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未然之劫

皇宮。

燈火搖曳,珍珠琉璃燈將華貴的大殿照得一片雪白,甚至有些刺目,昂貴的蘇州帳子層層疊疊,像一層層柔軟的牆擋住了裏麵的光景。

“皇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帶著讓人心動的嬌媚。

泱莫辰扭頭看著身邊的女子,淡然說道:“清語,朕覺得你今日不一樣,是不是有話要對朕說?”眼前的女子格外美麗,眉眼中有常人所沒有的媚態,而且身上總有一股詭異得讓人失神的馥鬱香氣,也不知道是用什麽香脂提煉出來的。

“你的身上總是很香。”泱莫辰忍不住讚歎道,眼中的焦距不那麽集中,神情也恍然了起來。

“嗬嗬……皇上果真了解臣妾啊。”花清語笑了笑,將身子靠在泱莫辰身上,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王府送來消息說昨夜花葬禮整夜施針,竟然將泱未然身上的毒素給逼了出來。”

“哦?”泱莫辰露出一絲驚訝,不過臉色卻顯得有些疲憊,鼻息間全是花清語那詭異的芬芳,“想不到花葬禮竟然有這個本事。”

“皇上,其實妹妹在那邊過得並不好,上次皇上從正王府回來,臣妾看得出皇上一直惦記著禮兒。”青蔥般的手指放在他的下巴上,她笑顏如花,“而且臣妾也思念禮兒,倒不如將她接回宮裏住一段時間。”

“接回宮?”泱莫辰愣了,當然明白花清語的言下之意,而且,那日在王府見到花葬禮,他倒是一直有這樣的想法,想重新了解這個被自己親自逐出宮的女人。

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他有些猶豫不決。

“皇上,你一次次地逼泱未然,但都未見他出手,甚至還真的遣散了那三千男侍,一時間,我們根本就找不到借口出兵攻打南疆。然而南疆寶地,此時南輿國倒是對它虎視眈眈的,我們若不出手,那塊肥肉就落入了別人的囊中了。”

“貴妃想說什麽?”泱莫辰掀起眼眸,不由得吻向了花清語的脖子,卻不料她身子往後一退,巧妙地躲開了。

“現如今泱未然已然動心,而且非常在乎我妹妹。如果皇上將她留在宮中,我看那泱未然也未必坐得住啊。”她起身走到他身邊,柔軟的雙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頭。

“這樣好嗎?”

“當然,而且是兩全其美。皇上就說身子抱恙,聽說正王妃針灸醫術高明,就請她前來醫治,這都是合情合理的。”

泱莫辰點頭讚同,眼光早已經在她那芬芳中變得渙散不堪,忍不住將身後的女子拉進懷裏,深深地吻下去,不過,還沒有觸到花清語的唇,泱莫辰就如石雕一樣倒在了地上。

而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此時恢複了常年的冰冷,看著暈過去的男人,冷哼道:“就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也配碰我?”

路樂樂被帶到宮中,想必他姬魅夜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而此時,該見見他了。

走到銅鏡麵前,看著裏麵那張熟悉的臉,指尖落在眼角,她滿意地笑了笑。一千年了,這張臉還是和一千年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千年的期限到了,而他們終於也要見麵了。

到時候姬魅夜會不會瞬間認出她來呢。

而看到她,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姬魅夜,你曾遺忘的、不願意想起的傷口,就由我來為你一點點揭開。”猶記得當年在聖湖麵前,他從她身邊冷漠地離開,走向汮兮的情景。

他那樣的完美,而汮兮是那樣的幸福,這不過都是他們倆自欺欺人的把戲。

自欺欺人的一枚銀針,讓他忘記了當年他的瘋狂,忘記了那個人給他一箭穿心的痛苦!可是,她花清語記得,她汮兮也記得!

那是月重宮有史以來最大的重擊,南疆皇室曆代最大的恥辱!到後來,月重宮和南疆皇室決定銷毀一切,關於那瘋狂的戰陣和掠奪,還有醜聞,還有關於那個人的一切。那是一場多麽驚心動魄的恥辱啊,南疆將會曆代蒙羞!

埋葬了一千年的真相,她非常樂意揭開,讓他陷入無盡的痛苦和回憶中。

拿起畫筆,她仔細地臨摹著自己的眉眼,讓雙眸看起來更加妖豔美麗,一如當年!此時她心裏已經開始期待,真正的遊戲開始了。

“娘娘。”門口傳來一個怯弱的聲音。

花清語的動作沒有停下來,而是冷冷吩咐道:“進來。”

白色的帷幔簾子後麵,走進來一個纖細的身影,穿過帳子,最後跪在花清語的腳下。

“輕歌,你為何還沒有走?”放下眉筆,花清語這才回頭瞧著輕歌。

“娘娘。”輕歌聲音裏有一絲恐懼,“奴婢已經將娘娘交代的事情處理完了。不知道女婢的事情……”此時,因為激動和害怕,輕歌的手都不由得發抖,最後一句話也不敢說出來,淚水已在她的眼眶裏轉動。

“哦。”花清語唇角一勾,手指放在她的下巴處來回地撫摸,“你見過鬼姬,難道你就沒有向他要嗎?”

“啊?”輕歌大驚,抬起頭看向花清語,一臉茫然和驚愕。

這張臉,在很多年前她看到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那年,她不過十歲,家中敗落,父母雙亡,唯獨剩下了至親的哥哥,兩人打算進京投靠親戚,然而路上的顛沛流離卻讓哥哥身染重病,而她也是奄奄一息,最後暈倒在了破廟裏。

等她醒來,哥哥麵帶笑容地死了,那冰涼的手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最後她看到了花清語,這個從霧中走來的女子,手裏執著一盞詭異的琉璃燈,昏暗的燈將她美麗的麵容照得忽暗忽明,是那樣的不敢讓人直視。

她說,她是地獄靈魂的執燈人,也是傳說中的守靈人。

人的肉身死了,靈魂在通往地獄獲得重生的路上,都是由她掌管,而輕歌的哥哥剛剛死去!

那年小小的她,一如現在一樣跪在花清語的腳下,乞求她不要帶走自己的哥哥,然而她卻說,你哥哥已經死了,無法複生,不過如果幫她辦事,她可以讓輕歌看到自己哥哥的最後一麵。

就是這樣,這些年來,她一直被花清語差遣,就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自己的哥哥。

“輕歌,你還記得當時你哥哥死時的表情嗎?”花清語坐在銅鏡旁,擺弄著那些漂亮的發針,“他走得很安詳,嘴角還有隱隱的笑容。那是因為他心願已了。”

輕歌跪在地上默默發抖,心裏已經有那麽一絲不安,此時也隻能聽著花清語說下去。

“你也是病入膏肓,然而為何一夢醒來,卻安然無恙,知道為什麽嗎?”她嘴角勾起一絲淺笑,“因為你哥哥死的時候,有人比我先到一步,將他的靈魂帶走,那個人便是鬼姬。”

“鬼姬……”輕歌驚呼,全身又打了一個冷戰。

“是啊!你也知道,鬼姬手下如此多的靈魂,而且那些靈魂都願意將自己的靈魂獻給鬼姬,是因為他們簽訂了契約。契約裏要求他們生生世世不能再輪回,不能重新做人,隻效忠鬼姬,而鬼姬也會實現那些亡靈一個未了的心願。至於你哥哥……”她轉頭,看著輕歌,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他希望你能度過那日的死限,然後遇到一位讓你衣食無憂的人。鬼姬答應了。所以,後來你遇到了我。”

“娘娘,那輕歌該怎麽辦才好?哥哥靈魂永遠被囚禁,我該如何救他?”淚水沿著自己的麵頰落下,她幾乎泣不成聲。

此時,她終於明白,為何當日一同患病,自己卻無藥自愈。鬼姬,鬼姬,獻之魂兮?現如今作為靈魂的哥哥,是不是也會無助地唱著這些歌呢?

生生世世都不得輪回,生生世世都必須聽憑一個魔鬼差遣,如行屍走肉一般,沒有自己的思想,成了怪物。

“鬼姬是契約的主宰者,隻有一個辦法讓你哥哥得到解脫,到我手下投胎做人。”

“娘娘請告知輕歌,要如何做,才能讓哥哥脫離魔爪。”

“殺死鬼姬。”花清語冷笑道,眼底寒意聚集,“隻有鬼姬死了,那些契約才會自動毀滅,而你哥哥也能重新輪回,我也會考慮給他一個好的去處。”

“輕歌如何能殺得了鬼姬?請娘娘幫輕歌吧!”她不過是一個女子,雖有高深莫測的功夫,也隻能深深掩藏。當日麵對若雲的淩辱,她本可以輕而易舉地將若雲拿下,不過為了遵從花清語,她也隻能像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一樣默默承受。

若不是當時羽見趕來及時,她真擔心自己會死在若雲手下。

“你當然殺不了,但是你身邊有一個人能殺死他啊。”花清語起身,嘴角的笑容猙獰恐怖,就如在血中頹靡盛開的花,“那個人便是你現在的主子,花葬禮。哦,不,應該是路樂樂。”

其實也不叫路樂樂吧,那個人當年有一個讓南疆人民都崇敬的名字,她亦曾是南疆子民最愛戴的人,也是月重宮人人都敬重的人。不過,此時的南疆已經沒有任何關於她的傳說了,出生、名字,以及怎麽死的,都被隱藏了。

因為,她已經成了南疆的屈辱,成為恥不可言的一個人啊。她的存在隻會讓皇室甚至讓整個南疆都蒙羞,於是,她的一切都被人抹去了。

“舞飛天,踏雲來,攜風去,天上神樂,悠知我心?”輕歌離去,空曠的大殿裏,此時又是一番死寂,唯有銅鏡前的女子,孤寂而坐,嘴角笑容苦澀,眼中淚水盈盈。

“鬼姬,當年你癡狂地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大家會淪落到這個境地?你成了不生不死、忘記過去、深陷一段不屬於自己記憶的魔鬼,而我亦成了不生不死,隻為複仇而活的掌燈人!”

“清語。”突然空寂的大殿中,響起一個低沉而粗獷的聲音,猶如鬼魅,讓花清語的臉色頓時一變,俯身跪在地上。

“君上尊主。”花清語低聲喚道,手不由得在發抖,“您何時趕來了?”

“本尊百無聊賴,而且發現最近死人甚多,然而被你引導到地獄來的人卻是非常少,所以便來看看。不過卻發現,你給我找的這個人身,叫什麽名字來著?哦,泱莫辰,好像還不能用。”他語氣很淡,卻夾帶著責怪。

“如尊主所見,泱莫辰現在還有利用價值,不能殺死,請尊主再等片刻,或許我們能找到更好的人選。至於尊主您說死的人多而去您那裏的人少,那是因為鬼姬目前為了攻入南疆,將它們都收納了。”

“嗯。”那聲音長長地拖著,聽不出是不滿還是滿意,“看來鬼姬還真是做好了全部的準備啊。不過本尊也期待他重新攻入南疆的一天,真想看到他匍匐在我腳下求饒的樣子。”說到這裏,他那本來平淡的語調突然尖利起來,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花清語不再說話,避開這個人最忌諱的話題。恨鬼姬的人太多,但首當其衝的不算自己,而是這位君上尊主。

“尊主,到時候鬼姬是必敗無疑。”半晌,花清語才淡淡說道。

“嗯。這一點本尊倒是相信你,不然不會讓你作為掌燈人了。”君上的聲音恢複了冷靜,帶著滿足的笑意,“不過,此時本尊在下麵無聊得很,那些人偶娃娃玩著也膩了。那日聽你說了什麽花葬禮……”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緒,“是你現在的妹妹?也是你安排去對付鬼姬的人吧?”

心口猛地收緊,就如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要被人揭開一樣,她極力讓自己看起來格外平靜,“是的,考慮到多重原因,我選擇了花葬禮。”

“嗯,本尊倒是對她很感興趣,何不換一個人選,將花葬禮留在本尊的身邊。”

“不。”她不由得一慌,“尊主,鬼姬已經認定了花葬禮,而且一如我們先前計劃的一樣進行。如果現在換人,恐怕不行。”

“嗯。”那聲音輕輕應了一聲,有些漫不經心,“那剩下的事情便由你處理。”

殿內帷幔晃動,死寂再次包圍著整個大殿。半晌,花清語才站起來,手腳還在發軟。

如果讓君上知道花葬禮真正的身份,那她必死無疑。

路樂樂抱著小雞少爺走出正王府大門的時候,溯月和若雲正站在馬車前,談論著什麽,而若雲則是一臉的不高興,轉身上了馬車放下簾子。

看到路樂樂出來,一群人都紛紛回頭望著她,而遠遠的,她也感到一道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不由得尋著那道目光追去,便看見一襲白衫的泱未然站在離溯月較遠的地方,正望著自己,那雙清澈的湛藍色眸子帶著溫和的笑意。

此時,陽光正好,落在他身上,再加上昨晚毒素已除,他的臉色有了些許紅潤,整個人看起來都分外的幹淨清爽,讓人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懷裏的小雞少爺特別不安分地低頭咬了她脖子一口,她才頓時發覺,臉蛋緋紅,自然也沒有忘記報複性地狠狠掐了一下小雞少爺的屁股。

“來了。”泱未然走上前來,手一伸,很自然地攬住了她的腰。

“王爺。”路樂樂剛要閃躲,卻發現他的手臂非常有力,那目光更是灼熱,一時間,她又忍不住想起昨晚他那霸道的吻,還有那一聲聲的“禮兒”,讓她心裏一陣陣的刺痛。

恨不得此時丟開手裏的小雞少爺,狠狠地回頭揍泱未然一頓,要報被脫衣服之仇。

不過,此時她隻有狠狠地瞪著他。他仍舊溫和地笑著,似寵溺般將她的一切反抗都包容下來。

“王妃。”溯月走上前來,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們相依相偎的手上時,麵上露出一絲慘白,不過很快恢複了正常,“七哥,希望你能早些回南疆,順便帶著王妃一同前來。”

“我們在年底會去的。”泱未然的笑容突然有些苦澀,攬著路樂樂的手也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指尖瞬間變得冰冷。

路樂樂側頭看去,發現他的耳根有隱隱的汗珠,唇角也發白了起來,忙騰出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腕處,為他輕輕把脈,果真發現他的心脈有些紊亂。

“你怎麽了?”她悄然問道,心裏剛剛升起的怒火頓時被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苦澀難耐的心痛。

這一切都是提醒她,泱未然或許根本就活不過年底。

“無礙。”他回頭對著她笑了笑,反手乘機將她的手擒在了手心裏,那漂亮的眼眸中還有那麽一絲得意的狡黠。

捕捉到周圍人的笑意,路樂樂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他們一定被看成是在打情罵俏了。

此時,馬車的簾子被掀開,若雲探出頭來,剛好看到這一幕,鼻子頓時一酸,不再說話,轉頭放下了簾子。

看到若雲那失魂落魄又傷心的樣子,路樂樂舒坦一笑。這女人終於要走了,她的耳根也會清淨許多。

“七哥,時候不早了。”

“嗯,我送你們到十裏亭吧。”泱未然讓羽見牽來自己的馬,這才鬆開路樂樂,此時,兩人的手心似乎都出了汗。

“那需要我去嗎?”她對溯月有感激之情,將他送到十裏亭也是禮儀所在。

“不用了。”泱未然接了話,自己翻身上馬,隨即俯下身子,探手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昨晚你辛苦了,先好好休息,等我回來。”那神情就像主人對自己家的寵物說:乖乖,等我回來給你喂食。

“你!泱未然你什麽意思?”路樂樂抬手打開他的手,咬牙切齒地問道。她的臉已經紅得恨不得鑽進地下將自己藏起來。

其實,從今天泱未然派人來的時候,她就發現整個王府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那麽點詭異,就連羽見都是那種好像看到自己的兒子終於找到媳婦,了了一樁心願的神情。在路過長廊時,她還看到下人手裏準備的藥材,一直話不多的莫管家說那是給王妃準備沐浴用的。

昨晚一事,估計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他現在又這麽一說,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好吧,所有人都知道了,王爺臨幸了王妃!

“我晚些帶你去京城逛逛,今日有舞龍。”看到路樂樂那又急又氣的神情,他忍不住發笑,繼續在她耳邊說道,聲音也是不高不低,不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說完此話,他轉身揚鞭而去,到了轉角也不忘記回頭對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而燦爛。

倒是懷裏的小雞少爺,突然很安靜,眼神淡淡地看著泱未然離開的方向,嘴角有一絲誰都沒有察覺的笑意。

王府門口剩下了家丁和羽見,都笑容滿麵地看著路樂樂。

“小小姐,您先去休息吧,羽見現在去給你們安排。”

“安排什麽?”路樂樂沒好氣地打斷道。

“今兒你們去看舞龍的馬車。”

“不去,誰說要和他去了。”路樂樂抱著小雞少爺飛快地離開,幾乎是小跑回了自己的正院。

回了正院後,路樂樂抱著小雞少爺坐在了秋千上,臉上的紅暈倒是一直都沒有散去,任**起的秋千帶起的風冷冷地吹在臉上。

“樂樂。”小雞少爺將頭放在路樂樂的肩上,卷卷的頭發輕柔散下,那雙如寶石般的眼瞳有些茫然地看著頭頂飄落的花瓣,他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泱未然啊?”

“你、你怎麽又問這個問題?”路樂樂抑製著怒意,將他從自己的脖子上扒下來,架起他的小胳膊,“我不喜歡你們問我這個問題。”

“我也不喜歡你喜歡上他。”此時,他精致的小臉上竟有一絲慍怒,雙瞳緊緊地盯著路樂樂,眼底還有一絲駭人的冷意,“但是我知道,你就是喜歡上了他。”

這一刻,麵對著路樂樂的驚愕和眼底一閃而過的恐懼,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捏碎她那顆被下了蠱毒的心髒。

可是,為什麽她是路樂樂,不是汮兮?為什麽她是命定的要打開地獄之門的人,為什麽,偏偏是她才能救汮兮!

如果可以,他突然非常讚同珈藍的提議,將她的心捏碎、血放幹,做成人偶放在身邊。

捧著小雞少爺小臉的手在發抖,路樂樂第一次覺得心思被戳穿,不是一種尷尬,而是一種晦澀的疼痛。她喜歡上了泱未然,這一切都來得那麽突然,根本就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如果是往日的她,定然不會喜歡他。

她永遠分得清憐憫和愛慕之間的區別,然而此時,她的心就像中毒一樣,根本不能控製住自己。

她歎息著垂下眸子試圖掩飾此時眼底的無助和茫然,卻沒想到他胖乎乎的手乖巧地捧著她的臉,幾乎用求乞的語氣道:“樂樂,不要喜歡他,好嗎?”

他眼裏有一種她前所未見的真摯,深深的、濃濃的,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讓她無處可逃。

這個眼神,讓她的心不由得一震,覺得有些怪異。

“好啊。”她無奈地笑了笑,還沒有說出話來,心口就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疼得她幾乎直不起腰。

“我們不說這個了。”小雞少爺打斷,因為情蠱一旦生效,如果潛意識違背,就會毒發而亡。

“這可是你問我的。那你說,你想說什麽?”她擠出一個笑容,再次將他抱回自己的懷裏,下頜輕輕抵著他的頭頂,摸著他柔軟的卷發,“要不要給你講故事?”

“我給你吹一首曲子吧。”

“你會吹?”她驚訝地問道。

“當然。”他揚了揚唇角,隨即命人送來一隻笛子。

天空繁花飄落,猶如洋洋灑灑的點點白雪,園中蓮池荷葉連片,掀起一層層碧綠色的漣漪,其中,那迎風而綻的蓮花潔白如雪,整個場景,猶如一幅清逸的水墨畫。

池子旁邊那在風中飛揚的秋千上,一襲紅衫猶如怒放的薔薇,折煞了周圍所有的色彩。

空中,悠揚而惆悵的笛聲幽幽傳來,婉轉而動人,猶如熱戀的情人在低頭輕語,悲涼處又如獨自一人,思念至深的低訴……

一曲完畢,她覺得心中的隱痛仍舊久久無法散去,眼角還有些幹澀。而他亦是沉默,低頭看著手裏的笛子,眼底有一絲難以置信,手指險些握不住手裏的笛子。

這並不是他本意想要吹奏的曲子,而且在他的印象中,他根本就不會這首曲子,為何笛子到了唇邊,便是這樣了?

“這曲子叫什麽?”路樂樂小聲問道。

“《悠知我心》?!”

笛子當即從手裏的滑落,掉在草地上,小雞少爺臉色慘白,像是受到了某種打擊。

《悠知我心》?《悠知我心》?這個曲名他竟然脫口而出,那麽的自然,不假思索。

直到很久以後,姬魅夜也無法忘記那個黃昏,路樂樂抱著他在院子裏**著秋千,繁花將他們包圍,而他為她吹了一曲《悠知我心》。

那一幕,像一個不真實的夢。隻是後來,夢醒了,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是此時,站在院子門口的泱未然,也不由得立在門口看著園中的一幕:**著秋千、舉目望天的女子,風中舞動的紅裙翩然如火,一個吹著憂傷曲子的孩子,依偎在她懷中。空中飄落的繁花,洋洋灑灑落在她的衣衫上,像極了一幅畫卷。而此時,在夕陽之下,旖旎的紅色竟然如此的美,刺得人眼睛生疼,遠遠勝過了那昔日的白色。

曲畢,園中恢複寂靜,路樂樂微微低頭打量著懷裏酣睡的小雞少爺,發現他睡著的時候竟然都擰著眉,貝齒偶爾咬著唇。她輕輕地探出手指摁在他眉心,輕柔地替他把眉心舒展開來。

“王爺,馬車備好了。”

聽到這個聲音,路樂樂忙回頭,看著遠處長身玉立的人。青絲如縷,麵容清美,雙眸湛藍清澈,薄唇輕揚,心裏當即一動,不由得收回了摸著小雞少爺的手。

“睡著了?”他慢慢走過來,一陣淡淡的墨竹香幽幽傳來,雙手握著秋千的蔓藤。

“嗯。”這一刻,她注意到他額頭上有汗水,領子處也有點濕潤,她才知道,他是快馬加鞭從十裏亭送了溯月之後慌忙趕回來的,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便直接到了這裏。

一時間,突然想起在眾人麵前,他毫不掩飾地摸著她的臉說:“乖乖等我,我很快回來。”

灼熱在臉上蔓延,路樂樂忙低下頭,感覺他白皙的手指穿過她的頭發,兀自捋在手中仔細梳理,動作極其輕柔,像是在觸摸一件易碎的寶貝,而她自己卻嚇得不敢動彈,甚至能感覺到他溫柔的氣息輕輕吹在自己的脖子上。

“今日是每月中京城最熱鬧的趕集日,長安夜市徹夜開放。而且各地都有雜耍的人到這裏,據說龍甲鏢局的人會親自舞龍。”他的聲音向來幹淨,一如他人一樣,讓人不敢拒絕。

“小雞少爺睡著了。”她想岔開話題。

“那我讓人陪著他,你我換換裝束便出去,可以嗎?”此時,他低下頭,深切地望著她,那扇葉般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猶如翩翩蝴蝶,讓人怦然心動。

見她不說話,他又探出一隻手,放在身前,用俏皮的語氣問道:“不知道小姐,要如何才能賞在下一個麵子?

從未見他露出這般搞笑的表情,她噗嗤一聲,不由得笑了出來。

“看來小姐是答應了,那我們即刻就出去。”說著,他高興地將她拉起來,雙眼似琉璃般炫目奪人。

“不換衣服嗎?”她一驚,已經有侍女上來將小雞少爺抱走,而他拉住她便匆匆離開,幾步就小跑出了院子,手心溫熱的汗水沾染了她的手背。

“不換了。”他垂眸笑了笑,嘴角有一絲狡黠。

“為何?”

“因為啊,怕你反悔。”說著,他還不忘騰出一隻手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衣服我給你準備好了,你得換一件。”

“這又如何說?”被他扶著上了馬車,看著裏麵那件素色的衣服,她不由得愣住。

看到她麵色有些疑惑,他環抱著手臂,挑著眉道:“紅色的衣服太好看了,出去會引人注意,我保護起來會很累的。”

她忍俊不禁,想想這身衣服的確是太招人,就聽從地換了一件。而這時,羽見竟然將馬車拉走,但見一身素白衣衫的泱未然騎在馬上,風姿卓越,笑意然然。

“為何就隻有一匹馬?”她有些驚愕地問道。

“因為你不會騎馬。”話語間,路樂樂就覺得腰間多了一隻手,身子當即一輕,然後穩穩地落在了他的懷抱裏,而他的手還順勢將她整個人圈住,就如一個小小的牢籠,容不得她掙紮。

淡淡的墨香氣息再度傳來,她不自然地靠在他懷裏,背部有些僵硬地貼著他的胸膛,隔著衣料,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節奏。

“其實,這樣,心的距離才是最近的。”耳邊傳來他溫和的聲音,聽起來卻有那麽一絲無奈。

王府的門口,家丁都一一退下,也免不了偷偷瞟了一眼騎在馬上的兩個人兒。

“這是我們第一次這樣出來吧。”泱未然輕輕說道,手裏的鞭子揚得非常高,馬在身下急促地朝長安最繁華的街道奔去。

遠遠的,看見繁華的長安街道,燈火通明,煙花從夜空閃過,亮如流星,七彩斑斕,使得長安街道看起來熱鬧非凡。

泱未然躍下馬,扶著路樂樂的腰肢將她抱了下來,低聲道:“前麵就是未央街,也是長安最繁華的夜市,人太多,不便騎馬。”說著,他將馬遞給隨後追上來的羽見,牽著路樂樂的手走了進去。

各式各樣的店鋪,賣雜貨的小攤兒,甚至是青樓,都熱鬧非凡,更別說此時的街道上,提著燈籠相互追逐的孩子和漫步的情侶,用人山人海來形容毫不誇張。

各家店鋪的老板臉上更是盛滿了笑容,吆喝著顧客。那些琳琅滿目的商品,讓路樂樂當即恨不得自己多長一雙眼睛,將這些都看個夠。

幾個戴著麵具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衝了過來,泱未然上前一把將路樂樂拉住道:“小心。”同時,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住,注意到她沒有反感,泱未然臉上的笑容有一絲明顯的得意,還幹脆手腕一轉,讓兩人的手指交叉,緊緊相扣。

手心緊密相貼,有一團火在指尖燃燒,路樂樂不敢抬頭去看泱未然,唯有將目光看向別處,落在那些精致的麵具上。

“王爺……”

“禮兒,叫我未然。”他笑著打斷。畢竟她真的想不起過去,也不必勉強她去想那個熙然哥哥了。

“我還是叫你泱未然吧。”那一聲禮兒到底還是像把利刃一樣插在了她心頭,之前的甜蜜和溫暖瞬間凝結成苦澀的藥汁。她甩開他,小跑著穿過人群,直接奔向那些小攤,自顧自地挑選起東西來。

“禮兒,不要亂跑。”泱未然慌忙追上,不料人越來越多,而路樂樂更是回頭瞪了他一眼,反而走得更快,一時間人群就將他們倆給生生地衝開。

湧來的人群,讓路樂樂也嚇了一跳,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出來,到底還有些恐慌,忙回頭朝著泱未然的方向看去,耳邊聽到有人喊道:“舞龍了、舞龍了……”

頃刻間,潮水一樣的人群急急忙忙地讓出一條道來。鑼鼓震天,群眾的喊聲震耳欲聾,被分開的路樂樂像潮水中一粒沙子一樣被人衝開,而對麵的泱未然也被人群擠來擠去,兩人越來越遠。

她的喊聲他聽不到,他的呼喚她也聽不到,兩個人的聲音早就湮沒在群眾的歡呼聲和舞龍的鑼鼓聲中。

兩人唯有焦急地看著對方。看著泱未然一襲白衫,一頭青絲,一臉焦急,那清澈的藍眼眸,那深深的凝望和尋找、擔憂、隱隱的痛楚……那一幕,在路樂樂的腦海中,一生都揮之不去。

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很多東西就已經注定了。

路樂樂被擠出人群,已經完全辨不清方向,此時也不敢輕易亂動,隻希望泱未然能早些找到她。

這一刻,周圍的人都沉寂在無比的歡樂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路樂樂的父親由此給了她路樂樂這樣的名字。

可是,麵對著別人的快樂,她看著泱未然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卻是一番難以描述的痛苦和難受。那麽一個絕代芳華、飄逸若仙的男子,似乎就這樣遠離她了,他的生命也在慢慢逝去,就如一朵盛開的白蓮,提早枯萎。

“泱未然,你不會死的,是不是?”路樂樂被人群擠得慢慢退後,眼中一片淒迷,嘴裏喃喃自語,甚至忘記了自己已經被人群擠到了一處小石階,隻要往後一步,她就會沿著兩米高的石階滾下去。

“來了、來了……”眾人又是一陣歡呼,最後幾條金色的龍翻卷而來,空中禮花猶如火焰般盛開,沒人注意到身後一個女子無助的尖叫。

腳底一空,路樂樂才醒悟到自己就要摔下去,然而,一隻冰涼的手突然伸來,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得她下墜的身子停在了半空。

仰起頭,是熟悉的白色衣衫,垂落在肩頭的墨色頭發,那張突然顯得有些妖豔的紅唇,還有掩藏在麵具之下的那雙湛藍色的眼瞳。

“未然。”她顫抖地喚著這個名字,眼角的迷離化成淚水,反手扣住了他白玉般的手,是那樣的冰冷刺骨。

他湛藍色的眸子在聽到那一聲“未然”之後,突然閃了閃,似有一絲不悅,然而還是那般深深地凝望著她,眼底寫滿了擔憂和哀傷。

手臂一用力,她整個人身子又是一輕,落入了他懷裏,還沒有等她說話,他冰涼的手指已經放在了她唇上,像是在說:不要說話。

“嚇到了嗎?”他的聲音傳來,與以往有些不同,此時在喧鬧的人聲中聽起來竟然有些低沉魅惑。

“沒有,我以為你找不到我了。”她擠出一個笑容,不讓自己哭出來。

其實自己怎麽能哭,泱未然一直知道自己活不過年底,除了麵對她路樂樂,對任何人都笑得很坦然。

而她,隻會激怒他吧!內疚和莫名的痛楚再度湧上她的心頭。

“我怎麽會找不到你?”他笑了笑,紅唇輕揚,眼眸映著的火光竟然呈點點金色,再配上這遮住眼睛的白玉麵具,看上去格外妖邪起來,“這一生,不管你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說罷,他抬起手,白玉般漂亮且冰涼的手指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去,隨即拉住她,十指緊扣,朝舞龍隊伍反方向走去,步履有些急促起來。

抬頭看著身邊的人,她的嘴角也溢出一絲笑意,一抹酡紅在臉上燃燒。

這一生,不管你到哪裏,我都能找到你。

這句話,如果可以,她很想貪婪地刻在自己的心底,如果算得上是承諾,即便是放了蜜糖的毒藥,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喝下去吧。

她的手心早就溢出了汗水,然而他的手依舊冰涼,兩人就這樣緊握著走在人群中,不顧別人側目,看著周圍的一切。

沉默是兩人之間的真正語言,她不知如何開口,而他好像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時不時地低頭看著她,朝她微微一笑,即便戴著麵具,他的笑,也讓周遭的一切失去芳華,黯然無光。

與此同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她,像是怕她跑掉。

“你的手好冷哦。”她紅著臉說道,想打破兩人的僵局。其實她也有點擔心,因為每次給泱未然診斷,即便是他傷得再嚴重,體內的毒素隻會讓他發熱,而不是這種刺骨的寒冷啊。

“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了?”他驚訝地問道,忙鬆開手,隨手拿起旁邊一隻點著燭火的燈籠,將手心直接放在火苗之上。

“你做什麽?”看著那火苗就要燒著他手心,她擔憂地一把將他的手扯過來,厲聲責備道:“你瘋了嗎?火苗的溫度是最高的,你不怕燒了你的手!”

“我知道啊。”麵具下的那雙眼睛滿是笑意,漂亮得刺眼,低聲委屈道,“我想用火苗把手烤暖和,這樣握著你,你就不會嫌棄我的手冷了。”

“誰說嫌棄你了,我怎麽會嫌棄你?”將他冰涼的手握在手心裏,她輕輕地揉搓著,想要給他溫度。

這一刻,剛剛被他擦去的淚水,再度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心裏也當即一軟。

他因為害怕她不舒服,竟然將自己的手放在火苗上去烘烤。

人生何其短暫,泱未然的生命何其短暫?

不管是花葬禮欠他的,還是她路樂樂欠他的,讓他開心走完剩下的半年,都是她必須做的。她真的找不到解毒的方子,而且也深知沒有人救得了他。

“我想,我恐怕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他冰涼的手一僵,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繼而反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低啞著聲音幾乎用質問的語氣道:“什麽時候?”

手被他捏得有些疼,路樂樂忍不住抬起頭對上他那雙深邃瞳孔,“或許就是剛才。”

如果說以前覺得喜歡上泱未然,還有些莫名其妙和不可思議的感覺,自己無法接受,那麽,剛才他那一句“今生無論你到了哪裏,我都能找到你”。還有用火苗烤手為了溫暖她的舉動,都讓她徹底陷落,甘願主動喜歡他。

“是的,就是剛才。”她迎著他震驚的目光,認真說道。

那一刹那,原本他寒意凝聚的眸子瞬間猶如萬千金光綻放,璀璨絢麗勝過天空那一閃而過的煙花。他眼裏的一塊寒冰變成了一汪閃著光的清泉,他將她緊緊摟住,似有千言萬語,到了他的紅唇邊,卻都變成了傻傻的憨笑。

握著她的手幾乎在發抖,他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哪怕身處於人海,哪怕周遭抽氣聲四起。

這突來的霸道的吻,卻讓路樂樂一個激靈。

她沒想到一向行事穩重,甚至是被她脫衣服也會感到害羞的泱未然,此時竟然能做出這番驚人的舉動,幾乎是當著全京城的人的麵吻她。

感受到周圍議論紛紛的聲音,臉皮不比牆薄的路樂樂也紅臉了,趕緊推開他,卻不想他根本就不打算放開她。

這一刻,路樂樂不由得問天,天啊,這真是泱未然嗎?

呼吸都要被奪走,路樂樂實在是受不了這個突來的太過引人矚目的浪漫,狠狠地掐醒了身前的人。

他戴了麵具,可她沒有啊,這張臉,紅得估計都不能看了。

她惱怒地瞪著他,他卻依舊一臉邪笑,那比女子還好看的紅唇妖嬈得不可思議。

“剛才太美味了,無法控製自己。”他低聲說道。

她臉色卻不好看,倒想起了那日鬼姬在正王府說她的鮮血很美味的事情。

“快走啦。”她拉著他,幾乎是要小跑地離開人群,而他也注意到了她通紅的臉,不由得一笑,突然摟住她的腰肢,腳尖輕點,宛若清風掠起,融入那空中絢爛綻開的煙花中。

吵鬧喧囂聲,以及擁擠的人群,突然消失在身後,她緊緊地抱著他不敢睜開眼,直到踩到真實的地麵,她才睜開眼。這才發現,他們竟然進了一條長長的小巷子,而她則被他雙臂禁錮著,背靠在牆上,他則低頭瞧著她。

這樣的話題,能勇敢直白地說一次已經很不錯了,再讓她說出來,除非她這張臉不要了,此時,她也不敢再對上他的眸子,隻有低著頭回避。

冰涼的手指又一次放在她臉上,冷得讓她哆嗦了一下。那手指溫柔地遊走在她的眉間,細細勾勒出她的眉的輪廓,最後停留在她的雙唇上。

“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看見你,就像是受到了蠱惑,會忍不住做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歎息一聲,指腹摩擦著她的唇角,戀戀不舍地勾畫出她的唇形。

微微掀起眼眸,路樂樂突然發現,此時的他笑得有些苦澀,還有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身前的陰影下壓,她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身上帶著的刺骨的寒意也逼近自己,他的紅唇再度壓下來。

她不想大煞風景,但很想問問:泱未然你是不是很冷?

不過沒等她開口,巷子外麵突然傳來了羽見焦急的聲音,“小小姐、小小姐……”

“真是討厭啊。”頭上他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悅和懊惱,然後抱緊她,在她耳邊道:“可別忘了,你欠我一個吻哦。”這口氣,既可愛卻又不失蠻橫霸道。

人群依舊擁擠,然而他站在那裏卻如朗月入懷,仙人落凡,白色的衣衫不沾一點塵埃。那雙隔著人群望過來的眸子,清澈明亮,卻又柔情繾綣。

他從袖口裏拿出一株西番蓮和一隻白色麵具。

她的臉上展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那雙黑瞳映著天空的煙花美麗無比,然後主動走到他身前,伸手拉住他。

那一刻,泱未然身子一晃,繼而愣愣地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美麗女子。她手心滾燙,握著他冰涼的手,緊緊的。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那熟悉的笑容,然而眼底卻包含著他無法理解的深情和溫柔,比很多年前她站在十裏亭對他說“此生非他不嫁”時,更濃烈,卻也更悲傷,更無奈。

“未然。”她輕輕喚了一聲。

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頭悄然吻著她的發絲,手臂越發用力,懷裏的東西猶如失而複得的寶物,讓他心疼難耐,不忍心放開。

“禮兒。”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喚著這個名字,抬頭望著天空那一閃而過的煙花,竟突然害怕此時的美好猶如那煙花般短暫。

十指相握,他的手不再像剛才那樣冰冷,反而比她還熱。兩人抬頭對視,都抿嘴一笑,眉間亦有掩飾不住的喜悅,甚至就連嘈雜的喧鬧聲都好聽了起來。

這是不是所謂的幸福?手裏緊緊地握住他給的那一株西番蓮,這種花並不生在長安這一帶,隻有南疆以南或者西域那邊才盛產這種花。

泱未然說,在西域,西番蓮代表愛情,亦代表高貴、聖潔和無私。

他說,這一生,唯有她才適合這種花,這也是第一次,他想送出這株花。

天空皓月皎潔,將大地都鍍上了一層暖色的銀輝,一匹棗紅色的馬沿著大路緩緩前行。

馬上的人青絲如縷,綴著銀光,那雙湛藍色的眸子像一汪映著藍天的清泉,清美的容顏帶著一種病態的美,而他懷中的女子一頭烏黑的頭發散落在肩頭,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她不時地回頭對著他羞澀一笑,眼神也是極其認真地聽著他說著西番蓮在南疆的故事和寓意。

在南疆,西番蓮被稱作是聖女或者公主之花,在千年前,這些西番蓮開滿了整個南疆,到處可見漂亮的花朵,可以聞到淡淡的芬芳,那個時候南疆也被外界稱為花之國。

南疆曆史上記載著,曾有一種七色西番蓮,盛開時花瓣猶如水晶般透明,夜晚在月光之下,會閃著漂亮的光澤,猶如一盞盞照亮南疆的夜光燈。

然而,這種西番蓮卻在不久之後突然凋零,隨之其他的西番蓮也幾乎是一夜死亡,從此,南疆便再也沒有西番蓮,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盛開的意味著“死亡”的紅蓮和彼岸花。

“那一年,南疆發生了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南域一直對南疆虎視眈眈想占為己有,於是爆發了一場疆域之戰,不過這一戰南疆勝利了,可西番蓮卻滅絕了。隻是南疆史冊上對這件事沒有提半個字。”此時,泱未然臉上突然露出一種悲哀又肅穆的神色,“不過,三年前我去南域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一本民間醫書,上麵剛好提到了可以做藥引的西番蓮,也順帶提到了南疆西番蓮滅絕的一個傳說和那一場戰爭。”

上麵記載到,那場戰場一直是南域占了上風,一路北上,就要攻破南疆的地界。

然而突然有一天,南疆的公主帶著她的人親自出戰,跟隨她的還有一位手持玉笛的絕色少年。公主手裏執著一把金色的弓,手裏卻沒有箭,然而指尖鬆開,所有的南域士兵都看到一束強大的金光從她指尖飛出,眾人都被那強大的光彈出十米之遠。而那少年就坐在公主身邊,吹起了笛子,霎那間,戰場成了魔音之地。最後南域大敗並簽訂了千年不得入侵南疆的協議。而南域皇帝更是被南疆公主在戰場上的風姿打動,並於一年後以獻出十個城池為條件前去求婚。

隻是,那位公主已然死去,南域皇帝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問到。也是那一年,南疆的西番蓮徹底滅絕了。可是,如此大的事情,南域民間都有記載,然而南疆卻隻字不提,寥寥幾句結束了這場戰役。而把更多筆墨放在了戰爭之後發生的一場內亂上。南疆最聖潔的公主之花,已然凋零,不複盛開。

很多年後,路樂樂站在聖湖之上,看著南疆遍地盛開的西番蓮時,再想起泱未然說的這句話,深思出這話中之意時,麵色突然蒼白,猶如五雷轟頂,隨即雙腿無力地跪在地上,不顧形象地痛哭出聲。

多年後的她才了解到為何泱未然會對她提到那個故事,也明白他為何用那種既掙紮又矛盾的眼神看著她。

原來,真相在很多年前就被揭開。他掩藏著一切,獨自承受著煎熬,她卻全然不知,直到最後兩人決裂,無奈離開……

而月光下,那第一次約會,星光普照,煙花閃爍,他的笑容,他的眼睛,她永生也無法忘記。

這樣的美景在一刻鍾之後,被疾馳而來的侍衛給生生地打斷了。

來的人路樂樂也見過,是送溯月和若雲的侍衛,然而此時,他們的麵色有些難看,頭發淩亂,衣衫上還有隱隱的血跡。

“怎麽了?”泱未然淡定的語氣中有一種壓迫性的威嚴。

“王爺,我們出了十裏亭去到土坳岥的時候,遇到了伏擊。”

“看清伏擊的人了嗎?”

“看他們的衣著好像是南域那邊的人。”

“南域?”泱未然眸光一沉,“那現在溯月和若雲郡主如何了?”

“郡主受到了驚嚇,目前沒有受傷,但是那條路已經不能走了。”

“嗯,本王明白了。”泱未然低頭看向路樂樂道:“我讓羽見送你回去,溯月那邊遇到點事情,我得過去看看。”

“那你何時回來?”心裏突然有一絲不安,溯月遇到了伏擊,如果泱未然去,可能會更加危險。而且,剛才泱未然剛好提到了南疆和南域千年前簽訂的協議,難道一千年時限已過,那邊就迫不及待要出手?

“我很快就回來,不用擔心我。”他下意識地摟緊了她,另一隻手將她臉上的發絲拂開,眼中帶著笑意,然後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馬,由羽見帶著路樂樂回了王府。

夜已深,王府一片寂靜,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過分安靜,路樂樂總覺得今晚可能還要發生其他的事情。

難道是因為若雲那鬧喳喳的女人走了?

路樂樂回了正院,發現屋子裏亮著燈,豈止是亮著燈,簡直就是有火光噴了出來。

難道著火了?小雞少爺!天哪,小雞少爺還在裏麵睡覺!

“小雞!”路樂樂大驚,飛快地跑過去,一腳把門給踹開,果真看到廂房裏有煙火撲來。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幾乎就不能呼吸,她甚至有些不敢看裏麵的情景。

“小雞!”她失聲尖叫,然後跑進去一看,尖叫聲戛然而止,整個人也不由得呆在了原地。小雞少爺正光溜溜地坐在一個高高的火盆前烤火!

“你、你……”路樂樂雙唇不由得發抖,心裏那種恐懼並沒有完全散去就已經變成難言的怒火,她甚至連話都氣得說不完整,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腿,毫不客氣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你在幹什麽?”

屁股上突來的一巴掌打得小雞少爺疼得抽氣,然後整個身子又被她倒提著,他沒法看到自己此時的屁股是什麽樣子,就覺得火辣辣的疼。

不過,他也嚇得不敢說話。

這死女人經常這樣打他,時不時地會狠狠揪他屁股上的肉,然而沒有一次是用這樣憤怒和擔憂的眼神看著他。

難道,她生氣了?

“說啊,你知不知道玩火有多危險,要是燒起來,你爬都爬不出去。”她咬牙怒目道,抬手又是一巴掌。

“樂樂,我疼啊。”他眨著大眼睛,巴巴地看著他,黑色的卷發因為身體晃動而甩來甩去。

“疼,疼死你!來人啊,將這火盆給撤下去!”說著,毫不客氣地將他丟到**,沒等那些丫鬟趕過來,自己就端著火盆走了下去,打開了所有的窗戶,才走到床邊,指著小雞少爺的鼻子河東獅吼,“說,你幹嗎大熱天地玩火?你想熱死誰?你是不是活膩了?”

“我、我冷啊。”他滿臉委屈,“你不是說我身上冷嗎?弄得你睡不好。”

路樂樂一愣,突然想起今晚泱未然也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神色當即柔了下來,上前將小雞少爺抱在懷裏,滿是歉意地問道:“剛才疼嗎?”

“疼!那你讓我打回來?”小雞少爺乘機站起來耍橫。

“我這不是擔心你被火傷著了嗎?你敢打我,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本少爺就打你。”胖乎乎的手毫不客氣地纏上了她的脖子,乘機占占便宜。

“你信不信我將你丟到火裏麵,將你變成烤雞!”一把扣住胸前的雞爪,路樂樂將小雞少爺摁倒在**,邪惡的手指伸向了他的腋窩,一時間,整個屋子裏爆發出一陣愉悅又痛苦的咯咯笑聲。

小雞少爺怕癢,當他死皮賴臉地趴在她身上,甩都甩不開的時候,她突然出手一擊,小雞少爺就驚恐地爬開了。

如果遇到講故事,他又問一些不符合常理的問題,為了讓他聽話一點,讓他安靜一點,認真一點聽她的教誨,這一招定然是屢試不爽的!

“樂樂,那是什麽?”嬉鬧中,小雞少爺目光突然瞟到那一株西番蓮,臉色瞬間蒼白。

“西番蓮。”路樂樂停了下來,將西番蓮拿過來,笑道。

“你哪裏來的西番蓮?”他的聲音頓時一沉。

“怎麽了?”注意到他不悅的目光,路樂樂忙將西番蓮藏在身上,擔心這雞爪子會把這花給弄成花泥!

不知道為何,他非常討厭這種花,一千年前他看到過,無比的絢麗,然後一夜之間全部凋零,那種頹敗的場景猶如伏屍滿地的戰場,觸目驚心。

他突然記得了,當年月重宮和南疆皇室將這種花的泯滅歸咎於他!

“你要敢毀了它,我揍你!”路樂樂起身,將花插在瓶子裏,一回頭果真瞧見小雞少爺憤怒地盯著她,眼底還有一閃而過的殺意。

那一瞬,她的心突然顫了一下。

而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門被推開,羽見飛快地走了進來,拉著路樂樂就要往外走。

“羽見,怎麽了?”

“小小姐,你先出王府和輕歌避一避。”

感覺到羽見語氣的不對勁,路樂樂忙回身將小雞少爺抱在懷裏,“到底怎麽了?泱未然讓我在這裏等他啊。”

“宮裏來人了,說皇上身體抱恙,要請娘娘進宮一趟。”

“什麽?我才不要去!”路樂樂大驚,她可是恨死了那該死的皇宮,而且當初頂著挨揍的痛苦她都執意要嫁給泱未然,現在竟然突來聖旨,讓她進宮。

她連那個宮門都不想看。但是,轉眸一想,如果不去,詔書已經下來,那就等於是抗旨不遵,即便是泱莫辰不追究她,這也必然會連累到泱未然。

“小小姐,我們趕緊走吧。”羽見滿心焦慮,他們剛回府聖旨就到了,倒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隻等他們回來。

而這個時候,剛好王爺不在。

此時,羽見突然想起泱未然前幾日說的話,這泱莫辰野心已經達到了不可抑製的地步,時刻抓住機會要攻打南疆,而且南疆和南域簽訂的千年停戰協議也即將失效,一場大戰必然席卷南疆。

現在,泱莫辰要將路樂樂帶進宮,恐怕並非看病這麽簡單啊。

“娘娘。”此時,輕歌聽到消息也趕了回來,將路樂樂拉到一邊,低聲道:“娘娘,不可以去宮裏。”

路樂樂有一些猶豫,將小雞少爺摟在懷裏,回頭看向羽見,“聖旨在哪裏?”

“小小姐,不管聖旨在不在這裏,您都不能去宮裏,此事關係甚大,你先離開。”

“我走了,王爺怎麽辦?”

“王爺自能處理,您還是先走吧。”

“哎喲,羽見,何時你有了這個膽量,竟然敢抗旨了?”突然,院子門口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這聲音婉轉動聽,酥媚入骨,聽起來格外的熟悉。

“語貴妃。”

“貴妃娘娘……”羽見和輕歌皆是一震,臉色瞬間蒼白,毫無血色。

“姐姐。”路樂樂也嚇了一跳,趕緊走出房間,果真看到一身紫色華服,頭戴寶黛的花清語款步而來。

周圍燈火通明,搖曳的光在花清語妖冶的麵容下也頓時失去了色彩。她那雙杏眼更是熠熠生輝,不過目光卻鋒利如鋸,冷冷地落在羽見身上。

路樂樂愣了半秒,才轉身將小雞少爺遞給輕歌,也在那一刻,輕歌狠狠地掐了她一把,隨即將一張紙放在了她手心。

“姐姐。”路樂樂走上去,輕輕喚了一聲。

“嗯。”花清語將路樂樂的手執起來,細細打量,“禮兒瘦了,是不是吃苦了?”

“讓姐姐擔心了,我在這兒挺好的。”

“看來王爺對你挺好的。”花清語仍舊笑道,“既然這樣,那你就隨姐姐一同進一趟宮吧。”

“稟娘娘,王爺尚未回王府,還請您稍等。”羽見上前攔住。

“皇上目前身體抱恙,你竟然敢讓本宮等泱未然?”花清語冷冷一笑,身後的侍衛當即抽出刀指向正王府的人。

“皇上身體抱恙應該讓太醫醫治,為何要請王妃入宮?”

“上次七王爺入宮,皇上見他身體不適,讓太醫看了,太醫說他身染重病,毒素入了心肺,沒救了。最後竟是我這妹妹醫術精湛,連夜就將王爺的毒給逼了出來。”說著,花清語的手輕輕拂過路樂樂的麵頰。

路樂樂當即覺得頭有些犯暈,忙掐住自己的穴位,保持清醒。

“所以,想請禮兒進宮瞧瞧。而且多日不見,我對妹妹也想念得深。”說罷,拉住路樂樂轉身就走,與此同時,所遇的帶刀侍衛當即讓開一條道,不讓王府的人接近。

“樂樂……”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花清語回頭,這才注意到輕歌手裏抱著的一個孩子。

那孩子不到一歲,齊耳的頭發微卷,黑瞳異常漂亮,那張臉更是長得格外的精致好看,胖乎乎的小手向路樂樂伸來。

孩子的目光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何,花清語突然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和熟悉感席卷而來,讓人覺得恐懼,然而卻始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姐姐,你等等我。”路樂樂走到小雞少爺麵前,笑了笑,“你聽輕歌的話,我很快回來。”

小雞少爺果真點了點頭,小手乖巧地抱著路樂樂的頭,在她耳邊道:“不要怕。”

“嗯,你要聽話,不然我回來揍你屁股。”路樂樂順勢捏了一把他的臉蛋兒,轉身隨了花清語走出了王府。

小雞少爺臉上的笑容慢慢凝住,那漆黑的瞳孔此時猶如化不開的墨和還未亮的夜,沒人看得到他那眼底翻卷的肅殺之氣。

正王府外停著一排馬車,數以百計的禁軍整齊地站在門口,見花清語出來,眾人都齊聲跪下,口呼娘娘千歲,好不氣派。

趁著這個空當,路樂樂飛快瞄了一眼手裏的紙團,看到輕歌寫道:不要相信她。

腦海裏再次浮現那日泱未然中毒的情景,花清語的那一番話更像是針尖一樣刺進路樂樂心裏。

路樂樂低下頭,將眼中的憤怒掩去,袖中的拳頭緊緊相握,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不讓花清語看出來。

泱未然自小就有疾病,體內毒素淤積,他們早就知道他活不過年底了,然而他們還是這樣咄咄逼人,想置他於死地,就連這半年都不放過。

也難怪當時泱莫辰過來一趟,泱未然就堅定地認為路樂樂是泱莫辰派來害他的。

“禮兒,你在想什麽?”耳邊花清語輕柔的聲音傳來。

“沒有,我……隻是有些困了。”路樂樂抬起頭,微微一笑。

“姐姐給你的玉佩呢?”花清語的目光落在路樂樂的胸前,柔聲問道,目光卻冷颼颼地落在路樂樂臉上,似乎不過一眼就將她看到底。

“對不起姐姐,禮兒把它給弄丟了。”

“丟了?”花清語略帶驚訝,“丟了?可千萬不要落入歹人的手裏,不然……”

“不然怎樣?”路樂樂急忙問道,眼裏有一絲驚慌。

那東西豈止是落在了歹人手裏啊,簡直就是落在了魔鬼手裏。

當時鬼姬突然出現,發現那塊玉佩就險些將她吃掉,後麵又一直糾纏不休,現在想起,她心裏都一陣惡寒。

“那塊玉本來就是我們花家曆代傳家之寶,祖訓道此玉通靈,隻能由花家女子佩戴,有防身護體之作用,然而一旦落入他人懷裏,被邪惡之人利用,不僅自己要遭殃,就連身邊最重要的人都會受到威脅。”

身邊的人會受到威脅?路樂樂認真聽著,沒有再說什麽話,臉上擺出一副茫然不懂又懼怕的樣子,而手指卻悄然地將輕歌的那張紙捏成一團。

她信輕歌,因為她們也算一起出生入死過。而花清語,是一個她根本就不了解的姐姐,更何況,當時的那塊玉佩是臨行前花清語故意送給她的。

此時,路樂樂似乎了解了什麽了。

給泱未然帶來禍害應該不算,因為當時在林子裏逃跑的時候,她看到了泱未然和鬼姬的戰爭,看起來,他們很早就認識了。

所以,花清語的話不能信!

現在,最主要的是,自己不要處於太被動的狀態,她需要了解到花清語帶她進宮到底出於何種目的。

“哦,還有一事忘記告訴妹妹了。”花清語輕輕笑道,拉住路樂樂的手,“因為這幾日皇上龍體抱恙,恐怕,你須得待在宮中。至於王爺那邊,我會替你說說的。”

“幾日?幾日是幾日?”路樂樂幾乎就要冷笑出聲。

“這個就要看皇上的身體如何了。”

此時盯著自己看的花清語笑得深不可測,路樂樂恍然明了,為何今晚溯月會遇襲,為何南域的人,竟然敢在大泱動溯月,以及為何那日溯月說大泱不安全。

花清語和泱莫辰打算軟禁她!

目的呢,就是挾持泱未然!

“好的,禮兒知道如何做了。”半晌,路樂樂抬起頭,迎著花清語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黑瞳深邃得看不到底。

這一笑,倒是讓花清語愣住了,似乎沒有料到路樂樂有這個反應,心底也不由得掠過一絲寒意,就連瞧著路樂樂的眼神都警惕了起來。

在一千年前,雖然她花清語沒有接觸過這個女人的前世,然而也聽說過關於她的很多事,心裏有幾分佩服,幾分嫉妒,然而也有幾分懼怕。無論如何,她如今不是落在了自己的手裏嗎?一碗孟婆湯,就把前世忘得一幹二淨,哪怕以前有多麽的強大,此時也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幽深的宮門就敞開在自己麵前,宮娥穿著綠色的衣裝提著燈籠默默地立在兩旁。折騰了半夜,天已經微亮,路樂樂回到了原來的生花殿,宮娥已經換了一批,地毯是新的,殿內還有才放進去的鮮花,味道異香。

花清語回了自己的寢宮,宮娥們都守在門口,路樂樂看了看那些花倒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地吩咐她們沏了一杯薄荷茶。

那香氣屬於古代的迷煙,而薄荷含在嘴裏則能保持頭腦清醒。

在宮女的服侍下,路樂樂佯裝睡下,果真到天快明的時候,屋子裏有輕微的響動,然後她明顯地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隨即一股熟悉的龍涎香在鼻息間繚繞。

依稀間,那人就默默坐在她床頭。就算閉上眼睛,她也能感覺到那人的目光正冷冷地看著自己,黑暗處,這雙看不見的眸子猶如覓食的動物,貪婪而且凶狠。

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對於學醫的她來說,關於藥材和香料一類幾乎是一聞即可辨之,所以,這個人她已然斷定是泱莫辰。而且他身上除了龍涎香還有一股詭異香味,像是用曼陀羅提煉出來的,也像是西域一種罌粟的味道,而除了這些味道,她沒有聞到絲毫關於“病”的訊息。

果真,他們就是趁泱未然不在,打算將她囚禁在宮中。

也不知道泱莫辰看了她多久,依稀半盞茶的工夫,他像是終於坐不住,起身要走。路樂樂高興地大舒一口氣,卻突然感覺到他身子欺壓而來,溫熱寬厚的手掌竟然落在了她的臉上,當即,隱隱的汗水從路樂樂後背溢了出來。

讓路樂樂更意想不到的是,那隻手不僅曖昧地撫摸著她的臉,最後竟然慢慢滑下她的脖子,指腹留戀在她因為睡姿而**的鎖骨處。

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的臉色已經在黑暗中發白,被子裏的手也緊握成拳頭,如果泱莫辰再摸下去,她一定毫不客氣地反擊,揍死他。

在那晚給泱未然逼毒的時候,她無意中聽到花葬禮和泱未然的故事時,路樂樂就堅定地認為,當時傳言泱莫辰寵幸花葬禮七日,一定是傳言。

泱莫辰的手果然緩緩落在了她領口,在要脫下她的第一件衣衫的時候,路樂樂終於按捺不住,抬手一拳打了過去。

然而拳頭卻撲了個空,眼前的人頭一偏,輕輕地躲過,反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拳頭。見此,路樂樂幹脆掙紮著坐起來進行反抗,卻不料這一切早就落入了對方的眼裏,她整個身子被狠狠地摔在床榻之上,雙手都被對方壓在了頭頂的床柱子上,那雕花木頭硌得她生疼。

抬眼,果真對上了泱莫辰那雙漆黑幽深的瞳孔,冰涼如刀鋒般淩厲,似乎要將她給生吞活剝。

“怎麽,花葬禮,你終於肯醒了?”不過一隻手,就壓住了她小小的手腕,另一隻手毫不憐憫地捏著她的下頜。他笑得格外詭異。

“放開我!”路樂樂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

“嘖嘖,不過是在王府待了一個多月,沒想到貴妃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了呢。”月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的側臉,那雙眸子也格外幽深,他唇角的笑意也詭異得難以捉摸。

“皇上,難道你忘記了,我是大泱的正王妃,而非昔日的貴妃了嗎?”路樂樂別開頭,下頜被他捏得生疼,手腕也快失去了血色。

“你倒是提醒了我!”泱莫辰肆意笑道,“可是王妃,那日我去正王府,為何你那般殷勤地看著朕?”那晚,是他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她,笑得自信而坦然,高傲不屈,與昔日的她完全不一樣。

“皇上,我想您是誤會了,任何人都是這樣看您的!”

“那泱未然呢?”他聲音突然一冷,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看向自己,厲聲質問道,“那為何看泱未然不這樣看?而且,你看起來,在正王府過得明明不好。”

“皇上,臣妾在王府過得很好,今日您傳聖旨來時,王爺剛剛帶我去逛了長安街,我想姐姐應該告訴了您。”想當日她離開皇宮時,泱莫辰也用這樣的口氣詛咒她不要被泱未然折磨死。

如他所願,她的確飽受折磨,然而結果卻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她愛上了人人都知道的喜好龍陽的溫柔王爺,也了解了藏在他們背後的故事,甚至甘願好好地陪泱未然走過剩下的半年。

此時,她應該感謝泱莫辰才是。

“過得好?”泱莫辰冷冷一笑,手一扯,將路樂樂蔽體的衣服扯去,月光下,少女姣好的身體泛著柔和的光,然而如玉的肌膚上還能看到一些明顯的傷痕。

泱莫辰的手落在那些傷痕上,“這就是你所謂的過得好啊?看來,泱未然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好好地對待你。”

“不要碰?”他微微一怔,突然放開她的手腕,揪著她的頭發一把將她提了起來,“花葬禮,你別忘了,最初你是誰的女人?此時,在這皇宮裏,你竟然敢說不讓朕碰你!你進宮到現在,使用各種手段逃避朕寵幸你,朕強迫過你嗎?”

說到這時,月光下他那張清雋的臉竟然有些扭曲了起來,聲音也是壓抑地顫抖著,“朕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五歲,成天在皇宮裏走來走去。你知不知道,你多礙眼,朕當時看著你就心煩!誰料,到你八歲的時候,朕年少登基打算將你趕出宮的時候,你竟然果真一次都不來了。等朕封你姐姐為貴妃,下駕丞相府時你已經十三歲,那時候該死的你竟然直直地盯著朕,作為一個女子你竟然毫不避諱。”

那年,櫻花遍野,她已經有五年未踏入宮中,而再見她時,她已經出落得幾乎可以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那時,他突然覺得盛開的百花也不如她的笑,也不及她一個眼神,幹淨的,卻又含著一層讓人心疼的氤氳。

站在人群中,她就那樣望著他,深切而悲傷。

就那一眼,他迷戀上了那雙眼睛。而兩年後,他才知道,原來當日她看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和他麵容有幾分相似的另一個人!

“朕遂了你的願,帶你入宮封你為貴妃,誰想到,你卻一次次用花言巧語避開朕的寵幸,還能將朕哄得團團轉!朕寵你,不強迫你,就當你在玩著欲擒故縱的把戲,也當你年紀尚小,再給你一些時間!可誰料,你做的這些竟然是因為泱未然那個病秧子!”

說到這裏,他的眼裏竟然有了血絲,用力揪著她的胳膊,指著那手臂後的一粒鮮紅的朱砂,大笑不止,“看到了嗎?你以為泱未然那病秧子就會碰你嗎?你的守宮砂竟然還在!原來他真的對你不感興趣,那病秧子果真隻喜歡男人,虧你一番苦心,哈哈哈……”

路樂樂愕然地看著眼前的人,聽著他幾乎是不正常的自言自語,心裏是一番難以描述的滋味。

原來她醒來時,泱莫辰發現花葬禮心中有別人,才將她打入冷宮,最後為了報複、羞辱、折磨她,將她送給從南疆趕回來、傳說有龍陽之好的泱未然。

花葬禮在宮中苦苦周旋半年,保護自己的清白之身,到頭來見不到泱未然一眼。

而泱莫辰呢?

路樂樂抬頭看著眼前的人,心裏也討厭不起來。

依稀記得,當時泱莫辰給了她一拳,然而他卻受傷了。

他又如何?帝王本來就不該有愛情,然而或許他真是喜歡上了花葬禮,才沒有強迫她,甚至也不忍心傷害她。

這叫什麽?錯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

此時,她心裏隻有悲哀,為這三個不該遇到的人悲哀,同時也為自己悲哀。

“是的皇上,如您所願,泱未然並不喜歡我,他隻喜歡男人。而且,您也看到了臣妾身上的傷,他並非姐姐說的那樣寵我,帶我去逛長安街。他這麽做,不過是想掩蓋他喜好龍陽的事實,拿臣妾做幌子。”

路樂樂輕輕歎了一口氣,心裏充滿了矛盾。然而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如果一旦激怒了泱莫辰,此時的他,說不定就將她全部扒光。以前他因為疼惜或許能縱容花葬禮而不強迫她,而此時,如果知道事情並非如他想象的那樣發展,說不定他一生氣,就真的強暴了她。

今晚泱莫辰大費苦心把她找來,應該不是指著她的守宮砂說:你不要我碰你,也別指望泱未然碰你吧!

他定然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才將她帶到宮裏麵,然後以此要挾泱未然。所以,她故意說出這番話,要泱莫辰相信,泱未然不在乎她,所以軟禁了她也沒有用!

總之,作為一個醫生,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是最基本的課程,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激怒他,要順從他。

“花葬禮,你後悔了嗎?”

她垂下眸子,輕咬著唇,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痛苦不堪的神情。

他滿意一笑,這才鬆開了她的頭發。

路樂樂順勢將衣服裹住自己的身子後退到牆角,警惕地看著泱莫辰,而指尖已經有銀針閃爍。

“你後悔了有什麽用?朕不僅要你後悔,還要你痛苦一輩子。”他又慢慢逼近她,嘴角的笑容越發肆意,“朕要你親眼看著泱未然那病秧子如何死在你麵前。而你這副他根本就不感興趣的身子,也遲早會回到朕的身邊。”

指尖的銀針微微一顫,果然,他到底還是不會放過泱未然。

“皇上,您知道七王爺命不久矣,又何苦為難一個將死之人呢……”

“嗬嗬,你當真以為朕會讓他如此輕易地死去?”他忍不住放聲大笑,“這些年來,泱未然在南疆養兵,當真以為朕不知道?他竭力阻止朕發兵攻打南疆,朕就偏偏用十萬鐵騎踏破他的阻軍,在他死之前踩著他軍隊的屍體,將南疆收歸於大泱的版圖之內。朕要他明白,他不過是一個病秧子,沒有什麽東西屬於他。”

今年,南域也蠢蠢欲動,千年停戰協議將要到期,他更要抓住這個機會。

“到時候,朕要你看看,大泱的國土有多麽遼闊,朕要你心甘情願地臣服於我,做我的女人。”

“皇上,您告訴我這些,就不怕臣妾透露給七王爺?”看著又向自己逼近的人,路樂樂笑著問道。

“皇上怎麽了?”

“誰在你殿內放了白露香?”泱莫辰回頭看向屏風後那一隻紫色的香爐,語氣有一絲不悅。

“可能是姐姐知道臣妾睡眠不好,便點了香,皇上是不是頭暈?”路樂樂上前扶住泱莫辰,並乘機將手裏的銀針收了回來,“臣妾去喚人扶您休息……”

遇到鬼姬之後,路樂樂便將銀針隨身攜帶,以防萬一。

“無礙,朕許是累了,你扶朕過去休息。”

“是。”路樂樂嘴角勾笑,扶著泱莫辰走向床榻,手裏的幾根銀針同時飛入泱莫辰的背脊,隨即他整個人猶如軟泥一樣倒在床頭。

“你真該睡睡了……”路樂樂在黑暗中將銀針的角度和深度調好,做好這一切,她用力一推,將泱莫辰推到了床的最裏頭。

“皇上,您不是病了嗎?臣妾很快會讓您好的。”說罷,路樂樂又摸黑走到梳妝台處,將那些胭脂都聞了個遍,最後選了一瓶放在香爐裏。

“而且,臣妾保證,以後你一見到臣妾就犯暈。”

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讓泱莫辰主動送她回去,當然,這需要泱未然配合她,要泱莫辰相信,她隻是泱未然的一個幌子,並不值得在意。

“可真是有趣的女子啊。”就在路樂樂用絲巾捂著鼻子調試香料的時候,黑暗處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誰?出來!”路樂樂回頭,握緊了手裏的銀針。

這個聲音很陌生,聲音雖低卻非常富有磁性,和那些閹奴的聲音完全不一樣。這皇宮除了泱莫辰,難道還有其他人?

“聽到本尊的聲音,難道你不害怕嗎?”黑暗處,那人的聲音帶著輕浮的笑意。

“怕什麽?隻要我吼一聲刺客行刺皇上,管你躲在哪裏,都會被禦林軍刺得像馬蜂窩一樣。”

“本尊可是在你進這屋子的時候,就注意到你了。你認為,憑禦林軍就能找到本尊?”那人繼續低笑道,聲音在殿內回**,分不清方向的來源。

這個人……路樂樂眼眸一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繼續調製著手裏的胭脂,用譏諷的語氣道:“還本尊?目中無人,自我尊大,以為躲到暗處別人就找不到你?其實,是你自己心虛吧。”

“嗬嗬嗬……你不僅長得可愛,本尊看你的脾氣也可愛得緊,比那些女人有趣多了。至少,你敢用激將法刺激本尊。”那人笑了,“既然你如此想見本尊的容貌,那本尊就如你願……”

“啊?”那人疑惑地愣住,許是在想路樂樂的話中之意。

路樂樂懶得理睬他,繼續低頭弄著胭脂香料,誰料,背後一個人影突然逼迫而來,不等回頭,路樂樂手裏的銀針已經飛快甩出,然而,詭異的是,那些銀針竟然穿透了那人的身體,落在了對麵的幾片花瓣中。

路樂樂驚愕之後,才感覺到那壓迫而來的氣息,強大得讓人呼吸困難,而眼前是一片漆黑,一抹高大的黑影站在自己的麵前,猶如黑暗中的死神,用冷冽的目光打量著她。

“不想看到本尊,但本尊倒是想看看你。”一陣沉默之後,那個黑影俯身,用空洞洞的深瞳盯著路樂樂,“據說,你深深地吸引了姬魅夜,我倒要看看,你是哪裏特別,讓那癡傻之人又發起癲狂來?”

姬魅夜?路樂樂愣了片刻,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然而這個人看著她的目光,卻如一把解剖刀,讓人毛骨悚然。總之,非常的不舒服。

“你長得也不是很好看嘛……”半晌之後,那人用失落的語氣說,“一時間還真看不出來,什麽地方又讓那傻子不正常了起來。本尊可是聽說,那傻子自從失去記憶之後,一度恢複了正常,沒有再犯傻呢!”

“難道你要和我討論姬魅夜犯傻和不犯傻的問題?”路樂樂的臉抽搐了一下。

“那你認為呢?”君上反問。

“你應該找什麽姬魅夜去討論,而非我。”

“為何?”

“就你的話來說,他應該是病人。要了解一個人正常與否,那要找到病原體,然後帶他去看醫生,把把脈、做做測試。當然……現在的大夫很難檢查得出人們的精神是否出現問題。”看著眼前這個沒有麵容的、目光森森地盯著自己的人,路樂樂訕訕笑道,“不過我會一點醫術,介不介意我幫你看看他是否正常?”

其實她是在等天亮,等宮女進來。這個人逼近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無法動彈,嗓子也隻能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

“哦?”君上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像是來了興趣,“你能檢查出他是否正常?”

路樂樂心裏一樂,哎,終於上鉤了,現在,她不是要檢查那姬魅夜正不正常,而是想知道眼前這個不明生物正常與否了。

“你知道什麽叫心理測試嗎?”

“但說無妨,本尊聽著。”

“好,那我問你一個問題:有母女三人,母親死了,姐妹倆去參加葬禮,妹妹在葬禮上遇見了一個……”路樂樂頓了頓,狗腿地說道:“像您這樣有型的男子,並對他一見傾心。但是葬禮後那個男子就不見了,妹妹怎麽找也找不到他。後來過了一個月,妹妹把姐姐殺了,為什麽?”

這個問題回答錯了,就是正常,回答對了就是變態。

“因為,那妹妹為了見到那一見傾心的男子。”半晌之後,沉默的空氣中,終於傳來了他低低的笑聲。

啊,路樂樂臉部抽筋,心裏絕望。半晌,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裏哀歎:為何自己又遇到了一個變態?!

不過,至少,這個人用了三分鍾的時間考慮還是很讓路樂樂欣慰的。因為和此人相比,小雞少爺就變態得讓人發指了。

同樣的問題問小雞少爺的時候,他想都不想,便脫口將正確答案說了出來,嚇得她差點暈了過去。然後她費了好大的勁告訴小雞少爺,這種心理是不對的,是一種人格扭曲。

然而小雞少爺給了她一個白眼,還說,殺了那姐姐不過想再見到那個男子,如果,想那個男人一直留下來,就要將男的也一起殺掉。

那天之後,路樂樂打算再也不給小雞少爺講關於心理測試方麵的問題,改說喜羊羊和灰太狼,或者勵誌故事——小蜜蜂找媽媽。

“本尊說對了嗎?”看著路樂樂氣餒又無奈的樣子,君上不由得一笑。

“錯了!其實,我們找到一個人,可以用很多方式。那個妹妹找不到自己喜歡的人,事實上不是她找不到,而是她根本沒有真的去找,如果要見到一個人,哪怕是隔著千山萬水都不會放棄。她卻隻過了一個月,就殺了她姐姐……”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方式更直接,也更省力嗎?”

路樂樂呆了,她怎麽能和變態深入討論這類有生命危險的問題呢?

“嗯,天快亮了,那人也快來了。”君上看向窗外,幽幽說道,繼而又看向路樂樂,“本尊發現,和你說話,非常有趣。”說這話時,他身子又是一低,竟然抬手伸向路樂樂,然而那隻無形的手,卻穿過了她的麵頰。

此時,路樂樂才驚覺,此人隻是一個影子。

“你看到了,本尊沒有身體!不過……”他粗獷地笑了笑,“本尊很快就有了,或許到時候,你也屬於我了。”

“……”路樂樂大驚,您還是不要有身體吧。

“凡是姬魅夜喜歡的東西,本尊都不會如他所願,況且……本宮很早就定下了你的身體。”那人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之後,轉身沒入黑暗。

而此時的路樂樂精神和體力完全透支,在確認那個人真的消失之後,癱倒在了小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