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秋日蟲鳴

火小邪小心翼翼走到寺門前,左右張望一番,空山鳥語,並無人跡,納火寺兩扇黑漆漆的大門緊閉,寺內安靜異常,沒有任何誦經鳴鍾的聲響傳出來。

火小邪伸手想敲門,但猶豫了一下,縮回了手,心想這個地方看著是座寺院,怎麽會讓這麽多賊聚集在此處?火小邪不禁退後了一步,又仔細打量了一遍寺門左右,確實沒有任何古怪的地方。火小邪心一橫,管不了這麽多,既來之則安之,舉起手就要把門敲響。

誰知寺門吱呀一聲,居然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中年和尚。火小邪嚇得跳開一步,他連日來所見的奇事頗多,早就是驚弓之鳥。那和尚雙手合十,向火小邪說道:“施主,請出示你的號牌。”

火小邪鬆了口氣,心想這才對嘛,要是和尚不說這句話,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

火小邪恭恭敬敬地向和尚鞠了一躬,從懷中把自己的第二位號牌拿出來,上前一步,遞到和尚手中。和尚將號牌接過,看了眼,臉上浮現出笑容,說道:“火小邪施主,請跟我進來。”

火小邪聽和尚能叫出他的姓名,更是踏實,不再猶豫,跟著和尚進了納火寺。

這座寺廟看著古舊,但十分整潔,無論是院內地麵台階,還是窗簷房舍,都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可就是看不到一個人,也沒有香火。各個佛堂房屋門窗緊閉,寂靜無聲。

火小邪跟著和尚,不敢多問,快步過了兩套庭院,再走過一條長廊,來到一大片空地前,前方已是懸崖峭壁,崖壁上有七八個洞口,裏麵似乎點著燭火,透出些光亮來,不知這些洞中有什麽玩意。

火小邪定眼一看,空地上已經盤腿坐著三個人,都麵朝著崖壁,一動不動。這三個人正是甲丁乙、鄭則道、苦燈和尚。

火小邪與他們這些人在這裏相會,並不奇怪,沒見到煙蟲、鬧小寶在場,也在意料之中,隻是覺得他們這樣靜靜麵對崖壁洞口坐著,難道是洞中有什麽古怪,讓他們下不了手?

中年和尚輕聲道:“火小邪施主,這邊請。”

火小邪點了點頭,跟著和尚向甲丁乙他們身後的佛堂走去。

佛堂仍然門窗緊閉,就是在門口擺著一張長桌,上麵擺著十多樣東西,有瓷瓶,有草鞋,有刀具,有席子,有水果等,琳琅滿目,又不像是供品,倒像是要開雜貨店。

中年和尚站在桌邊,雙手合十,向火小邪微微鞠躬,說道:“火小邪施主,這裏就是納盜之關,且請聽我慢慢道來。”

火小邪趕忙回禮,說道:“大師傅請講。”

中年和尚說道:“納盜之關,是火門三關的最後一關。各位施主前來此處,需要破解一個陣法,叫作秋日蟲鳴術。”

火小邪眼睛猛眨,這個秋日蟲鳴術好像以前聽說過,但火小邪不敢插話,專心聽和尚繼續說道:“秋日蟲鳴術,乃是一種木行防盜之法,施主請看崖壁上的這些洞穴,每個洞穴中都設有該陣,各陣相同,可任選其一進去,取出擺在裏麵的一尊金佛,隻要能夠不驚動機關,就可勝出。”

火小邪心想:“聽起來很簡單啊!”

和尚繼續說道:“各個洞中,都有數隻秋日蟲,藏在隱秘之處,這些蟲子乃是木行世家用特殊手法養殖,無毒無害,不喜活動,就是鳴叫聲驚人,稍有震動聲響或外人入侵領地即會鳴叫不止,直到外人退出才罷休。施主進了洞中,若是引起蟲鳴,就是失敗,還請速速退出洞外,再做打算。如果蟲鳴時仍要強行取走金佛,就算違規,淘汰出納盜之關,再無機會。納盜之關閉關的時限為明日午時,嚐試取出金佛的次數則無限!這張桌上的東西,可以隨意使用,用於取出金佛,所用數量不限,若是缺少,可叫我補上。火小邪施主,不知道你聽明白了嗎?”

火小邪點頭答道:“聽明白了!”

和尚說道:“火小邪施主,這片空地之上,可以隨意走動說話,困乏了可去一邊的涼棚休息,饑餓了可叫我送上飯菜,就是不能離開這片空地,擅離此地者,亦算為淘汰。施主切記。”

火小邪心想:“讓走動說話就好,我當要像甲丁乙、鄭則道、苦燈和尚那樣坐著一動都不能動呢!”

火小邪說道:“大師傅請放心,都記住了!不過……那個啥,大師傅,我從昨晚就沒有吃飯,又餓又渴,能不能給我點能填飽肚子的吃的……不好意思啊,我兩三頓不吃,就餓得心裏發慌……”

和尚笑道:“火小邪施主,請稍等。”

和尚快步離去,火小邪看了眼場地中坐著的甲丁乙、鄭則道、苦燈和尚,心想:“這三個人想什麽呢?不是可以無限次地嚐試嗎?坐在這裏發呆有什麽用?”

火小邪看著一個山洞,心癢難耐,這個秋日蟲鳴術,到底是什麽玩意?秋日蟲?比千年蛤蟆精還厲害?

火小邪從佛堂前走下來,向著一個洞口走去,走過鄭則道身邊。鄭則道抬起頭對著火小邪微微一笑,還是不說話。火小邪心疑:“鄭則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沉默寡言了?奇怪!”

甲丁乙一身黑紗慢慢飄動,似乎也略略抬起頭看了一眼火小邪,火小邪不敢看他,心想:“這個老妖怪,也會被難住?”

苦燈和尚半閉著眼睛,嘴中念念有詞,屁股像紮了根似的,金鍾一般穩健。火小邪暗道:“苦燈和尚,這裏是寺廟,可是你的風水地啊!你和這裏的和尚攀攀交情,何必等在這裏。”

火小邪再也不看他們三個,筆直走到一個洞口,探頭向裏麵張望。這個石洞是在山上開鑿而成,地麵牆壁渾然一體,平整光滑,沒有棱角,不知要費多少工夫,才能把這個石洞做成這般景象。

火小邪摸著洞中牆壁,向內走去,走了幾步,裏麵豁然開朗,顯出一個五丈見方的巨大半圓形石洞,洞中盡頭,擺了一張佛龕,旁邊擺著數盞長明燈,照得洞中十分明亮。那佛龕裏麵供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小金佛,在燈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輝,看著寶氣十足。

火小邪看了看石洞四壁和洞頂,除了畫了不少佛陀的壁畫外,沒見到機關布防的玩意。火小邪見金佛不過是在五丈之外,隻要緊跑十多步就能拿到,心中一喜,暗想:“我當是洞中有牛一樣大小的秋日蟲亂爬著咬人,誰知這麽清靜!我試一試!”

火小邪心裏想著,向前邁出了一步,踏入石室之中。火小邪的一隻腳剛剛碰到地麵,隻聽耳邊嗡的一聲,隨即傳來尖銳之極的蟲叫聲,這聲音在石室內震**,簡直能把人耳膜刺破一樣。火小邪暗罵一聲:“娘的!叫魂啊!”

火小邪把耳朵捂上,就要退出洞中,誰知那蟲鳴聲直往腦袋裏麵鑽,簡直像腦袋裏有兩把鋼鋸彼此激烈摩擦,難受得腦袋都要裂開似的。火小邪抱住腦袋,腳下發軟,這一退步都退得勉強,一個屁股墩坐倒在地。蟲鳴之聲更是山呼海嘯一般湧入腦袋,火小邪腦袋疼得幾乎要爆炸,慘叫兩聲,覺得意識被這聲音撕扯得開始模糊起來。火小邪知道厲害,向後翻滾,玩了命地向洞外滾去,等滾到洞口,那蟲鳴聲才戛然而止,頓時石室內又是一片寂靜,根本不像剛才出現過這樣催魂奪命的蟲鳴之聲。

火小邪滾出石洞,踉蹌著想站起來,但腦中那惡魔一樣的蟲鳴聲還回**不止,一腳站不穩,咕咚一聲,跌倒在地。火小邪覺得鼻子中一麻,伸出手一摸,兩行鼻血已經汩汩流出。

火小邪捏住鼻子,坐在地上,已經是身軟體麻,比奔跑了十裏山路更加吃力。火小邪喘了良久,腦中蟲鳴聲的回響才漸漸消散。

火小邪暗罵:“厲害!要不是及時滾出石洞,說不定能夠被這狗日的蟲鳴震死在石洞裏!我算知道甲丁乙、鄭則道他們為何坐著不動了!他們在想不驚動蟲鳴的辦法!媽的,媽的,我的心髒都要停了……”火小邪咕咚一下,後仰倒地,顧不得什麽臉麵,四腳朝天地躺著,直到完全平複下來。

“火賢弟,這個秋日蟲鳴術滋味如何?”火小邪耳邊傳來了說話聲。

火小邪從地上慢慢爬起,轉頭看去,隻見鄭則道還是坐在地上,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

鄭則道說道:“本來剛才想叫住你商量,但心想還是讓火賢弟自己試試,有了體會,咱們再議不遲。”

火小邪說道:“鄭大哥,我差點就出不來了,裏麵的蟲鳴簡直能夠殺人!”

鄭則道說道:“火賢弟,你若是無恙,我們去旁邊涼棚中聊聊吧!剛才納火寺的和尚已經給你取了飯菜來,見你躺在地上,沒有叫你,便把飯菜放在涼棚中了。”

火小邪哦了一聲,抖擻了一下精神,從地上爬起,還是覺得全身都血脈不暢,頭昏眼花、搖搖晃晃地掙紮著向涼棚走去。

鄭則道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拍了拍袖口衣擺,一正儀容,還是一副公子哥的富貴神態,閑庭信步地跟著火小邪向涼棚走去。

火小邪走入涼棚,見一張木桌上已經擺了幾個白麵饅頭、兩碟小菜和一碗稀粥,剛才被秋日蟲鳴術震得全身鬆軟,此時腹中更是饑餓難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埋頭就吃。

鄭則道走過來坐在火小邪身邊,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把折扇,輕輕打開,悠閑地慢慢扇動,並不說話,隻是看著火小邪在身旁狼吞虎咽。

火小邪飛快地吃下了兩個饅頭,喝光了稀粥,才覺得全身有了勁,抬眼看了下鄭則道,說道:“鄭大哥,你也進過山洞了嗎?”

鄭則道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甲丁乙和苦燈和尚,低聲說道:“火賢弟,你慢慢吃,我說給你聽。”

火小邪應了,繼續慢慢吃飯。

鄭則道合上紙扇,說道:“這個秋日蟲鳴術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次也算第一次見到,幾隻小小的蟲子,鳴叫聲竟有奪人心魄的威力,塞住耳朵都沒有作用!別說走近那尊金佛,一踏進石室就能引發蟲鳴,實在難辦!我已經嚐試過三次,次次都被震了出來,那個苦燈和尚也進去過三次,照樣無功而返。”

火小邪說道:“我聽帶我進來的和尚說,這是木行的防盜術,這不是火家招弟子嗎?怎麽擺了個木行的防盜法子?”

鄭則道說道:“五行相生、相克、相乘、相侮、製化、勝複,想必這最後一關,是考量我們五行運用之道。”

火小邪咬了口饅頭,說道:“相生相克我知道,是不是火克木來著?”

鄭則道笑道:“非也,金克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

火小邪慢慢咀嚼著饅頭,說道:“金克木,木生火……這木生火,秋日蟲鳴術又是木行防盜術,豈不是扯得有些遠了。”

鄭則道說道:“不然,火賢弟,五行辯證生克不止如此,木確實生火,但仍有相乘、相侮之處,所以又有金能生水,水多金沉;水能生木,木多水縮;木能生火,火多木焚;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土能生金,金多土弱。其中,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就是火行和木行的相侮。說得通俗些,就是反克。”

火小邪抓了抓腦袋,對火多木焚大概聽懂了,但相乘、相侮到底是什麽,還是茫然不知。

火小邪的確聽不明白,五行博大精深,絕非一日之功能夠領悟。相生相克還容易理解,相乘、相侮、製化、勝複確實有點繞,這裏簡單說說相乘、相侮到底是什麽意思。

五行中的某“一行”本身過於強盛,可造成被克的“五行”受克太過,促使被克的“一行”過於虛弱,從而引起五行之間的生克製化異常。例如:木過於強盛,則克土太過,造成土的不足,即稱為“木乘土”。另一方麵,也可由五行中的某“一行”本身虛弱,因而對它“克我”的“一行”的相克就顯得相對增強,而其本身就更衰弱。例如:木本不過於強盛,其克製土的力量也仍在正常範圍,但由於土本身的不足,因而形成了木克土的力量相對增強,使土更加不足,即稱為“土虛木乘”。

相侮的侮,是指“反侮”。五行中的相侮,是指由於五行的某“一行”過於強盛,對原來“克我”的“一行”進行反侮,亦稱反克。例如:木本受金克,但在木特別強盛時,不僅不受金的克製,反而對金進行反侮(即反克),稱作“木侮金”。另一方麵,金本身十分虛弱,不僅不能對木進行克製,反而受到木的反侮,稱作“金虛木侮”。

相乘和相侮,都是不正常的相克現象,兩者之間是既有區別又有聯係。相乘與相侮的主要區別是:首者是按五行的相克次序發生過強的克製,從而形成五行間相克關係的異常;後者則是與五行相克次序發生相反方向的克製現象,從而形成五行間相克關係的異常。兩者之間的聯係是在其發生相乘時,也可同時發生相侮;發生相侮時,也可以同時發生相乘。如:木過強時,既可以乘土,又可以侮金;金虛時,既可以受到木的反侮,又可以受到火乘。

火小邪慚愧地說道:“鄭大哥,我隻能大概明白火多木焚的意思,其他的都搞不明白,你說得太快了,我有點發暈。”

鄭則道說道:“嗬嗬,火賢弟以前沒有接觸過五行論,猛一聽是會有些糊塗,不過這都沒有關係,像我想得太多,反而會前思後想,徒增麻煩。火賢弟,剛才你也感受到了秋日蟲鳴術的厲害,不知有什麽破解的思路嗎?”

火小邪暗想:“這個鄭則道,他沒法和甲丁乙、苦燈和尚交流,又來套我的想法,當我這麽好欺負啊?”

鄭則道見火小邪低頭不語,嗬嗬一笑,說道:“火賢弟,我們眼下關鍵在於能夠通過此關,一個人想辦法,趕不上兩個人動腦子,你說是不是?”

火小邪沉吟一番,想想鄭則道還是說得有理,這個人拿住自己的要害,還說不出他有什麽不對來。

火小邪說道:“我在奉天的時候,抓過天牛,這些硬甲蟲子,鑽到樹洞裏麵就不願意出來,我不懂五行這一套,就是知道用煙熏,能把這些蟲子逼出來。”

鄭則道笑道:“火賢弟是說用煙熏,把石洞裏麵的秋日蟲趕出來?”

火小邪說道:“大概是這麽個意思。那邊佛堂前的桌上,不是擺著席子之類的易燃物嗎?總不會讓我們擺開睡覺吧!那和尚說了可以隨意取用,不夠再找他要。”火小邪心想,要是煙蟲大哥在就好了,以他那滿口吐煙的本事,噴煙進洞還不容易得很。

火小邪說到此處,隻見坐在空地上的甲丁乙翻身而起,筆直走到桌邊,一把將席子卷入懷中,向著一個洞口走去。

火小邪嘩地一下子站起,低罵道:“他偷聽!”

鄭則道拉了拉火小邪的衣服,說道:“不妨!不妨!讓他去,若他能成功,我們還能得個便宜,有人願意逞能,那還不好?”

甲丁乙嘿嘿冷笑一下,並不搭理鄭則道的冷嘲熱諷,走入一個洞口,一會兒工夫,就見濃煙從洞口湧出,顯然是甲丁乙把席子點著了。

火小邪和鄭則道都站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洞口。

濃煙冒了一小陣子,整個山崖猛然鳴叫起來,極為強烈的蟲鳴從甲丁乙進去的洞口中傳出,濃煙滾滾,看那煙霧翻滾的速度,好像被勁風逼出了石洞。

火小邪將耳朵捂住,這聲音雖不及洞中那麽強烈,但聽在耳中,還是直犯惡心。

濃煙中一個人影飛速退出,在地上翻滾一番,退了數步,盤腿坐在地上,緊守法度,不敢再動,而洞中的蟲鳴聲卻不停止,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不止是甲丁乙進去的那個洞口,似乎所有洞中的秋日蟲都鳴叫起來,各個洞中齊聲巨鳴,那聲勢簡直要撕裂山梁一般。

火小邪越聽越覺得惡心,緊跑兩步,出了涼棚,哇地一口,將剛吃下去的東西吐了一半出來,可還是頭疼欲裂,不禁哎呀一聲,坐在地上。

鄭則道快步走到火小邪身邊,額頭也一層冷汗,急匆匆地說道:“不好!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昏厥在此處!”

火小邪根本說不出話,緊緊摳著雙腿,大汗淋漓,極力忍耐這種要人老命的叫聲。

鄭則道牙齒咬得咯蹦作響,再也站立不住,也坐了下來,嘴中喝道:“火賢弟,守住丹田之氣!閉口觀心!”

苦燈和尚佛號聲也大了起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念誦不止。

好一場噩夢一般的蟲鳴,眾人強行忍耐,直到洞口不再有煙被吹出,蟲鳴聲才漸漸停止,隨後從洞口刮出的強風也慢慢停息了下來。

火小邪癱軟在地,鼻子中又鮮血長流,剛才那段時光,簡直像過了數年一樣。

鄭則道連連喘氣,說道:“好厲害!火賢弟,你怎麽樣?”

火小邪上氣不接下氣,說道:“還好,還好,還能頂住,就是再來一次,我也能行……”

鄭則道移動了一下身子,湊到火小邪耳邊,說道:“火賢弟,經過這次磨難,我倒發現了一個問題。”

火小邪抹了抹鼻子下的血液,說道:“什麽,什麽問題?”

鄭則道說道:“這個納火寺,門窗緊閉,空無一人,隻有一個和尚招呼我們,剛才那麽激烈的蟲鳴,這個和尚不可能事先不知道,那和尚怎麽躲過去的?是這個納火寺的和尚有應對蟲鳴的辦法?還是有地方可以躲過蟲鳴?”

火小邪一臉茫然,卻沒有接著鄭則道的話,說道:“怎麽,怎麽煙會被逼出來的?”

鄭則道說道:“要是秋日蟲鳴術這麽簡單就能破解,也不會是最後一關了。這麵山崖上,除了我們眼前的幾處洞口,你看上方還有無數洞口,想必是煙灌進去之後,那些秋日蟲難受,一動身子,就觸動機關,引得外麵的山風倒灌進石室,有風灌入各個石室,所以驚擾到所有的秋日蟲都鳴叫起來。”

火小邪長喘一聲:“奶奶的,剛剛還想說丟火把進去,把蟲子燒出來,看來這樣根本不是辦法!再來一兩次,我們恐怕都要發瘋了!”

鄭則道哼道:“火賢弟,桌上的眾多物品,絕對不是讓我們借用外力的,我們這麽多人聚在這裏,否則隻要有一個方法成功,那大家都能成功。”

火小邪經過這一番折騰,腦海中關於玉胎珠的事情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嚴景天他們說得清楚,他們拿玉胎珠來王家堡,就是來破解秋日蟲鳴術的!火家人如此大費周章地遠至奉天城取來玉胎珠,隻怕玉胎珠乃是破陣的不二法門!

現在的情況,隻怕是玉胎珠就在此地,甚至就是佛堂前的眾多物品中的一樣!

火小邪沉默片刻,突然說道:“這些物品中,一定有一樣能夠抑製蟲鳴!然後我們得靠人人都有的本事進洞,一點都討不到巧。”

鄭則道牢牢地看著火小邪說道:“火賢弟,你是知道些秋日蟲鳴術的其他事情嗎?”

火小邪並不回答,低頭不語。

鄭則道見火小邪沉默不語,又輕輕問道:“火賢弟,你若是想到了什麽,不妨直說。”

火小邪抬起頭,看著滿臉誠懇的鄭則道,真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對他說起玉胎珠的事情。

火小邪撇了撇嘴,輕輕說道:“我……以前……”

“火小邪!”從佛堂那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火小邪抬頭一看,隻見煙蟲叼著煙,大搖大擺地跟在納火寺的和尚身後,走進了這片空地。煙蟲還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流氓樣,毫發無損地走來,正對著自己打招呼。

火小邪本想胡扯一番把鄭則道打發掉,煙蟲的到來剛好給火小邪解了圍。火小邪趕忙回應煙蟲:“煙蟲大哥!”火小邪正想站起,可是腿軟筋麻,居然一下子不能順利起身。

煙蟲看空地上坐著甲丁乙、苦燈和尚,涼棚一邊的地上還坐著火小邪和鄭則道,也覺得十分奇怪,微微皺了皺眉,並沒有立即走上前與火小邪攀談,而是簡單擺了擺手,算是相認了,不讓火小邪起身過來。

納火寺的和尚帶著煙蟲走到桌邊,對煙蟲一番講解。

火小邪見煙蟲來了,心中舒坦不少,可旁邊的鄭則道就有點不自在,輕輕哼了一聲,閉目養神,竟不再追問火小邪到底知道什麽。

煙蟲聽納火寺的和尚講完納盜之關、秋日蟲鳴術的規矩,這才叼著煙向火小邪走了過來。

火小邪還沒有說話,鄭則道已經睜開眼睛,對煙蟲笑道:“煙蟲兄弟,你也來了。”

煙蟲不冷不熱地應了聲:“哦!小不為鄭則道兄弟,又是前三位過關的啊!恭喜!”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不妨咱們聚一聚,聊上一聊?我和火小邪可是在沒進青雲客棧之前就認識的,火賢弟,你說是不是?”

火小邪暗罵:“這個鄭則道,又是先入為主。”但鄭則道說得沒錯,火小邪隻能點了點頭。

煙蟲哼了一聲,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走到火小邪和鄭則道身邊,坐了下來,拍了拍火小邪的肩膀,問道:“火小邪,臉上帶血啊!和誰打架了?”

火小邪臉上的血是被秋日蟲鳴術震出的鼻血,沒有擦幹淨,還掛在臉側。火小邪連連擺手,說道:“不是,不是,剛才……”火小邪欲言又止,飛快地看了眼鄭則道。

鄭則道裝作沒注意,無所事事。

煙蟲說道:“火小邪,你該說的就說吧!”

火小邪便把進了納火寺,自己探洞被聲音震出,與鄭則道商量對策,甲丁乙煙熏石洞,煙不僅被逼出,還引起所有石洞中的秋日蟲齊鳴,鳴叫聲是如何如何的厲害,完完整整地說了。

鄭則道在一旁聽著,並不插話。

煙蟲聽完火小邪的講述,狠狠抽了幾口煙,站起身,雙手插在褲袋中,踱了幾步,歪著嘴一笑,這才說道:“媽的,盡弄些妖蛾子的事情,這還有點難辦哩!按你說的剛才叫聲那麽大,剛停下也還沒多久,我一路進來,好像一點都沒有聽到啊?”

鄭則道這時候才說道:“煙蟲兄弟,這個納火寺建築格局古怪,隻怕蟲鳴聲再大,也傳不到這片空地外麵去。”

煙蟲不置可否,彎腰從地上抓起一把土來,放在手掌中,取下嘴上的煙頭燙了一燙,吹了一吹,說道:“媽拉個B的,這片空地的泥巴裏,不少磁粉啊!”

鄭則道和火小邪都微微一愣,火小邪問道:“磁粉?”

煙蟲把手中的泥土拍掉,重新坐在火小邪身邊,把手腕一翻,看了看手表帶子上的一個小圓盤,抬頭看著山崖,說道:“這座山,他媽的就是一座磁山,我從進了這座山,指南針就亂抖,方位怪得很,果然就是這裏在作怪。”

鄭則道和火小邪都盯著煙蟲手腕上那塊碩大的手表,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這塊表,帶著指南針?好精巧的玩意。”

煙蟲把手腕放下,說道:“俄國老毛子的東西,我在海參崴弄來的。”

鄭則道笑道:“久聞東北四大盜之首的李彥卓煙蟲兄弟是專門和毛子做對的,佩服佩服!嗬嗬,煙蟲兄弟,這裏是座磁山,和破解秋日蟲鳴術有關係嗎?”

煙蟲抽著煙,嘴巴一歪,一句髒話就順溜溜地脫口而出:“有啥雞巴毛的操蛋關係?我哪知道!”

煙蟲說話遠不如鄭則道這般斯文,這句粗話把鄭則道憋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火小邪反而聽著舒服得很,他在奉天的市井混跡,本就聽慣了粗話糙話,自己也都是一個指著別人鼻子罵娘的好手,自從來了青雲客棧,一直謹慎小心,不敢放開膽子張嘴亂罵,早就憋得很了,這時聽到煙蟲說粗口,反而親切得很,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煙蟲得意洋洋地看了火小邪一眼,把火小邪肩膀一拍,說道:“火小邪,咱哥倆去旁邊嘮一嘮。你能起來嗎?”

火小邪剛才一笑,把氣都捋順了些,說道:“能!”說著就翻身爬起。

煙蟲把火小邪一拉,火小邪便站穩了,兩人也不搭理鄭則道,向佛堂的一個角落走去。

鄭則道一臉死灰,看著煙蟲和火小邪的背影,眼中泛出了層層殺氣,但轉瞬即逝。

煙蟲拉著火小邪到了佛堂一角,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火小邪湊到身邊坐下,張嘴就問:“煙蟲大哥,我還以為你找不來了呢!四岔路口店掌櫃告訴你和鬧小寶的路線都是錯的。”

煙蟲哼道:“那灰衣人對的暗號是錯的,我聽出來了。”

火小邪說道:“啊?那你怎麽不說?我後來和他們對暗號,發現他們答錯了,他們才告訴我正確的路線,說這個也是道關。”

煙蟲哧地一笑,無所謂地說道:“我看店掌櫃和那兩個灰衣人腦子都有問題,這點破事還做一道關,真是夠無聊的!玩唄,我來這裏就是玩的,我才懶得點破他們,就是看看他們能弄些啥新鮮的。結果也沒啥意思,就是一個四象八門燈籠陣,死不了人,純粹耽擱你時間的。我順著指南針,一路就摸過來了。”

火小邪說道:“煙蟲大哥,你真厲害。就是鬧小寶走錯了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了。”

煙蟲說道:“不用擔心鬧小寶,我敢說他在天黑之前一定能到這裏。”

鄭則道此時不知為何突然站了起來,向煙蟲和火小邪輕輕一笑,走進了涼棚,坐在桌邊,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起來。

煙蟲看著鄭則道慢慢喝水的樣子,臉色突然一變,顯得有些凝重,不是以前天塌了也無所謂的浪**神情,狠狠抽了兩口煙,就閉口不語。

火小邪見煙蟲表情突然變得不同以往,不敢問煙蟲怎麽回事。

煙蟲又抽了幾口煙,才說道:“那個叫鄭則道的,你要小心點。”

火小邪有些尷尬地說道:“啊,煙蟲大哥,他是有點道貌岸然,喜歡占便宜。”

煙蟲說道:“不是讓你小心這個,而是你千萬不要惹惱了他,你別看他說話辦事都顯得挺客氣,真要動起手來,別說是你,要殺掉我都是眨眼的工夫。”

火小邪心中一緊,煙蟲這話是什麽意思?

火小邪說道:“煙蟲大哥,怎麽,他……你怎麽這麽說……”

煙蟲抽了一口煙,說道:“不用多問了,你牢牢記住我說的話,如果鄭則道要殺你,無論是那個怪物甲丁乙還是苦燈和尚,在座的所有人,沒有人能救得了你,就是看什麽時候讓你死罷了。”

火小邪點了點頭,看了眼坐在涼棚外的鄭則道,鄭則道正半睜半閉著眼睛,神態平和,用極慢極慢的速度喝著杯中水,要說他擅長拈花惹草、勾引良家婦女還像那麽回事,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會殺人的。這個鄭則道真有這麽大的本事,讓煙蟲都怕他?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煙蟲把最後一口煙抽完,再續上一根煙,抽了兩口,才緩緩說道:“火小邪,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以前知道秋日蟲鳴術。”

火小邪不想對煙蟲隱瞞,說道:“是,但我隻知道有個東西是破解秋日蟲鳴術的法門。”

煙蟲說道:“是玉胎珠嗎?”

火小邪反而糊塗了,煙蟲怎麽這麽清楚?不禁瞪大了眼睛,看著煙蟲,慢慢說道:“是……”

煙蟲吞雲吐霧地說道:“黑三鞭到奉天來偷張四爺家的玉胎珠,這夥計還曾想讓我幫他一把,我懶得搭理他,沒答應。後來他把張四爺家鬧得天翻地覆,聽說被抓了,關到日本人那裏去了,不知死活。這個張四爺從奉天千裏迢迢趕到山西,我就覺得奇怪,於是想到會不會是玉胎珠這個狗屁東西能破秋日蟲鳴術?”

火小邪說道:“煙蟲大哥,你說得沒錯,但我也是聽人說的,不知道具體的破解法門。”

煙蟲說道:“你知道玉胎珠的功效是什麽嗎?”

火小邪搖了搖頭,說道:“這個不知道。”

煙蟲抽了口煙,說道:“玉胎珠是個邪門的東西,既是劇毒之物又是一味罕見的藥材,它最大的功效是——麻藥。

火小邪倒吸一口涼氣:“麻藥?”

煙蟲輕輕哼了一聲,說道:“把玉胎珠磨成粉,暴曬三日,然後兌童子尿喝下去,會全身麻痹,感覺自己的身子、腦袋都沒有了,好像靈魂出竅以後,還被釘住不能動,連續三日三夜才能慢慢好轉,要是三天後還沒有好轉,那就睜著眼睛等死吧!嘿嘿,光是想想這種感覺,就他媽的一身雞皮疙瘩。”

火小邪看著煙蟲,小心地問道:“煙蟲大哥,你,你試過?”

煙蟲長長地吹出一口煙,說道:“試過一次,整整麻了五六天才好,他媽的差點就死了,所以黑三鞭說偷什麽玉胎珠,我差點抽他一頓,後來想想讓黑三鞭這孫子自己找死去吧,就饒了他。”

火小邪抓了抓頭,說道:“煙蟲大哥,你試這個球玩意幹嘛?”

煙蟲說道:“我試過的玩意多了,這個還不算啥,有個雞巴玩意的叫屁股眼亂咬,吃下去那個慘!操操操!生不如死!不說了!不說了!想都不願意想!”

火小邪問道:“這又是何苦啊?”

煙蟲拉開自己的皮夾克,從懷中慢慢摸出一根黑色短粗的煙,說道:“我是玩煙的,不試試啥滋味,就煉不出這種煙來,告訴你啊,我這根煙裏麵就有玉胎珠的粉末,關鍵時刻才用,是救命的東西。”

煙蟲小心翼翼地把這根煙別回衣服裏,說道:“火小邪,這下你有什麽破秋日蟲鳴術的點子了嗎?”

火小邪說道:“用玉胎珠,把秋日蟲麻倒?”

煙蟲說道:“這是個辦法。”

火小邪說道:“可是,真能這麽簡單,人人都做得到了。”

煙蟲說道:“所以說,火家人早就算計好了,不然不會讓我們這麽多人聚在一塊,如果用玉胎珠麻翻蟲子,隻不過是第一步。”

火小邪說道:“可其他人不知道玉胎珠和秋日蟲鳴術的關係啊?”

煙蟲噴了一口煙,說道:“都不知道,就不好玩了!”

煙蟲動了動屁股,站了起來,叼著煙,徑直向空地中走去。

火小邪不知煙蟲要幹什麽,也站起身來,本想跟著煙蟲走過去,但猶豫了一下,站住不動。

煙蟲走到空地中間,看了幾眼甲丁乙、苦燈和尚,這兩人坐在地上,並不看煙蟲。

煙蟲把煙從嘴邊拿下來,嘻哈著笑了幾聲,說道:“我說甲丁乙、苦燈和尚,還有小不為鄭則道,你們還要坐在這裏想多久?”

鄭則道遠遠地說道:“煙蟲兄弟,想必你有什麽高見?”

煙蟲說道:“高見沒有,低見有一個!我知道破解秋日蟲鳴術的一個法門,你們願不願意聽?”

苦燈和尚念了聲佛號,說道:“煙蟲施主,此事不可兒戲。”

甲丁乙身上黑紗浮動,突然陰陽怪氣地說道:“你有什麽條件?盡管說!”

煙蟲抽了一口煙,說道:“不要什麽條件,咱們按賊道的規矩辦,第一枚金佛算我的!”

鄭則道緩緩從涼棚中走出,說道:“煙蟲兄弟,你的法子真的有效,當然第一枚金佛算你的。”

鄭則道對甲丁乙、苦燈和尚抱了抱拳,大聲道:“甲丁乙、苦燈大師,不知兩位有什麽意見?”

苦燈和尚說道:“既然是道上的規矩,貧僧沒有意見。”

甲丁乙嘿嘿笑了兩聲,說道:“煙蟲,你要敢胡說八道,你知道下場。你說吧,我沒有意見。”

煙蟲噴出一口煙,說道:“嘿嘿!幾位都是見過世麵的人,應該聽說過玉胎珠這個東西。”

鄭則道、甲丁乙、苦燈和尚都是微微一怔,半晌沒有人說話。

煙蟲哼了哼,繼續說道:“怎麽?不信?”

苦燈和尚倒是先說起話來:“煙蟲施主,玉胎珠乃是十分稀罕的邪物,粉末劇毒無味,暴曬三日後若不慎服食,有全身麻痹的功效。玉胎珠為嬰胎所化,賊道中人凡是排得上號的,都不願偷這種晦氣的東西。煙蟲施主,你這話的意思,是說你有玉胎珠?”

煙蟲說道:“我是有那麽一點點粉末,不是偷的,是找人要的,但我用來卷煙了,這裏用不上。我是說佛堂前的桌子上那些物品中,必有玉胎珠的粉末,火家煉製過,專門用來對付秋日蟲鳴術的。”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是想用玉胎珠的粉末,將秋日蟲麻倒?嗬嗬,的確是個精妙的法子。”

甲丁乙嘿嘿兩聲,說道:“最多是降低秋日蟲的敏感程度而已!嘿嘿,煙蟲,不過你說的,的確值一枚金佛!”

煙蟲說道:“苦燈和尚,你也不要冤枉別人,我倒給火家人說個公道話,這個玉胎珠,應該是被東北四大盜的黑三鞭從奉天張四那裏偷出來的。”

鄭則道笑道:“煙蟲兄弟,那你打算下一步該如何?”

煙蟲說道:“佛堂前的東西,我們一樣一樣地試,大家輪番進去。”

這些大盜全部點頭,算是聽從了煙蟲的意見,鄭則道依煙蟲的法子,更進一步,說不必一樣一樣地試,這樣太耽誤時間,各個石室既然都一樣,不如在一個石室前把所有東西都放上,隻用試出一個石洞有效,找到最後破解的辦法,就好辦了,大不了每次都擺上所有東西。

眾賊覺得有理,紛紛起身,各自從佛堂前的桌子上拿起幾件物品,放在一個石洞中的石室前,一共擺了十四樣東西。

擺放這些物品也有講究,首先,所有物品均用“破相”,也就是說若是一雙草鞋,要把草鞋撕開;一個蘋果,要把蘋果擊爛;一個瓷瓶,要把瓷瓶封口揭開,倒出裏麵的東西,均是如此施為。其次,物品須擺在石洞中的石室入口前,不差分毫。

火小邪插不上手,呆立在一邊看眾賊忙碌,直到眾賊忙完了,火小邪才湊到煙蟲身邊,低聲問道:“煙蟲大哥,這樣好嗎?要是無效的話,甲丁乙發作起來,很難對付的啊!”

煙蟲說道:“這個甲丁乙,看著神神秘秘、凶巴巴的,但我卻覺得他對我的胃口,放心吧!”

火小邪哦了一聲,低頭不語。

煙蟲把火小邪一拉,湊在他耳邊說道:“第一枚金佛,我送給你。”

火小邪大驚,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

煙蟲哼道:“你當我真想當什麽火家弟子啊?我他媽的就是來玩一玩的,我師父死了多年,自由自在慣了,無拘無束,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就算火行盜術他媽的天下無雙,平白給自己弄了副枷鎖戴在脖子上,有個雞巴的師父管著,我才不幹哩!火小邪,你要是跟我客氣,以後我就當不認識你了啊!”

火小邪歎道:“可是我本事低微,這樣不勞而獲,全憑別人施舍著過關,隻怕更被人瞧不起。”

煙蟲一拍火小邪的肩膀:“火小邪,你可要搞清楚,亂盜之關你贏了苦燈和尚,最後拿了四塊號牌上來;競盜之關,你也是憑自己的本事第一個過關。嗬嗬,不是我故意抬舉你,你要成了火家弟子,學到真本事,隻怕比我要強到哪裏去了!”

火小邪說道:“煙蟲大哥,算我求你,如果真能破了秋日蟲鳴術,你得到金佛先不要給我,我自己試一試再說。”

煙蟲看火小邪眼中懇切得很,抽了一口煙,長長呼吸,說道:“好,聽你的。”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甲丁乙站起身,哼了一句:“我看差不多了。”說著徑直向一個石洞中走去,大家紛紛站起身來,無人阻止,目送甲丁乙走進石洞。

石洞中的石室離洞口不遠,隻有十多步的距離,眾人聚在洞口外,能夠看到甲丁乙的背影。

甲丁乙在石室前靜立片刻,身子向前微動,一腳踏入石室地麵,然後身子向前移去,剛剛穩住身子,隻聽洞中蟲鳴聲頓起!甲丁乙騰騰騰退出了石洞,蟲鳴聲才又慢慢止住。

甲丁乙看不見麵目,不知道什麽表情,他退出洞後,又盤腿坐下,說道:“嘿嘿,苦燈和尚,是不是該你了?”

苦燈和尚念了聲佛號,問道:“甲丁乙施主,你倒是說說剛才你如何做的?”

甲丁乙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走了一個平步進去,絕無震動,但還是引起了蟲鳴,隻是這次蟲鳴,似乎比前兩次晚來了些微。”

苦燈和尚微微點頭,雙手合十,向石洞中走去,行到石室前,站穩了身子,慢慢探頭,向裏麵吹出一口氣,毫無聲息。

苦燈和尚眼神微亮,又向內加重吹了一口氣,還是毫無聲息。

眾賊在洞外看到苦燈和尚這般動作,竟沒有引起蟲鳴,都彼此看了一眼,心中略喜。

苦燈和尚心裏也念了聲好,緩緩抬起雙手,手指湊在唇邊,平緩地吹出了一個細長的哨音,石室內依舊沒有動靜。眾賊心中都暗道了一聲好!

苦燈和尚猛一閉嘴,將哨音收起,可就在聲音停止之時,蟲鳴聲猛然發作,苦燈和尚暗哼一聲,身子直直向洞外退去。

苦燈和尚退出洞外,那蟲鳴聲也就停了,苦燈和尚臉色發白,轉身對眾人說道:“煙蟲施主說得不錯,那些秋日蟲應該被麻痹了,我前幾次進石室,根本等不到第三下哨音。”

鄭則道說道:“苦燈師父,你哨音不停,反倒沒有蟲鳴,怎麽你一停,蟲鳴就起?”

苦燈和尚說道:“慚愧,我也不知何故。”說罷也盤腿坐下,靜靜調整呼吸。火小邪知道蟲鳴的厲害,哪怕就在石洞中聽了這麽一小會兒的工夫,都會難受至極。

鄭則道看了眼煙蟲,說道:“煙蟲兄弟,你先還是我先?”

煙蟲說道:“你先請。”

鄭則道微微一笑,說道:“承讓了!”說罷也向洞中走去。

鄭則道來到石室前,慢慢環視了石室內的景物一圈,眼睛落在最盡頭的金佛上,眯了眯眼,隨即眼睛一睜,瞳孔中猛然泛出層層殺氣,一張臉冷若冰霜、慘白一片,好像血液都被逼出了臉龐,如同一個死人。好在鄭則道背對著洞外的眾人,無人能看到他這番表情,不然定會大為吃驚。

火小邪差點就要喊出聲來。

鄭則道確實消失在石室前,而且沒有引起蟲鳴,或坐或站在洞口的煙蟲、苦燈和尚、甲丁乙都神色嚴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洞中。

洞中無聲無息,也看不到鄭則道的人影,約摸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忽然蟲鳴聲猛烈地響起,從石室一側飛也似的閃出一個人來,正是鄭則道。鄭則道飛也似的奔出洞口,一撩衣衫,轉了個身,盤腿坐在地上。

眾人看去,鄭則道麵如白紙,毫無血色,眉頭緊皺,緊閉著雙眼,急促地呼吸。

沒有人說話,都靜候著鄭則道緩過神來。

半晌之後,鄭則道臉上又有了血色,漸漸恢複了常態。還沒有等其他人說話,鄭則道已經睜開眼睛,先是嗬嗬笑了兩聲,這才說道:“秋日蟲確實被麻痹住,敏感程度降低,我已有破解之法。”

甲丁乙嘿嘿冷笑,說道:“鄭則道,你好身手!剛才你是貼著牆壁前行嗎?”

鄭則道說道:“不錯,我並未直行,而是閃身到了石室一側,貼著牆壁前行,多虧了甲丁乙兄弟和苦燈師父前麵試了兩次,我才能在石室中待了這麽一會兒工夫,可惜我還是隻走了共計五步而已。”

煙蟲說道:“鄭則道,你說你有了破解之法,何不說來聽聽。”

鄭則道嗬嗬一笑,說道:“需用某種特殊的身法,才可不驚動秋日蟲。隻是這種身法如何施為,隻可意會不能言傳。”

苦燈和尚說道:“善哉,鄭施主,既然大家合作行事,還請直言。”

甲丁乙也跟著嘿嘿冷笑了兩聲。

鄭則道說道:“玉胎珠確實起了作用,但功效有限,其一,低於苦燈師父哨音的振動,秋日蟲不會鳴叫,除非人能夠懸浮飄飛到金佛處,否則以常人之力,實難做到;其二,某種特定頻率範圍內的振動,亦不會引起秋日蟲的鳴叫。我剛才隻試出了微弱的一點罷了,細若遊絲,盡管我心中清楚,可真的是說不出來。人人體質不同,我的感覺隻有我一人知曉,並非不願意告訴大家。”

甲丁乙冷哼道:“至少你能夠做到其一,而且能前行五步。”

鄭則道笑道:“甲丁乙兄弟高估我了,我隻能前行三步,第四步實不相瞞,我是蒙上的,這才知道其二,但第五步就引起了蟲鳴。”

苦燈和尚說道:“善哉,鄭施主,你這麽一說,小僧倒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鄭則道抬頭笑道:“苦燈師父請講。”

苦燈和尚說道:“剛才我哨音響起時,並未引起蟲鳴,而哨音停止時,本該無事,卻引起了蟲鳴。所以,小僧推斷,鄭施主其二所說的某種特定頻率之內,並不完全正確,應該是兩種或三種特定頻率交替不停地使用,這才能始終讓秋日蟲沒有反應。”

甲丁乙嘿嘿笑道:“不錯!和尚實在!”

鄭則道嗬嗬一笑,再不說話。

煙蟲抽了口煙,說道:“那麽該我了?”

火小邪低聲道:“要不,我先?”

煙蟲捏了捏火小邪的肩頭,說道:“我先吧,你最後!”說著把嘴上的煙頭吐掉,從袖口中變出一根一端滿是牙印的小木棍,咬在嘴中,向洞中走出。

煙蟲走到石室前,看著石室盡頭處的金佛,嘴中念了句:“媽的,這次可好玩了!”

煙蟲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咬緊了木棍,將自己腳上那雙鋥亮的皮鞋脫下,放在一邊,然後緩緩踏步向前邁去。

火小邪在洞外看著,攥緊了雙拳,為煙蟲捏了一把汗。

煙蟲的足尖探到地麵,緩緩放下前腳掌,靜止不動,豎耳一聽,沒有蟲鳴來臨前的跡象。煙蟲並不驚喜,後腳掌也緩緩放下,還是一片安靜。

煙蟲穩住身子,向前微微移動,整個身子就算進了石室。煙蟲抬起後腳,依樣而為,竟又邁出了一步,雙腳全部踩入石室地麵。

洞外的眾人牢牢盯著煙蟲腳下的步法,見煙蟲居然邁出了兩步,臉上都現出一絲緊張的神情。

火小邪更是緊緊咬著牙,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煙蟲邁出了兩步,沒有引起蟲鳴,正要抬腳邁出一步,卻聽到洞中有蟲子吱的一聲輕叫。煙蟲暗喝一聲不好,可是已經晚了,蟲鳴聲頓起,聲勢驚人。

煙蟲第一次進洞,本以為火小邪描述的蟲鳴如何如何厲害,多少有點添油加醋,這下聽到真正的蟲鳴在石室中響起,腦袋嗡地一下,幾乎能夠爆炸,趕忙就要往外退,步子卻已亂了,一步沒有退出去,隻是滯了一滯,膝蓋卻不聽使喚,一下子發軟,一條腿跪倒在地,還是沒能退出石室。

煙蟲哎呀一聲叫,蟲鳴聲卻更加劇烈起來,強烈了足足四倍,在石室中聽著簡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蟲鳴聲從石室中傳出洞外,震得洞口眾人都急忙向後退去,大驚失色。

煙蟲再也顧不上什麽臉麵,硬撐著一絲心智仍存,向後翻滾,這才退出石室,然而蟲鳴仍沒有停止的跡象,隻是略略低了三成。煙蟲不顧一切,四肢著地,急速向洞外爬去,眼看著就要爬到洞口,卻開始直翻白眼,眼前彩光閃爍,看不清前麵的東西,身子一軟,就要趴倒在地。

煙蟲忽覺得手臂上有大力傳來,餘光一瞥,竟是火小邪在一片彩光中現出模樣,正瞪著眼睛,五官歪斜地死命拽他。

煙蟲心中一酸,湧起慚愧之感,順著火小邪的勁頭,用了最後一分力氣,再向前一鑽,生生被火小邪拖出了洞口。

這兩人滾出了洞口,蟲鳴聲才戛然而止。

煙蟲臉色發白,雙眼亂翻,卻哼了句:“媽的,好玩!”就一動不動,好似昏了過去。

火小邪不再看他們,掙紮起身,將煙蟲向前拖動,可剛才火小邪衝進洞中,再次承受了一遍比以往更加強烈的蟲鳴,全身發虛,冷汗直冒,根本用不上勁。火小邪拖了煙蟲一下,就坐倒在地。

隻聽苦燈和尚說道:“善哉!火小邪施主,蟲鳴已經停了,已然沒事!你不要再拖動煙蟲,就地休息吧!”

火小邪頭也不抬地哼了聲,坐著不動,不是他聽了苦燈和尚的話不再拖,而是他的確沒有力氣去拖。火小邪用袖口一把將鼻血抹掉,突然尖聲吼道:“下一個是我進洞!你們不要小瞧人!”

火小邪和煙蟲在洞口一個趴著、一個坐著,休息了片刻之後,煙蟲身子才抖了抖,手臂抬起,慢慢將身子支撐起來,一個翻滾坐在了地上。

煙蟲倒是沒有流鼻血,但臉上沒有血色,隻有眼睛通紅一片,布滿了血絲。

火小邪見煙蟲好轉,自己現在也舒坦了一些,趕忙問道:“煙蟲大哥,你還好吧?”

煙蟲擺了擺手,還是一嘴的浪**口氣,無所謂似的說道:“這不活得好好的嗎?沒事,就是這蟲子的叫聲太雞巴難聽了,鬧頭疼!”

火小邪放下心來,說道:“剛才好危險,眼看著……”

煙蟲打斷火小邪話,說道:“別說了,是我大意了,狗日的隻是蟲子叫,還真他媽的巴子的。”

“煙蟲兄弟,你能走入兩步,實在厲害,可能壞就壞在,你出石室時哎呀的那一聲叫。”

火小邪和煙蟲都略略回頭,鄭則道走在最前,甲丁乙、苦燈和尚緊隨其後,走了過來,說話的人正是鄭則道。

煙蟲已經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燃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懶洋洋地說道:“你是表揚我呢?還是挖苦我呢?”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不要誤會,我們不都是在尋求破解秋日蟲鳴術的辦法嗎?煙蟲兄弟,請問一句,你是怎麽連走兩步的?”

煙蟲說道:“不是我不肯說,而是我說不出來,個人感覺不同,咋雞巴說?”煙蟲這句話前半句學著鄭則道的口氣,話的意思也差不多。

鄭則道說道:“哦!原來如此!煙蟲兄弟,我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煙蟲抽著煙,歪嘴哼道:“有屁快放。”

鄭則道輕輕一笑,說道:“煙蟲兄弟,恐怕第一枚金佛,不能送給你了。”

煙蟲倒沒有反應,火小邪卻急了,就要站起。

煙蟲把火小邪一拉,說道:“聽他說完。”

鄭則道說道:“煙蟲兄弟,不是我們不遵守賊道規矩,而是賊道規矩中還有一條,以命搏來之物,不可隨便贈予,除非有再造之恩,相信煙蟲兄弟也知道吧?”

鄭則道說道:“我們本以為用玉胎珠麻痹了秋日蟲之後,想取出金佛隻不過要多費些時間,誰知剛才煙蟲兄弟進洞一遭,細微的差錯,幾乎就無法出洞,蟲鳴聲的強烈程度更甚以往,石室說大不大,但走到金佛前再退出,一有閃失,再好的身手恐怕都要丟了性命。所以取到一枚金佛,都是賭上一人性命之事,並非普通的合作偷盜。剛才我們商議良久,覺得還是與煙蟲兄弟說上一說,想煙蟲兄弟是東北四大盜之首,聲名在外,本事了得,應該體諒吧!”

火小邪還是忍不住,叫道:“你們這是耍賴!沒有煙蟲大哥說出玉胎珠的法門,現在你們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鄭則道說道:“若是五人合力取出第一枚金佛,絕不賴賬,可是現在這個局麵,隻能各顯其能。剛才我們已經商量過,這就散夥,各自行事,一人一個洞口。如果煙蟲兄弟糾纏這件事,大可等我們中的某人取出第一枚金佛後,找這個人去要。”

火小邪又要說話,煙蟲搶先一步說道:“不用說了!既然要靠自己一個人玩命才能偷出來的金佛,送給我我也不要,我丟不起那個人!”

鄭則道笑道:“煙蟲兄弟果然是好漢!對不住了!不過,煙蟲兄弟,這個已經嚐試過的石洞,就送給煙蟲兄弟了,我們再擺幾套就是。”

火小邪看著鄭則道身後的苦燈和尚、甲丁乙,這兩人都一言不發,任憑鄭則道在前麵說話。火小邪暗道:“都是些小人!點頭時一個個都像雞啄米,翻臉卻比翻書還快,全都是為了一己私利!”

煙蟲說道:“那就謝了!”

鄭則道說道:“那好,煙蟲兄弟,請好好休息,不打擾了。”

苦燈和尚念道:“阿彌陀佛!”轉身離去。

甲丁乙冷冷地嘿嘿笑了兩聲,也閃到一邊。

鄭則道、苦燈和尚、甲丁乙各自尋了一個洞口,觀望一番,鄭則道便去找納火寺的和尚,要他再取整套物品來。

火小邪和煙蟲坐在地上,煙蟲悶悶抽煙,若有所思。火小邪心裏歎了幾聲,歪著頭也不說話。

煙蟲吐出一口煙,突然說道:“火小邪,你記不記得前年奉天城的冬天?”

火小邪一驚,忙道:“記得!那年冬天很反常,天氣不冷,護城河裏隻結了薄薄一層冰……”

煙蟲說道:“去大北口的冰麵上玩過嗎?”

火小邪說道:“去過,以往大北口都是打冰珠的地方,前年冰太薄,沒有人敢玩了,但我還是去了幾次,我一個兄弟還一腳踩塌了一塊冰麵,差點就掉下去淹死了。”

煙蟲說道:“這就對了。你知道我走了兩步,沒有驚動蟲鳴的感覺如何嗎?就像從當年大北口河麵中間最薄的冰麵踩過一樣,不能快了,也不能慢了,而且必須不斷移動,才不會踩塌冰麵,掉進水中。”

煙蟲說道:“石室的地麵,之前應該是像水一樣,稍有一點點振動就會引起蟲鳴,想從水麵走過,絕不可能,而麻痹了秋日蟲以後,就像水麵上結了一層冰,但是極薄極弱,要想走過去,心中要靜,腳下要穩,動作要勻,振動要輕。那個苦燈和尚說得不錯,振動頻率最多兩種,交替而為,和踩冰麵差不多!”

火小邪說道:“這算是種身法嗎?”

煙蟲說道:“是!而且是一種十分基礎的身法!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的身法!可惜看著普通,要想步步都在振動範圍之內,一步都不錯,卻是很難很難的!就和拿盤兒的功夫一樣,必須幾感合一才行!更重要的是要有靈而不泛、穩而不僵、靜而不空、韌而不柔的心思!”

火小邪喃喃道:“靈而不泛、穩而不僵、靜而不空、韌而不柔……”

煙蟲說道:“這是我死了八百年的師父教我的,可惜我到現在為止都做不到,嘿嘿!愧對我那個一臉死相的師父啊!”

火小邪腦中一閃,說道:“煙蟲大哥,怎麽你越說,我越覺得你和你師父好像知道秋日蟲鳴術,也知道這個納盜之關是要考驗我們什麽的。”

煙蟲嘿嘿一笑,說道:“天下盜術,皆出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