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喧鬧的長安西市

長安縣尉司原有馬步捕快、弓箭手以及雜役三百餘人。顏真卿上任之後,借了尉卒役差每年更替的機會,辭退了一批以前跟隨霍仙奇為非作歹的人,重新招募了一些年輕力壯又為人正派的農民,新命隊正及火長,給捕役製定“職守十戒”,賞功罰罪,嚴明法紀。羅青鋒被聘為捕役都頭,司馬勇既有武藝又識字,能說會道,辦事幹練,被顏真卿任為承差吏員。

這天,狄龍在尉司廨院訓練新組建的馬步捕快,顏真卿帶了羅青鋒、司馬勇和四名捕差,各佩一把腰刀,騎馬在轄區巡查。他們先在街上轉了一圈,來到了喧鬧的西市。

西市占京城兩坊之地,有一千五百多畝。西市和裏坊一樣,周築高牆,設東西南北四門,四門之內有東西、南北各兩條街,四街交叉成井字形,辟為九個長方形方塊。每個方塊四麵臨街,計有一千多家鋪麵,鋪子無論大小,一色雙層樓房,店堂林立,鱗次櫛比。天寶五載,京師寶地百業興盛,商賈雲集,西市不但有柴米油鹽、日用百貨、山珍海味和綾羅綢緞各種商店,還有金銀首飾、珠寶玉器、筆墨紙硯及牛行馬市;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天南海北各地的特產專店。長安是個國際大都市,不但中國周邊的吐蕃、回紇、高麗、日本等四鄰小國與唐通商,中亞、西亞、南亞乃至歐洲許多國家也都萬裏迢迢來唐經商,並在西市開設門麵。西市之內每天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同時,各種服務行業也相伴而生,諸如餐飲酒樓、旅舍車店、醫所藥鋪、妓院賭場、歌舞雜技、占卜算命,還有供善男信女燒香拜佛的寺廟道觀、女人修行的尼姑庵,以及回民禮拜的清真寺、景教的禮拜堂和火祆教的祭祀壇,五花八門,不一而足。林大鳥雜,與此同時,寄生社會的小偷扒手、坑蒙拐騙之徒也蠅集而至。為此,長安縣尉司在西市專門設了一個點,叫西市尉所,置一夥捕快和役差,專掌西市治安。

西市尉所的火長叫王宭,三十多歲,性格內向,頗有心計。他聽說新任縣尉顏少府來西市巡視,急忙迎了出去,先叫兩個役卒接過顏真卿一行的坐騎,牽到馬棚去飲水喂料,自己帶著顏少府來到所內匯報西市的治安情況,然後陪著顏真卿到西市四街巡視。

一行人來到西市的小海池前時,顏真卿突然站住了腳。他手扶著雕有“小海池”三字的石碑,禁不住心中一陣激動。小海池疏浚並通水之後,不但成為到西市購物者的小憩之處,也是長安城內的一大景觀,國人入京如未到小海池坐坐,會被人譏為沒到過京師;外國人到長安如未到小海池走走,會成為終生遺憾。京城耆老士紳和西市商戶感激韓朝宗,自發集資為韓府尹立了一塊功德碑,並改小海池為韓公潭。韓朝宗得知之後,害怕招人忌恨,連夜讓人將碑砸碎埋入地下,並向西城父老解釋說,疏浚小海池是他的職守,談不上功勞。如果記功,應歸功於皇上和長安百姓。然後自費買了一塊漢白玉碑石,請顏真卿寫“小海池”三字擘窠大書。顏真卿敬佩韓朝宗的謙遜謹慎和厚德載物,又憤恨皇上的昏庸和官邪當道,心中憋屈,鼓**起一股怨懟之氣,揮筆寫下“小海池”三字,運筆呆滯生澀,筆畫短粗厚重,歪歪扭扭,像是揮拳蹬腳與人較勁的漢子,自覺寫得有點窩囊。不料韓府尹卻連叫三個“好”字,讚道:“這字寫得古拙、雄渾、蒼勁、有力。潤筆我沒有,中午到京華樓,我請顏少府喝酒。”……如今韓府尹已經故去,顏真卿撫今思昔,禁不住悲感百端,扼腕長歎。

顏真卿帶著羅青鋒、司馬勇一行人信步來到肉肆,見一衣衫襤褸但舉止斯文的老丈,手指肉架子上的一塊肥瘦各半的五花兒肉,說道:“夥計,就那塊,割二斤。”

肉肆夥計白了老丈一眼,故意在另一塊油乎乎的大肥膘上割下一條扔到案上。老丈嗔道:“小夥計,俗話說,有錢買得手指肉。我指的是那塊五花兒肉,為何偏要給我割這塊肥膘?”

店夥計橫眉豎目,持刀指著老丈怒道:“老骨頭,你手指我的屌屌,我也得給你割下不成?不要就滾!”

店夥計惡言一出,頓時惹惱了買肉顧客。這個說人心不古,那個埋怨世風日下。有個老嫗怨道:“這潑皮夥計,不知仗了什麽人的勢力,如此猖狂。”那夥計又舉刀指著老嫗惡道:“老東西,找死不成?”

顏真卿看到眼裏、聽到耳中,頓時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回頭對身後的四個捕役說道:“這廝放肆,把他的屌屌割了。”

四個捕快衝進肉鋪將那夥計按翻在地,動手扒他的褲子。那夥計掙紮著抬頭一看,認得王宭,就叫:“王哥,為何不幫我說話?”王宭上去踢了夥計一腳,斥道:“還不快快向顏少府求饒。”

夥計這下明白,原來今天撞到了新來的縣尉顏真卿的刀刃上,急忙磕頭求饒道:“尉爺,我還沒娶老婆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尉爺不能讓我斷子絕孫哪!”

顏真卿瞪著賣肉夥計,怒道:“不欲斷子絕孫,就不要幹斷子絕孫的事。”

店夥計求道:“尉爺,小人以後再不敢怠慢顧客。”

顏真卿氣道:“念你還知道一個‘孝’字,把**給你留下。”遂對捕差說道:“打他二十大板,讓西市的商戶知道,無論老板或夥計,都不準侮辱顧客。”

賣肉夥計被打得哭爹叫娘,哇哇亂叫,發誓賭咒,再不敢欺侮顧客。

西市署和設在西市負責平抑物價的平準局都屬太府寺掌管,但是西市在長安縣轄內,市場治安還得仰仗長安縣尉司。西市令王榫聽說長安新尉顏真卿到西市巡查,而且打了肉店夥計,急忙搖晃著肥胖的身軀跑出來,死拉硬拽地將顏真卿拉到西市署樓上,吩咐手下典事到小海池大酒樓訂了一桌上等酒席。顏真卿見狀,對王榫拱拱手,說道:“王市令,顏某今日到西市轉轉,例行公幹,在此飲酒多有不便。告辭。”

王榫閃身擋住門道,拱拱手笑道:“顏少府,你不給我麵子,瞧不起我?”

顏真卿回了一揖,笑道:“哪裏話,實在是公事在身,不敢有違官守。”

王榫一把將顏真卿按到椅上坐了,笑道:“我早聞顏少府大名,為官嚴守職責,一絲不苟,為我輩的官範吏師。今天你一不捕盜,二不抓賊,到我這小廟坐會兒,了解一下西市情況,應該說也是你的分內責任,算不得違反官守。”

這時,西市尉所火長王宭附在顏真卿耳旁低聲說道:“王市令乃戶部郎中王公的大公子,禦史中丞王的侄兒。以後我們與他還多有交往,若不給他麵子不大妥當。”

顏真卿點點頭,遂讓羅青鋒、司馬勇、王宭和四個捕差一齊落座。王榫擊掌笑道:“這就對了。”說罷,到樓梯口俯身對樓下喊道:“王麻子,到小海池酒樓去催一下,讓他們快點送菜過來。劉葫蘆,讓酒肆送一壇劍燒上來。”然後提起茶壺為大家上茶。

顏真卿知道,王榫的伯父王近幾年出任京畿和市和糴使和戶口色役使,向老百姓擅加賦稅,強製征購糧食,賤收貴賣,廣征徭役,從中榨取代役資課和腳錢,每年向皇室私家的大盈庫和瓊林庫進錢百億萬數,供皇室揮霍。李隆基以為能富國,遂拜王為禦史中丞、戶部侍郎兼充長春宮使,京畿、關內兩道采訪使、黜陟使等二十多個使職。同時王又極力巴結李林甫,在朝中權勢煊赫,炙手可熱。

天寶年間,王之子、宮廷鬥雞供奉官王準與李林甫之子、將作監大匠李岫,楊國忠的兒子楊暄,以及安祿山之子安慶宗被人稱為京師四公子,其實就是京城四少、四霸、四條惡棍。王準因為經常陪伴皇上鬥雞玩狗,自由出入禁宮,連三品官階的將作監李岫也怯他三分,因而被奉為四少之首。京城東市、西市的市令都是肥差,東市令由李岫的堂弟李屾擔任,西市令則由王準的堂弟王榫擔任,王榫、李屾二令和前四少合在一起,被人稱為京師六棍。六棍之中,西市令王榫比較而言性格豪爽、為人和氣,除了貪財好色之外,別無劣跡,不似其他五少那樣頭頂長瘡,腳底流膿。

說話間,一個夥計抱了一壇劍燒送到樓上,接著八個桃花粉麵、敞胸露臂的妖冶女子每人雙手捧著一個大紅漆盤魚貫而入,盤上用大蓋碗盛著熱氣騰騰的菜肴。送菜女子一一報過菜名,然後又一一對市令王榫躬躬腰,嫣然一笑。王榫笑眯著兩隻****的小細眼,挨個朝她們肥大的屁股上抓撓一把,送菜女子“哎喲、哎喲”地尖叫著,抱著漆盤噔噔噔噔地朝樓下跑了。

王榫先敬了顏真卿三杯酒,然後一邊飲酒一邊吹牛。王榫坐鎮西市,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各地商賈,交際十分廣泛。朝內朝外,天南海北,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而且背有靠山,有恃無恐。什麽話都敢講,什麽牛都敢吹。他見顏真卿及其隨從都很拘謹、嚴肅,就想逗大家開心,活躍一下氣氛。他將樓門一關,又伸頭朝窗外樓下看了一眼,重新落座之後,很神秘地對顏真卿說道:“近日後宮傳出貴妃秘聞,願不願聽?”

顏真卿微微一笑,故意端起酒杯,徐徐飲酒,對王榫之問不置可否。王宭和司馬勇好奇,急忙回道:“願聽,願聽。”羅青鋒悄悄用腳踢了司馬勇一下,司馬勇不再作聲。王宭催道:“沒關係,講嘛!”王榫又故作姿態地警告大家說:“後宮秘聞,不得外傳。否則就……”他用手朝頸上猛劃一下,接著道:“哢嚓一聲,身首異處。”王宭說道:“不傳,不傳。”

王榫自斟一杯酒,仰頭飲下,胖胖的臉上微微泛起一層紅暈,說道:“禁宮之內,皇上呼娘娘為阿環,娘娘呼皇上為三郎,卿卿我我,纏纏綿綿。上旬,範陽、平盧節度使安祿山來京晉見皇上,為了博得皇上高興,竟拜了比他小二十歲的楊貴妃為幹娘。皇上邀請安胡兒在興慶宮寢殿一邊飲酒,一邊對弈雙陸。那安胡兒連敬幹娘三杯酒,貴妃娘娘飲酒酣暢,胸中燥熱,意**情迷,春心躁動,禁不住扭轉腰肢,伸手解開頸下幾個衣扣,敞敞的酥胸露出了半拉白白柔柔的**。皇上親昵地叫了一聲‘阿環……’伸手撫摸楊貴妃的**,兩隻昏花的眼珠轉了幾轉,得詩一句,吟道:‘軟溫新剝雞頭肉……’安胡兒心中癢癢的,兩眼死死盯著那雙叫他魂迷魄散的雪白的**,搓搓兩手不敢去摸,接了李隆基的前句,脫口吟道:‘滑膩初凝塞上酥。’皇上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安祿山說道:‘你這個胡兒,張口閉口離不開個酥,你這三百多斤的軀殼之內裝的恐怕都是酥吧!’安祿山急忙答道:‘陛下,臣腹中沒有別物,唯有忠於陛下的一顆赤膽忠心。’皇上心中高興,說道:‘看你這傻乎乎的樣子就是個忠良之將,朕就將守衛邊庭之事悉委於你了。另外讓你兼任河北采訪黜陟使,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軍政要務都歸你管了。’……”王榫說罷,仰著圓圓的肥腦殼哈哈大笑,眾人也跟著嘻嘻地笑。

王宭笑罷,眨眨眼問道:“真的假的?”

王榫不滿地咂了一下嘴,拍拍胸口,說道:“我堂兄王凖每日在宮中行走,什麽事不知道?”

顏真卿崇敬賢相張九齡,對張九齡預言安祿山一旦得勢必將圖謀不軌的話堅信不疑,聽了王榫的故事,愁眉鎖眼,憂心忡忡,不覺得有什麽好笑。

這時,忽聽到樓門被人敲得砰砰山響,王榫趕快把門打開,先是一股濃鬱的波斯香水氣味撲麵而來,接著一步跨進來一個**的年輕女子,二話沒說,抬手就朝王榫頭上拍了一巴掌,嗔道:“你個鬼市令,大白天關著門幹什麽壞事?”

王榫攔住那女子,說道:“勿鬧,勿鬧。快來拜見新任長安縣尉顏少府。”那**女子抬眼打量了一番正席上坐的顏真卿,急忙笑眯眯地湊了過去,先用胳膊輕輕蹭了一下顏真卿的右臂,雙手抱在腰側對顏真卿行了個萬福,說道:“顏少府,奴家叫蕾哥兒,在西市開了爿義發店,往後還請顏少府多多關照啊!今天小店開業,有勞顏少府和王市令二位大人大駕光臨,給奴家剪個彩,奴家將來發跡之後,不忘您的情分。”說著就雙手抓著顏真卿的臂膀來回搖動。顏真卿頓時感到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似的難受,起身後退一步,說道:“你請王市令去吧,我還有公幹。”說罷,對羅青鋒、司馬勇揮揮手,準備下樓。王榫見狀,對顏真卿拱手一揖,說道:“抱歉,今日未能盡興,改日再請顏少府暢飲。”

王宭帶著顏真卿、羅青鋒、司馬勇和四位捕差在西市轉悠,轉到了外國商業區。西市有二百多家外國人開的商店,多半來自西亞及非、歐,人稱胡商、藩商、海商或波斯佬、大食賈,有一家新開業的師子國象牙店,店內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象牙雕品,有佛像、筆筒、牙梳、牙簪、小屏風、首飾盒及各式擺件,門口還拴了一頭一人多高的大白象吸引顧客。象牙店附近有一家波斯珠寶店,專賣天竺、波斯各國出產的瓔珞、手釧、步搖、戒指、耳環等珠寶首飾以及瑪瑙瓶、水晶杯、琥珀佩、紅綠玻璃製品。珠寶店隔壁是一家大食金銀坊,出售中亞、西亞、歐非各國用金銀打製的餐具、茶具、酒具及婦女飾品。當時國人稱非洲人為赤蠻,稱西亞和歐洲的白種人為白蠻。波斯珠寶店的老板叫胡德,是白種人,長安人就叫他白胡德。大食金銀坊的老板叫木拉,人稱白木拉。白胡德和白木拉喜歡鳥,二人都在店子門前吊了一對五色鸚鵡,用金鏈子鎖著,又都在店內安置了一位金發碧眼的白蠻女子做招待,因而生意興隆,財源茂盛,顧客如流,踏破門檻。

有一間鞋店,門頭上懸了一雙半人高的巨大官靴作為招子,門框兩邊掛了兩副楹聯,字寫得不錯。顏真卿近前看時,一聯曰:“洛水淩波去,雲衢踏月來。”另一聯是:“未必安行皆白足,可能平步上青雲。”顏真卿眉梢一挑,心想,這店主還有些文化。有文化的商人稱為儒商,儒商講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像奸商那樣滿腦子銅臭……顏真卿這麽想著,忽然聽到店內有人說話,睃眼看時,卻是臭名昭著的京兆法曹吉溫在店內買鞋。

矮矮胖胖的吉溫坐在店內的凳子上,一個手下胥吏給他試鞋。他將吉溫的舊皮靴脫下之後,大概是難以忍受其腳臭,急忙將頭向後扭了一下。吉溫怒目而視,就想發威。胥吏害怕,急忙用雙手托住吉溫的臭腳,拍馬屁道:“吉法曹長了一雙驥足。”吉溫斥道:“什麽驥足,你敢罵爺不成?”胥吏笑道:“吉大人誤會,驥足就是千裏馬的高足,誇你呢。”吉溫一腳將胥吏踹倒在地,罵道:“媽的,千裏馬難道就不是馬嗎?你不是侮辱爺是什麽?”那胥吏仰躺在地上哭笑不得。站在門外的羅青鋒、司馬勇、王宭幾個人看到這個不學無術的無賴無知如此,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吉溫回頭看是王宭,叫道:“王火長,你笑什麽?”王宭欲介紹顏真卿與吉溫認識,回頭看時,顏真卿已經去看另一家店子了。

一家店子前邊鑼鼓喧天,嗩呐聲聲,張燈結彩,鞭炮齊鳴,店額招牌上寫著“蕾哥兒義發店”,義發就是假發。叫蕾哥兒的**女子和一群高髻雲鬢、麵塗花黃的時尚女人擁著西市令王榫嘻嘻哈哈,打情罵俏。義發店門麵不大,裝修卻很排場。樓上樓下,寬敞明亮,一群穿著十分時髦的妖冶女子,敞胸露臂,頭上戴了綰成各式蓬鬆高髻的義發,招徠顧客。不少官宦富家的女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顏真卿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後邊向王宭問道:“那個叫蕾哥兒的女人是王榫的什麽人?”

“嘿,什麽也不是,驢日的姘頭。”王宭說道,“前些年蕾哥兒和妹妹焱哥兒、仙哥兒,都是平康坊月痕樓的名妓。這兩年人老珠黃,焱哥兒當了老鴇,仙哥兒從良當了小妾,蕾哥兒沒有生計,王榫就給她出主意,讓她到西市來開了這間義發店,說不定還是王榫出的資呢。”

“想不到,義發生意竟這麽紅火。”顏真卿說道。

王宭回道:“這都是後宮的貴妃娘娘標新立異,開的風尚。聽鬥雞官王準說,戴了義發,發厚,便於插頭飾。貴妃娘娘為了討取皇上歡心,便戴義發,每天都在頭上插戴銀蜻蜓、金蝴蝶、寶釵、步搖、翠玉墜,滿滿一頭珠光寶氣明滅閃爍,將皇上看得眼花繚亂,稱她是天下第一美人。貴妃戴了義發,楊氏三姨跟風而上,接著就是後宮的三千妃子和王公貴族、皇親國戚家的女人爭先恐後,競戴義發。平康坊的風流女子聞風而動,戴了義發滿街一浪,長安九城蔚然成風,義發店焉有不火之理?”

羅青鋒目光敏銳,老遠就將店內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說道:“這年頭人也邪門。老太婆頭發稀疏,買副義發戴在頭上遮醜,年輕女子也爭戴義發。人稱頭發為青絲,義發做成黑色或深褐色也就罷了,還有金色、銀色,紅、黃、藍、紫,有錢的女人都把自己打扮成妖怪了。”

顏真卿又問王宭,假發都是用什麽做的?

王宭回道:“有人發,也有馬尾。”

“義發店從什麽地方進貨?”

王宭又道:“聽說是從劍南益州和淮南揚州。有人說蕾哥兒在長安也開了間義發作坊,請了匠人,自製自售。”

正說話間,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員帶了兩個手捧禮盒的書吏來到義發店。蕾哥兒吊著兩隻**,**的肩上搭了條半透明的粉紅色提花帔巾,一顛一顛地迎了上去,好像故意讓四鄰聽見似的,尖著嗓門大聲叫道:“哎呀呀!東市令李屾大人大駕光臨,義發店滿室生輝啊!快快請到樓上用茶。”

顏真卿不想和這類人交往,對羅青鋒、司馬勇和站在他身後的四位捕差揮揮手,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