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

“恭喜司馬兄終於學業有成、出師離穀了!”在靈龍穀棧道出口之處,胡昭滿麵微笑,向司馬懿拱手賀道,“昭等想司馬兄此番出穀,猶如潛龍飛升,要不了多久,必能在天下掀起一番轟轟烈烈的風采來!”

司馬懿聽罷,卻是淡然一笑,微微搖了搖頭道:“胡兄果然與眾不同,仲達此番出師離穀,一般同窗都是為仲達感到悲惜,唯有胡兄卻為仲達道賀——豈非有悖常理?”

“司馬兄何必如此言不由衷?你本就不是流連於林泉清流之際的人士——那廟堂之上、疆場之中,方才是你大展拳腳的天地!”胡昭擺了擺手,“此番前來送行,周宣兄扭扭捏捏,覺得是自己因數術與司馬兄挑起意氣之爭,才導致司馬兄被師父強行遣出穀,所以他很是自責,竟不好意思來為你餞行——胡某將他訓斥了一頓:‘枉你精研占卜數術,竟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個道理也不懂?’他這才寬心釋懷了。”

“唔……胡君此言甚是。懿這番出師離穀,倒真與周宣兄沒什麽幹係。你回去之後代懿勸慰他一番。日後,咱們師兄弟若是有緣終能相聚的。他永遠是懿的師兄,懿也永遠是他的師弟!”司馬懿回首遙望靈龍穀內,目之所及,茂林修修、芳草離離、蝶舞鶯飛、花如煙霞,他的心境亦是一片空明澄淨,禁不住慨然而道,“靈龍穀中,紫淵學苑,永遠是我司馬懿魂牽夢縈的地方——但不知日後我司馬懿與各位同窗又將會以何種姿態到此重遊呢?”

胡昭也和他一樣回頭望著靈龍穀內的山山水水,眼眶裏赫然有晶光泛動。

司馬懿靜下心神,緩緩收回了目光,忽而有些黯然地說:“可惜,可惜,不知怎的,今日前來送行的同窗中間,居然不見了方瑩師弟。”

“司馬兄不必嗟歎——方瑩師弟是一定會前來送你的。說不定他正在前麵哪個地方等你呐!”胡昭忽然微微一笑,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依胡某之見,司馬兄在知人料事、審時度勢方麵確是卓異過人,但有時候卻顯得有點兒‘大處聰明,小處懵懂’,或許連身邊至交好友真正是何內情,都未必辨識清楚了吧。”

“你這些話是何意思?”饒是司馬懿聰穎多智,也被胡昭這番話說得有些雲裏霧裏的。

胡昭卻不多說,站在原地,深深一揖,道:“司馬兄,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昭就此別過,祝司馬兄一路平安!”

真正到了離別的關頭,司馬懿縱然生性豁達,也不禁暗暗濕了眼圈——長長一揖之後,他站起身來,帶著牛金,轉身毅然離去。

行走在出穀的道路上,兩行清淚在他臉頰邊緩緩地流了下來……

約走了有一箭之地,司馬懿和牛金忽地停住了腳步:隻見林巧兒正站在路邊,滿臉含笑地向他倆招手!

“巧兒?……”司馬懿疾步上前,迎著林巧兒急聲問道,“瑩弟呢?他在哪裏?……”不知為何,他忽然發覺方瑩師弟在他心中的分量竟是莫名的沉重!林巧兒笑眯眯地伸手往身後樹林深處一指——司馬懿也顧不得許多,馬上便分枝拂葉,向他所指的方向奔去。

“公子……等一等我!”牛金挑著行李箱也要跟著他跑去——林巧兒卻一步跨來擋在了他前麵,笑吟吟地說,“牛哥,你就用不著跟過去了!且讓兩位公子在裏麵一敘離別之情。咱倆在外邊等著就是了……”

司馬懿往前疾行了數十步,眼前豁然一亮:瑩瑩碧蔭之下,青青草茵之上,一位身穿淺緋色輕袍的俊秀書生,正如玉柳當風一般翩翩而立。林間細細碎碎的陽光如雨點兒灑落在他身上,濺起一片朦朦朧朧的煙籠霧罩之美韻——他回首之際,朱唇玉齒,眸若點漆,麵貌姣麗恍如少女,而神情之溫文、體態之秀逸、風采之瀟灑,似又遠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擬!在司馬懿眼中看去,他飄飄然纖塵不染,竟似剛從那九霄之上乘雲而降!

“瑩……瑩弟……”司馬懿顫聲呼喚著,有一些深深的驚詫,又有一些莫名的猶豫——他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但這熟悉而靈動的身影,又確確實實是屬於方瑩的啊!

方瑩臉頰上的笑靨宛若一泓春水盈盈地**漾開來,仿佛要一直流淌到司馬懿的心田——他笑吟吟地迎著司馬懿的目光,抬起皓腕緩緩取下了頭頂上的束發玉冠,一瞬間秀發如瀑一瀉而下,在習習微風中,如絲絛般披垂飄拂,襯托出無限的婀娜與曼妙!

“原……原來……”司馬懿凝望著眼前豁然出現的這位美妍少女——刹那之間,他怔了,呆了,癡了,一切都恍惚了……

莽莽樹林的上空猝然掠起一縷清越悠揚的鶴唳之聲,韻若遊絲般久久地在雲端間縈繞著,似乎有著無限的繾綣、無限的纏綿,還有著無限的回溯與無限的感懷。

“這仙鶴的唳叫聲真好聽!”倚在牛金身旁的林巧兒仰起臉來望著樹林上麵那一片蔚藍的天空。

“嗯……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好聽的鶴唳聲。”牛金也抬頭仰望著浩浩茫茫如大海般的天空,“我想,司馬公子也是這麽認為的——這也許比他將來在朝堂之上成日聽到的環珮交鳴之聲還要好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