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源起
這次,鄭毅沒給秦向陽留出考慮的時間,他用強硬的語氣說:“我要求你們立刻對程浩然展開調查,查實清河西關售毒窩點的前因後果,盡快讓案情回到主線上來!人員安排照舊,陸濤機動,蘇曼寧後勤。”
2000年2月的一天,年味兒還沒散去,程浩然開著車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那幾年玩股票發了財,剛提了輛嶄新的桑塔納。
這次進城,他狠心弄了一萬塊錢的貨,夠他吸一陣子了。他看了看藏在副駕駛裏的貨,不禁感歎,有錢的感覺真好。
可是他那天的運氣卻不太好,桑塔納經過清河縣城郊派出所附近時,正好碰上要去值班的民警,林大誌。
林大誌那天的心情很不爽,打牌把過年的獎金都輸光了,還沒來得及翻本,就被副所長沈浩叫著去值班。
“大過年的,哪那麽多事!”林大誌一路走一路氣,抬頭看到一輛嶄新的桑塔納從他身邊開過去。
車輪碾壓著積雪,濺了林大誌一身雪泥。
林大誌頓時就火了:老子輸了那麽多錢,大過年的還得值班!你們這些有錢人卻開著車到處耍!真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有錢了不起啊!
想到這兒,他跑了幾步,一伸手就把桑塔納攔下了。
他解開大衣的扣子,露出裏麵的警服,對著車裏麵的人說:“查車!”
程浩然搖下車窗,看了看林大誌,理直氣壯地說:“你也不是交警啊!查什麽車啊?大過年的!”
“嗬!”林大誌更來氣了,強硬地說,“過年突發事件多,協查!我接到命令,今天從這兒走的車,全部都要查!”
說完,林大誌一把打開車門,就鑽進程浩然車裏翻弄東西。
他根本沒指望能翻到什麽,就是要給這個有錢人添點堵,解解剛才車輪子的一“濺”之仇。他覺得今天實在太倒黴了。
程浩然頓時慌了,攔腰使勁抱著林大誌,把他往車外邊拖,嘴裏大聲說著:“敢查我的車!你知道我是誰嗎?”
林大誌一聽更火大了:“我管你誰呢!”
他一使勁,就把程浩然摔趴下了,然後鑽進副駕駛,接著翻騰。
程浩然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時,林大誌已經發現了那一袋子新買的白粉。
林大誌捏著那個袋子左看右看,自言自語:“什麽玩意兒?”
程浩然一把將塑料袋搶在手裏,忙說:“糖!白糖!”
林大誌見程浩然那個緊張的熊樣,警覺性立刻上來了:“白糖?我看不像!”說完就去搶程浩然手裏的東西,程浩然一著急,袋子“啪”地掉地上撒了。
程浩然心疼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攏著地上的白麵,往口袋裏裝。林大誌再沒見識也明白了,一腳踹翻程浩然,罵道:“白糖你姥姥!你這毒品吧!”說著又把程浩然扯了起來,怒道,“走!跟我去派出所!今天碰到我,怪你過年沒燒香!”
程浩然整個人早軟了,跪在地上說:“別!饒了我吧!我這頭一回!我有錢!給你錢!別抓我!”
對方一提錢,林大誌就更氣了:“錢?有錢了不起?我才輸了獎金也沒眨眼!我說了,今天碰到我,你就自認倒黴吧!”
程浩然炒股多年,心裏活泛著呢,見這招不好使,眼珠一轉,趕緊站起來說:“我有眼不識泰山!你想咋整就咋整吧!可這大過年的,我也丟不起這人啊!咱先進車裏坐會兒總行吧?我和你說點事。今天我認了!”
程浩然這麽一說,林大誌那股勁也就跟著卸了,笑著說:“態度還行!我就看看你和我聊點啥。”說著一屁股坐進了副駕駛。
程浩然趕緊撿起塑料袋,坐回車上,順手搖上窗戶。
程浩然緩了緩情緒,掏出五百塊錢說:“今天就帶這麽多,你先拿著,改天我還有表示。你就發發好心放了我吧。”
林大誌點了根煙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告訴你吧,你今天說啥也不好使!今天你肯定得進去了!”
“你要是嫌錢少,和我回家去拿!”
林大誌說:“不少,比我一年獎金還多,不過沒用。你是買賣人吧?你這做買賣的,是不是每天得幹掙錢的事?我這幹警察的,就得幹警察的事。你藏這麽一大包毒,我抓你,是不是幹我該幹的事?這叫各幹各的本分!咱倆之間還是別摻和了。”
程浩然見這家夥大義凜然,油鹽不進,使出了絕招:“告訴你吧,我姨父是金建國,清河縣公安分局副局長,你該知道吧?”
這話可著實讓林大誌心裏大吃一驚,不過他麵上沒表露什麽,還是嘿嘿笑道:“金局長怎麽著?金局長兒子要是犯了法,也得蹲監獄不是?”
程浩然心裏一抖,硬著頭皮說:“要不這樣,你和我姨父匯報匯報?他說怎麽著,咱就怎麽著?”
其實,林大誌這時心裏已經有所鬆動了,心裏不停地盤算著:對方要真是金建國的外甥,這事還真不好弄,自己就是個小民警,根本摸不清金副局長的為人,萬一因為這個事得罪了領導,那就太不劃算了,倒不如幹脆把包袱甩給金建國,還可以做個順水人情。想到這兒,他就帶著程浩然去值班室打電話。
金建國聽明白了事情經過,在電話裏對林大誌撂下一句話:“該咋辦,就咋辦!”
程浩然趕緊上前對著電話說:“姨父,我就這一次!再也不敢了!”
電話裏回答他的是一片忙音。
林大誌可不傻,“該咋辦就咋辦”,話可以這麽說,事卻不能這麽做。他琢磨著,該怎麽把這家夥放了,還得給自己留下台階。
程浩然見林大誌一臉猶豫不決的樣子,心說有門了,就湊上去嬉皮笑臉地說:“要不這樣吧,這大過年的,你這值班也沒什麽事,咱找個地方喝點,好好聊聊,也算認識了。我的事,咱吃完飯再說,你看怎麽樣?”
林大誌明白,對方這是給自己留個台階呢,就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勉強同意。
兩人找了個飯館,喝著酒互報了姓名,這才算正式認識。
程浩然也算見多識廣,天南海北一通神侃,把林大誌聽得一愣一愣的。
程浩然侃了一陣,端起酒杯問林大誌:“你知道我那一袋子貨值多少錢?”
林大誌沒數,隻好搖了搖頭。
“一萬!”程浩然伸出一個指頭。
“這麽多!”林大誌一驚,杯中酒灑了出來。
程浩然說:“這種買賣比我炒股來錢快,來錢多。但一般人幹不了。”
“廢話!那是犯罪!”林大誌嚴肅地說,“這次是看你姨父的麵子,你的東西,我也不沒收,一沒收,事情就捅到明麵上了!但有句話必須得說,勸你別吸了!”
程浩然很知趣,拿出五百塊錢表達謝意。
林大誌擺手拒絕。
程浩然見對方死活不收,收起錢感慨道:“吸這玩意兒又不掙錢,還很費錢。要是既能掙錢,又不費錢,那就好了!”
林大誌反應很快,低聲怒道:“什麽意思?你想販毒?”
程浩然沉吟了半晌,小聲說:“販毒也不是一定就被抓住,關鍵得看怎麽弄。涉足這個圈子好幾年了,每次看著那些人大把點票子,我就眼紅!跟你說實話,我一直琢磨有什麽穩妥的法子,可惜想不出來,不然我也想搞,趁著還有點本錢。”
林大誌說:“趕緊打住!想也別想!萬一出事,到時候別說金局,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這是程林兩人的第一次會麵。
程浩然第二次見到林大誌時,果然說到做到,拿出一千五百塊錢,感謝林大誌上次高抬貴手。
一千五在當時不算小數,林大誌再三推脫,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把錢收下。
收下錢後,他心裏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一是為自己的不堅持原則,聽到“金局長”三個字後還是把人放了;二是發愁自己那點工資,以至於過年時輸了那點獎金就心疼得要命。
程林二人第三次見麵時,程浩然神神秘秘地問林大誌:“你們派出所有沒有抓毒指標?”
林大誌說:“有啊。一年頂多十個八個的,完不成,也無所謂。你要不是金建國的外甥,上次就把你湊成指標了!”
程浩然說:“前兩天我在城北碰見抓毒的了,把我好嚇。我可不想進戒毒所,進去一年,被折騰得生不如死!出來還得複吸!”
林大誌自顧自地喝酒,沒理他的茬。
程浩然往前湊了湊,小聲說:“林sir,你說存不存在這種可能?”
他咳嗽了兩聲,往四周看了看,接著說:“就是我給你提供吸毒人員線索,甚至是藏毒窩點,你們隻管抓人,抓得越多越好……”
林大誌趕緊放下酒杯,疑惑地問:“你想幹嗎?”
程浩然急道:“不幹嗎!我這兒和你探討呢。就是你們抓得越多越好,這能不能引起上邊注意,派人來掃毒?”
“探討這幹啥?”林大誌摸不清程浩然的意思,考慮了半天,才說,“那是肯定的!你想,你一個縣,平時一年往戒毒所交幾十人,一個派出所交幾個人。要是突然變成一年交幾百人,那就成大事了!領導肯定注意,知道你這個市毒源泛濫了!泛濫了,就有掃毒行動!”
程浩然點著頭說:“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是好奇,你們派出所為啥沒人這麽做。”
林大誌說:“好奇?沒那麽簡單!一是吸毒的不好抓。二是就算有內線,你一個小派出所,也不能一下子送那麽多人進去,太紮眼,太不合常理了。你得給別的派出所提供線索,分點機會,讓他們幫著抓,這麽弄才合理。”
程浩然說:“看來幹啥事也講究專業。”
林大誌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程浩然說:“不幹什麽,就是個設想,嘿嘿。”
林大誌悶聲到道:“設想?都是屁話!你是想戒毒呢,還是幫著掃毒?”
程浩然低聲說:“說掃毒也對,我想掙錢!”
林大誌問:“掃毒?掃毒和掙錢有毛關係?”
程浩然摸著下頜,瞅了林大誌老半天,才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這事我琢磨好久了,我看,這事還就得著落在你身上。咱倆要是合作,絕對天衣無縫!”
林大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蒙蒙地逼看著程浩然。
程浩然俯身過去,小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我給你提供毒窩和吸毒者的線索,你找兩個機靈的參與進來,專抓吸毒的。然後按你說的,你也要給別的派出所線索,一起抓。抓他幾百人,送進戒毒所,鬧出大動靜,上邊必然來掃毒,這麽一來,一般的毒窩也就完了。我有本錢,我去弄貨,然後弄個隱蔽的地方,等戒毒所裏那幫子人出來,上哪兒一時半會找貨去?那時就輪到咱出貨掙錢了。咱們幹幾年就收手,不貪。”
說完他補充道:“你看,我知道好幾個出貨點,還認識不少癮君子。這麽一來,你我都能掙錢,我還不用再費錢了。更重要的是,你有錢了,給我姨父送禮,升官不就快了?這年頭誰不送禮?”
林大誌斷然拒絕,擦著汗說:“絕對不行!”
程浩然不顧林大誌的反應,說:“我早想好了。具體的事你根本不用出麵,我也不能出麵做交易,我琢磨著,怎麽設計個無人售毒點。”
“無人售毒點?”林大誌一陣無語,見程浩然越說越離譜,氣得就差掀桌子了。
程浩然說:“就是無人售毒點,正琢磨著呢。”
程浩然說得很投入,一臉真誠,好像忘了林大誌的身份,或者說,他相信林大誌肯定不會出賣自己。
“琢磨個屁!再這麽下去,你會出大事的!”林大誌急道。
“哎,別急嘛!就算個設想唄!你評價一下這個設想,總可以吧?”說著,程浩然掏出五百塊錢,放到了林大誌的酒杯底下。
“評價?”林大誌感受到了對方的信任,他低頭看了看錢,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奈道,“太難了!別的不說,就單說抓毒這一塊,我自己也抓不過來吧。必須讓別人參與。但是,參與得多了,事兒就容易暴露。”
程浩然說:“所以,我才說要找兩個機靈的,信得過的,從社會上找。你們所裏幾十號人呢,其他人也去抓,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計劃就行。”
聽了程浩然的回答,林大誌敏感地意識到:看來這家夥不是琢磨了一天兩天了,很多細節都考慮到了。
“還有什麽評價?”程浩然又拿出五百塊錢壓到林大誌酒杯下。
林大誌默默吸了半盒煙,才開口說道:“還有兩個難點。”
程浩然示意他說下去。林大誌說:“你有本錢不假,但你上哪兒弄貨?”
程浩然說:“我去外省打聽上家。”
林大誌說:“不安全。不管你上哪兒打聽,一旦你的上家被抓了,你弄貨多,就很可能被供出來!”
程浩然驚道:“也是!不愧是警察。那怎麽辦?”
林大誌說:“隻能分批弄貨。你在附近找幾個大的窩點,還是得以吸毒者身份,分批買貨。這樣安全。”
程浩然考慮了一會兒,說:“不行!那樣太慢了!再說那樣利潤加不上去!跟你交個實底,我資金也不算很多,二百萬左右。還是得出省找貨,分幾批買進來,利利索索。隻要交易不被當場抓住,上線就算進去了,也沒法兒出賣我,這個行當,誰也不打聽誰的身份。”
林大誌把酒杯倒滿,一大口喝下去,才說:“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就此打住吧!”
“別啊!”程浩然湊到林大誌臉前說:“資金是我的,去批貨的風險也是我的,隻要你參與配合,利潤三七開,你三我七。”
林大誌呆呆地望著程浩然,沒有說話。
程浩然掰著指頭,繼續說:“對你是無本萬利!你看,等你攢起錢,也可以投進來。到時候你投的錢,利潤你七我三,公道吧?”
林大誌沒理會程浩然的話茬,把酒杯重重地一放,突然說:“剛才我說有兩個難點,這才說了一個。另一點是,你怎麽對你那幫毒友散布消息?不可能一個個去說吧?那就等於暴露自己了。”
程浩然一笑,說:“這個好辦!等到有掃毒行動了,我也進戒毒所,找幾個嘴巴大的,把外邊掃毒的大環境和新貨點的情況,模糊地透露一下就行,然後你再想法把我弄出去。等那幫人戒斷時間到期,自己就打聽著來了。大嘴巴都很管用。”
林大誌臉色蒼白,低聲道:“我算是整明白了!這一手,是先清理,再壟斷。”
“林sir,你誇張了!隻能說短期內,一定範圍內,有壟斷的效果而已。”程浩然停頓片刻,閃著小眼睛說,“林sir,你這輩子,很可能就隻有這一次發大財的機會!好好想想吧。”
幾天之後,林大誌告訴程浩然,同意合作,這令程浩然喜出望外。
實際上,程浩然做夢也想不到,當時的林大誌有自己的打算。
他想利用程浩然計劃的前半部分,把程浩然所能提供的吸毒者,都送到戒毒所去,從而引起濱海警方高層的注意,去促成一場大規模的掃毒行動,最後再把程浩然抓進去。
換句話說,林大誌受到了程浩然的啟示,打算立一次大功!
這是2000年上半年,清河縣各派出所大規模抓毒的緣起。
林大誌這才找到了兩個發小,也就是李銘和李亮兩兄弟,來給他幫忙。
話說李氏兄弟早年也沾染過毒品,隻是苦於收入低,膽子小,因此常常斷頓,後來被家人主動扭送到戒毒所,才好不容易戒掉。這倆人膽子不大,頭腦卻很靈活,聽林大誌說可以當街抓吸毒者,還有工錢拿,做得好,還可能立功受獎,跳著腳就同意了。
不得不說,林大誌這最初的想法,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大誌向,而且於己於公,都是好事。
作為一個基層派出所民警,林大誌最初的想法,不但一點也沒有違背他的職業責任,還能為清河縣當時的社會環境,帶來很大的改善。要是成功,林大誌的職務,一定會有很大的變動。
而實際上,當時清河縣城郊派出所在抓毒工作中的優異表現,也的確受到了高層領導的高度表揚,林大誌作為全縣民警的積極分子,也受到了高層領導的關注和肯定。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林大誌當年在張素娟和張若晴的事情上,思想麻痹大意,導致張若晴慘死家中,引起社會輿論極大不滿。之後被法院以玩忽職守罪起訴時,他又夥同紀小梅、聶東、張素娥做偽證,才逃脫了法律懲罰,但最終還是被開除公職。
林大誌被開除的時間是2000年10月15日。
清河縣的掃毒行動於2000年10月20日開始。
要是沒有張素娟和張若晴事件,林大誌的人生將會是另一番天地!
開除公職,對林大誌來說是莫大的打擊!意味著他一切的努力都化為烏有,什麽立功,什麽晉升,都成了鏡花水月!而那一切,曾離他非常非常近!
被開除後,林大誌越想越虧,越想越憤怒!
他從來沒去深思,張若晴事件本可以避免,而是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到了那件事上。他認為自己太倒黴,根本沒有立功受獎的命。正所謂,不是我不想進步,而是老天不答應!
林大誌悶在家裏幾天幾夜,直到程浩然主動找到他,告訴他針對清河縣的掃毒行動開始了,他才咬著牙,一不做二不休,真正地跟程浩然走到了一起,去繼續程浩然計劃的後半部分,建立新的售毒窩點,壟斷毒源。
立功受獎的光輝理想已經斷送,他不能再葬送發財致富的機會!
而當時的程浩然壓根就沒想過,他之前一直被林大誌利用,要是林大誌不被開除,立了功受了獎,他程浩然早晚被林大誌抓起來!
他更想不到,林大誌經曆了多麽痛苦的心路轉折曆程!
程林二人見掃毒行動已經開始,時機正好,就商定了計劃。
緊接著,程浩然於2000年10月22日,主動進了戒毒所,把外邊掃毒的大環境和清河西關新貨點的情況,模糊地透露出去。
2000年11月2日,林大誌利用戒毒所方麵的信息不對等以及管理程序的漏洞,假冒民警身份,又把程浩然帶離戒毒所。
這之後,程浩然才出資去省外聯係貨源,把清河西關半自動售毒點秘密地建立起來。林大誌帶著李氏兄弟一塊兒入夥,而程浩然也遵守了最初的承諾,利潤跟林大誌三七分成。這個買賣一直做到2004年,國家對清河西關那塊荒地開發建油廠為止……
專案組開完會後整整一個下午,秦向陽一直縮在自己的房間埋頭琢磨,調查程浩然的事,又落在自己身上,他的鼻頭早就被拳頭搓紅了。
他思前想後,確定了兩件事——
任何對程浩然外圍的調查,都沒用。
任何接近程浩然的調查,也沒用。
因為在他看來,那個半自動販毒窩點不管存在了幾年,如果當年張啟發夜探西關,抓到的是程浩然,那麽程浩然很清楚自己犯的是死罪。如果當年那人不是程浩然,但是讓程浩然年年給張啟發匯款,那麽,程浩然也一定參與了販毒,犯的也是死罪。
也就是說,從程浩然年年給張啟發秘密匯款推斷,程浩然怎麽都是死罪。
那麽,程浩然絕不會把自己犯的事,對外人吐露半個字,更不會對警察吐露半個字,這麽一來,外圍調查和接近調查,當然就都失去了意義。
販毒這事,除非被當場抓住,否則像程浩然這種人,事情過去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坐實他的罪行?
這事無解。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這是唯一可能突破程浩然的條件。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秦向陽反複琢磨這句話,苦苦琢磨這句話所能發散的諸多可能,直到腦海裏射進去一絲亮光。
“誰不想活了?”李文璧背著手進門,聽到秦向陽的念叨,好奇地問。
“你啥時候進來的!”
“你可真是的,都進來半天了!”對別人的無視,李文璧很不滿。
秦向陽表情木然,飛快地盤算著:也許隻有那一個辦法。
但是,他沒把握。
“隻能賭一把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和誰賭一把?”李文璧又問。
秦向陽緊盯著李文璧看了半天,一邊看,一邊搓著下頜。
“問你呢,和誰賭一把?你、你,盯著我幹什麽?”李文璧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秦向陽突然笑了,一把摟住李文璧的肩膀,說:“很可能又輪到你演戲了。你想不想演?”
李文璧象征性地扭動了一下肩膀,興奮地問:“這次演什麽?”
“小三,一個相信真愛的小三。”說完秦向陽又補充道,“一場大戲!這次你是主角!絕對的主角!”
李文璧皺起鼻頭,不屑道:“小三?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角色!愛找誰找誰吧!我不演!”
“不演?”秦向陽故作惋惜地歎道,“那算了。本來我就覺得你不合適。你嫩了點。”
“你才嫩呢!”李文璧不滿地撇了下嘴角。
秦向陽認真地說:“真的!本來有個人比你更合適,隻不過我不太想搭理她。”
“誰?”李文璧來了興趣。
“我們專案組的一個警花,成熟,嫵媚,漂亮,非常適合。但是她太黏人了,我不想招惹她!我怕麻煩!”
“警花?”李文璧哼了一聲,說,“算了,算了!那還是我演吧!你做得很對,別招惹人家了!不過,你起碼得請我吃頓飯!”
“吃飯好說,可你不太合適啊!”秦向陽故作為難。
“怎麽就不合適了?成熟是嗎?姑奶奶也會!”李文璧急道。
秦向陽“勉為其難”答應了李文璧,拿起電話向鄭毅匯報。
他在走廊上打通了鄭毅的電話,把他的計劃一五一十匯報上去,最後他補充說:“我這麽做,是不是有誘供的嫌疑?”
鄭毅沉吟片刻說:“那就看你怎麽操作了。我可以配合你的要求,但你得想好,要麽成功,要麽幹脆別幹!”
這是個艱難的選擇,搞不好會雞飛蛋打,要麽成,要麽敗,隻有一次機會。怎麽拿下程浩然,秦向陽窮盡了所有可能,最後他確定隻有這一個選擇。
他沒得選。他想盡快回到214專案的主線上去。
鄭毅掛了電話,倒背著手來回走了幾圈,抓起電話給蘇曼寧打了過去:“張啟發不是律師嗎?你去收集他所有的發言視頻、法庭實錄,按秦向陽的要求,用張啟發的聲音,合成這麽一段話……”
蘇曼寧在電話那邊飛快地做著記錄。
秦向陽回到宿舍,將李文璧一把拉到自己身邊,仔細地把計劃告訴了她。李文璧聽完,驚得半天合不攏嘴。秦向陽不顧她的驚訝,認真地說:“走吧,去給你買幾件像樣的衣服。這次我手裏就你這一張牌,你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