”溯月臉上仍舊是溫和的笑容,神色沒有多大起伏,倒是身邊的泱未然不經意地蹙了蹙眉。

可是,七年了,泱莫辰卻一直不知道一個秘密,那便是,自己的弟弟有一半的血統是屬於南疆的。

一行人跟出去送駕,路樂樂並沒有挨著泱未然,而是隔著輕歌站在石階的最下一階,埋頭悄悄地玩著手指

一身金色華袍的泱莫辰大步出來,走到路樂樂身前,突然停了下來,垂眉瞧著她。身邊的輕歌悄然地扯了一下路樂樂的衣服,她才慢騰騰地微微屈膝打算行禮。

“哎,王妃不必行禮。”泱莫辰伸手將路樂樂扶住,手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臂,道:“今日朕才發現,正王妃好像變了,與朕以前了解的葬禮完全不一樣,讓人好奇又驚歎。”

“可惜皇上已經沒有機會再了解臣妾了。”路樂樂低聲輕笑。

“這可不見得,今日王妃的飛針如此精準漂亮,朕倒是很想學學,嗬嗬嗬。”說罷,他才放開路樂樂,大步上馬。

路樂樂回身,眾人已經退下,唯有泱未然一人負手站在庭中,長發藍衫飄逸如仙,而那雙盯著自己的湛藍眸子卻寒冷如冰。

路樂樂跨步走上台階,穿過庭院,從泱未然身邊走過,手腕突然被他扣住,他用力一扯,將她拖至身前,另一隻手也順勢用力地捏住她的下頜。

“娘娘。”輕歌一見,忙上去要護住路樂樂。

泱未然睨了她一眼,嘴角噙笑道:“輕歌,本王和王妃有事要談,你先下去!”聲線幹淨,語調溫婉,他的目光卻鋒利如刀,讓人的心不由得一震。

那一瞬,輕歌突然覺得這個之前外表溫柔、秀美如仙的七王爺,果真並非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輕歌,你下去。”路樂樂朝輕歌遞了個眼色,才抬眸看向泱未然,笑道:“王爺有什麽話要對臣妾說呢?”

“剛才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羞辱他,故意針對若雲,甚至還和泱莫辰眉來眼去。

“哼!”路樂樂忍不住冷嗤一聲,“王爺知道,那何必問我呢?有沒有考慮好如何處置我?繼續扔進後院,將臣妾關進籠子裏?哦,忘記了,剛才臣妾不小心傷了王爺最寵愛的妹妹,我又是罪加一等?”

“你……”泱未然手一抖,麵對著她似不屑又似嘲諷的眼神,心底的憤怒宛若大海般喧騰,此時,腦海中好像又浮現出她對泱莫辰妖冶微笑的樣子。

她現在明目張膽地挑釁他,處處和他作對,一次次挑戰他的底線,而他能做什麽?她什麽都不怕!

心間頓時一熱,腥鹹翻湧,他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來,胸膛處像被剖開般疼痛,扣著她的手也慢慢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