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仟霜 第二十五章 命案

銀裝素裹的建康城。

出了一樁懸案。

內閣首輔唐郢家中遷至家丁千餘人一夜之間門殫戶盡。

皆是暴殞輕生。

唯獨首輔大人唐郢……

毫發無損，陷入長眠。

首輔大人家中變故驚煞天子，惹龍顏大怒，陛下親自下令錦衣衛介入徹查。

“朕不管是人是鬼，都要把此人給朕找出來，連內閣首輔都敢動的人，朕要看看他到底是長了幾顆腦袋！”

尹申不敢絲毫遲疑地撿起地上的聖旨，馬不停蹄地帶著手下趕往唐府。

唐府人滿為患，當地衙門早已封鎖此地，不得百姓出入，即便如此，冒著鵝毛大雪，百姓就算凍得臉頰通紅，指腳凍瘡，也偏要擠在雪裏在唐府門外探頭探腦，相互耳語。

尹申策馬而來，身後緊跟著幾個弟兄，馬蹄子踏濺的雪泥撲了牽馬的小司一身，他習以為常地打打衣襟上的碎雪，又笑臉盈盈地招呼尹申下馬。

“指揮使大人可算是來了，若不是發生這樣的案子，怎麽著這輩子可能都不會見您一麵。”

建康衙門程宋，程捕頭，因是斷案才能出名，尹申有所耳聞，程宋剛從唐府門內出來，見他駐於門前，先是一愣，瞥了眼他的腰牌，一邊上前作揖說著客套話，一邊替他解下狐裘，置於手中。

“還以為指揮使大人明日才到。”

“聖上今日下旨，我豈敢拖到明日。”

“大人說得是。”

他們沿著長廊朝著東院走，隨行的幾個錦衣衛紛紛查探著這府中的四麵八方，就在與程宋交談間，他們身後瞬間空**無人。

“錦衣衛果真神出鬼沒。”回過神來的程宋望著空空的長廊喃喃自語。

尹申笑著將手負於身後：“程捕頭，我想先去見見首輔大人。”

近年的雪格外凜冽，好在屋中燒著炭火，僵硬的手指能緩慢地活動。

屋子裏熏著檀香，陳設布置簡約規矩，沒落上一點兒灰，衙門應該是經常派人打掃才會保持如初。內室，花甲之年的唐郢憔悴得緊，孤零零躺在**，蓋著很厚的一層棉被，無論弄出多大的動靜，就是無法讓他睜眼。

呼吸均勻，睡得深沉。眼皮下的眼珠轉得飛快，一定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指揮使大人，您看這……”程宋欲言又止。

“他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務必把他弄醒。”

“各種法子都試過了，沒用。”程宋無奈道。

“拿水潑過了嗎？拿針紮過了嗎？用火烤過了嗎？”若做到這種地步還不能使其蘇醒，那還真是見了鬼了。

程宋一聽，臉色乍變，撲通一跪：“指揮使大人，這可是內閣首輔啊！”

斷案的人才竟這麽膽小怕事，是浪得虛名吧。尹申不想與他再費口舌，抽刀在唐老爺子的胳膊上狠狠一刺，程宋驚得臉白如紙。

尹申跟隨陛下多年，暗中替陛下處置過多少貪官汙吏，殺人的手法得心應手，知道何處致命，何處致殘，而首輔大人的這一刀，處理得當，僅僅隻留下一道難看的疤痕，造不成多餘的創傷。

“去找個大夫，處理一下。”尹申皺著眉，看著死睡的唐郢，內心大罵，當真是活見鬼了。

程宋壓著驚恐快步奪門而出，尹申撕下一塊布替他包著傷口，刀還未拔出，不然血流不止。

當朝的人除了陛下，實則都不清楚尹申與首輔大人還絆著一層關係，這座堂皇的府邸裏本還住著一位不受大夫人待見的三小姐，唐念霜，為尹申發妻三年，與她相識一場，注定的姻緣，尹申自始至終都不曾納妾，也無暇有此念頭，徒增麻煩。

隻是首輔大人的事，尹申不好向她交代，唐念霜性子烈，保不齊摻和進來，不好收拾。

“老大，門外有個瘋瘋癲癲的神棍，一直嚷嚷著要見你。”苑傑推門而入，漲紅著臉，直喘著粗氣，發髻淩亂，右眼淤青，看著像和哪個無賴幹了一架。

苑傑和尹申都曾是在殘酷的試煉中選拔出來的佼佼者，以他的功夫應該少有人能與之匹敵。

“我隻是不屑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神棍動手，他倒好，上來就給我一拳！不知死活，打架沒個章法，真是氣死我了，呸！”苑傑憤懣地啐了一口唾沫，尹申瞅了眼繡工精巧的地毯，真替老爺子心疼。

“那就把他轟出去。”尹申波瀾不驚道。

話音剛落，傳言中的神棍就被那高高的門檻絆倒在地，尹申同苑傑出了內室，不想竟受如此大禮。

神棍一身風塵仆仆，抬頭對尹申嗬嗬傻笑，尹申瞧著新鮮，苑傑憋著一股火衝上去揪住後領往上一拎：“你還敢進來！”

他對苑傑視若無睹，目不轉睛看著尹申：“指揮使大人，唐府鬧鬼啊！必須，必須驅逐他們，首輔大人才能醒！”

尹申看向苑傑：“把他丟出去吧。”

“唉！”神棍歪了下腦袋。

苑傑巴不得如此：“好嘞！”

尹申眼中的可憐人，被世道壓迫瘋癲至此，他派人給神棍施舍了些錢糧，望他以後莫再在唐府內外妖言惑眾，不然他會親手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