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借屍還魂
轆轆的馬車如雨水敲打著漢白玉，銀白的雪地中掠過一條雅致的馬車倒影。
馬車嵌著風鈴，微風拂過清脆悅耳，它大搖大擺地停在唐府門前，宣告著別樣身份。
尹申凝神觀望，一位挺著大肚的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艱難地下了馬車，這女子姿色天然，雖有孕在身，也掩不了那番獨特風華。
她踩著步子，盡量看起來端莊優雅，原本一切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但她的目光定在尹申臉上後，刹那變成了一個蠻橫無理的潑婦：“尹申！看到老娘還不過來扶著！”
尹申揉著額角，疼痛難忍，苑傑同情地看著自己的兄弟：“老大，嫂子叫你呢。”
“她怎麽會來？”尹申在出門前就給所有的家仆下了命令，唐府之事不得對夫人透露半點風聲，偏偏總有幾隻蒼蠅攪渾一鍋湯。
“看來你們家有些狗不大聽話啊。”苑傑輕微張著嘴，看著像沒有開口。
尹申當即把凜冽的眼刀剮在了唐念霜貼身丫鬟的臉上，丫鬟被嚇得戰栗不止，重重把頭低了下去。
唐念霜把她挪到身後，以同樣的眼色回敬他：“你瞪什麽瞪啊，就知道欺負人家萍兒。”
尹申氣得想笑，他這個夫人對誰都好，唯獨愛和他抬杠。
“霜兒，究竟是誰給你傳的消息？”
唐念霜脫開萍兒的手，扶著腰笨拙地往前走了兩步：“應該讓我先問你，唐家發生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要瞞著我？！那是我父親，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該知道嗎？”
“我就是擔心你有孕在身才不想讓你整日胡思亂想的。”尹申要去拉她，唐念霜憤然避開。
“就是因為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才讓我胡思亂想的！”
“真是愚蠢，自己被人利用還茫然不知。”
尹申漠然背過身去，唐念霜捂住肚子，眼眶一紅，身子有些搖搖欲墜：“我是不聰明，沒你心思那麽重，把誰都想得那麽陰險……”
“老，老大，嫂子好像有點不大對勁。”苑傑附在他耳畔低聲道。
尹申回過頭，發現唐念霜的額頭滲著冷汗，眼神迷離仿若要暈厥過去。
定是氣火攻了心，尹申伸手要扶她的時候，從門外匆匆而來的大夫，慌慌張張地把藥箱往肩上一甩，恰好砸在了唐念霜的背上，唐念霜身子一晃，正好撞進了他的懷裏。
“你怎麽看路的？瞎啊！”苑傑破開嗓子大吼，那大夫嚇得魂不附體，兩腿一軟，直接給跪了：“草民方才走得匆忙，沒，沒有注意，官爺饒命啊！”
“指揮使大人，發生什麽事了？”緊隨其後的程宋被這莫名的場麵弄得心裏一緊，該不會又出了什麽幺蛾子吧？
“哎呀！血！”萍兒驚叫。
尹申低下頭，看見唐念霜的裙擺染紅了一片。
他將她橫抱於懷中，萍兒乘機朝門外跑去，與此同時，一把匕首正中她的小腿，她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
“你想去哪兒啊？”尹申沉聲道。
萍兒沒說話，默默把刀拔了出來。
苑傑當即將她扣押，尹申暫且顧不上其他，緊擰眉心，抱著唐念霜去了就近的一間屋子。
“看來夫人是要早產了，得盡快接生才是。”大夫從屋中診治出來，歎出一縷長氣。
“那怎麽辦，都是些大老爺們兒誰會幹這事兒啊？”苑傑道。
候在屋外的糙老爺們兒怎麽說都有八九個，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大眼瞪小眼。
“附近能找到產婆，我媳婦就是別人接生的，我去問問！”其中一個捕快馬不停蹄地跑去找人，不多會兒還真帶回一個老媽子。
尹申在屋外等，整個臉色都陰沉得可怕，苑傑怕觸火藥，也不敢和他說話。
耗了半個時辰，產婆急匆匆地出來問：“保大保小？”
尹申沉默，他盯著產婆，那雙眼睛像是要吃人。
“那個，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苑傑怕產婆性命不保，拉著嚇出冷汗的產婆幫忙詢問。
產婆也頗為無奈：“這我也沒轍啊，那孩子一直出不來，再猶豫下去大小都難保。”
“老大，這……”苑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保大。”尹申不假思索。
“慢著！慢著！夫人和孩子都有救！”一個聲音從房梁上響起。
眾人抬起頭，一顆灰頭土臉的腦袋從屋瓦上探出來，苑傑一眼認出，這就是那不知好歹的神棍：“怎麽又是你！”
神棍縱身一躍，準確無誤地趴在了凹凸不平的石路上，不過一跳梁小醜，他當無事發生，把灰一拍，站起來，衝著尹申行了一禮：“指揮使大人，貧道有辦法……”
“把他扔出去！”尹申怒吼。
“唉！”神棍又是一臉不知所以。
苑傑心裏倒樂了，還真有傻子不會看人臉色往槍尖兒上撞的，於是命著兩個錦衣衛把他架起來，準備扔出去。
“指揮使大人！聽我說！我真的有辦法保住夫人和孩子！哎呀！你們這些凡人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怎麽聽不懂人話啊你們？！”神棍一邊被拖一邊掙紮。尹申聽著腦袋隱隱作痛，考慮到霜兒的感受，他很快在心裏又打了另一個算盤。
“慢著！”這神棍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唐府，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尹申收起方才那凶神惡煞的模樣，驀然換成一副謙謙君子的嘴臉，他慢慢走向他，又親自將他扶了起來，順手把他臉上的灰塵抹去，一旁的苑傑都看傻了眼。
“說來聽聽，你有什麽辦法？”尹申笑著問。
那神棍看著少不更事，對尹申臉皮的轉換沒有做出絲毫反應，墨黑的眼珠澄澈明亮，隻顧一個勁兒的地笑：“指揮使大人，夫人難產，胎兒臍帶繞頸，性命堪憂，不過貧道這有一縷要轉世的孤魂尋不到人家，依靠借屍還魂，方可挽回您孩兒的性命。”
苑傑一臉不屑道：“老大，這神棍簡直就是在瘋言瘋語，什麽借屍還魂，純屬胡說八道！”
不光是他，眾人都一陣哄笑。
尹申審視片刻，忽而一笑：“那就用你的法子。”
“老大？”苑傑難以置信。
“嘿嘿，好嘞！”神棍興致勃勃地奔向門口，對產婆低聲交代了一二，便開始在屋外有模有樣地作起法來，黃符紙、桃木劍一樣不落。
在騰出的空地中來來回回畫出個太極後，屋裏刹那傳來一陣啼哭聲。
眾人大驚，連連叫怪。
隻見產婆笑逐顏開地抱著孩子出來，大家才真是開了回眼界。
“真神了都！”
一幫爺們兒圍著孩子看稀奇，又是逗又是鬧，尹申反倒把注意力定在了這神棍身上，心裏的疑問又大大地增加。
“開始多有得罪，此事，要謝過道長了。”尹申上去賠禮，神棍顯得有禮不敢受的樣子：“哎哎哎，別別別，這是貧道應該的。”
“不知道長，尊姓大名？”
“貧道，蘇寒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