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取證的代價

秦向陽盡管安撫了聶東,說他立了功,但他還是坐臥不安。他想了想,拿起電話給紀小梅打了過去,把警察上門調查的事說了一遍。他想探探紀小梅的口風,要是紀小梅能大包大攬,把當年的責任都扛起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紀小梅聽出了聶東的意思,在電話裏陰陽怪氣地說:“聶東,別忘了當年林大誌可是先找的你,你才來找的我。那事跑了誰也跑不了你!”

聶東不服氣地說:“你要是不謊稱張素娥是用你的手機給林大誌回的電話,那我再能也辦不成!”

紀小梅這下生氣了,衝聶東吼起來:“我那天半夜給林大誌打電話為誰辦事?不全因為你酒駕撞車嗎?這還賴我了?真是好心當驢肝肺!”

聶東知道自己理虧,態度很快軟了下來:“是,是!我不對!你有空過來咱商量商量,該找律師找律師,總不能這麽幹等著吧。”

紀小梅沉默片刻說:“我這在北京會診,一時半會兒回不去,等完事去找你吧。打上次那幾個警察來過以後,我提心吊膽了一陣子,後來沒動靜了,我還以為能躲過去呢。”

聶東說:“屁,還躲過去。”

紀小梅問:“警察和你怎麽說的?”

聶東說:“那個警察說我有立功行為,你來了再說吧。”

秦向陽想到的地方,是馮偉家那套老房子,也就是628案發現場。

自從出了事,那套房子就被封了。整棟樓的人也是人心惶惶,誰想到那個慘烈的現場晚上也睡不踏實,後來就慢慢地都搬走了,留下一棟空樓,直到現在醫院也沒有拆,就那麽空****地豎在那裏。

馮偉當年作為銀行行長,家裏應該有員工合影,員工集體培訓之類的照片,如果房子一直沒人住,那就很可能還在。他決定去馮偉家看看。

對秦向陽來說,那的確是既不用麻煩別人,也不會鬧什麽大動靜,又能找到老照片的唯一地方。但一想到那個地方,李文璧就覺得渾身發毛。秦向陽也想到了這一點,讓她留在家裏。

清河縣中醫院家屬區9棟。樓道裏潮濕昏暗,到處是灰塵、蛛網,厚厚的灰塵上一個腳印也沒有,顯然,這裏很久沒人來過了。

秦向陽和趙楚踩著厚厚的灰塵往上走,樓梯間裏回**起沉悶的腳步聲。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單元602,十三年前馮偉的家。

房門鎖著,門上有一張大大的蛛網,封條早不知去向。秦向陽端詳著眼前這扇厚重的房門,十三年前那天,凶手就是帶著刀槍,敲開門從這裏進去。

趙楚拿出新買的一套開鎖工具,插進鎖裏試了試,白瞎,門鎖早鏽住了。他索性拿出螺絲刀插進門縫裏,想把門撬開。誰知還沒怎麽用力,門一下子開了,就好像有人從裏麵打開了門,鐵門摩擦轉軸,發出嘶啞的聲音,在這空****的樓道裏聽起來格外刺耳。

趙楚被自己嚇了一跳,隨後搖了搖頭。秦向陽也跟著笑了笑。不用說,這鎖早就鏽壞了,隨便一撬就能打開。他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等到黴味散得差不多了,才一起進去。

說是黴味散得差不多了,進去之後味道還是很大,讓人很不舒服。屋裏光線很暗,所有東西上都罩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秦向陽踩下去一腳,又下意識地抬了起來,他踩的地方應該就是當年馬曉蓮死的地方。隨後他又把腳落下去,看了看沙發、客廳以及主臥,那裏是其他三個死者躺下的地方。

秦向陽在客廳裏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那麵大玻璃鏡子前。他用手在鏡麵上四處摸了摸,找到一個地方,抬起胳膊用袖子去擦鏡麵的灰塵。

很快,鏡麵玻璃露了出來。秦向陽抬頭看去,見到了那塊破裂的鏡麵,裂紋成發散狀,向四處延伸。這應該就是案發那天,林建剛用拳頭砸出的裂紋。

他閉上眼睛,眼前好像顯現出林建剛憤怒的眼神。他看到林建剛對著馮偉,大聲地說著什麽。看到馮偉的老婆康豔華生氣地走進臥室,很大聲地關上房門,馮路順則躲在自己的臥室裏,不耐煩地戴上耳機。客廳裏的林建剛越說越生氣,突然他伸出拳頭,用力地在大鏡子上捶了一拳,鏡子被擊打的地方裂了,林建剛的拳頭也出了血。然後林建剛像瘋了一樣,和馮偉廝打在一塊兒。馮偉吐了口吐沫,用力扯著林建剛的頭發,扯得林建剛晃來晃去……

秦向陽的想象被趙楚的話打斷了,他晃了晃頭,回過神來,看向趙楚。

趙楚指著牆對秦向陽說;“過來看看!”

秦向陽順著趙楚指著的地方看過去。那麵牆上有好幾個大相框,裏麵貼滿了老照片。中間的一個相框裏,放著馮偉和康豔華20世紀90年代拍的結婚照。令人奇怪的是,牆上最大的一個相框裏僅有幾張照片,空****地留著好幾塊空地方。

趙楚指著那好幾塊空地方說:“你看,那裏以前應該有相片。”

秦向陽觀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那好幾塊空地方被照片壓出的痕跡非常明顯,痕跡裏落滿了灰塵。看大小尺寸,那裏以前應該放著好幾張大照片。

難道那就是放銀行員工合影的地方?可是照片怎麽不見了?趙楚不解地搖了搖頭。

他倆翻箱倒櫃,從客廳到臥室,仔細地把整個房間找了一遍,弄得渾身是土,可是一張銀行員工合影也沒找到。

“真是怪了。”秦向陽喃喃說道,“這不合理啊。”

趙楚拍了拍身上的土,衝著秦向陽搖了搖頭。

秦向陽心裏陡然生出一個疑問:難道那些照片被人拿走了?可是按理說,案發前,一般沒人對這種合影照感興趣,房主更不會讓那麽大的地方空著,太難看了。也就是說,案發時,那裏肯定是有相片的。案發後,這裏除了警察,不會再有人來過。

“不會吧?”秦向陽突然說,“難道合影照被凶手拿走了?有這個必要嗎?”如果真是凶手拿走的,秦向陽覺得很難解釋這種行為,就算相片裏有凶手熟悉的人,他也沒必要這麽做,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趙楚說:“也許凶手根本沒想那麽多,他殺完人,看到相片裏有自己熟悉的人,條件反射一樣,很自然地取走了相片,就像一種保護本能。他怎麽可能知道七八年後,有人來找這些相片呢?”

“有道理!是我想多了!”秦向陽想了想,拍著趙楚的肩膀,讚同地說。

“本來我隻是當成個線索來查查,這樣一來,反而說明照片有問題了。”秦向陽笑了笑說,“看來,我們快抓到凶手的尾巴了!”

趙楚搖搖頭歎道:“當年現場勘查人員也夠馬虎,那麽大的相框,那麽多空地方都沒覺察!”

秦向陽說:“可以理解,當時屋裏四名死者,到處是血跡,慘烈,混亂,忙都忙不過來,誰會把注意力放那上頭呢?”

趙楚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從舊樓裏出來,真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兩人不約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氣。雖說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但在秦向陽看來,卻比找到相片還要高興。

不就是一張相片嗎?秦向陽心想,還得麻煩她。

他一邊走,一邊拿出電話,給蘇曼寧打了過去。她認為蘇曼寧還是值得信任,哪怕出賣他的就是蘇曼寧。214案凶手把那些鐵證放在他床底下,早晚會被人發現,不是蘇曼寧也會是別人。蘇曼寧再怎麽樣也是個警察,秦向陽相信,她有分辨能力,她不笨。

電話很快打通了。

秦向陽說:“網絡專家,又要麻煩你了,幫我找一張照片,清河縣工商銀行2007年前後的全體員工合影。”

這次蘇曼寧輕輕說了聲“好的”,就立刻掛了電話。

鄭毅在上級的限定期間內找到鐵證,鎖定了金一鳴案的凶手,把整個214案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式案情,向上級領導做了匯報,得到了上級部門的口頭表揚。上級鑒於通緝犯秦向陽在逃,暫不給予鄭毅實際獎勵,督促其盡快將秦向陽捉拿歸案。鄭毅信心滿滿,加大了對秦向陽的通緝力度,督促全省各縣市相關部門日夜巡查,並請求外省相關單位協查。

秦向陽這次等得有點久,直到晚上十一點,蘇曼寧才聯係秦向陽,說她黑了清河縣工商銀行所有員工的個人電腦,找到了一張2006年農曆年底的銀行員工合影,調高了像素,給秦向陽發了過去。

秦向陽打開手機,見發來的照片上寫著“清河縣工商銀行迎春晚會全體員工合影”,後綴是公曆2007年1月15日。照片上馮偉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男員工都在第一排,馮偉身後站著兩排女員工,個個笑得陽光燦爛。

秦向陽想了想,叫趙楚第二天一早拿著照片去找關虹認人,畢竟趙楚有證件。他囑咐著趙楚,這次去不用多說話,嚴肅點就行。

第二天,趙楚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一進門他就說:“沒想到這麽順利!關虹一眼就認出來了!”

秦向陽納悶道:“她不是說不記得對方樣子了嗎?”

趙楚指著照片第二排中間的一個女人說:“就是她!關虹說不看照片是肯定想不起來,她看了照片,說這個最漂亮,一眼就認出來了,我讓她再三確認過,她說錯不了。”

李文璧也拿起照片看了看,說:“長得確實不錯!”

“有照片就好辦!”秦向陽說著,就給蘇曼寧打電話,“你發來的合影裏,第二排中間的女人,對,對,最漂亮那個,幫我找找她的資料,詳細點,她還在不在銀行工作我不知道,你可以先從銀行找。”

一個多小時後,蘇曼寧回了電話:我比對了清河工商銀行全部女員工近五年來的工作照,這個女人叫胡麗娜,現在是借貸部主任。詳細資料發到短信裏了。胡麗娜,四十四歲,個人經曆比較簡單,畢業後在農業銀行上班,後來辭職,到他老公羅仁傑的夜總會裏幫忙。1999年又回到銀行上班直到現在。不同的是,她1999年去了清河縣工商銀行,而不是以前的農業銀行。

胡麗娜老公羅仁傑的資料就多一些。羅仁傑,四十八歲。從資料上看這是個能人,1999年以前,也就是羅仁傑三十二歲之前,幹過很多買賣,從台球室幹起,承包過電影院和菜市場,賠了錢,又批發豬肉,倒騰工業用鹽,看來是掙到了錢,在1997年幹起了夜總會。夜總會的名字就叫麗娜夜總會,生意很不錯,胡麗娜這才從農行辭職去幫忙。生意紅紅火火幹了兩年,沒承想因為線路問題,一場大火把夜總會燒了個精光。胡麗娜因為這才又去上班,但不知道通過什麽關係去了馮偉的工商銀行。那場大火之後,羅仁傑並未一蹶不振,而是重整旗鼓,湊錢搞起了運輸隊,他自己任隊長。這樣幹了沒幾年,全國一盤棋的房地產經濟開始崛起,清河縣也到處都在拆遷。羅仁傑就把運輸隊改成了拆遷隊,給拆遷工作解決了不少難題。秦向陽瀏覽著資料,很快到了末尾。羅仁傑現在的身份是,清河縣傑作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趙楚說:“這個羅仁傑不簡單啊。”

秦向陽點點頭:“你看他做過那麽多生意,有起有落,好不容易搞出個夜總會,一把火燒了,又搞運輸隊,又看準機會搞拆遷隊,現在還成了地產開發商!這人不光頭腦好,還特別要強,要強的人,一定特別要麵子。這人相當不簡單。”

這時,秦向陽電話提示有短信進來,打開一看,還是蘇曼寧發來的,她又補充了羅仁傑的一些資料,還附著羅仁傑的近照。

信息顯示,羅仁傑自幼習武,是個練家子,尤其喜歡玩刀,當年開台球廳,包菜市場、電影院,經常帶著把甩刀,那甩刀耍得人眼花,就為這,市麵上的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刀哥。信息裏還說,當年羅仁傑的麗娜夜總會位於清河大豐橋街道。

大豐橋街道?秦向陽精神一振,想,那不正是大豐橋派出所的轄區嗎?這麽說來,民警劉常發肯定認識羅仁傑。是個人都知道,在那個年頭,夜總會這種場子,少交不了罰款,甭說別的,派出所一個月給你來幾個突擊檢查你就受不了。就衝這個,羅仁傑這種社會人,能不和轄區民警搞好關係?

至於馮偉,從他那拈花惹草的習慣看,肯定也沒少去夜總會,那自然也就認識了羅仁傑和胡麗娜。也就是說,後來馮偉和胡麗娜玩製服,應該就是從夜總會時延續下來的關係。怪不得夜總會被燒之後,胡麗娜能去馮偉的工商銀行,原來有這層關係擺著。

女人要偷腥,誰也管不住。難道羅仁傑不清楚馮偉和胡麗娜的關係?但像羅仁傑那種要強要麵子的社會人,要是知道老婆偷腥的話,肯定不會任其發展。

秦向陽繼續想,看來,這個羅仁傑,跟馮偉和劉常發都很熟。那麽,當馮偉被劉常發不斷勒索時,會不會找這個羅仁傑當中間人呢?

如果找羅仁傑當中間人,倒是個恰當不過的人選。可是羅仁傑為什麽殺馮偉呢?難不成真是劉常發告訴了羅仁傑,馮偉睡了胡麗娜?要是這樣,羅仁傑的確有殺馮偉的動機。

可是,劉常發又怎會知道胡麗娜和馮偉的事呢?

秦向陽考慮得頭腦發昏,喝了一大杯水才覺得好些。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尤其想聽聽李文璧的意見。

他知道李文璧經常性的驚人之語,乍一聽無腦,卻反而常能不經意間幫他打開思路。

“又是男女關係!”李文璧很讚成他前麵的一係列推斷,一邊走一邊重複著秦向陽的話,“可是,劉常發又怎會知道胡麗娜和馮偉的事呢?除非……除非……除非劉常發也睡了胡麗娜!”

“對!除非劉常發也睡了胡麗娜!”李文璧加重語氣說,“隻有劉常發睡了胡麗娜,才能從胡麗娜的嘴裏,得知馮偉也睡了胡麗娜。”

“當羅仁傑替馮偉做說客,去找民警劉常發的時候,劉常發一定對羅仁傑很不滿意。就難免拿馮偉睡胡麗娜的事,取笑羅仁傑——你羅仁傑自己的老婆,都讓馮偉睡了,你這還替馮偉辦事?這麽一來,羅仁傑就一定會反問劉常發,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劉常發答不上來,就等於默認了他自己也睡過胡麗娜了!”

“這麽一來,羅仁傑怎可能受得了呢?於是說客變成了下死手,殺了劉常發泄憤。當然,也可能是誤殺,但總之劉常發死了,羅仁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殺了馮偉全家!順便還殺了個串門的鄰居!”

“這樣是不是很合理呢?”李文璧說完,認真地問秦向陽。

秦向陽和趙楚被李文璧一連串的推論鎮住了。雖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但不可否認,她的話沒有任何邏輯漏洞,既能完美地解釋凶手殺劉常發的動機,也能完美地解釋凶手殺馮偉的動機,兩者之間還天然融洽,絕不矛盾。

胡麗娜是女人,李文璧也是女人,女人分析女人,果然有天然的優勢。

現在看來,不管凶手是不是羅仁傑,都得調查。

想到這兒,秦向陽衝著李文璧豎起了大拇指,說:“我們現在不是警察辦案,一切以證據說話。我現在這個處境,不受辦案條條框框的約束,合理地推理,就完全有驗證的必要。我想,既然要驗證,我們不妨大膽些,直接拿羅仁傑去和王越保留的法醫檔案做比較。”

“怎麽比較?去跟羅仁傑要根頭發嗎?”李文璧問。

“嗯,就是要根頭發。”秦向陽斟酌了一會兒,

對李文璧說,“這事還得你來辦。”

第二天上午九點,趙楚去婚慶公司租了部攝像機,和李文璧按昨晚商量的辦法,去了羅仁傑的傑作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李文璧先進去打聽,得知羅仁傑在公司,才回頭示意趙楚進去。門衛見這次又進來個抗攝像機的,伸手就把他們攔住了。

趙楚笑著給門衛遞上煙,說自己是省裏的記者,來這兒做個專訪。門衛得知這兩人沒有提前約好就來采訪,就有點難為人的意思。趙楚知道向來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又從懷裏掏出一條煙來,硬塞給門衛說,我們也不難為你,要不你找個辦公室的人出來問問。

門衛樂嗬嗬地收起煙,把辦公室主任叫了出來。

辦公室主任是個胖胖的中年人,他了解了情況,斟酌著說:“采訪嘛,倒是個好事情,不過你們沒預約,這又是上班時間,領導呢,也有領導的安排,這事怕是不大好辦。”

李文璧趕緊說:“預約采訪,顯得不是有點假嘛,現在政府提倡本色采訪,最好連采訪稿也不要,說話接地氣,少數一二三四,腳踏實地為人民服務。你看咱傑作地產,工作幹得相當漂亮,整個清河城市建設的規劃布局,日新月異,科學合理,大部分都是咱公司的項目。省裏領導怎麽想那我不知道,但是省裏的媒體對你們清河城建這塊,尤其對你們傑作地產,都很關注。所以我們這才不請自來了!再說,有媒體主動對你們采訪報道,大領導也會更關注咱清河的城建工作嘛。這種免費的宣傳對你們來說,總不是什麽壞事情。”

李文璧一席話聽得辦公室主任眼珠滴溜溜亂轉,他咳嗽了一聲,說:“你貴姓?哦,李記者是吧?看得出來,李記者覺悟很高嘛。我們公司,從一磚一瓦,到樓盤別墅,向來講究腳踏實地,真材實料!對待采訪嘛,從來都不虛頭巴腦。你剛才的話,提到了我們公司的不少成績,嗯,當然,我們也還是有不足的!那個,這還沒錄像對吧?”

李文璧趕緊說:“如果這次采訪順利,我們會專門給您預留一到兩分鍾時間,當然了,內容要剪輯到領導後麵。”

辦公室主任擺擺手,笑著說:“那個,我就不用了,不過我覺得你的建議很不錯,我去跟領導匯報一聲。”

李文璧趕緊補充道:“我們這次專程采訪羅總!”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主任邁著方步走了出來,跟李文璧說:“我帶你們進去吧!羅總一會兒有個會,隻有十分鍾時間。”說著他用指頭點著李文璧說,“羅總可是個幹實事的人,我可提醒你們,你們來得這麽冒失也就罷了,一會兒可別提什麽冒失的問題!”

李文璧趕緊說不會不會,跟著主任上了樓。

羅仁傑長相普通,頭發一根根短短地豎著,看起來很精神,身體一看就很結實。他沒什麽官架子,見主任引著記者進來,趕緊離了座,上前一步,跟李文璧握了握手,笑著說:“歡迎啊,李記者。”

李文璧亮了亮記者證,笑著說:“我們是省報記者,今天沒有預約,自作主張,打擾您了。”

羅仁傑笑著擺了擺手。

辦公室主任對李文璧說:“你們的意思,我都跟羅總匯報了,那咱們就開始?你們看是拍外景,還是?”

羅仁傑沉聲說:“就在這裏吧!哪裏都不要去了,一會兒還有個會。你們呢,問得簡單點,我呢,也實實在在聊一聊。”

李文璧點點頭,叫趙楚打開攝像機,然後問:“羅總,您要不要收拾一下?”

羅仁傑說:“收拾什麽,趕緊開始吧。”

李文璧笑著端詳了一下羅仁傑,說:“上鏡嘛,還是整理一下吧。”說著,她掏出一把梳子,上前一步想給羅仁傑梳頭。

羅仁傑擺擺手製止了李文璧,自己從上衣口袋掏出把小梳子,隨意地梳了幾下。

李文璧見人家自己有梳子,變通也是快,趴到鏡頭上看了看,然後微皺著眉頭說:“羅總,您這都有白頭發了,我幫你拔一下吧!”說著輕巧地走過去。

羅仁傑知道對方好意,這次倒沒說什麽。

“別拔!”辦公室主任大聲說。

李文璧被他嚇了一跳,捏著一白一黑兩根頭發,僵立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辦公室主任走上去,小心捏住李文璧手裏的白頭發說:“你看,領導的白頭發,不正是清河縣城建工作豐碩成果的見證嘛!不能拔!都拍上!不但要拍上!還要拍得清清楚楚!”

說著,他又捏住李文璧手裏那根黑頭發,生氣地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工作就是不細心!怎麽連黑頭發也拔了!”

羅仁傑無奈地笑了笑,說:“沒事!”

李文璧鬆了一口氣,說了聲對不起,趁著主任不注意,輕巧地拔了幾根白頭發下來。

接下來的采訪很順利,李文璧駕輕就熟地問了幾個問題。羅仁傑回答得也實實在在。山寨采訪結束,直到走出公司大門,兩人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秦向陽得知李文璧成功拿到了羅仁傑的頭發,很是開心,立刻拿去找當年的法醫主任王越。

這次兩個人見麵的地方還是上次的公園。

王越沒想到秦向陽這麽快就又約他見麵。

秦向陽把一個裝有羅仁傑頭發的塑料袋交給王越,說:“這些頭發來自一個嫌疑對象,可惜我沒地方做DNA鑒定,隻好找你。”

王越抓著秦向陽的肩膀,興奮地說:“你真找到嫌疑人了?”

秦向陽說:“是不是他還不確定。有辦法鑒定嗎?”

王越笑著說:“當年我好歹是個法醫主任!這點事交給我吧!有了結論立馬聯係你!”

秦向陽不知道的是,這一天,紀小梅從北京會診回來,來到清河縣找聶東。

紀小梅見到聶東,先把他數落了一頓,罵他竟想把當年做偽證的鍋全甩給自己。

聶東又是好一陣道歉,紀小梅才作罷。聶東見紀小梅火氣消了,就說:“事兒就是那麽個事兒,大不了你、我,還有那個張素娥,咱仨一塊兒抗,誰也跑不了!不過呢,那天來的警察,可是真說過我有立功行為。要是我沒事了,你自己進去,你可別再怨我了!”

紀小梅疑惑地問:“立功?你立了哪門子功啊?”

聶東點上煙,深吸一口,說:“一言兩語我也說不清,總之我沒騙你就是。”

紀小梅沉默了一會兒,笑著說:“聶東!別是你在背後耍小心眼,還是想甩鍋給我吧?”

這時坐在旁邊的關虹插嘴說:“我老公真立功了!不騙你!”

聶東聽紀小梅那麽說,也生氣了,他拍著桌子,說:“你看這人!咋就不信!那天警察來找關虹,了解一個案子的情況,是我動員關虹交代的!關虹,給她看看視頻!”

關虹一聽這話,有點猶豫,她不想外人知道自己當年的那點醜事,又見聶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隻好站起來說:“好吧!我們這別墅區,大門和客廳都有攝像頭呢,我就把那天的視頻找給你看。”

很快,關虹找到了秦向陽等人來訪的視頻。

紀小梅趕緊探身湊過去看,她有點好奇聶東到底立了哪門子的功。

紀小梅盯著電腦畫麵,慢慢皺起了眉頭,她指著畫麵裏的秦向陽說:“怎麽是他!”

“誰啊?”聶東問。

“這警察姓秦,名字一時想不起來了!大概一個月前,就是他算計我,和這個女的去我家演戲,套了我的話!”說著她又指了指畫麵裏的李文璧。

“不然我不可能承認做偽證的事!這個警察心眼很多!”紀小梅憤憤地說。

聶東生氣地說:“還是怨你傻,上人家的當!”

聶東的話還沒說完,紀小梅突然想到了什麽,驚叫著說:“不對!不對!這個姓秦的,好像被通緝了!我想想,我想想!”

說著,她撓了撓頭,立刻大聲說:“沒錯!就是他!他現在是通緝犯!他的通緝令,濱海貼得到處都是。今早我還在我們醫院門口那看過!對,對,叫秦向陽!想起來了!”

“啊?通緝犯?他不是警察嗎?”關虹吃驚地說。

“是啊!什麽情況?”聶東也撓了撓頭。

“問我我哪知道啊!”紀小梅說,“反正,我就確定他現在是個通緝犯!”

“你確定?”聶東盯著紀小梅說,“那他說我這立功的事就不算了?”

“廢話!通緝犯說你立功你就立功?我就說嘛,你立了哪門子功啊!”紀小梅悻悻地笑著說。

話一說完,紀小梅突然神情一怔,轉身就跑。

“幹嗎去啊你?”聶東問。

紀小梅大聲說:“重大通緝犯在清河!我報警去!我這才叫正兒八經的立功!”

聶東聽見紀小梅的話,傻傻地站在原地。

紀小梅報案之後,聶東家裏有關秦向陽等人的那段視頻,很快到了鄭毅手裏。鄭毅慢慢拉動著視頻的播放條,表麵看起來波瀾不驚,心裏卻頗不平靜。他實在想不出,秦向陽是怎麽從鐵桶般的濱海逃出去的,逃出去也就罷了,竟然還沒逃遠,竟然就躲在緊鄰省城的清河縣。

鄭毅不禁暗暗感歎:秦向陽啊秦向陽,你膽子可真不小!

視頻上聽不到聲音,鄭毅帶人親自趕到清河,叫人把聶東和關虹帶到了清河縣公安分局。

聶東和關虹戰戰兢兢接受了鄭毅的親自詢問。他倆可不傻,雖然不知道鄭毅的肩章代表什麽官,但從鄭毅那不怒自威的氣勢上,就斷定鄭毅很有來頭。

聶東和關虹把知道的情況詳詳細細說了一遍,臨走時聶東不停地問鄭毅:“領導,我這算立功吧?”

鄭毅不耐煩地把那倆人打發走,立刻返回濱海。

回到自己辦公室,他再也坐不住了,不停地在辦公室裏走來走去。從聶東的嘴裏,他得知秦向陽和趙楚、李文璧在一起,秦向陽還向關虹打聽628案的有關情況。這令他非常惱火,他沒想到,秦向陽在被通緝期間,竟然又打起了那幾個舊案子的主意!一個多月前,他和蘇曼寧在秦向陽房間裏,見過那四份案件的檔案,當時他不以為意。

“不行!”鄭毅暗暗下了決心。

很快,清河縣也到處貼滿了秦向陽的通緝令。而且有所不同的是,鄭毅升級了通緝令內容:凡直接抓獲嫌疑人的,由濱海市局獎勵人民幣五十萬元!提供嫌疑人直接線索被確定有效的,獎勵人民幣二十萬元!

此外,鄭毅還命令陸濤帶上一部分人直接去清河縣公安分局駐紮,現場負責對秦向陽的搜捕行動。他把那四件舊案子相關家屬的資料交給陸濤,囑咐陸濤要暗中派人監視那些家屬,他告訴陸濤,秦向陽很可能跟那些家屬接觸。陸濤不太明白為什麽,但還是忠誠地執行了命令。

鄭毅的命令是:214案重大嫌疑人秦向陽攜帶武器,極度危險,如果拒捕,直接擊斃!

鄭毅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秦向陽和警方遭遇,他是絕不會束手就擒的。否則,他當初何必從市局跳窗逃跑呢?也就是說,“如果拒捕,直接擊斃”這八個字,等於間接宣布了秦向陽的死刑。

關虹家的監控顯示,秦向陽等三個人去過兩次,趙楚自己去過一次。陸濤按照他們每次離開關虹家的時間,調取了沿途所有的監控。很幸運,他從監控上發現了目標。他發現目標每次出現都是步行,目標看起來非常警覺,每次經過有監控的路口,都有刻意躲避的行為。

陸濤暗道,這幾個家夥太狡猾了!

他順著監控一直找,最終目標消失在一條街上,不見了。

陸濤把這個情況報給了鄭毅。

鄭毅很興奮,誇陸濤幹得不錯,叫他安排人手,對目標消失的那條街道重點布控監視。

事實上,陸濤所不知道的是,幹過偵察兵的秦向陽比他想得還要狡猾。那些天,秦向陽每次返回房子所在的街道,都會在身後撒一些胡椒麵,他這麽做,是為了防止日後萬一有警犬找來,能一定程度破壞警犬的嗅覺。

當然,陸濤此時的布控完全依仗人力,並沒使用警犬。

蘇曼寧見鄭毅在省城和清河縣之間來去匆匆,有心打聽,才從鄭毅嘴裏得知他審問了關虹和聶東。鄭毅升級了通緝令,令她非常意外,同時又非常疑惑,她想不通鄭毅為什麽這麽做,隻能第一時間把情況通知秦向陽。

秦向陽知道情況後,馬上意識到自己忽略了聶東別墅裏的攝像頭,連呼大意。不過,他馬上明白了鄭毅的想法,看來鄭毅是通過升級通緝令,對自己施壓,不想讓自己觸碰那四件案子!

“好,你不讓我碰,我偏偏碰給你看!”不過,他也很清楚,接下來自己在清河的一舉一動將變得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