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齊家失手
正月初五,簡墨離開碧海長鯨。此時還沒有過元宵節,他便帶著簡要先回了楚中市。隻是簡墨習慣宅在家,除了與老同學歐陽、齊眉聚聚外,基本不出門。
簡墨沒有向連蔚隱瞞魂力波動恢複、辨魂能力消失的事情,然後又提出了操控魂力波動的可行性問題。短暫的驚喜之後,連蔚的表情認真起來,“可以嚐試一下,但要控製好尺度。魂力暴動是因外力刺激造成魂力波動失序,甚至消亡。但主動操控魂力波動是否會造成同樣的後果,我們都不知道。”
簡墨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
連蔚果斷決定:“既然你要在楚中市待幾日,就由我看著你練,肯定比你自己亂搞要強。”
簡墨猶豫了一下,如果有一名辨魂師從旁幫助,他的嚐試就要容易得多。隻是萬一出現什麽問題,待在附近的連蔚豈不是第一個遭殃?
連蔚哪裏看不出他在擔心什麽,“你傻了嗎,你的魂力波動隔得老遠都能看見。到時候保持一定距離,電話聯係不就行了?”
此時京華市造紙師聯盟總部大樓的樓頂,賀子歸正與外事長老匯報謝首被刺一事。
“這位謝公子也還是前幾日昏迷的曆練者之一。”賀子歸補充說。
“叫謝首是吧?我知道。見過了。”外事長老的麵色突然冷下來,“人死了嗎?還是缺胳膊斷腿了?”
賀子歸不是第一次與這位金發碧眼的外事長老打交道,卻難得見他一聽到名字就變了臉,便將簡墨管家潛入碧海長鯨相救的後續隱瞞了下來,改口道:“因謝公子機敏,很快找到機會示警,因此隻是受了些許擦傷。”
“本以為沒人會去踢一隻死狗,不想這小家夥沒了造紙天賦還敢搞三搞四,到處得罪人。”外事長老嗤笑了一聲,“他既然嫌自己命長,碧海長鯨又何必多管閑事?你回去與你師父商量下,看著給些補償就行。這種人胸無大誌,不會計較的!”
賀子歸哪能聽不出這位外事長老與謝首不但認識,而且兩人之間矛盾不小?他雖為謝首不平,卻無法左右長老級別人物的決定,隻好稱是離開。
三天之後,簡墨告別了連蔚,返回京華大學。
從碧海長鯨回來後,他就看到了點睛紙筆論壇上代理發來的郵件。郵件是在他前往碧海長鯨的第二天發來的,因為崔明那時已經打不通他的電話了。
雙槽導流是簡墨開發並首次在M係列的魂筆上運用的新技術。其核心作用是當一條導流線受到影響不能正常運作的時候,另一條導流線能夠隨時替補上,幾乎百分之百避免了寫造過程睛流中斷的風險。
簡墨發現十二家有購買使用權意向的企業中,果然有一家的所有人姓齊。他便給崔明打了電話:“齊家不行,其他的你看著辦。”
“好的。”崔明的聲音平穩,沒有詢問這麽做的原因,隻是繼續說:“不過有七家接洽的負責人,希望能夠與您見一次麵。因為您的作品一向都是通過論壇發布的,又從來沒有在人前露過麵,他們心中存有一定的顧慮。”
簡墨默默地考慮了一會兒,才向他的代理人解釋道:“我勢單力薄,與這些人談判隻會吃虧。你替我婉拒了吧。如果他們因此放棄的話,也由他們去。”
反正他現在也不差這個錢吃飯。簡墨想起從碧海長鯨返回的船上,簡要給自己列舉的資產清單和可調用資源的明細,至今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不過好歹現在他知道,之前監考老師的信息之所以來得這麽快,主要是得益於重簡方略建立後日益匯聚的人脈。現在自己名下的資源,早不是簡要一人能夠運轉起來的了。
位於京華市陸伸區的齊宅中,對簡墨的決定一無所知的齊茵,正在認真地介紹雙槽導流技術。
“目前市麵上魂筆的導流槽結構都屬於單槽導流。單槽導流與雙槽導流相比,缺點就是一旦唯一的導流線受到影響,點睛的睛流量不但會變緩,同時還會造成部分成分的效果減弱,嚴重的話會導致寫造中斷,甚至失敗。”齊茵說完,特地看了齊偉一眼。
“你那是什麽眼神?”齊偉坐在輪椅上氣呼呼道,“我也是造紙師,我不需要你科普。”
有試驗數據顯示,寫造中斷一旦超過三十秒,造紙結果就會受到嚴重影響,甚至直接失敗,因此睛流中斷發生率就成了衡量魂筆等級的重要指數之一。雖然所有的造紙師在正式的寫造中都會準備兩支以上的魂筆以防萬一,但能將睛流中斷發生率幾乎降至零,無疑在魂筆製造史上具有革新意義。
“雙槽導流對於魂筆設計的要求更高,成本必定也高過單槽許多。但對於我的客戶來說,尤其是中高層客戶來說,這個代價是他們樂意付出的。”齊茵對病**的老人說,“這項技術我們一定要拿下來。”
病**的老人麵色發黃,精神十分萎靡。他聽完齊茵的話,便合上眼睛:“你既然看準了,那就去做。隻記住一點,別丟了齊家的臉麵!”
說完正事,齊茵收起文件,低聲道:“爺爺,手術的事情,您考慮好了嗎?醫生說,恐怕拖不了太久了。”
老人微微歎了一口氣,“讓我再想想,讓我再想一想。”
齊偉拍著輪椅把手,肆無忌憚道:“還有什麽好想的,海德醫院幹這事已經是熟練工種了。再說就算曝出來,肝源又不是我們弄來的,一推六二五,誰還能怪到我們身上。”
“你閉嘴!”齊茵感覺爺爺的語氣比以前鬆了許多,知道他多半心裏已經同意手術,心中微微一喜,但手卻毫不留情地拍向堂弟的後腦勺,“你能想到的,爺爺想不到?”
“齊茵,你想打死我啊!”齊偉抱著頭大叫。
“好了,好了,你們沒事都出去吧。讓我安靜下。”老人揮揮手,疲倦地閉上眼睛。
出了病房,齊茵把齊偉的輪椅推到無人處,雙手交叉站在他麵前,“你跟我老實說,那個謝首到底是什麽人?”
“什麽什麽人?”齊偉一頭霧水地看著堂姐,“不就是一塊造設係的廢料嗎?你突然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齊茵板著臉,“廢料?一塊廢料不但能夠躲過我派去的特七級殺手,還讓他們被碧海長鯨的人抓到。”
“造紙師聯盟那邊是什麽反應?”聽到碧海長鯨四個字,齊偉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個謝首死不足惜,可若是得罪了秋山憶,那可是大大的不值。他不由得怪起齊茵,“你選什麽地方不好,偏選他在碧海長鯨的時候動手!”
“現在知道怪我了,怎麽不想想你當初杠上什麽人了?”齊茵哼了一聲,並沒有繼續責難下去,“不過奇怪的是,造紙師聯盟對這件事竟然沒有一點反應——連一個口頭警告都沒給我們。這不像是夏爾的作風啊。”
齊偉一聽,轉了兩下眼珠,“姐,你說,會不會是謝首得罪了夏爾,所以人家才故意甩手不管?”
齊茵在他對麵坐下,靠著椅背垂眼思索道:“沒聽說過夏爾跟這謝首有什麽交集。不過看這事情的反饋,至少能夠說明,他對我們動謝首是沒有意見的。”
“那不就得了?”齊偉的眼睛裏又露出凶狠之色,“這次不過是他運氣好,碰上碧海長鯨的人救了他,下次就沒這麽幸運了。”
這時,齊茵的手機響了。
“你說什麽,拒絕了?”齊茵直起後背,凝神皺眉,“沒有拒絕其他十一家的談判邀請,卻獨獨拒絕了我們齊家?憑什麽?!”
“代理人隻說是委托人交代的。”電話那邊戰戰兢兢地回答。
齊茵眼光微動,然後緩緩地靠回椅背,目光看向對麵牆上掛著的宣傳標語。“這個墨力的資料,你知道多少?”
電話那邊更加緊張,“墨力向來是通過點睛紙筆的代理人出售作品。駱駝一直在套他的信息,可至今也沒有套出有價值的東西來。”
齊茵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手指輕輕理著自己裙子上的褶皺,“查!去點睛紙筆的代理中心查!查墨力的代理人,查他的發貨地址……我就不信查不到他的底細!不過是一個出道不足一年的魂筆製造師,居然有膽子拒絕我們齊家。等他的資料落在我手上,我會親自上門去問他,是誰給他的勇氣拒絕我們?!”
電話那邊連聲道:“是,我馬上去查。”
“等等。”齊茵囑咐道,聲音明顯放緩,“此事暫時不要跟董事長提。董事長現在身體不好,不要讓任何壞消息打擾他。”
齊茵掛了電話,警告地看了齊偉一眼。後者撇撇嘴,“放心吧,我不會告訴爺爺的。我還是知道分寸的。”
齊茵回到自己的房間,打了一個電話,“如果我爺爺同意,移植手術什麽時候可以進行?”
“齊小姐,最近紙人管理局查得很嚴。尤其像這種內髒移植手術,髒器的來源、捐贈人的信息都會調查得一清二楚,我們確實壓力很大。”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仿佛十分為難。
齊茵聲音犀利,“這是你要解決的問題,不是我要解決的問題。我當初讓爺爺在你這裏就醫,是因為你拍著胸脯說你有辦法。現在你跟我說有難處——把我當傻子糊弄?!還是你當我們齊家是好捏的軟柿子嗎?”
電話那邊支支吾吾沒有說話。
“再加一千萬。如果你再跟我說什麽搞不定之類的話,明天我就安排爺爺轉院。”齊茵斬釘截鐵地說。
“沒問題。”電話那邊聲音頓時客氣了許多,“隻要經費充足,什麽都搞得定。”
齊家家主齊駿的手術日期終於定了下來,這在消息靈通的家族中並不算秘密。
“齊家家主定在一周後手術,到時候你代我去慰問一下。”丁爺爺在棋盤上按下一子,囑咐丁一卓。
“他們終於找到肝源了?”丁一卓微微有些意外,“運氣不錯。齊大小姐想必最近心情很好。”
“我看未必。”丁爺爺笑道,“剛剛收到消息,齊家被墨力拒絕了。”
“為什麽?齊家好歹拿的是東一區魂筆授權許可證。”丁一卓驚訝道,“墨力和齊家有過什麽矛盾嗎?”
“這就隻有墨力本人知道了。”丁爺爺笑道,“雙槽導流技術失手,碧海長鯨那邊也失了手,齊茵的心情怎麽好得起來?”
提到碧海長鯨,丁一卓沉默了一會兒,將手裏的黑色棋子扔回棋盒,“謝首身邊的管家,應該是空間係異級紙人。”
丁爺爺笑著將手裏的棋子也放回棋盒。“試出來了?”
“一個造設係學生身邊竟然有一名空間元素的協律者侍奉,確實十分可疑。”從這一點看,丁一卓幾乎可以確定,謝首來京華市是帶著任務的。但連蔚已經退出多年,到底能不能報複成功,丁一卓並不確定。可此人曾經執掌萬山二十多年,既然他動了這個心思,想來……應該可以給丁之重帶來不小的麻煩。
他一邊想著,一邊清理著棋盤上的棋子。
“源於他自身的能力也好,源於他背後的勢力也好。”丁爺爺看著心思顯然在別處的孫子,“這對於丁家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如果他對丁家沒有惡意,你也不要太過尋根究底,免得惹人厭憎。”
“我懂的。”丁一卓沒打算解釋,他將棋盒蓋上,順著爺爺的話道:“家族利益第一。我不會因為個人意氣之爭影響家族利益。”
丁爺爺哪裏聽不出孫子話語中的敷衍之意,輕輕歎了一聲,站起來摸了摸孫子的頭,“一卓,這麽多年,你還看不明白嗎?一個人,有沒有優秀的造紙天賦,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丁一卓身體突然繃緊,沒有說話。
“上次你自己也說過——‘便是謝首沒有失去天賦,丁家旗下的異造師難道還少了?’既然如此,確認他是否真的失去造紙天賦,又有什麽重要呢?”丁爺爺繼續道,以為孫子的沉默依舊是執著於對那位大一學弟天賦的探究。但他不知道此時,孫子心裏所想的完全不是這件事。
丁一卓這次沒有如同往常一樣乖巧地點頭。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爺爺,你說,如果我父親當年也有異級造紙天賦,丁之重敢無視他的意見嗎?”
丁爺爺正在撫摸的手驀地停下。他驚訝地低頭看著丁一卓,在孫子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以前從未察覺的陰鬱。他放下手,歎了一口氣,“你想說這話很久了吧。”
丁一卓繼續道:“如果我父親有異級造紙天賦,丁之重敢罵我父親‘跪得太久了,已經忘記站著是什麽感覺’了嗎?如果我父親有異級造紙天賦,丁之重敢不管不顧地跑去陸家,肆無忌憚地闖下大禍,最後反牽連我父親遭了無妄之災?如果我父親也有異級造紙天賦,身邊肯定會有異級紙人貼身保護,那他還會死在一場可笑的車禍裏嗎?”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繼續保持平靜,“連姓陸的都說,他們根本沒指望一點小手腳能夠殺死一名異級造紙師。我父親的死純粹隻是一個意外,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意外。”
“一卓。”丁爺爺想起長子,不禁默然。
這位平常冷靜高傲的貴公子把攥緊的手牢牢按在腿上,“我從十六歲起就是特七級。到現在,我還是特七級。可丁之重的初窺之賞就是異三級。我也不知道,”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突破特級,成為一名異造師。”
“一卓,立於高位,讓眾人心服,並非隻能依靠出眾的造紙天賦。”丁爺爺緩聲安慰,“造紙師聯盟秋主席的例子難道還要我講給你聽嗎?”
丁一卓閉上眼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繃緊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但目光卻避開了丁爺爺的眼睛,“我並非忌憚學院多出一個異造師。關注謝首……有其他的原因。齊偉的造紙失控,讓我一度懷疑謝首根本沒有失去造紙天賦。但後來試驗又證明,那不過是原創優先級的緣故。可接著海寒樓的事件中,謝首身上又冒出重重疑點……我實在是無法不在意。”
“魂力波動並非肉體,可以用藥物、手術來治療。魂力暴動後造紙師失去天賦,未曾有過恢複的記錄。”丁爺爺見孫子恢複正常,便也轉開話題,“不過目前人類對魂力波動的認識還很膚淺,如果你真在意的話,大二上學期不是有很多參觀活動嗎?隻要謝首去了誕生紙檔案局,一切不都有答案?”
京華市洲延區的造紙師聯盟總部中,同樣有人討論著海寒樓事件。
“沒查出來?”秋山憶手握一份文件,抬頭看著夏爾,有些意外。
“昏迷時間最長的丁一卓也不過10個小時就蘇醒了,他的魂力波動雖然受到影響,但還是很穩定的。”夏爾說,“魂力暴動的人哪個不是魂力失序,昏迷幾個月才蘇醒?”
“這倒是怪了。”秋山憶語氣漫不經心,但是眼睛裏卻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你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人嗎?”
夏爾下意識地想到那個氣得他七竅生煙的少年,以及他身邊毫無光芒的星海。他知道這是鎮魂印的作用。但有鎮魂印又如何?那層屏障之下,必定是一片慘不忍睹的支離破碎。
於是他麵不改色地回答道:“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人。”
“沒有的話,就先放著吧。”對於夏爾那一刹那的猶豫,秋山憶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語氣不變地過渡到另一個話題,“李老二家的那個小子從歐盟回來了,你知道嗎?”
夏爾輕輕皺眉,略有些意外:“李微生要回來了?”
秋山憶淡然一笑:“總歸是李家的人,不可能老在外麵飄著吧。下個月就要舉行亞歐造紙交流賽,他借組織賽事的名義回來,不但可以展示他這些年在歐盟建立的人脈資源,也可以與國內有心投靠的官員接觸,以便將來名正言順地進造紙管理局。你最近不是沒什麽事嗎,不妨去看看。”
夏爾把一支雪茄在鼻子下嗅了嗅,嘴角扯出一個冷笑:“李家把三大局當成自己私家辦公室已經是第三代了。從上一代李家長子李君瑜開始,總理府就成了被三大局這個牛鼻環牽著走的老黃牛。怎麽著,這局麵李家還打算千秋萬代地傳下去?”他頓了一頓,又嘲諷道,“李家四代家主好歹都是異造師,他李微生算什麽——一個特六級?他去歐盟待著是對的,留在泛亞早就被人弄死了。”
“看樣子你是不想見他。行吧,霍恩手上的事情也快忙完了。讓他去吧。”
“那就太感謝了。師兄對操持這種大場麵最有心得了。我還是一邊喝茶涼快著去。”夏爾諷刺地說。
“可你總得找點事情做吧。別偷懶——你六街回來就沒做幾件正經事情。”秋山憶無奈地提醒自己的小弟子。
和老師告別後,夏爾一臉黑漆漆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一路遇到的人,都是戰戰兢兢地跟他打招呼。
還是六街那種簡單粗暴的生活哲理符合他的價值觀,至少不會總是遇見讓他討厭卻又不得不虛與委蛇的家夥。夏爾一把摔上辦公室的房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簡墨那小子要是遇到的不是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以霍恩的態度,一旦確認簡墨是紙人,可不會隻搞一回清街。就算後來得知他是原人,也未必會可憐他魂力暴動,為他打掩護。哼,光憑那家夥在碧海長鯨的一番胡言亂語,不弄死他也要弄殘他。
想起那個斷眉小子理直氣壯地怒懟自己的樣子,夏爾的目光落在自己書桌旁邊的櫃子上:裏麵整整齊齊地擺著六十七本新舊不一的硬麵抄。
他詭異地一笑,撥通了秘書的電話,“之前讓你打那六十七個本子打完了嗎……很好,把這些小說的電子版用郵箱發給七星以上的造紙師,就說是本月聯盟提供的福利——免費的。”
新學年開始,學生們陸續回到了京華大學校園。
返回校園的第一天,就是各地特產食物開會的一天。薛曉峰帶回來了臘香腸和鹵牛肉,陳元帶了火鍋底料和各種丸子。簡墨想了想,拿出碧海長鯨學生爹娘所送的米酒和酥糖。
薛曉峰看見小酒壇眼睛就亮了:“你居然還留到現在沒有喝,夠意思!快打開快打開!”
三個人嚼著香腸牛肉,喝著米酒,對著小煮鍋撈丸子。
“今天看到一件特有意思的事情。”薛曉峰酒有點上頭,臉紅彤彤地說,“黃毛還記得嗎?他和我們係一女生吵起來了。明明電梯滿了,他非嚷著自己是造紙係的,讓裏麵的人下來一個。那女生大概趕時間,一急之下就把他踢出去了,大概又怕黃毛報複,便撂下話說是謝首的女朋友,有本事來找她——阿首,你現在可成了我們係女生的擋箭牌了。”
簡墨默默無語。
“還是阿首爭氣!”薛曉峰醉醺醺地說,“我要向你看齊。我本就是小地方來的,又沒背景。要再不努力,真是沒活路了。”
薛曉峰顯然還記得秋遊那次林躍說的話。
“我記得你上學期的成績都還不錯,拿了獎學金的。”簡墨回憶了一下。
“那也隻是不錯而已,比你差遠了。”薛曉峰打了個酒嗝,雙眼無神,“我性子躁,受不得造紙係那些人的鳥氣,得罪的人多了去了。除非能像你這樣,專業上無可挑剔,頭腦力壓群雄,身後還有人支持,才敢無所畏懼,想懟誰就懟誰。”
簡墨心道,可你不知道,我也羨慕你這種隻用為成績和前程擔憂的人。他腦海裏浮起巷子裏伏倒的封三、廣告裏哭訴的封玲、空空****的家、阻攔自己報考京華大學的連蔚,手摸起裝著酒的一次性紙杯,一飲而盡。“沒有人可以無所畏懼,除非他什麽都不在乎。”
陳元岔開話題,“我從這周開始就要進行預賽了。”
薛曉峰迷糊地回應:“是那個什麽亞歐造紙交流賽嗎?不是下個月才開始嗎?”
“我參加的是25歲以下年齡組的。因為人數太多,需要先在校內預賽決選出5個人,然後京華市預賽再決出5個人,接著是東一區,最後是整個泛亞。與歐盟選手決賽的名額隻有一百人,競爭非常激烈。”陳元表情不變,“以我的天賦,能夠在校內預賽出線就已經算不錯了。”
簡墨知道陳元說的是事實,因此也並不說些空泛的鼓勵,隻道:“全力以赴即可。”
薛曉峰問道:“我聽說歐盟交流賽規定,在校生參賽所用的造紙工具必須由同校的造設係學生製作調配。非在校生所用工具的製造者也不能超過25歲。你準備好了嗎?”
陳元點點頭:“我已經向四年級造設係的師兄預訂了魂筆點睛、孕生水的配方配料。”
薛曉峰大力地拍著陳元的肩膀,“加油!等你參加比賽的時候,我和謝首會去給你加油的。”
直到其他兩人都醉醺醺地躺上床午睡,簡墨想起剛剛的聊天,在手機上給簡要發信息。
“交流賽寫造出來的紙人,一般會被怎樣處置?”
“一般來說,除非事先約定好參賽作品屬於特定某方,紙人的歸屬權都屬於造紙師。若造紙師希望紙人留在自己身邊服務自己,出於情感和忠心暗示的影響,一般來說紙人都不會拒絕。但如果造紙師覺得沒有必要保留造紙,就會放紙人自行謀生,隻收取‘奉養金’,或移交給專門的紙源勞務企業。”
“就像首家?”
“是的。專門收購紙人並為他們安排工作的企業。最普遍的情況是付一筆選置費就可以帶走紙人。通常情況紙人在企業中工作滿十五年,想要離開這家企業,造紙師不用負任何責任;其次是買斷製,這種情況下紙人必須在這家企業服務到法定退休年齡,除非這家企業主動開除他或發生其他不可抗力的因素,否則紙人不可以主動提出辭職。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企業會向造紙師提出索償。當然相應的,買斷製的費用會大大高於選置費,多用於天賦較高的紙人……”
簡墨在手機上被兒子普及各種紙源行業常識,卻不知道在點睛紙筆論壇總部中,正在發生另一件可能對他產生重大威脅的事件。
“崔代理,這是你和上司說話的態度嗎?”
崔明哪裏不明白對方是在拿權勢壓他,但是多年的名譽和職業道德不允許他退縮一步。何況職業敏感度也告訴他,上司之所以到他專用的郵件箱中去翻找包裹,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最近墨力的雙槽導流技術專利授權一事。背後指使人以被墨力剔除出談判範圍的齊家,嫌疑最大。
“總監,在指責我說話語氣是否禮貌之前,您應該先解釋一下為什麽會無故翻查我委托人的郵件。公司自創立代理業務起,就明文規定:非代理人未經總經理特批,就算是直屬上司也無權查探下屬委托人的個人信息。如果我將此事上報,總監你是否站得住腳呢?”崔明毫不留情地說。
“哼,少恐嚇我?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認為總經理是會處理我,將事情暴露出去,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總經理壓下去了,委托人遲早會發現泄密的事情。隻要有一件,就足夠動搖點睛紙筆的名譽。總監難道就隻想到自己的個人利益,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應該擔當的職責!”
“你——”
“總監,我為公司已經服務了十年。以前從未發生過委托人信息泄露的事情,以後也不會有。”崔明麵無表情地說,“如果您想從這裏拿任何不該拿的東西,除非我不在這個職位上。”
“很好,你倒提醒我了!我馬上打報告將你調離這個區。換上一個新人,你以為我就拿不到我想要的資料了?”
看來齊家出的價碼還挺高,居然能讓總監級別的人物如此鋌而走險。崔明皺起眉頭:公司的委托協議雖然有替委托人保密的義務,但實際上能保密到什麽程度,還是依賴代理人本身的職業素養。畢竟委托協議是簽給點睛紙筆,而不是簽給職員個人的,如果總監一定要調換他所負責的區域,他還真的沒有辦法反抗。一旦資料落到其他人手中,他就沒有任何權力幹涉了。
見崔明沉默了,總監以為他放棄了,得意揚揚地笑了起來,打算繼續翻查包裹。卻被崔明一手攔住,“總監,您可以調換我的負責區域。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要履行我的工作職責。”
“你——”總監氣得麵孔發白,“你給我等著。”
看著總監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崔明冷笑了一下:他在這個位置上做了十年,代理費在點睛紙筆能排進前三,可不是白給的。
他一一撥通了雙槽導流技術其他十一家授權企業的對接人電話。
要玩,就玩1VS11吧。
京華市陸伸區,紅頂別墅A區6號。
“齊家失手了?”一名中年男子用茶夾將兩隻杯子燙了燙,穩穩地放在台上,然後抹了一把額頭,把疏不成林的幾根頭發梳得更靠後了,“那小子看來真有些能耐。”
“有沒有能耐,問問你女兒不就知道?”對麵的男士懶洋洋地靠在圓椅上,正把玩著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釧。他的姿態放鬆隨意,雖然不在正式的社交場合,衣著休閑卻仍舊精致考究,花紋簡潔的針織衫套著白襯衣,胸口掛著一隻精致的複古風黃銅懷表,一望便知是自小精心奉養出的金貴人物,把各種常人高不可攀的奢靡享受當成了日常。
看著姐夫把爐子上的茶碗取下來,他換了一個姿勢歪在椅子上,一臉無可奈何地抱怨:“被一卓嚇唬幾句,就不敢再和我這個小舅舅聯係了,虧得我還隔三岔五地給她買禮物,真是讓人難過。”
這世界上,能被蘇圓稱呼小舅舅的,也隻有丁家的三子,丁之重。
“圓圓年紀還小,心思又單純。謝首既是連蔚多年來唯一看中的弟子,自然不是她一個小女孩能夠應付得來的。”蘇塘把茶放在丁之重的麵前,提到女兒時神色充滿寵溺,“不過,能讓齊家與謝首結下梁子,倒省了我們不少事,圓圓也算是有功勞的。”
“行了,別在我這條單身老狗麵前花式炫女兒了。”丁之重用三根指頭拿起小茶杯,看了看,卻沒有喝,“老譚告訴我,最近有人在查張代英的造師了。”
“查到老譚身上了?”蘇塘動作一頓,“會不會是謝首?”
“沒有直接證據。”丁之重鼻子裏哼笑一聲,“但不是他的話,還能是誰?老譚身上攤得最大的就是連蔚那件事,其他的不過是毛毛雨。”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蘇塘抹了一把額頭,飲下一碗茶。
“齊家這次在碧海長鯨動手被抓了現行。但依照齊偉的德行,是不會就此打住的。”丁之重這才將茶慢慢入口,“先觀察一下吧,如果別人能代勞,何必惹自己一身臊。”
蘇塘點點頭,然後拍了一下腦袋:“對了,齊駿已經同意手術了。齊茵加了一千萬。”
“齊茵對自家人向來是舍得的。”丁之重嘲笑道,“連那個扶不上牆的弟弟,也肯費心思照料。”
說到這裏,他對蘇塘道:“把齊老頭的資料給我,這個單子我來做。這兩千萬算我送給二姐的生日禮物,她上次不是看中一幅說是舊紀元名家留下來的字嗎?”
蘇塘得意地笑起來,“那幅我已經買了,之珍很喜歡。你恐怕要另選生日禮物了。”
春天萬物勃發,溫度宜人,是適合野外作業的時間。今天是簡墨入學來的第一次戶外實踐課。
實踐課的地點在秋山國家生態保護區的七河穀森林。七河穀森林在秋山風景區的西麵,位於京華市江寧區境內,僅供科研機構進行日常觀察、取樣和試驗之用,屬於非遊客開放區。當然,教學類活動,比如造紙學院辨認造紙工具原材料的課程,也在這片區域的開放範圍內。
簡墨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觀察幾種重要原材料的產地,並對它們進行鑒別和采集。與他們同行的,還有同係其他三個年級的學生。
“一年級和四年級班號相同的合成一隊,二年級和三年級班號相同的合成一隊。”帶隊老師站在石階上麵,拿著名單,“高年級班班長為隊長,低年級班班長為副隊長。給你們十分鍾,快點組隊!”
簡墨找到造設4603班的位置,帶著全班同學走了過去。
4603班班長是一個穩重熱情的男生。簡墨自我介紹後,對方笑道:“我聽說過你!帶著全班同學與造紙係幹架,在狂歡會籌備活動中表現卓越——我們造設係很久沒出你這樣出彩的人物了。”
旁邊穿藍色戶外服的男生雙手插在褲兜裏,瞥了簡墨一眼,不以為然地發出一聲嗤笑。
“尤勝,沒禮貌!”4603班班長嗬斥完身邊的男生,轉身自我介紹:“我是4603班的班長,現在也是3隊的隊長。在這一周的實踐裏還希望副隊長多多支持。如果師兄有什麽做得不周全的地方,隻管提,不要不好意思。”
簡墨掃了一眼4603班的師兄師姐們,個個臉上漫不經心。也難怪,對大四生來說,七河穀森林早就沒有吸引力了。忙於尋找工作的他們,對於這種實踐課程自然是興趣缺缺。
“……最後我要再重點提醒大家一次。雖然這次我們是集體行動,但是進入森林之後總難免會發生各種突發事情。如果與大隊伍走散的同學,一定要待在原地,燃起篝火,我們會根據濃煙來尋找你。七河穀森林本身沒有什麽凶猛野獸,但與七河穀森林東南片接壤的六河穀森林有一種叫作雕豹的小型野獸。它們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但如果是在極餓或者受到刺激的時候就會狂性大發。我們最好不要靠近那邊——好了,大家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
4603班班長十分稱職,十多分鍾就將任務分工和安全注意事項說清楚了。他環顧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到簡墨臉上,“沒有問題的話,大家再整理一下行李。十分鍾後出發。”
簡墨拿著地圖認認真真地核對位置。前幾天他已經將這次戶外任務的材料——灰伢木、紅線魚紋草、藍鈴花、磷斑苔蘚四樣材料的生長區域都勾畫出來了。
“灰伢木要十年以上,十五年以上最佳。找到三根全班就都夠了。”薛曉峰拿著實踐手冊道,“紅線魚紋草和藍鈴花還好,隻要摘下來在低溫盒中保存好就行了。但是這個磷斑苔蘚——”
磷斑苔蘚是這次任務中最難找的材料。它表麵看上去與普通苔蘚並沒有什麽區別,唯一區分的方法是,放在太陽光的照耀下會發出淡藍色的熒光。但這太陽光卻是有要求的,僅限於太陽躍出地平線後一小時和沉入地平線前一小時。也就是說他們每天隻有這兩個小時可以用來尋找這最後一項任務材料。如果這七天裏,他們早晚那兩個小時所在的區域裏湊巧沒有這種苔蘚,那就隻能無功而返了。
雖然簡墨以前製作魂筆的時候在原料市場上混過好幾年,但畢竟從未來過原料生長地,因此也是做足了準備。他曾問過簡爸,是否能夠在晚上打開手電筒尋找磷斑苔蘚,畢竟手電筒的亮度也不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模擬日出和黃昏的太陽光。簡爸的回答卻是不可以,目前還沒有可以在磷斑苔蘚麵前偽裝成太陽光的人造光源。
“什麽奇怪的苔蘚,太折騰人了。”薛曉峰抱著圖鑒嘟噥著說。
一個女生眼前一亮,指著斜前方道:“班長,那個好像是紅線魚紋草!”
班上的同學精神一振,抱著圖鑒圍了上去,對著那一叢綠葉紅線的草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有的說是,有的說不像。
簡墨瞥了一眼旁邊的師兄師姐們,見他們絲毫沒有幫忙解惑的打算,便走過去從那草上摘下一片葉子來,對著光看了看,又撕開葉片瞧了一眼,道:“這不是紅線魚紋草。這是血袋草。你們看——”
他指著撕開的裂口處,“流出來的汁液是紅色的。但如果是紅線魚紋草,你把它撕開,就會發現汁液是半透明的綠色。你們再把這枚葉片對著太陽光看看,有沒有發現整個葉片的內部都是比較均勻的紅色?如果是紅線魚紋草,你會發現葉脈部分是清晰的深紅色,其他部分都是淡淡的水紅。”
“你們要是能夠做好預習也會知道的。”簡墨隨口道。
“血袋草雖然不是我們這次的任務材料,但也是製作魂筆時需要用到的東西。九葉以上的血袋草顏色紅中透紫,配合某些材料調製出來的溶液,用來浸泡三十年以上的紅掌樹樹芯,可以極大地降低其在高溫下開裂的概率。”
細細想來在六街那幾年,他接觸過的魂筆製作材料零零碎碎加起來大概也有幾百種。市麵上九成以上的材料他都親手鑒別挑選過。當時他怎麽沒有懷疑過,為什麽老爸一個普級紙人居然知道這麽多魂筆製作的技巧和點睛調製的配方,更別提其中還有不少罕見又冷門的配方。有幾次去選購時,那些上了年紀的原材料老板告訴他,這種配方裏的材料二十幾年前就已經絕種了,市麵上已經找不到了。
大概當兒子的小時候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的父親是超人吧。簡墨這樣想著,由己及人,頓時有些泄氣。在簡要眼裏,他這個造父大概不是超人,而是超蠢。
在同班同學的歡呼聲和讚美聲中,簡墨對路上所遇到的原材料屬性、辨別方法、用途如數家珍。但因此被徹底無視的師兄師姐們,心情就不那麽舒暢了。
當簡墨闡述地下水的流向對牽星草生長走向的影響時,4603班班長幾乎無法維持麵部表情的淡定了——這已經不在造設係四年內任何一本教材之上了。他自己也是在前不久無意中聽到一位六十多歲的材料老板提及的。那位材料老板的解釋甚至不如簡墨說得詳細精辟。
隻是看見同班同學都偷偷向自己擠眉弄眼,他隻好硬著頭皮搭訕:“謝首,你真是讓師兄師姐們汗顏。本還想著能在小師弟小師妹麵前大顯身手,沒想到全無用武之地了。”
既然大四生沒打算再端著,簡墨便也從善如流:“我預習的知識基本也倒空了。大四的師兄師姐們比我們多三年的經驗,機會難得,大家有什麽不懂的,一定要多請教。”
4603班班長心懷感激地看了簡墨一眼,接梯子下台:“兩個大四生,兩個大一生結成小組自由活動,5點鍾前在這裏集合宿營。不要走得太遠,注意安全。”
薛曉峰和簡墨一組。加入的大四生,卻是對簡墨嗤之以鼻的尤勝和另外一名胖師兄。
“難怪這麽看不起師兄,果然有兩把刷子!”尤勝圍著他走了半圈,背身與他並排站著,側頭勾起嘴角道,“既然如此,自個去完成任務怎麽樣?”
說完,他拍了拍簡墨的後背。在誰也看不見的角度,一隻白色小包掉入簡墨背後行囊的開口處,灑出些許深黃色粉末。
不等簡墨回應,尤勝向胖師兄揮手:“我們走。”
“你沒見人家對這裏比你我都熟悉嗎?我們賴在這裏,說不定人家還嫌我們拖後腿!”尤勝一把抓住胖師兄的胳膊,將他拖走。
“我看他就是嫉妒。”薛曉峰看著尤勝的背影,憤憤不平地說,“走了更好,不然一路上都得聽那個家夥陰陽怪氣。”
簡墨本來想著大四生受過學校的係統教育,此行說不定能學到一些以前不知道的知識。但如今看來,隻能作罷。
“先去藍鈴花的產地吧。”他看了實踐手冊後說。
另一邊,已經走出一段路的尤勝尿遁到無人處,偷偷地打了一個電話。
“東西已出手。”他的聲音顯得十分得意,拿著手機的手卻有些抖,“現在隻需要等著看他的屍體了。”
尤勝交代完畢,掛了手機,站在原地朝他們剛剛分離的方向望了眼,心底感到一股莫名的亢奮,“還多一個小鬼陪葬。哼,也是活該。朝我翻白眼,當我沒看見?真不知道死亡到來的那一刻,你們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對潛伏的危機一無所知的簡墨和薛曉峰很快就抵達了藍鈴花產地。這種花的顏色與周圍的草木對比十分醒目,因而很容易發現。
“休息一會兒吧。”看到藍鈴花被簡墨放入低溫盒,薛曉峰提議,“第一天就已經完成了一半任務,我們沒有必要著急。”
簡墨同意了,“找一處有苔蘚的地方安營吧,看能不能碰上好運氣。”
下午3點後,他們找到了一處有苔蘚的區域,一邊等待著太陽落山,一邊開始搭建帳篷,收集柴火,燒水泡麵。秋山的秋冬季節禁止燃火。不過即便現在是春季,管理沒那麽嚴格,無人看守的時候,火還是需要滅掉。
靠著樹幹等待水熱的簡墨想著早上集合時自己的試驗。三百餘人在場,他數次催動魂力波動,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表現出異常的反應。寒假最後幾日,連蔚幫助他反複練習如何操控魂力波動終於見了成效。
“記住這個臨界值!當你需要辨魂時,隻要將收斂魂力波動時的變化控製在這條線下,原人不會察覺到異常。”連蔚叮囑他道,“還有,你新摸索出來的運行規律,雖然我目前還看不出個究竟,但從幾次試驗結果看,當魂力波動遵循這種規律時,對星海產生的共振影響很小。所以,哪怕你操控魂力波動進行大幅度的運動,附近的原人也幾乎感覺不到。”
“如果我能夠掌握這個規律,”簡墨卻想得更加深遠,“是不是意味著我能把它當成一種攻擊手段——甚至不會被辨魂師以外的人發現?”
“設想很好,但你必須多加練習。”連蔚玩笑道,“目前你的操控還算不上精準,真遇到這種情況,搞不好會誤傷友軍。”
一進七河穀森林,簡墨就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這種警惕雖然並不能反饋任何具體信息,卻有可能救命。
有什麽讓他感覺不祥的東西過來了。簡墨驀地睜開眼睛,向那個方向看去。
可眼前的景象似乎和剛才一樣,沒有什麽特別。難道是他的錯覺?還是那不祥之物是某種昆蟲,體積不大?簡墨沒有觀察到任何異樣,但內心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他摸了摸胸口的銀鏈,背起一邊的行囊,起身向薛曉峰喊道:“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薛曉峰正圍著火堆看能不能再燒旺一點,聽到簡墨這麽說,緊張地問:“怎麽了,你看到什麽了?”
“來不及說了。”簡墨將薛曉峰的背包扔給他,一腳踢翻吊鍋,熄滅火堆,“趕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薛曉峰的情緒被他感染變得緊張起來,背起行囊跟在他背後跑了起來。
就在兩人看不到的高處,四五個接近透明的身影輪廓也跟著移動起來。
“他們跑什麽?”年輕幹脆的聲音好奇地問。
“……不知道。”油膩的成熟男聲懶洋洋地說,“或許是原人的第六感?你看見什麽了嗎?”
“沒有。不,那是什麽?跑得真快!”年輕的聲音驚歎道,“等等,它們好像是追著小老板去的!”
“好像……真是。”油膩的成熟男聲聲音一緊,“跟上吧,上次在碧海長鯨外把小老板跟丟了,被簡先生罵得那叫一個狗血淋頭啊。”
莫名其妙地跑了大約三分鍾,不時回頭觀望的薛曉峰驚叫一聲:“那是什麽?”
百米外,有東西正向這邊奔來。它們靠近的速度極快,很快麵貌就被辨認出來了:狼狗大小,豹紋,小耳,頭微扁。
雕豹!聽過4603班班長介紹的兩人腦海裏立刻冒出這個名字。
“不可能!”薛曉峰不敢置信。他們距離六河穀森林還有兩三公裏的距離,雕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廢話什麽,快跑!”簡墨喊道。
兩人亡命狂奔。
然而雕豹仍舊在靠近。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
不行,已經逃不掉了。簡墨猛地停住腳步,回轉,手中握著簡要給他準備好的多功能軍刀,亮出利刃。他心知保鏢在身邊,並不慌亂,隻是若能夠避免暴露,那就更好了。
薛曉峰隻稍微猶豫了一下,也停下腳步,從背包一側卸下小鐵鏟,一臉豁出去的神色。
下一刻,兩人發現,奔來的雕豹竟然有六隻之多。
薛曉峰下意識地罵了一句,眼睛瞪得更大了。
而簡墨的腦海中卻驀地冒出一個毫不相關的古怪念頭:動物存在魂力波動嗎?魂力波動攻擊對動物有用嗎?
“阿首,你幹什麽?!”薛曉峰慌亂的聲音響起。
簡墨沒有理會,雕豹的身形在他眼眸上的倒影快速放大,再放大。
幽暗的星海與森林的景物瞬間重疊在一起。他能夠看到,薛曉峰明黃色的魂力波動此刻正以比平常高得多的頻率震動著。遠處或明或暗的星星點點,也正在無規律地遊動。簡墨甚至能夠模糊地看到附近保鏢們身邊半透明的魂晶。
可雕豹身上,什麽都沒有。
是動物的魂力波動太特殊了,還是它們根本就沒有?
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簡墨正打算閉上眼睛仔細探查,但這個念頭才冒出來,一個人影驀地出現在他和六隻撲來的雕豹之間。
幾乎是一瞬間,仿佛是高速行駛的摩托撞上了極細的鐵絲,六隻雕豹在半空中突然變成完全對稱的兩半,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弧度,掉落在距離他不到五米的地方。
簡要若無其事地站在雕豹抽搐的身體前,身上的衣服沒有沾上一滴鮮血,就如同平常站在唐宋他的書房裏一般,微笑道:“少爺,要喝下午茶嗎?”
與此同時,反對丟下兩名師弟的胖師兄還在森林中繼續爭辯:“這樣丟下那兩個一年級的好嗎?”
尤勝走在前麵,頭也不回,“怎麽,你很喜歡那兩個一年級嗎?”那兩個小屁孩現在已經被啃成一堆白骨了吧。他暗想,六隻被餓了五天的畜生被藥粉引誘過去,嘖嘖——
“倒談不上喜歡。不過就算是討厭,留兩個第一次來七河穀的大一生在森林瞎逛,萬一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胖師兄憂心地說,“當年師兄雖說也戲弄過我們,可也沒有扔下我們不管。我們還是回去找找他們吧,或許還沒走遠呢。”
“你要回去,我也不攔著。不過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到時候熱臉貼冷屁股,可是你自找的!”見胖師兄想去找簡墨,尤勝也不好太過阻攔。這個時候說得太多,將來被人懷疑可就得不償失了。
胖師兄有些猶豫不決,轉身望著他們分開的方向,“七河穀雖說沒有什麽猛獸,但是碰上什麽蛇蟲或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也挺麻煩的。我第一次來七河穀隻不過喝了幾口生水就拉了兩天肚子。”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戶外課了,如果為了這點事情被記過就劃不來了。”胖師兄越說越堅定了想法,轉身道,“我還是——咦,尤勝?尤勝!你跑哪兒去了?”
天黑之後,4603班班長終於知道,此行他們不但弄丟了兩名師弟,還弄丟了一名同班同學。他此刻恨不得把眼前這個胖子的耳朵擰下來,“出發前我跟你們強調了多少次,要保證他們毫發無損地回來!好吧,你們不但先拋棄了師弟,最後居然——連自己也弄丟了!”
“時空隧道?你以為你是地球物理係的啊!”4603班班長看在胖師兄找到傍晚才敢回來的份上,懶得再罵下去。
尤勝的戶外采集經驗是班上最豐富的。如果不是看在這點上,他也不會讓尤勝和謝首一組。早知道還不如和自己一組好,他喪氣地想,撥通了係主任的電話,“石主任,有件很嚴重的事情要和您匯報。”
被4603班班長認定失蹤的三人中的兩人,正在學校附近的那家唐宋之中,毫發無傷地待著。
薛曉峰坐在沙發上,瞟了一眼退出房間的簡要,試探著說:“阿首,我昏迷前好像看見你的管家了。”
“來吃飯吧。”簡墨不置可否,“天已經黑了。你不餓嗎?”
薛曉峰見簡墨顧左右而言他,“阿首,你是不是有什麽隱瞞著我們?”
簡墨停下手中的筷子,苦笑道:“說給你聽倒也沒什麽,可有時候知道得多了,煩惱也會多許多。我隻能告訴你,今天下午遇到雕豹不是意外。”
“有人想害我們?”薛曉峰掀開薄被,跳下沙發。
“準確來說,是想害我。”簡墨並不打算隱瞞,將手機上一段視頻點開。
畫麵上的尤勝仍在森林之中。他半側身向著錄製視頻的人,表情緊張而戒備,一隻腳向後,隨時準備逃跑。
“是齊家。”他急切地向著鏡頭申辯,“是齊家派人來跟我說:如果能夠除掉謝首,不,謝少爺,一畢業就會安排我在齊氏工作,保證我一年之內升到主管,三年之內升到經理……引雕豹的法子都是他們告訴我的,藥粉也是他們給的,我發誓沒想過害謝少爺,真的!我跟謝少爺無冤無仇,我怎麽會去害他!”
薛曉峰本想看看後麵,但視頻到這裏就沒有了。他不敢置信道:“齊家,是因為齊偉?是小話劇的事?他為了這個,要殺你?”
“這是第二次了。”簡墨拿回手機,“在碧海長鯨齊家就動過一回手。”
“什麽?!”薛曉峰瞪大了眼睛,見簡墨臉上居然沒有應有的氣惱,大聲道:“不行,你得去告他們!現在你有證據,他們沒辦法抵賴!”
“光憑一段錄影,不能把齊家怎麽樣,畢竟這隻是尤勝單方麵的說辭。”簡墨搖搖頭,“我相信齊家不會傻到給尤勝留下關鍵性證據的。”
薛曉峰一腔**驟然被凍住,想了半天沒有結果,隻得頹喪地放下手,“那你打算怎麽辦?”
“反正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死我,靜觀其變吧。”簡墨重新拿起筷子,“先吃飯,一會兒還要回七河穀。”
京華市江寧區,海德高級私人醫院。
“按照規矩,我要先驗貨。”齊茵說。
醫生態度高冷,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將停在手術間外一間房間裏的人仔細端詳了幾眼,齊茵神色微鬆,問道:“他的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吧。”
醫生笑了一聲,“放心,做我們這一行,賣的不就是健康嗎?”
齊茵終於點點頭,不再發問。
醫生將手術台一路推進最裏麵的手術間。門一關,手術間外的燈立刻亮了起來。
手術室裏兩架手術台。
上麵躺著兩個老頭,一個麵色紅潤,一個麵色蒼白,都緊閉著雙眼。
天光漸漸變白。
齊家家族中最核心的一群人都坐在手術室外等候。幾個小時過去了,每個人臉上的疲色清晰可見。
齊茵的手機突然響了,在無人說話的走廊裏顯得特別響亮。眾人都看向她。齊茵掃了一眼來電號碼,起身走到旁邊的消防通道中,略有些煩躁地接通了電話:“什麽事……死了?”
電話那邊的聲音焦慮道:“搜救隊找了很遠,在七河穀森林和六河穀森林交界的地方發現了他的殘骸。”
齊茵的目光猛地定在虛空中,心裏隱隱感到不安:上次殺手在碧海長鯨失手,可以說是謝首運氣好,那這一次呢?
“法醫說死亡時間是昨天下午5點左右,可他的同學卻說尤勝失蹤的時間是昨天下午4點50分左右。一個小時,正常人連七河穀森林十分之一的距離都走不完。”電話那邊戰戰兢兢地匯報。
正常人當然走不完,但是如果有異級插手,莫說七河穀森林,就算把整個京華市走個來回都不是問題。齊茵現在有一點後悔,應該先把謝首的來曆查清楚再動手的。
“去查謝首。”齊茵臉色陰鬱,“查個清清楚楚。”
掛斷電話,她回到手術室外。
齊偉問:“有什麽事嗎?”
“公司裏的一點小事。”齊茵不方便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謝首的事,隨便敷衍了一句。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都站了起來。齊茵第一個迎了上去,“醫生,我爺爺怎麽樣了?”
醫生脫下手套,瞥了她一眼,“手術很成功,一切順利。”
齊茵麵色微鬆,“接下來再怎麽安排?有什麽需要我們注意的?”
“這種供體不可能有排斥反應。不過畢竟病人年事已高,還是要注意避免術後並發症。”醫生不耐煩道,“已經送進重症監護室,先觀察24小時。你進去看一眼就趕快出來。”
齊茵在監護室裏待了一分鍾便出來,臉色稍微好了些,“爺爺交給你們了。”
“主人,齊茵走了。”
一個身影從側麵的房間走了出來,戴著青金石手釧的手抬起,輕輕按在接著各種檢測線的老頭額頭上。似乎感覺到手下的老人微微抖了一下,青金石手釧的主人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從今往後,你就是齊家家主,齊家家主——就是你。”
丁一卓在重症監護室外向齊家人慰問了幾句,便告辭離去。監護室連家屬都輕易進不得,更不用說他這個外人了。不過,來這一趟本來是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對於能不能見到齊家家主本人,丁一卓並不在意。
電梯才下了兩層,便停了下來。門開的時候,丁一卓隨意抬了下眼,頓時怔住了。門外的人表情也僵住了,頓了一下,還是邁了進來。
“好久不見,一卓。”丁之重笑道,“爺爺還好吧?”
丁一卓從來人進入電梯後,目光便定在前方電子屏上跳動的樓層數字上,動都沒有動一下。
丁之重不以為意道:“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吧,時間過得真快。聽說,你現在是京華大學的學生會主席,爺爺知道的時候很高興吧。大哥上大學的時候,也擔任過這個職位。你真的很像他。我聽圓圓說,你交女朋友了?真巧,你父母也是大學同學……”
電梯門在一樓打開,始終一言不發的丁一卓走了出去。
丁之重垂眼歎了口氣,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卻發現正在合攏的電梯門縫中,丁一卓居然正站在不遠處,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注視著自己。
回校後,簡墨和薛曉峰被警方和校方分別盤問了好幾次。好在兩人早已經對過口供,咬定與尤勝分開後就再未見過,使得此事最終成了一樁懸案。
知道尤勝死訊後的幾天,薛曉峰看簡墨的眼神和從前有些不同,說話都十分別扭。但他很快就調整過來,更加熱情地拉著簡墨,風風火火地投入為陳元準備比賽的事務,這讓簡墨頗為佩服。
“鄧某某,女,大四,擅長寫造醫藥行業紙人,目前等級為特三級,造紙聯盟四星級。”
“苗某,男,大三,擅長寫造各種交通工具駕駛和維修的紙人,目前等級為特四級,造紙聯盟四星級。”
“莊某,女,大三,擅長寫造商務談判、數據分析、營銷策劃的商務型紙人,目前等級特三級,造紙聯盟四星級。”……
薛曉峰一口氣念了快二十分鍾,最後用一種不怎麽妙的表情看著陳元:“我現在才發現,你的對手還真不少。和你一樣是特三級的,全校就有二十五個,比你等級高的還有五個,最好的一個是特七級——學生會主席丁一卓。最後隻有五個入圍名額,還真不好拿。”
陳元嗯了一聲。
“也不是沒有,去年就有一個異造師剛剛畢業。”陳元解釋,“異級天賦與特級天賦本就不是一個體係。因此除非有特別的需要,異造師反而不會在學校待到大四。大二完成基礎課程後,他們一般會去造紙研究所繼續深造。在那裏能夠見識更多精彩的作品,同時也有更多實踐的機會,這對異造師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從七河穀回來後,薛曉峰一直在試探簡要是否是簡墨的造紙。此刻他又笑眯眯地把頭轉向簡墨,“阿首,你有什麽好建議?”
簡墨想了想道:“陳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從前的原文能不能給我看看?”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傳統派思考方式一定能夠幫助到現代派,但既然不管什麽派在造紙三原則麵前都是一樣,或許自己能夠找出一兩點改進的地方。
“太好了,如果阿首肯幫忙的話,你一定能通過。”薛曉峰笑得有點誇張。
陳元並沒有察覺到話中的微妙之處,隻是點點頭,把造出的一些原文交給簡墨。
在簡墨看來,決定紙人等級的因素無非三點。
第一是造紙師的天賦等級。如果一個人的天賦隻有特級,想要寫造出異級,是不可能的。
第二是原文。原文是定義紙人天賦內容的唯一方式。通過提高原文質量來提高紙人的等級,是造紙界公認的方法。就算造紙師擁有異級造紙天賦,但原文裏並沒有關於異級能力的描述,造生的紙人便隻能是特級。
第三是造紙工具。著名的“沙漠集水”試驗早已證明,造紙工具的適合與否對於紙人的等級高低有相當程度的影響。很多造紙師多年不得寸進,但如果遇到匹配度更高的造紙工具,便可能突破瓶頸。
“你的文字沒問題。”看過原文後,簡墨對陳元說。
比起傳統派,現代派在文字操控方麵提升的空間相對狹窄。畢竟比起手法千變萬化的小說,說明書隻要求文字表達清楚精準無誤差即可。
既然從原文方麵難以提升,這樣隻有從其他方向入手了。陳元的魂筆、點睛、孕生水配方配料是大四師兄早就準備好了的,想來問題不大。剩下唯一能夠想辦法的是天賦。可天賦這個東西如何去提高它呢?
造紙管理局多年來的統計數據顯示,造紙師的天賦大體是一個恒定值。60%左右的造紙師終生造紙的最高等級沒有超過自己初窺之賞。30%左右的造紙師曾經通過提升原文和造紙工具,實現了造紙等級小幅度的提升。僅有10%的造紙師在初窺之賞的基礎上,實現了越級或破級提升。越級是指超出原有等級兩級及以上。破級則是指從普級提升至特級,或者從特級提升至異級。
簡墨一直懷疑自己魂力波動之所以能恢複正常,是因為碧海長鯨那段在房間裏筆耕不輟的日子。但是他也隻是猜想,並不確定。而且自己當時是魂力波動受損,陳元卻是一名魂力波動正常的造紙師。寫作能夠恢複他的造紙天賦,但能不能提高別人的造紙天賦,這也是兩說。另外,自己當時寫文,更大程度上是出於個人喜好。所以,魂力波動恢複的關鍵,到底是寫文,還是寫文帶來的愉悅情緒?
“陳元,你最大的愛好是什麽?”簡墨又問。
“……電腦編程吧。”陳元想了想。
接下來三天,每當陳元在敲打他那台筆記本時,簡墨就收束起魂力波動,認真觀察他的魂力波動。
簡墨能夠感覺到,那隻深綠色的小噴泉在陳元處於愉悅興奮狀態時,波動的頻率會稍微變快一些,魂力波動的體積和亮度也提高了一些。而當陳元停下之後不久,小噴泉就恢複了平常狀態。
這就是人處於興奮狀態時的魂力波動?亮度提高和體積增大是否意味著魂力波動在某種程度上真的處於增幅狀態?這對寫造能不能產生正麵影響?簡墨想。
“你試著寫幾篇文章。”簡墨對陳元要求道,“小說、散文、日記,或者構思一篇原文也好——任何你喜歡的文學形式都可以。”
陳元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這次深綠色小噴泉波動頻率的增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他看到一些極細的光線在小噴泉內外穿梭,好像一顆顆小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四處遊走。當陳元停下來的時候,那些簡墨以前從未見過的線也消失了。
這些光線是什麽東西?以前好像在星海裏從沒有見過,簡墨觀察了一會兒,隻得出一個結論:寫作對於陳元魂力波動的提升沒有任何作用。這或許是因為寫作並非他真正的愛好。如果魂力波動體積增大和變亮意味著天賦暫時性得到了提高,但這提高卻不能用在寫造時,對提高造紙等級也毫無意義。
簡墨無奈地搖搖頭,告訴兩人自己可能幫不上什麽忙。
“沒關係。”這次輪到薛曉峰安慰簡墨了,“要是造紙等級這麽容易就能提高,這世界上異造師早就遍地都是了。”
陳元也表示讚同。
簡墨有點不甘心,思索了好一會兒,最後提出一個建議:“你可以考慮寫造一個天賦與編程相關的紙人,我覺得或許會有些不同。”
陳元想了想,答應試一試。
七天之後,京華校內預賽結束,陳元取得了參加京華市預賽的資格。他這次比賽作品的等級是特五級——這比陳元之前最好的作品高出兩個等級。
“不是超常發揮。”陳元搖搖頭,向對麵上鋪的簡墨道,“我現在理解你的意思了。我的愛好是編程,所以你讓我把編程時的專注和興奮帶入寫造中,雖然不能完全比擬我真正編程時的程度,但就是這樣,我的紙人等級一下子也提高了兩個等級。”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簡墨,“如果換成一個把寫作當成自己愛好的人,我很好奇,他寫造出的紙人會是什麽等級?”
不過對陳元連越兩級而出線的結果,有的人就不那麽高興了。比如說4901班的林躍。
“如果不是陳元,這個名額就是我的。我剛剛升了特四級。”林躍咬牙切齒地說,“明明他以前隻能造出特三級的紙人,為什麽突然升到特五級——他一定是作弊了!”
蘇圓瞥了他一眼,“怎麽個作弊法,你倒教教我?”
林躍頓時蔫了,“師姐,你怎麽能偏著那個小子?那個家夥和謝首可是一夥的!”
“我知道他們是一夥的。”蘇圓鄙視地看了林躍一眼,“但這並不能掩蓋你的無能。”
“師姐——”
“行了,不用說了。預賽結果已經出來,就算是我也幫不了你。但我也不會讓你吃虧。既然這次你參加不了京華市的預賽,哼,那他陳元也別想參加!”
京華市河靜區,市造紙管理局。
“為什麽取消我們製造魂筆的官方許可?”齊茵拿著一張蓋著紅章的裁決通知書,又驚又怒地問,“是我們生產的魂筆質量不合格,還是該交的稅費沒有交?”
“我們收到十一家東一區官方許可魂筆製造企業和三十七家市級許可的魂筆製造企業的聯名控訴,齊氏企業常年通過操控原料市場和經銷渠道,惡意打壓同行,導致整個京華市的魂筆製造市場混亂。我們已經派人查證過,所訴內容屬實,因此取消了你們的官方許可。”造紙工具管理科的資質審核組組長一板一眼地回答,將一份文件夾扔在她麵前。
齊茵按捺著不滿拿起卷宗翻看,其間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十多分鍾後,她深吸一口氣,“就算……裏麵的內容都屬實。難道這些手段他們那十一家沒用過?這裏麵一定有別的原因!”
審核組組長不疾不徐地收起卷宗,“既然你自己心裏有數,我也不跟你打馬虎眼。想想自己最近得罪了什麽人吧——想要吃獨食,也要看自己吞不吞得下去?你要是不滿的話,也可以繼續申訴。不過我勸你還是別費工夫。這道裁定既然批得下來,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撤回。”
是因為雙槽導流技術!齊茵不是傻子,下一秒就明白了對方暗示的東西。那是十一家知道了自己想要翻出墨力的底細,索性聯合起來對付齊家。
“我把齊氏交給你主持,結果你竟然把最重要的魂筆製造許可都弄丟了?”果不其然,家主齊駿對這個噩耗反應十分激烈。雖然剛做完手術,但他臉色紅潤,精神矍鑠,身體狀態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爺爺,對不起!這件事是我操之過急了!”齊茵低下頭,愧疚地道歉。
“道歉有用嗎?我早就跟你說過,在商場上混,要謹慎謹慎再謹慎。你當墨力是你以前見過的那些隻有丁點才華的魂筆製造師?你以為他單隻有一個雙槽導流技術,就不敢和齊家對著來?M係列魂筆裏藏著的那套製作體係,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人人都在設法拉攏他的時候,偏你的腦子進了水。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就不要走歪門邪道。我們那些競爭對手都是死的嗎?”
“爺爺,你知道他——”齊茵吃驚地看著老人。為了不讓爺爺操心,她從來沒提過墨力魂筆作品的特殊之處。
“我雖然老了,但還沒死。”老人眼中含著威嚴,“在齊家,還沒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齊茵目光閃動了幾下,但很快平複了情緒。她正要向爺爺說出自己接下來的打算,卻聽見老人繼續道:“你一向表現優秀,本來想讓你早幾年接觸公司的核心事務也好,沒想到還是我對你的期許太高了。你暫且休息一段時間,沉澱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把公司的事情交給你二叔打理。”
齊茵這次不是震驚,而是錯愕,“您不是一向反對二叔他和丁家——”
“如果不是你草率行事,我們何至於走到這一步!”老人充滿威懾的目光瞥了齊茵一眼,“你二叔在公司已經工作了二十幾年,雖然闖勁沒有你們年輕人足,但是貴在做事沉穩,考慮周全。如今就算是依附丁家,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現在的齊氏已經再經不起一點風浪了。”
“爺爺——”
“就這麽決定了。你不用再說了。”老人的態度十分堅定。
相對齊茵的失魂落魄,這個結果的一手推動者自然是歡欣鼓舞。
“齊氏被取消了東一區魂筆製造許可?”崔明聽到這個消息後,心情舒暢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王總。墨力的資料我一定會保管好的,放心吧。”
他看著另外十一家發來的競價書,手指歡快地敲了敲桌麵——看來可以談個好價錢。
崔明不知道的是,電話那邊的王總在掛斷座機後,又撥通了手機:“簡先生,墨力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隻等著和這十一家談價格了。”
“做得很好,王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