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來自凶手的禮物
李文璧收起數碼相機,打開電視,衝著程浩然招了招手。
地方電視台正播放著早晨六點的早間新聞,過了一會兒,播音員中斷了正常新聞的播放,插播了一條新聞——本台剛得到消息,有人從十六樓跳樓自殺,死者為啟發律師事務所老板張啟發,死亡原因不明。新聞上還配著一張現場照片,有個人躺在地上,用白布遮蓋,周圍全是血。由於幾天前張啟發真正的自殺時間是在午夜,所以照片上的現場燈火通明,四周卻一片昏暗。現在程浩然認為張啟發跳樓的時間是早上六點,天也是黑的,所以照片上看不出漏洞。
李文璧知道,這段新聞是鄭毅安排電視台插播的,其目的就是為了配合李文璧,讓程浩然信以為真。張啟發自殺的消息,本是對外保密的,所以之前媒體並沒播放過這則新聞。而且剛才的新聞上並沒提到具體日期,隻用了一句籠統的“本台剛得到消息”,因此電視台也不涉嫌造假。
程浩然看完新聞,頓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他終於徹底放心了,點著頭說:“不錯!非常不錯!張律師是個人物,說到做到!我程浩然也決不食言!”
他轉身對李文璧說:“李小姐,留下你的身份證吧,看來非走不可了,我去準備出國手續。”
李文璧很爽快,把身份證拿給程浩然。彼此又交換過名片,方便聯絡。做完這些,李文璧跟程浩然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
回到外麵,李文璧伸了個懶腰,揚起頭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感歎:“天哪!我到底幹了些什麽!”
秦向陽在車上等了一夜。
不管什麽時候,等人從來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李文璧一臉麻木地走到他麵前,幾乎不帶什麽表情,這讓秦向陽無法判斷事情的成敗。
“哎!”李文璧突然笑道,“這次你不但要請我吃飯,還要請我看電影。”
聽到這話,秦向陽跟著笑了,緊懸了一夜的心終於落了地。
鄭毅對這次的調查結果非常滿意,決定以市局刑警支隊的名義,由陸濤負責,對程浩然實施逮捕。
逮捕的日子,定在程浩然辦好出國手續那一天。程浩然的財產還沒來得及轉移,他本身在海外有注冊公司,本想把大部分資金分筆轉入海外公司賬戶。負責轉移資產的王豔玲,也就是程浩然的財務主管兼辦公室秘書,在程浩然被捕的同一時間被拘留。王豔玲很快交代了程浩然叫她轉移資產的事實,還交代了每年定期給張啟發那個賬戶轉賬的事實經過。
警方從程浩然辦公室的保險箱裏,搜出了錄音筆、毒資明細、往來賬目,以及帶有林大誌手印的收條若幹,此外還有少量毒品。這些證據,連同李文璧拍的視頻,一起匯集到了鄭毅手裏。
剩下的就是程浩然的口供了,這點鄭毅一點也不擔心。
程浩然被捕時,口袋裏還裝著李文璧的身份證。
李文璧當時也在抓捕現場,擠在一大群記者中間,被程浩然認了出來。
程浩然再怎麽笨,也知道是被李文璧出賣了。
他緊咬著牙,鼓著腮幫子衝李文璧狠狠地說:“小婊子!沒想到老子英明一世,栽在你這條小陰溝裏!後悔啊!後悔!那晚,我真該奸了你!”
程浩然被兩個警察架著,一路走一路罵,很有一股寧死不屈的氣勢,引起記者們一陣哄笑。
李文璧氣得臉都綠了,奮力擠到程浩然身邊,狠狠踹了一腳。
當然,不隻是鄭毅,包括市局局長丁奉武,知道這個調查結果後也深感意外。丁奉武在專案組會議室裏摔了杯子,他怎麽也沒想到,林大誌、李銘、李亮這三名被害人,生前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當年竟然參與了販毒,而且牽涉金額巨大,性質極其惡劣。尤其是林大誌,當年本可以立功升職,結果因張若晴一案,被開除公職後,竟因心中怨恨,回頭夥同程浩然走上販毒道路。還有張啟發,作為一名律師,十四年前就掌握了相關人員的販毒事實和販毒證據,不但隱情不報,還連年接受賄賂。
“看來這些人死得並不冤!”丁奉武深深地感歎,說了句他這個位置不該說的話。
與此同時,專案組很快就意識到,隨著程浩然的落網,214專案已經回到了它的主線上。這也證明了鄭毅此前調查方向的正確性,案子到了手裏,他沒有糾纏於案件本身,而是讓人大力挖掘所有被害人的深層信息。他這個思路很符合秦向陽的口味,畢竟秦向陽從金一鳴案起,就對張素娟和張若晴檔案裏的相關人物,有極大興趣。
這次的會議,鄭毅不再扮演那個冷靜的傾聽者,而是做起了真正的主角。他深知作為領導,什麽時候做引導,什麽時候做主導。
鄭毅鏗鏘有力地說:“程浩然的落網,證明大家的辛苦沒有白費,214專案取得了階段性勝利。在這裏我特別對秦向陽同誌提出表揚,當然,一切都離不開全體成員的努力!
“通過程浩然案以及大家的分析,我們是不是應該認識到這麽個事實——214案件中,張啟發的死不是偶然,林大誌、李銘、李亮的死也不是偶然。這些都是必然。為什麽呢?正因為他們這幾個人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現在我們已經確認,張啟發十四年前,就掌握著程浩然、林大誌、李銘、李亮的犯罪事實和犯罪證據。當然,張啟發掌握的犯罪證據,到現在也沒找到。這個不要緊,即使一直找不到也不要緊。
“我們就從張啟發說起。我們掌握的事實是,張啟發要挾李銘、李亮,幫他做金一鳴被殺案的不在場證明,沒有成功。之後張啟發發現了李銘身上的竊聽器,把竊聽器摔壞,再接下來,我們看到的結果是他跳樓自殺。可是,竊聽器摔壞之後,到張啟發自殺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還不得而知。
“從竊聽器反饋的事實看,張啟發最初的要挾,相對還是比較‘溫柔’的。直到被李銘、李亮拒絕,他才開始失控,從而警覺,並發現了竊聽器。一切就壞在張啟發的律師身份上,他思維敏捷,又敏感多疑,發現李銘的竊聽器時,他精神已經接近崩潰,思維勢必混亂,這在情理之中。正因如此,他才進一步質疑李銘出賣了他,甚至懷疑竊聽器是警方安排的!那麽,在當時張啟發的認知裏,他必然認為一切早已被外部監聽。也就是說,他認為他威脅李氏做偽證,已被警察竊聽,從而更加大了他嫌疑人的身份。在這種情況下,張啟發一定認為繼續威脅下去,已經失去意義。
“本來,上述內容都是合理的。但是,程浩然已經落網,我們現在知道,張啟發掌握著林大誌、李銘、李亮的販毒證據,那麽,他當時的跳樓自殺反而就反常了。為什麽呢?感情邏輯上,李銘、李亮不幫張啟發做偽證,勢必導致張啟發心生憎恨,那麽,他就更有必要繼續活下去,去報複揭發林大誌、李銘、李亮的販毒事實!所以,我的結論是,張啟發沒有任何自殺的必要!自殺?違反常識,更違反邏輯。同時,李銘攜帶竊聽器的行為,也違反常識,更違反邏輯,關於這一點,秦向陽在前麵討論得很充分了。”
說到這裏,鄭毅喝了口水。
蘇曼寧皺起眉頭,順勢道:“但事實是張啟發死了,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斷,張啟發在摔壞竊聽器、情緒失控之後,說出了李銘、李亮的販毒事實,從而導致李銘、李亮把他殺死滅口,並偽造成跳樓自殺呢?”
鄭毅放下水杯,點點頭說:“兩個人把一個人從窗戶推下去很容易,就算不容易,也可以製造機會。”
鄭毅說完,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們再來看林大誌和李銘、李亮的死。依據剛才的推斷,既然張啟發自殺違反邏輯,那麽,就像蘇曼寧說的,更合理的推斷是,張啟發是死於李氏兄弟之手。在這個結論之下,李銘、李亮殺死張啟發後,他倆的心理絕不輕鬆,他們當時得知張啟發掌握他們的販毒事實,那麽,會不會還有別人也同樣掌握了他們的犯罪事實?這應該是他們所擔心的!不管怎樣,他們都亟須把這個情況告訴林大誌。也正因如此,林大誌、李銘、李亮才把車開去郊外。槍擊案彈道分析的結論告訴我們,現場十有八九還有另一個人。這個人趁著林大誌等三人聚在一輛車上商量甚至吵架的機會,槍殺三人,並偽造了林大誌的自殺現場。
“現在我們再回到金一鳴被殺案,看看所謂的張啟發殺人證據。
“證據一,腳印及身高體重特征。痕跡專家從這些證據上,找到了凶手所穿的鞋子和型號,跟張啟發所穿的鞋子和型號一模一樣。這難道不違反常理,不違反邏輯嗎?哪個凶手殺了人,還大搖大擺穿著行凶時的鞋子正常上班?這個證據很可疑。
“證據二,打火機指紋。金滿堂洗浴中心贈送的打火機,到處都是。如果有人,提前用一個抹掉指紋的贈品打火機,換走張啟發的打火機,把張啟發的打火機拿到案發現場,再把金一鳴的掌紋按到打火機上,那麽不就很容易地製造出了一條強有力的指向性證據嗎?
“證據三,晚上九點零六分那個神秘電話,金一鳴手機裏保存的聯係人姓名為張啟發。這點疑問重重,前麵我們已經討論得很充分了。
“證據四,殺人動機。盤龍分局的看法是,張啟發替姐姐張素娟報仇,或者跟金一鳴爭吵中一時失手殺人。張素娟自殺的原因,顯然來自於精神刺激,根子在張若晴身上。而張若晴之死,並非金一鳴的全責,是很多人麻木不仁,包括相關警員玩忽職守造成的,作為律師,這一點張啟發應該很清楚。所以他殺死金一鳴的動機也不充分。
“當然,在沒有找到另外的凶手之前,僅憑上述證據,拘留張啟發,甚至對他提起公訴,也都是合法合理的。但是,這些證據又都存在合理的疑點。此外,還有其他疑點,為什麽張啟發和李銘兄弟同時出現在現場,而且有二十多分鍾同時在現場的時間段?而這個時間段,又恰恰會被張啟發發現,從而必然導致張啟發威脅李銘兄弟做偽證。恰恰因為要挾偽證不成,他才又發現了竊聽器。發現了竊聽器,才又有了後麵的張啟發跳樓事件,直到林大誌等三人同時被槍殺。這一係列事件,呈現出強大的關聯性,為什麽?是巧合嗎?”
鄭毅一口氣說完這些,接著問:“誰有不同意見可以說說。”
鄭毅喝了半杯水,見沒人回應,點了根煙,說:“沒有不同意見,也可以補充。趙楚,作為秦向陽推薦的顧問,這次你先說說吧。”
趙楚點點頭說:“我讚同鄭局的分析。金一鳴被殺案,張啟發自殺案,林大誌三人槍殺案,表麵看起來各自獨立,實際上卻緊密相連。按照現有事實和鄭局的分析來看,我認為這三個案件就像連在一起的多米諾骨牌,隻要金一鳴那邊案發,後邊的就必然跟著發生。”
“多米諾骨牌……有意思!很形象!”鄭毅來回搓著手,不停地琢磨著。
秦向陽這時說:“我讚同趙楚的分析。我可以直接給出我的結論,金一鳴案另有真凶。金一鳴案發生時,我就有許多疑點,現在,疑點都被證實了,那絕非偶然,而是人為的必然。我認為凶手在指引著我們,尋找什麽。大家想想,正因為金一鳴被殺案,張若晴意外死亡案中的諸多疑點,才重見天日,才查到紀小梅、張素娥做偽證。反過來說,如果沒有紀小梅、張素娥那個偽證,林大誌等人早坐牢了,也就沒有今天這些事了。同時,還引出了對陳凱的調查,才有後續的清河西關郵筒售毒點,才有了後來的戒毒所查到程浩然,才有了當年張啟發掌握販毒情節隱情不報,才有了林大誌、李銘、李亮參與販毒。
“我認為這一切,都是凶手想告訴我們的!也是凶手想讓我們查到的!
“昨天,我到審訊室那邊,聽程浩然說起2000年春,跟林大誌最初的認識經過,他還提到,要不是他當時開著桑塔納濺了林大誌一身雪泥,他就不會被林大誌抓到了,也就不會有後麵的策劃販毒以及後來的一切了!真是神奇的一‘濺’!
“凶手想告訴我們的,想讓我們查到的,目前來看,我們似乎都做到了。這麽看來,唯獨金一鳴的死,算個引子,他挖了個大坑,用這個引子,把張啟發引進了坑裏,張啟發進去了,林大誌、李銘、李亮也就等於都進去了。但是程浩然不在他設計的坑裏,他屬於凶手想告訴我們的信息,是信息的聯結者,是林大誌和李氏兄弟販毒售毒的證據。
“還有個可怕的事實,就是凶手對所有這一切都了如指掌!否則,他絕對設計不出那個大坑,再引起後麵一連串的多米諾骨牌效應。
“可是,這一切後麵都有個大大的問號。凶手為什麽讓我們查這些?為什麽告訴我們這些?他真正的動機是什麽?”
秦向陽的話引起了熱烈討論,甚至連趕來旁聽的丁奉武局長也發了言。
丁奉武說:“小秦分析得很好!我也認定金一鳴被殺案另有真凶,林大誌三人槍殺案,不也是另有真凶嗎?我不管他們是誰,不管是同一個人,還是幾個人,我對你們的要求隻有一個:給我把他帶到這裏來!解決掉你們腦子裏那個大大的問號!當然,我腦子裏也有問號嘛。”丁奉武說完,倒背著手離開了會議室,臨走他沒忘他的提醒,“離省廳和公安部給的破案期限,隻有二十天了。”
丁奉武臨走的一句話,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鄭毅憑窗站著,看起來像在往外看著什麽,實際上他的注意力在室內。
蘇曼寧皺了皺眉頭,對秦向陽說:“秦向陽,你剛才的意思是不是說存在法外執行的可能?”
這次,高冷美女的話聽起來似乎有了點溫度。這個女人可一點也不笨,連丁奉武都當著鄭毅的麵誇秦向陽了,她再繃著臉就很不像話了,而且她也很清楚,那晚對程浩然取證的策劃,都是秦向陽的主意,她隻不過是拿著個播放器的執行者罷了。同時,秦向陽剛才的那段分析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她琢磨來琢磨去,總結出了“法外執行”四個字。
秦向陽果斷地搖了搖頭,說:“不像法外執行!法外執行的話,根本用不著拿金一鳴的死,去嫁禍張啟發。”
蘇曼寧認可了秦向陽的話。她深深地看了看鄭毅的背影,想起來鄭毅那晚上的話:秦向陽是把利劍,你要適當地增進一下跟秦向陽的關係。他不太清楚鄭毅為什麽讓她這麽做,但她知道鄭毅的話,總歸是不會錯的。
孫勁可不是個透明人,他給自己的定位很明確,服務員。他不想亂發言,勤快地給領導端茶倒水,忙前忙後,倒也自得其樂。
陸濤還是一言不發,他隻要忠實地站在鄭毅身邊就好,他深知這一點。
此時,誰也沒注意到,秦向陽剛才的話,無形中給了鄭毅巨大的壓力!他完全認同秦向陽的分析,甚至他本人也是那樣的分析,但他剛才沒有提出來。
為什麽?因為他實在沒有頭緒。真有那麽個人,躲在暗處,策劃了214這一切,拉著警方的鼻子往前走?他的回答是肯定的。這讓鄭毅有了種無力感,感覺自己似乎不再操縱全局,不再那麽主動,而是一直處在被動之中。
他是專案組領導,壓力最大。
他望著遠處的天空,似乎那裏有他想要的答案。他調動全部心思,試圖找出個方向。
這時陸濤的電話響了。陸濤接完電話,走到鄭毅跟前說了些什麽。
那肯定是個好消息,鄭毅聽完,眼睛明顯一亮,看起來,連剛才巨大的壓力也似乎減輕了很多。
鄭毅咳嗽了一下,止住了會議室裏的討論,帶著輕微的笑意說:“清河縣城郊派出所所長沈浩,來市局自首,人在審訊室。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浩是誰?”秦向陽疑惑地問。
孫勁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沈浩最早在城郊派出所當副所長,當時林大誌是他手下。”
秦向陽一聽,有數了,沈浩自首?怕是跟林大誌當年販毒有所牽扯吧?
一行人出了會議室往審訊室走。鄭毅走在最前邊,一邊走一邊說:“我們這邊,昨天才逮捕程浩然,這沈浩今天就趕過來自首了,情報散得很快啊。”
蘇曼寧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說:“很正常,程浩然被捕時,記者去了不少。”
鄭毅沉著臉,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覺得這事有點怪。
沈浩五十來歲,很瘦,戴著副眼鏡,很安靜地坐在審訊椅上,看起來不像個所長,更像個知識分子。
鄭毅隔著單麵鏡,平靜地觀察著沈浩的一舉一動。
審訊異常輕鬆,沈浩顯然是帶著誠意來的,很快交代了自己的問題:受賄。
他說2000年,林大誌以各種方式送了他不少錢。沈浩很有原則,當時就拒絕了。而林大誌的理由,聽起來卻沒有問題。林大誌當時正在采用程浩然計劃的前半部分,利用程浩然提供的情報,到處抓吸毒分子,想以自己的努力為開端,促成一場掃毒行動,立功升職。抓吸毒人員,三五個還正常。但是抓多了,方方麵麵,肯定要所長配合。林大誌就希望沈浩在工作上給他支持,順便允許他招募兩個所謂的線人當幫手。
沈浩意識到,於公於私,這都是個好事,就給林大誌提供了很大的支持。故此,林大誌私下裏又給沈浩送財物表示感謝。沈浩推托不過,就收下了。
後來林大誌被開除,錯過了立功升職的機會。但沈浩清楚,掃毒行動結束後他被提拔成所長,其實也得感謝林大誌他們幾個。城郊派出所抓了那麽多吸毒的,還配合市局緝毒處搞掃毒行動,這些功勞,上級首先會記在他沈浩頭上。
沈浩交代,昨天有人給他送來一份快遞,打開一看,裏麵放著個小盒子,盒子裏麵放著兩根“香煙”。他滿臉疑惑地拿起“香煙”看了看,才意識到那竟然是兩個香煙形狀的竊聽器。
審訊員寫好筆錄,問:“你為什麽來自首?”
“我是個所長,林大誌又在我手底下幹過……”沈浩扶了扶眼鏡,說,“聽聽那兩個竊聽器,你們就知道了。”
竊聽器?這實在太意外了!專案組所有人都蒙了,紛紛小聲說著,是什麽竊聽器?會不會和李銘那個有關?而且還是兩個。
鄭毅拿過竊聽器,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這兩個竊聽器都跟李銘那個一模一樣,就是不知道裏麵的內容會不會也是一樣。
他拿起一個,打開按鈕,第一段錄音響起。
大夥想不到的是,竊聽器播放的內容,竟然跟專案組手裏李銘那個竊聽器的內容一模一樣。
鄭毅皺著眉頭聽了一會兒,突然按下了快進鍵。他反複快進了好幾次,直到播放器裏傳出不一樣的內容,才恢複了正常播放進度。
“有話好說!張律師!別激動!”這是李亮的聲音。
接著竊聽器裏傳來一陣雜亂,應該是有人動手了。
“好啊!你們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們好過!告訴你們,當年你們夥同林大誌做的那件事,自以為很秘密是吧?嗬嗬!我一清二楚!”這是張啟發的聲音。
“今晚我還是律師!我先報警,讓警察把你們全抓了!”這無疑也是張啟發在說話,同時還伴隨著一些雜音,應該是張啟發掏出電話,又摔到了地上。
接下來是片刻的沉默。
“你說哪件事?我不明白!”李銘說。
“別裝了!當年你們和林大誌一塊兒,夥同程浩然販毒!當我不知道嗎?”
張啟發的聲音沙啞而沉重。
“你們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張啟發接著說。
“操!笑話!你有證據?”這是李亮的聲音。
“證據?明天把你們關進審訊室,你們就知道我有沒有了!”張啟發一陣冷笑。
“張律師,何必呢。大不了我們兄弟幫你做證就是!”李銘沉默了很久才說。
“晚了!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吧!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張啟發說完,用力打開門,就往外走,“咣當”一聲,門把手結實地撞在牆上。
李銘、李亮對望一眼,心裏都很明白:“不能讓他走!他走了,死的就是咱們!”
豁出去了!
李銘上前一步,揪住張啟發的衣領,往後使勁一拽,把張啟發硬拽了回來。同時李亮上前關上門,雙手扭住張啟發的手腕。
“我操!你倆這是要動手!”張啟發說著開始反抗。
李銘、李亮也不廢話,一人扭著張啟發一隻胳膊,一起使勁,就把張啟發的雙手別到了背後,推著他走到窗前。李亮伸出手一拉,就把窗戶拉開了。
竊聽器裏傳來張啟發的冷笑:“今天我也不跟你倆費勁了!有種販毒,我倒要看看你們有沒有種殺人,來啊!推我下去!”
李銘說:“我最後說一遍,今天這事,要麽你永遠閉嘴別提,要麽你死,你自己選!”
張啟發吼道:“你們死,我也死不了!”說著他一彎腰,猛地轉了個身,想利用轉身的力量,把李銘甩在牆上,讓自己的手掙出來。
李銘一直十分警惕,把張啟發的手往後背上方使勁一拽,張啟發叫了一聲,身子轉不動了。
李銘、李亮互相看了看,心裏明白,今天就隻有一條路能走了!
他倆一起用力。
李銘喊了聲:“下去吧!”
張啟發就這樣被他倆從十六樓窗口推了下去。
半空傳來張啟發撕裂的慘叫聲。
竊聽器錄音到此結束。
顯然,這個竊聽器裏也有個小電話卡。
技偵人員過來取出小電話卡,仔細查看了一番,沒什麽異常,就把小電話卡讀取出來,記錄下它對應的主機號碼。不用問,主機號碼也關機了。
這個主機號碼,跟李銘那個竊聽器對應的主機號碼不一樣,看來凶手非常細心,一個主機號碼隻用一次。
眾人誰也想不到,這個竊聽器播放的,竟然是張啟發被殺的內容。
現在終於確定,張啟發就是李銘、李亮殺的。
李銘那個竊聽器,錄到一半就被張啟發發現了,結果被李銘拿來當成了張啟發自殺的證據。
這個竊聽器,既然錄完了事發當晚的全過程,那麽,毫無疑問,案發時就一定且隻能就在李亮身上了。
那另一個竊聽器錄的又是什麽內容呢?鄭毅打開了播放按鈕。
“林總,有事找你談。”
“好啊!什麽事?”
“咱們出去談。”
“為什麽?”
“辦公室不方便,牽扯到當年那件事!”
錄音從這裏開始,是林大誌跟李氏兄弟的談話。這些對話專案組的人都是第一次聽,顯然,這是十幾天前,張啟發自殺後的事情。大家不知道錄音的開頭之前還有沒有別的錄音內容,如果有,也許無關緊要,已經被凶手給洗掉了。總之,每個人都清楚,這些都是凶手想告訴專案組的。
“怎麽回事?不是說好了永遠不提嗎?”
“是張啟發!他知道了!”
“法律顧問張啟發?張素娟的哥哥?他怎麽知道的?你們怎麽知道他知道?”
“昨晚在公司,張啟發威脅我們做偽證時,突然說了當年那件事!”錄音裏,李銘把張啟發自殺之前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金一鳴被殺了?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凶手真是張啟發?”
“前天晚上的事,昨天沒來得及跟你說,就又出了張啟發這檔子事!”
“這……金一鳴是不是張啟發殺的,這事咱不管,咱就操心自己的事。”
“那是!幸虧有那個竊聽器在,不然我倆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那個竊聽器在警方手裏,誰也不知道它是哪兒來的。”
“竊聽器在警方手裏?那我們豈不全完了?”
“沒事,張啟發把它踩壞之後,才說的那個秘密!”
“那也不對吧!如果他說出那件事,拿它威脅你們,你們早就給他做偽證了!他又怎麽會死?”
“你說得沒錯!如果張啟發上來就說他知道了那件事,我們很可能逼不得已,走一步算一步,隻能給他做證!可是,他一晚上都相當敏感,被那些指向性證據嚇壞了,一個勁琢磨先脫罪再說!後來,他非要逼我們幫他做不在場證明,我們拒絕,之後他立馬崩潰了!誰也沒想到,他會搜我哥的身!更沒想到真就搜出來個竊聽器!搜到竊聽器後,他以為我們出賣他,還懷疑那個竊聽器就連著警方的即時監聽,把他做偽證的要求都傳出去了!所以,他以為即使拿那件事做威脅,對他來說也沒什麽意義了!”
“你這麽說倒也合理!所以你們殺了張啟發!對吧?”
“別亂說!我們怎麽可能殺他?”
“張啟發以為你們出賣了他,竊聽器是警方的,但你們知道竊聽器不是警方的,警方一定不知道我們的事!等到張啟發被逮捕,他就一定還會供述出那件事!到時候,就是我們陪他一起坐牢了!誰讓你們不幫他做偽證呢?那樣的話,我們就都完蛋了!所以,你們必須殺了他滅口,使他免於被抓,對不對?”
“胡說!他是自殺的!”
“總之如果換作我是張啟發,遇到那樣的情況,是絕對不會自殺的!別緊張!我們是統一戰線!還和當年一樣!”
“統一戰線又怎樣?他就是自殺的!”
“好!好!他是自殺的!行了吧?竊聽器這一招,你們玩得不錯!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證據了!我要是警察,都會表揚你們的!”
“林總,你錯了!竊聽器根本不是我們的!”
“對對!竊聽器不是你們的!我隻知道,沒有那個竊聽器,張啟發絕不會死!”
“林總,你也別得意!別忘了,當年的事,我們總是拿小份,你可是拿大頭!”
“你們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提醒!”
“很及時的提醒嘛!告訴你們!要麽一起完蛋!要麽一起相安無事!你們知道當年我拿大頭,我也知道你們殺了張啟發!互相都管好自己的尾巴吧!誰也別威脅誰!否則,我也能讓你們兩個被自殺!你倆死了,我就徹底安全了!”
“混了這些年,就你有把破槍?”
“都冷靜!”
竊聽器裏對話部分到此結束。秦向陽想,既然上個竊聽器在李亮身上,那這個就隻能在林大誌身上了。
也就是說,凶手竟然分別在李銘、李亮、林大誌身上放了三個竊聽器。
秦向陽想到這裏,揉了揉額頭,專注聽著後麵的內容。
接下來,播放器裏一陣沉默。
變故出現在最後,那是有人開車門的聲音。
“你誰啊?”這是林大誌的聲音。
緊接著林大誌慘叫一聲,幾乎是同時,竊聽器裏傳出兩聲槍響,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聲槍響。最後是關車門的聲音。
錄音到此結束。
技偵人員把這個竊聽器裏的小電話卡也取出來,當作物證保存好。當然,這張小電話卡對應的主機號,也是關機的。
現在專案組手裏一共有了三張小電話卡,三個與之對應的主機號碼。
顯然,這兩個竊聽器是凶手借沈浩之手,把它送給專案組,這是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