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嚴師
山火七夜，不敵一夜霜雪。
翡煉一言不發，割破指腹，渡血給她懷中的人。
小鳳漸漸恢複容光，雜亂的鼻息變得均勻，臨鳶著實舒了一口氣。
“謝謝。”
臨鳶眼裏泛著清澈的光，她自己沒有察覺，翡煉修長的雙眉輕輕皺了一下，嘴角抽道：“不客氣。”
為掩人耳目，臨鳶讓小鳳化作一隻仙鶴，藏匿到鶴群裏，等時機一到溜出南天門，屆時會合。
天帝攜天後帶一眾上賓在天宮遊賞，恰巧遇上翡煉等人，天帝一見他，連連向身後賓客讚道：“天池能有如此美景，翡煉上神亦是功不可沒啊……”他說書似的把當年翡煉戰蟒獸之驍勇向諸位呈現。
哪知才及**，天帝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臨鳶的心咯噔一跳，那鋒利的眼刃，似乎是剮在她的臉上的。
“臨，鳶。”他逐字念叨，仿佛在嚼著她的名字，不僅碎在口中，還磨成粉末。
凰棲舞拉住他的胳膊：“陛下也覺得小魚像的吧，一開始我也被騙住了呢。”
“小魚？”天帝不是傻子，他嘲諷似的勾起嘴角，“鳶尾魚吧。”
“是鳶尾魚，不過沒以前那麽大，也沒以前那麽會咬人。”翡煉從容道。
“這麽多年了，我以為你早就看開了，你們這些人的執念為何都這麽深呢，已是死去的人了，為什麽就是不放呢……”天帝悵惘，眸裏帶著是他對這些執念極深的不解與厭惡。
臨鳶一頭霧水地瞪著他倆，而那些神仙看見她的反應，好像不大希望眼前人就是真的臨鳶，聽到“小魚”這個名字後，他們臉上一個個都綻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既詭異又可怕。
臨鳶很不安，她猜測曾經自己是什麽禍害，能讓他們這般緊張。
老神仙們裝傻充愣，說她是誰便認她是誰，巴不得翡煉趕緊帶她走。
“你不用在意他們。”
拜別後，翡煉和臨鳶各懷心事地走出南天門，臨鳶一直找不到機會單獨行動，她實則很想去命格星君處查一查自己的命格，如今亦有更大的困惑縈繞於心。
“我沒有在意他們，妖王殿下可方便告訴在下的一些前塵往事嗎？你是記得的，對吧？”臨鳶誠心求告，翡煉醞釀許久，冰涼的心隱隱有些動搖，他指向遠方道：“以此往北四百裏處有一座眀譙山，一位上神，神居所在，那位上神座下有十多位弟子，皆是老神君們的子嗣送去修煉的，他們如今都是現任天帝的得力幹將。”
“那位神君呢？能培養這麽多人才，應是有功的吧。”臨鳶道。
翡煉悱惻地看著她：“那位神君被降了一格，入了仙籍。”
臨鳶嗤道：“這天帝有點兒意思，不升反降，不怕那神君記恨嗎？”
“神君弟子們出師後，有些弟子把神君告上天庭，控訴神君，授法不當。”
這是臨鳶未曾料到的：“既然是神君弟子，能把他們教得這般出人頭地，就算他們不喜歡，也不至於告自己師父吧。”
“神君手段狠厲，不通人情，輕則罵重則打，重罰之下，把犯錯弟子倒掛在山崖處，不讓他們以仙法護體，拿施了咒術的藤鞭抽打，鞭鞕到肉。”
都是有頭有臉的上神之後，身份尊貴，待及冠繼承家父神位，就是一方上神，而那位神君不拿他們當“小神君”看，更不怕與眾神樹敵，下手也就不會掂量輕重，非常人能受。
“哈，身嬌肉貴，我師父一個不高興，還給我下毒呢！”臨鳶道。
“那位神君也曾用過毒。”翡煉淡淡一笑。
臨鳶沉默瞬息，抬眼道：“說了這麽多，與我有何關係？”
翡煉伸出手輕撫她的頭，目含溫柔：“我說的神君就是你呀，傻丫頭。”
她兩目茫白，驟然有什麽東西在她腦子裏炸了！
“意不意外？我本不想告訴你但你又那麽想知道。”看臨鳶呆滯的眼睛，他還忍著一絲笑意。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臨鳶兩眼注視眀譙山的方向，出神似的凝想著，沒有道別，木然地離開了。
小鳳踩著後腳單獨麵見翡煉，翡煉擰眉看他，實在令人不大舒服。
“掐準出來了？偷聽別人說話這個習慣可不好。”翡煉的聲音極淡，如枯葉掠過的寒水。
“你為什麽要對她說這些？”小鳳冰冷地質問道。
“有何不妥？聽起來你好像也知道那些過往。”
小鳳沒有回答，抿抿嘴，攥了拳頭扭頭而去。
“站住。”即使用平如靜水的聲音，也能做到不怒自威，綿裏藏針：“你為何要騙臨鳶姑娘說你是鳳？”
小鳳說：“我沒有騙她。”
“哦，那是她胡亂猜測，你便將計就計，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瞧著年紀不大，心思倒很重。”翡煉目穿一切的眼睛，讓他很不自在。
“隨你怎麽想。”小鳳不想過多解釋。
“你究竟是誰？你如此監視，臨鳶姑娘可喜歡？”
“我是誰與你無關，我這麽做是在保護她。”
小鳳對臨鳶披心相付的作態，在翡煉眼裏滑稽可笑得很，他滿是考究地打量：“就憑你？”
“年輕人有這份心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行吧，忘了剛才是怎麽半死不活的了？妄想保護別人，也不嫌丟人。”懶得再費口舌，翡煉塑化鳳身，一聲長鳴，直衝雲霄，消失於彩霞中。
小鳳注目瀚空，心髒被翡煉這話刺得比推他那一掌還要疼。
臨鳶走半道上想起把小鳳忘了，她早早折回身，因發現小鳳在與翡煉交談，便躲在天柱後等，沒有貿然靠近。
聽到他們所有的話，臨鳶已無法自持。沒等小鳳走來，就悄無聲息地跑開了。
小鳳回到人間，茅草屋裏除了白芍別無他人，白芍坦誠說未見臨鳶回來。
小鳳猜她回了陰曹地府，他千方百計找到黃泉路，很快，鬼門關聳立在了他的麵前。
“來者何人？”
黑白無常現身在關門兩處，小鳳伸手一揖：“二位陰差，我是來找人的。”
謝必安嘴角微抽：“我們這兒沒有人隻有鬼。”
小鳳恍然道：“哎，對！我就是來找鬼的，知道陰曹地府不允許凡人擅闖，但我並不是凡人。”
謝必安：“那你是什麽？”
小鳳想了想：“我是……妖……”
“來我們地府的妖我大多都見過，從沒見過你，何況你身上這妖氣也太淡了，不像是你自己的。”謝必安道。
小鳳：“我是，剛修煉不久的……”
謝必安：“那你真身是什麽？何不給我們展露一番？”
小鳳揣著手，閃爍其詞道：“恕我不大方便……既然如此，二位陰差能替我捎句話嗎？”
範無救：“什麽話？”
“說我會一直在小屋中等她，她若想回九霄門，我定會相助，望她不要推辭。”
謝必安和範無救麵麵相覷。
小鳳走後，謝必安搖頭晃腦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範無救斜睨道：“好端端，念什麽詩？”
謝必安幽幽歎出一縷薄氣：“我在感慨，咱們陰曹地府的癡男怨女實在太多了，幹脆把他們都推到忘川裏一了百了，嘿。”
“你沒人愛，還不許別人相愛了？”範無救不苟言笑地剜心道。
謝必安捂了捂胸，咽下一口老血：“我說老範啊，你說話怎麽也那麽刺兒呢？”
“共事多少年了，我看你都快看吐了，你還沒習慣我嗎？”
“……”他謝必安就不該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