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翡小鳳

“鄙人也,也不知為何……”他閃爍其詞道。

“恩公!”

臨鳶還想盤問,被突然而來的聲音打斷,她不耐地轉過身,生前所救小妖,饒是笑容可掬地立於身後。

臨鳶這才正眼打量他,這少年人竟也生得出奇漂亮,特別是那雙眼睛,澄澈如泊又像溢滿星辰。

然想到還有正事要辦,再回頭找那市畫書生,卻連著整個鋪子都不見了!

“青天老爺啊,見了鬼了!”臨鳶蒙得都扭曲了麵目。

“那個……恩公,你,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翡小鳳啊。”少年微微偏頭,小心試探。

臨鳶哪還管什麽認得認不得,拉過他,指著眼前一片空地道:“這裏剛剛有一個畫鋪你瞧見了沒?”

少年皺眉:“沒有啊。”

“難道是我瘋了?”畫還在手裏,斷是清醒的,難道是什麽障眼法?何人給她施這樣的障眼法?她又打開畫卷,看著畫中人,陷入沉思。

“這是誰啊?”少年湊近腦袋。

臨鳶立馬卷好畫:“沒誰,你怎麽又跟來了?不是讓你自個兒去逍遙快活嗎?”

“我一直想當麵跟你道歉,那個饅頭……”

“好了,可以了,是我自己吃太急,卡喉嚨裏的。”臨鳶抬手打住,不然又是一把無形的錐心劍。

生前害她見了閻王的那個霸道饅頭,就是這純情的少年人給的。

他蓄意謀害還好,怕就怕這羔子是無心之失,死活拿不準該怨誰,隻能自個兒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我見你因我被逐出了仙門,風餐露宿,餓得都快走不動了,你又不讓我陪著,我就隻能偷偷跟著,於是給你扔了個饅頭,我絕沒想過要害你……”

臨鳶回想那日,餓得她都傻了,以為天上掉的。

“我知道你是好心,錯不在你,是我自己就這個命,你呀,好好回家修煉,恩情不用你報,我也要回我的陰曹地府啦!”

“我不想你死的。”小鳳的雙瞳突然暈出血色,臨鳶怔得抬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驀然又平靜如初。

臨鳶嘖嘖搖頭:“你剛才眼睛跟充了血似的,昨晚熬夜了?”

“我,我有嗎?”被她這般直勾勾盯著,他不自覺撫上了臉。

“不過,就那麽一小會兒,年輕人,多注意休息啊。”臨鳶語重心長。

“……”

打發了小鳳,臨鳶的眸光略略一沉。

那雙發紅的眼睛並非充了血,而是實打實的火苗,她心大歸心大,眼力還是有的,小鳳的特異她雖心中有疑,但未直言,對萍水相逢之人還得多留分戒備。

臨鳶對自己,摸得也不通透。

畢竟都已七世,薑槐說,每一世她都硬著頭皮修仙,繼承上一世的衣缽,回到九重天,查明推她入天池的真凶。

修仙路茫茫,任重道遠,她走了七次老路,做了七次同樣的事,承受了七次同樣的結果,最終她第一世的初心被第七世的自己磨滅。

潛意識下,她果然還是受夠了。

自己給自己上枷鎖,前一世不斷把任務交給下一世,還不斷更迭,得虧她喝了那麽多碗孟婆湯,那六重擔子卸得心安理得。

“鬼嘛,也是這天地萬物的一部分,珍惜當下,別老惦記過去,等著投胎轉世為人,平平安安過一生,才是正道。”臨鳶別有一番夫子之風,跑來判官府對崔玨論鬼生哲理。

“這麽說,你對自己為何從風光無限的上仙跌進這陰曹地府做孤魂野鬼,也不好奇了?”崔玨言辭頗為微妙。

若是第一世的她可能真的特別在乎,沒準礙於顏麵提都不讓提,誰提誰死那種。

然而這一世的臨鳶就沒有過麵子,對前世的遭遇更沒當回事,饅頭才是她如今過不去的宿敵:“嘁,虛無縹緲的東西,我也隻能很驕傲地對別人說,我曾經是位上仙,可這有什麽意思呢?別人信嗎?做上仙的感覺我還記得嗎?所以,我還是跟您聊點實際的吧,什麽時候我能坐上薑槐那條破船去孟婆那裏喝湯?”

崔玨記著賬的筆一頓,每一隻鬼聞到那湯味兒都想把吃了幾輩子的飯吐出來,唯有此不懂事的丫頭片子著急忙慌地想喝。

“年輕人,本官隻送你四個字‘勿急勿躁’。”

“說人話!”

崔玨不禁一嗆,正經不過片刻:“我說你安安分分給我在地府待著!那麽多事要處理,我不可能專注在你一隻鬼身上,你的案子交閻羅王管了,屆時他查出來有了結果我自給你批文書讓你滾!三天兩頭跑我這裏吵吵吵,煩都煩死了!”

臨鳶結舌,撲哧一笑:“崔大人說話怎麽跟炮仗似的,劈劈啪啪的。”

“因為本官快要炸了!”崔玨氣得丟筆。

那筆在臨鳶手裏蹦躂兩下才被她穩穩接住:“崔大人,那我不煩您了,您的筆。”她規規矩矩把筆放好,如一陣風似的閃了出去。

崔玨拿起筆,隻得輕輕一歎。

臨鳶飛出門與急忙奔來的小陰差撞了個天崩地裂,小陰差手中的紅信箋飄飄灑灑,鋪滿一地。

“對不住啊,小兄弟。”臨鳶蹲下身幫忙撿,小陰差脾氣倒挺溫和,忙說沒事。

“這些都是什麽呀?”臨鳶無意看見信箋上薑槐的名字,又跟隻不怕死的貓似的詢問。

“這些是天庭發下的請帖,蟠桃會不都要開了嘛,據說這次我們地府是第一次有這麽多人被邀請呢,往年都是酆都大帝一個人去的。”小陰差得意地仿若自己就在邀請之列。

“這天帝不會是想搞事情吧,我聽說他為人狠絕,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貶,他哥哥的魂魄被趕去陰曹地府,死活不讓他在九重天上待。”

小陰差睜大了眼:“哇,我在陰間入職不久,不是很了解這當子事,你知道具體的嗎?不妨說來聽聽?”

“咳!既然剛入職不久就該好好做自己的差事,別在當差的時候跟一些閑雜人等說話!”崔玨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隱隱有磨牙之聲,兩人慌得打戰,臨鳶丟下一句:“崔大人告辭!”逃得不見鬼影,小陰差則捧著一堆請帖杵在原地瑟瑟發抖。

但凡與九重天有聯係的人都收到了請帖,唯獨臨鳶沒有。

薑槐分析是天帝誤以為臨鳶的魂魄與仙身被一並吞噬,世上再無此人所以沒想到她。

“那你的請帖呢?”臨鳶見薑槐抓鬼回來,兩手空空,便知要上九重天又是遙遙無期。

“撕了,扔忘川了。”他冷言。

“你不想去九重天可以把帖子給我,我替你去啊……”

薑槐一愣:“哦,你不早說。”他剛扔了回奈河,這人後腳就來了。

“孤雪說你收到帖子我拚了命趕過來,還是晚了一步。”臨鳶鬱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對九重天一事,薑槐盡量回避,他立馬轉了話題。

“聽說你這幾日一直去判官府鬧,把崔玨都快給氣瘋了?”不知為何,聽到崔玨心梗的消息,他心裏竟有一種暢快。

“這個崔玨,要不是我堅持不懈地去煩他,急得他脫口而出,我現在可能都不知道我這事被推給了閻羅王,閻羅王也不是閑人,不少事兒等著辦呢,我的肯定又被擱置了。”

薑槐同理,甚至有些感觸:“崔玨他這人嘴巴難撬,但也不是撬不開,想當年他死活不把我的名字和我的過去告訴我,無名無姓在地府過了一千多年,後來還是阿皖……”他感慨道:“果然還是我臉皮不夠厚啊。”

“上頭的人不讓他說,我又逼著他說,他說他快要炸了,沒準真要炸了哈哈……等等,你罵誰臉皮厚呢?!”臨鳶一拳砸他肩膀上,又恍然覺得自己跟薑槐背地裏嚼崔玨舌根子似乎又有點缺德。

與此同時,崔玨一個噴嚏打醒了趴在案上偷偷小酣的助手。

臨鳶嘴上嚷嚷要和過去劃清界限,可心裏還是對上九重天心癢得緊。

除了薑槐,她在地府也沒什麽熟人,亦不知還有哪些人被邀請。

後在餛飩攤兒邊聽倆小妖談論他們可親可敬的妖王收到九重天帖子一事,聊得眉飛色舞,她陰邪一笑,馬上打起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