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進
趙鐵柱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調查詢問工作已經取得進展,二次勘查也有所發現。
副隊長劉兵帶著人,找到了昨晚和金一鳴一塊兒吃飯的朋友,一個小學校長和兩個老師。金一鳴請客,為孩子下學期擇校上學的事。
校長表情很沉重,誰也想不到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他說:“昨晚金老板坐的主位,學校的王主任副陪,靠近門口。大概,大概九點剛過吧,金老板出去接了個電話,就走了,說有點急事。電話內容?那我沒聽到。”
王主任有點緊張地說:“我是更靠近門口,但沒注意金老板說什麽。”
“別緊張,再仔細想想。”劉兵急切地問。
王主任喝了口水,看了看校長,拍著腦門說:“是了,是了,金老板接起電話,好像稱呼對方張律師,嗯,是張律師。”
“張律師?你確定?”劉兵逼近了問。
王老師眨了眨小眼睛說:“不會給我惹啥事吧?”
“你要是隱瞞情況或者亂說,那就惹事了。”劉兵嚴肅地說。
王老師臉一紅,趕緊說:“哎呀。我就是聽到他說張律師,你們再問我一百次,也是這麽說,別的,我可啥也沒聽到。另外,是老孫開車送的金老板,他沒喝酒。”
孫老師趕緊搶著說:“路上金老板除了抽煙,啥也沒說好吧?送到哪兒?就東海路的金盾保安公司唄。具體幾點走的,幾點到的,記不清,對了,行車記錄儀上有,從我們吃飯的飯店,到他公司,那還不都錄著?”
張律師?會是誰呢?劉兵做好筆錄,琢磨了一會兒,又趕往金盾保安公司。
昨晚在保安公司值班的保安吳建民,向劉兵反映了一個情況。金一鳴在公司門口下了孫老師的車之後,回了一趟辦公室,當時他和另一個值班保安因為無聊,在網上玩鬥地主,還被金一鳴訓斥了。後來金一鳴喊吳建民,從值班室裏搬了一桶礦泉水。吳建民送水過去時,看見茶幾上擺著好煙好茶,像是要招待人,
後來就出去了。“你怎麽知道是好茶?”劉兵問。
“老板叫我搬水,那時候茶幾上還什麽也沒有呢,送水過去就擺上‘中華’了,茶還能糙了嗎?”吳建民說。
劉兵拿好筆錄,讓人仔細查看孫老師的行車記錄儀。從記錄儀上看,金一鳴坐車離開飯店的時間是昨晚九點十分,孫老師的車進入東海路的時間是九點四十分,和東海路監控畫麵的時間一致。通過對這些關係人的調查,隻能確定一件事,金一鳴的確是被九點零六分那個電話約到案發現場的。
那麽,九點零六分的電話,到底是誰打給金一鳴的呢?
王老師的筆錄稱:當時金一鳴稱呼對方張律師。
這個張律師到底是誰呢?
劉兵琢磨了片刻,正想打電話向趙鐵柱匯報,負責二次勘查現場的警員來電話了,聲音聽著有點小興奮:“劉隊,找到金一鳴的手機了!”
真是個好消息!劉兵接完電話趕緊回到局裏,把調查情況向趙鐵柱做了匯報。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九點零六分那個神秘電話!金一鳴的電話摔壞了,還進了水,技偵那邊正在修複。”
趙鐵柱仔細聽劉兵說完,滿意地點了點頭,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
“趙隊,別急。”劉兵安慰道。
“能不急嗎?才挨訓回來!顧局就給我們一周時間!”
“看來顧局給頂雷了,金一鳴可是市局金副局長的兒子!”劉兵一句話道出了問題所在。
“不管死者什麽身份,我們都該把活幹好!”趙鐵柱點了根煙,又道,“電話在哪兒找到的?”
“在樹林邊上有一堆磚,掉磚縫裏了!”說完,劉兵歎道,“金一鳴反應真不賴!把自己電話扔了!還打落了凶手的打火機!可惜打火機上的指紋無從比對,指紋庫裏沒有。既然他是九點零六分接了個電話才到現場的,那麽邏輯上,這電話裏應該有線索!”
“所以我這兒著急呢!”趙鐵柱走來走去,步子更大了。
“據昨晚跟金一鳴一塊兒吃飯的老師回憶,金一鳴九點多接了電話就匆匆離席,去了金盾公司。接電話時,他稱呼對方張律師。”
“張律師?”趙鐵柱猛地停住腳步,喃喃自語,“我姐夫張啟發不就是律師?”
“我可沒這麽想,天下姓張的律師多了!你這是關心則亂!”劉兵笑道。
這時技偵小王匆匆進來說:“領導,手機弄好了!也做了檢查,上麵隻有金一鳴的指紋。”趙鐵柱和劉兵一聽,火急火燎地衝了出去。
趙鐵柱衝進技偵科,打開金一鳴的手機看了一眼,頓時張著嘴巴呆在原地。
電話上的通話記錄顯示:九點零六分,張啟發。
劉兵也看到了,緊跟著他渾身一緊,馬上又反應過來,想起張啟發和趙鐵柱的關係,趕緊把技偵科的人都攆了出去。
“金一鳴所說的張律師是張啟發?這怎麽可能?”趙鐵柱皺眉嘟囔了幾句,突然又道,“不對!這個號碼不是張啟發的!”他點開了張啟發的名字,發現對應的,並非他記憶中張啟發的號碼,而是個陌生號碼。
劉兵趕緊掏出手機撥打陌生號碼。
對方已關機。
這時趙鐵柱說:“你看!通信詳單裏顯示,九點零六分,這是金一鳴第一次和這個號碼通話!”說著他又翻看金一鳴的通信錄,說,“此外再沒和這個號碼通過話,這說明什麽?”
劉兵馬上反應過來:“看來金一鳴和張啟發根本就不熟!所以他原本沒有張隊的電話!”
“對!張啟發說過他們的確不熟。”趙鐵柱說。
劉兵想了想,說:“既然金一鳴一早沒有張啟發電話,那麽邏輯上的解釋是,昨晚九點零六分,他接到這個陌生電話,通完話,就順手把號碼保存了下來。”
趙鐵柱瞪了劉兵一眼,道:“但這個陌生號它不是張啟發的電話,他保存張啟發的名字幹什麽?”
“張啟發就不能有兩個號嗎?”劉兵說完這句話,兩人一下子沉默下來。
“不對!”過了一會兒,趙鐵柱打破了沉默,“金一鳴的手機顯示,十點十八點他又給張啟發打了個電話,他打的那個號碼,確實是張啟發的常用號碼。可是張啟發筆錄上說了,他和金一鳴不熟,此前並未交換過電話,那麽那個號碼是怎麽來的?另外,如果張啟發有兩個號碼,九點零六分這個陌生號碼也是張啟發的,那麽他為什麽打完就關機了呢?”
“不好說。”劉兵搖了搖頭,道,“現在金一鳴死了,怎麽保證張啟發的筆錄沒撒謊?”
“他不可能撒謊,我了解他!”趙鐵柱的語氣有些生硬。
劉兵理解趙鐵柱的情緒,畢竟他和張啟發有親戚關係。
琢磨了一會兒,劉兵又道:“不管怎樣,金一鳴的手機不會撒謊,那個跟金一鳴吃飯的王主任更不敢撒謊。按手機上的情況,昨晚張啟發跟金一鳴先後通過兩次話,九點零六分一次,十點十八分一次。前一次是張啟發用陌生號碼打給金一鳴,後一次是金一鳴打給張啟發的常用號碼。”
“你不覺得這個說法矛盾嗎?或者說張啟發多此一舉!就算他九點零六分聯係了金一鳴,他又何必用個陌生號碼,完事還關了機?”趙鐵柱繼續反問。
“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問張啟發。”劉兵簡潔地回答。
“查!”趙鐵柱生氣了,他把技偵的人叫回辦公室,然後把九點零六分打的那個陌生號碼丟給技術員小王。
“關機,”小王忙了一會兒,抬頭說,“昨晚九點零八分就關機了。電信部門那邊也聯係了,是個無記名卡,就使用過這一次。”
劉兵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趙鐵柱,把金一鳴的手機封進物證袋交給小王,說:“沒我的命令,任何人,誰也不準動!誰也不準看!明白嗎?”
劉兵說完,拉著趙鐵柱回了辦公室。
兩人默默地點上煙,抽了一氣,劉兵打破了沉默:“這事你怎麽看?”
趙鐵柱咳嗽了一聲,說:“難道九點零六分那個電話真是張啟發打的?”
劉兵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信,但金一鳴的手機,明明保存著他的名字,這和王主任的證言也相符!”
趙鐵柱從煙霧裏跟劉兵對視了幾秒鍾,然後狠了狠心,說出了劉兵想說的話:“查吧!查查就清楚了!省得你們說我和張啟發有親戚,在這件事上打馬虎眼!現場不是留了個打火機嗎?和張啟發比對指紋!”
劉兵趕緊說:“一碼是一碼,我可沒那個意思。當然,對比指紋是個好法子,但張啟發是律師,我擔心……”
“擔心什麽?擔心萬一搞錯了,他非難我們?”趙鐵柱心裏明白,劉兵真正擔心的,不是張啟發的律師身份,而是怕萬一搞錯了,惹趙鐵柱生氣。
劉兵點點頭,說:“畢竟我們不能僅憑金一鳴的手機記錄,就把張啟發定成犯罪嫌疑人。這種情況下采集他的指紋,是不是有點不合程序?”
“哦,你又懷疑人家,又擔心不合程序,你說怎麽辦?”趙鐵柱的語氣透著不滿,他心裏說,這話橫豎都被你劉兵給說圓了,說到底,不就是想查張啟發嘛,用得著這麽費勁?
劉兵似乎聽出了趙鐵柱的不滿之意,笑了笑說:“可以暗中調查嘛。”
“暗中調查?什麽意思?”
劉兵想了想,把煙頭狠狠掐滅,說:“這事,得找個不知情的愣小子去幹!要是對不上,萬一事後讓張啟發知道,也別遷怒到你的頭上,畢竟他是你姐夫!”
“嗬!這麽為我考慮?那我得提前謝過了!”趙鐵柱笑著說。
“我知道你心裏不爽,你就說這麽幹行不行?”劉兵索性直說了。
趙鐵柱見劉兵直說了,也跟著正色道:“你想得倒也圓滿。那指紋怎麽采,去張啟發辦公室?還是他家?”
劉兵見隊長同意了,接著說:“不用那麽麻煩,你把張啟發叫到你辦公室喝茶,咱們這麽這麽辦……”
趙鐵柱想了想,有些無奈地笑了。但他還是同意了劉兵的建議,又問:“這事找誰辦呢?”
“秦向陽?”他們沉默片刻,同時說道。
秦向陽正在趙楚辦公室裏查檔案。他才把張素娟在戒毒所傷人的檔案看完,就被劉兵叫了回去。
臨走,秦向陽笑著說:“要不,我把剩下的檔案拍下來拿回去看?”
趙楚也笑著說:“那可不行!要走程序!再說,拿回去看,你是不想再見我了?”
秦向陽哈哈一笑,說:“行!行!晚上我爭取回來,出去喝一頓!”
很快,秦向陽回到局裏,來到劉兵辦公室。
劉兵一見秦向陽,就劈頭蓋臉地問:“金滿堂那邊查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秦向陽如實說,“一個個排查,工作量太大。”
他拿起劉兵的煙點了根,接著說:“不過我運氣好,在那兒找到了我的一個老戰友,老班長!哎,六年沒見了!真快!”
劉兵聽了感同身受地說:“找戰友敘敘舊,沒毛病。就一個要求,別耽誤工作!”
“那可不!你當我光為了找戰友啊?他在市局檔案處上班,我過去主要為找張素娟的檔案!這不,啥也沒看,被領導叫回來了!”
“我感覺你這個同誌,調查方向總是比較外圍!模糊!上午會上你發言,我就及時打斷你!為你好!活幹多幹少,領導不一定看得見,很多地方你得注意分寸,張素娟是張啟發的姐姐,張啟發是趙隊的姐夫,那個自殺的事能不提就不提!多簡單的道理?得給領導留下好印象,沒壞處!”
秦向陽似聽非聽,悶頭抽煙。
劉兵說完,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盒茶,說:“你來得正好。前天我才弄到盒好茶!去!把趙隊杯子拿過來,泡一杯給他送過去,在領導麵前落個好!”
書中交代,此時,趙鐵柱已經把張啟發約了過來,兩人正在辦公室聊天。劉兵叫他去拿趙鐵柱的杯子,實際是為了張啟發的指紋。
秦向陽不知是計,卻白了個眼,說:“懶得去!你直接送隊長點茶葉不就得了!”
“那不行!總共才二兩,貴著呢!誰也不送!”劉兵見秦向陽還站著不動,笑著催道,“咋這麽不會來事!你就說我有好事,想著領導,總成吧?你看看,叫你跑個腿,真費勁!”
“真搞不懂你們當領導的,麻煩!”秦向陽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去了趙鐵柱辦公室。
此時趙鐵柱正和張啟發閑聊,見秦向陽推門進來,笑著問什麽事。
“劉隊弄了點好茶,舍不得給你,叫我來拿杯子。”秦向陽有些無奈地說。
“這個劉兵!摳到家了!”趙鐵柱爽朗地笑著說,“我們這才洗好杯子,剛要泡茶,拿去吧。”說著,他把自己的玻璃杯遞給秦向陽。
“把張律師的杯子也拿上。”趙鐵柱大聲地提醒。
張啟發微微笑了笑,拿起麵前的玻璃杯給秦向陽遞了過去。
秦向陽拿著兩個杯子回到劉兵辦公室門口,剛推開門,沒成想和劉兵撞了個滿懷。秦向陽毫無防備,手裏的玻璃杯掉地上,“啪”,全碎了。
劉兵也“不防備”,他手裏拿了個證物袋,裏麵塞著個玻璃杯,被秦向陽一撞,也掉地上碎了。
“操!甭泡了!”秦向陽嘟囔了一句。
那邊劉兵見東西碎了,假裝著急地叫道:“怎麽走路的?廢了半天勁,才從現場附近新發現個玻璃杯,得!”他做出懊惱的樣子說,“還沒檢驗呢!這可咋整!”
秦向陽也振振有詞:“我說不去吧!非叫我去!這倒好,都碎了!”
劉兵歎道:“算了算了,我再給趙隊買倆新杯子,總行吧!”
“可我這個怎麽辦?”劉兵接著又為難地說。
秦向陽說:“三個玻璃杯子,碎片都混成一堆了,還能咋辦?全都送檢唄!其實也沒啥影響,最多我讓痕檢科的按指紋,把趙隊的兩個杯子碎片挑出來,拚個全屍。”
“隻能這樣了!”劉兵命令秦向陽,“你把碎片都弄過去!”說完甩手進了辦公室。
劉兵這麽三言兩語,就把秦向陽帶溝裏去了。其實,他那個杯子根本不是新發現的證物,而是新買的,還做了清理,上邊一個指紋也沒有。剛才他故意撞碎秦向陽手裏的杯子,就是為了假手秦向陽,把張啟發的杯子拿去檢驗。
劉兵考慮得很仔細,知道張啟發為人很謹慎。要是知道自己的杯子碎了,還被送到了痕檢科,難保張啟發心裏不多想。要是指紋對不上,到時候解釋起來,杯子是秦向陽弄碎的,也是秦向陽送到痕檢科的,反正沒別人什麽事,至少張啟發沒啥理由遷怒小舅子趙鐵柱。
秦向陽很無奈。他把碎片攏一塊,用報紙包著送到了痕檢科,對痕檢人員說:“三個杯子,不小心碎了,其中兩個是領導的,指紋亂了,都檢檢吧。”
趙鐵柱和劉兵在辦公室等著檢驗結果,坐臥不安,各自心情很是複雜。
晚上,他們期待的檢驗結果出來了。
痕檢科長程豔一路小跑,把報告交給劉兵,滿臉興奮地說:“下午的玻璃碎片,明顯來自於三個杯子,我們對碎片進行了區分,一個杯子沒有任何痕跡。另外兩個杯子,其中一個都是趙隊的指紋,而另一個杯子上,則隻有右手的指紋,我們提取了結果,成像異常清晰,拿去跟打火機指紋進行比對,其中……”
劉兵擺擺手,示意她噤聲,專心看比對結果。他看了一眼,心瞬間透涼了,對比結果確鑿,現場打火機上的指紋,左右手都有,其中右手的部分,跟張啟發右手的指紋高度一致!
程豔好奇地問:“劉隊,數據庫裏沒有這些指紋,哪兒來的,找到凶手了?”
劉兵咳了一聲,不答反問:“足跡鑒定什麽程度了?”
程豔說:“濱海大學的力學專家以及市局來的專家,還在加班搞最後的環境模擬實驗。基礎數據嘛,早就出來了。”
劉兵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程豔拿出另一份報告,報告裏詳細記錄著腳印石膏模型的初步分析:現場提取的兩枚腳印,由於處於靜止狀態,很難做出連續移動的步態分析。腳印模型分析結果是,對方起腳較輕,落腳較重,整體步態相對平衡,凶手體重相對較重,七十五到八十公斤,身高一百八十到一百八十五厘米……
程豔走後,劉兵琢磨著那幾個數據,眉頭越皺越緊,很顯然,那些數據跟張啟發的身高體重差不多。
他立刻把今天所有調查結果整理成一份報告,上報給局長顧常山,然後又複印了一份,交給趙鐵柱。
看到指紋比對結果後,趙鐵柱大吃一驚,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為了張素娟的檔案,秦向陽天沒黑就開車去找趙楚。
兩人見了麵,找了個飯店,屁股還沒坐穩,李文璧來了。
趙楚示意李文璧坐下,然後對秦向陽說:“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天啊,咱們不醉不歸!”
秦向陽連忙擺手說:“改天吧,班長,隊裏忙得焦頭爛額。”
趙楚怔了一下,隨即略有遺憾地點點頭,不再勉強。
上了菜,李文璧說:“其實吧,秦警官,我們記者,比你們警察忙多了!案子不常有,新聞卻必須天天有!”
秦向陽不置可否地說:“你們那些爛俗新聞,不看也罷!”
李文璧一聽急了:“爛俗?記者和你們警察一樣,都追求兩個字:真相!尤其我們社會新聞這一塊。告訴你吧,我的理想,就是做一篇轟動全國的報道!”
秦向陽笑說:“嗯,你牛!”
李文璧神神秘秘地說:“那是!秦警官,我聽說早上那個金老板是被殺的?叫金一鳴?市局金建國的兒子吧?金一鳴被殺和張素娟之間,你知道有什麽關係嗎?張素娟上周,就吊死在金盾保安公司邊上那片林地!”
她這一連串問號真把秦向陽噎住了。秦向陽像煞有介事地問:“你怎麽知道金一鳴的死和張素娟有關?”
李文璧嗬嗬一笑:“不告訴你!”
秦向陽想,她是做新聞的,無非查到了張素娟孩子意外死亡的事,再無根據地亂猜。新聞可沒有檔案翔實,對方無非還是想套話。想到此便不以為意,專心吃喝。
吃完飯,秦向陽趕時間,拉著趙楚就往辦公室走。李文璧興衝衝地跟了上去。
來到趙楚辦公室,秦向陽終於看到了那份檔案。
案情並不複雜,大體情況如下:
張素娟,張若晴,母子關係。
住址:濱海市盤龍區張家埠街道國營紡織小區301房。
2000年7月4日上午十一點,張素娟(二十五歲)的兩個朋友,陳凱(三十三歲)和郭小鵬(二十九歲)請張素娟吃飯。飯間三人商定,一塊兒去濱海市下轄的清河縣“找錢”(找毒資)。飯後,張素娟回了趟家。當時她的孩子張若晴才兩歲,那幾天感冒了,一直躺在**酣睡。以前張素娟出門不鎖臥室,但是孩子貪玩,常把客廳搞得亂七八糟,有時還把油鹽醬醋搞得一地都是。這一次,張素娟就用毛線繩拴住臥室的門,然後鎖上房門出去了。
下午到了清河縣,張素娟在街上碰到兩個社會青年,一個叫李銘,一個叫李亮。當時清河縣地下毒品交易比較猖獗,城郊派出所天天抓吸毒者。這李氏兄弟,算是清河縣城郊派出所民警林大誌私下找的線人。
李氏兄弟憑借良好的嗅覺,看出張素娟是吸毒人員,就打電話叫來了民警林大誌。林大誌對她搜了身,但沒發現毒品,就把她帶回派出所。此時,被驚嚇的陳凱、郭小鵬已跑回盤龍區。
林大誌問張素娟來清河幹什麽,張素娟吞吞吐吐,說來清河偷東西。隨後林大誌給張素娟做了尿檢,結果呈陽性。林大誌得到所長批準後,把張素娟送到濱海市戒毒所,強製戒毒,並電話請示當時清河縣公安局值班副局長金建國,獲得金建國批準。
張素娟做筆錄時,已說明家中有個兩歲的孩子,無人看管。見到林大誌後,再次懇求先送其回家安頓孩子,然後隨警車去戒毒所。林大誌不同意,給盤龍區張家埠派出所打電話核實情況。接電話的是個實習的年輕人,叫金一鳴,也就是清河縣公安局副局長金建國的兒子。林大誌告訴金一鳴,張素娟被強製戒毒,讓對方確認一下張素娟家裏孩子的事。
下午,林大誌帶上李銘和李亮,一起押送張素娟去濱海市,途經盤龍區。張素娟再次請求先送其回家安頓孩子,並用頭撞車門。林大誌不同意。張素娟就叫林大誌給張素娟姐姐張素娥打電話。當時手機很少,林大誌用手機打了張素娥家中的座機電話,無人接聽。打不通電話,林大誌隻好再次打到張家埠派出所,接電話的還是實習民警金一鳴。
在押送的車上,還有一個小插曲。林大誌同意給張素娥打電話之後,張素娟從懷裏掏出來一根筷子。她說要是再不打電話,就用筷子自殺!李亮趕緊把筷子奪走。到了戒毒所,張素娟再次追問林大誌,孩子是否安頓了。林大誌說他已經通知了張家埠派出所。
十八天後,張家埠國營紡織小區的居民,聞到了難以忍受的臭味,才強行進入張素娟家裏,找到了張若晴。
人們發現,臥室門上有大量抓撓痕跡。張若晴指甲內有不同程度損傷。室內所有櫃子、抽屜都有被翻找的痕跡,有部分屎尿放在衛生紙裏,臥室窗戶前放著個小凳子,不過窗戶是關著的。
經過屍檢,警方排除暴力致死和中毒致死的可能性,確認張若晴死於饑渴。死者頭發大麵積脫落,屍體高度腐爛,腹部以下,包括四肢,皮革化嚴重。頭麵部、脖子、**部,附著大量蠅蛆。
另外,林大誌在抓住張素娟當天下午,就填寫了三份《強製戒毒通知書》,按程序,應在三日之內將該通知書分別送達張素娟家屬,張素娟所在單位及居住地派出所。但是直到張若晴之死被發現,那三份通知書依然沒有被送出。
檔案的後半部分,附著本案相關人員的具體情況,包括年齡、身份、住址,以及後來對相關當事人的處理情況。
此案當時影響很大,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和強烈憤慨。涉事民警林大誌,以及實習警員金一鳴,自然是首當其衝的譴責對象,林大誌那兩個所謂線人李氏兄弟,也沒逃過人們的口誅筆伐。
此案,金一鳴遭到全社會滔天的道德譴責,但未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因其當時為實習民警,沒有公職身份。也就是那件事之後,金一鳴也不實習了,直接辭職走人。後來,在家人的資助下,他開了個金盾保安公司。
檢察院把主要責任歸到了民警林大誌身上,對林大誌的調查客觀公正,事實清楚。法院考慮到案情社會影響巨大,以玩忽職守罪,判林大誌有期徒刑三年,開除公職。李銘和李亮這兩個社會青年,作為林大誌私下的線人,沒有公職身份,所作所為皆是林大誌授意,所以處罰較輕,分別判處有期徒刑兩年。
法院的判決,基於嚴格的法律依據,但這樣的判決在當年顯然不能讓社會滿意。
然而,這個簡單的案子,不久後卻又峰回路轉。
一審判決後,林大誌提起上訴,上訴理由非常充分,也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大誌提出,他給張素娟的姐姐張素娥打的電話,確實無人接聽,這一點得到電信部門證實。可是,在張素娟被送達戒毒所的當天晚上,張素娥卻給林大誌的手機,回撥過一個電話!在那個電話裏,林大誌把張素娟的情況,告訴了張素娥。顯然,張素娟的家屬更加方便,也更有義務安頓張若晴。林大誌作為涉事民警,已經完整地履行了警察告知的職責。被告明確強調,正是因為張素娥回了電話,他放了心,才沒有再對安頓孩子的事進行跟進。
這麽一來,社會道德譴責又全到了張素娥身上。
事後檢察院調查,林大誌那晚確實接到電話,但是給林大誌打電話的機主,叫紀小梅。
張素娥對檢察院的回答是,當晚回家後,她看到家裏電話來電顯示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當時恰好閨密紀小梅找她有事,急著出去。她自己沒手機,就把未接電話記下來,見到紀小梅之後,用紀小梅的手機,一個一個回複的。
紀小梅認可張素娥的說法。
檢察院也確認了張素娥當時還沒有手機的細節,問張素娥,為什麽知道了情況,卻沒去安頓孩子?
張素娥的說法是,得知情況時已經快半夜了,第二天自己剛好要出差,就聯係了張家埠派出所,留下孩子奶奶家地址和電話,請求派出所幫忙,把孩子弄出來,送到奶奶家。
派出所接電話的,又是實習的金一鳴。
這樣轉了一圈,責任又回到金一鳴身上,而金一鳴沒有公職身份,他所承擔的責任,隻是沒有及時把張若晴的相關情況向領導匯報。法院經過慎重考慮後,對林大誌、李銘、李亮撤了訴。但是清河城郊派出所,清河縣公安局,在內部以“失職”的名義,於2000年10月15日,開除了林大誌的公職。
秦向陽等三人看完檔案,陷入長久的沉默。
沉默良久,秦向陽發出一聲歎息,說:“僅就這份檔案來說,信息量實在太大了!疑點也同樣大,同樣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