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此愛不關風與月

自從烈情去了美國,愛愛的QQ等級就迅速飆升,一掛能掛一早上,坐在那兒和烈情聊天。

烈情紐約客的生活似乎適應良好,說出的事情都一套一套的,愛愛每次都當新聞聽。

烈情發:“有些黑人,專門愛欺負亞洲人。爺爺的,我昨天買咖啡出來,居然碰到了個黑人暴露狂!”

蘇愛愛捂嘴笑,打:“不會吧,真露點了?”

烈情回:“嗯!”還加了個噴火的頭像,像極了烈情的風格。

蘇愛愛發:“哈,那你怎麽辦?”

烈情迅速回:“我當然是傻了眼了,太惡心了!不過,就傻了半秒,姑奶奶我就抬腳了,瞄準重點目標,朝死踹!爺爺的,別以為東方女人好欺負!”

愛愛一口水差點噴到鍵盤上,咽下去,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來,真是典型的“烈情”派!

糖糖從**翻起來,說:“傻了你!能笑成這樣!”

蘇愛愛邊回烈情,邊把烈情的彪悍事跡說給宿舍人聽……

這兩人什麽都聊,就是不聊方歌。

冬天一到,宿舍的生活就有點難挨,頂樓穿風,每天風都是呼呼地刮。

蘇愛愛是根凍骨頭,兩床被子還不夠,硬要從家裏再搬一床羽絨被過來,每日上床都像布陣,一層層都鋪好了,往裏麵一鑽,小小的人睡進去,像被壓在五指山下。

這樣的日子,最浩大的工程就是起床。

幸好那幫檢查的領導走了,這群臨時演員從上月就退了休。

早上的鬧鈴是此起彼伏的,你手機鬧完,我手機開始鬧,平時的活鬧鬼早上一般都沒什麽精神,除了糖糖。

糖糖看完天氣短信,邊伸出手來穿衣服邊報:“今日最高溫度8度!要不要穿棉褲呢?”抬頭喊,“愛愛,你穿不穿?”

這群女生冬日一到,比的居然是誰是最晚換棉褲的人。

冠軍無疑是老錢,老錢起得永遠是最早的,因為要化妝,這樣的精神永遠讓蘇愛愛望塵莫及。

蘇愛愛閉著眼,伸手在被子上摸衣服,摸到一件,穿上,縮回被子裏,蓋好,等一下,再伸手摸一件。

小美在對床換衣服,看到了,好笑:“蘇愛愛,有你這樣的人嗎?怕冷成這樣!”

蘇愛愛揉揉眼睛,說:“別急,我再焐一下!”

老錢夾睫毛的手一抽,罵:“焐,你焐小雞哪!快,今天誰下去買早餐?”

於是,討論該誰去買早餐,出去晃一圈試氣溫,搶占刷牙的有利地形……

大學的早晨一般都是這麽轟轟烈烈開始的……

電話戀愛,最大的好處就是省事兒,不用煩兩人在一起吃些什麽,到哪裏去玩,誰來掏錢。但最大的麻煩就是太省事了,有時候,生氣了,想找對方吵一架,都不知道往哪兒吵!

小美的青梅竹馬已經有段時間沒打電話過來了,弄得孫小美這幾天都烏雲籠罩。

糖糖說:“他不打過來,你打過去嘛!”

老錢說:“女生怎麽能這麽纏人,尤其是遠距離,要給時間、給空間!空間是很重要的!”

蘇愛愛不知道說什麽好,孫小美本來就是宿舍裏最有分寸的女生,她呢?她什麽都不懂,怎麽去說別人?

又是一個晚上,電話依然沒響,蘇愛愛裹了毯子蹲凳子上麵上網,時不時和在被窩裏看雜誌的糖糖討論幾句。老錢又交了個大三的男友,出去了。小美想了想,還是拿了電話卡,撥了號碼。

糖糖偷偷說:“看,我就說她憋不了吧!”

蘇愛愛比了個“噓”的手勢,眨眨眼睛笑了笑。

哪知道小美還沒說幾句話,就哢的一下,掛了電話,麵無表情地走回來,趴在桌上,埋了臉,一聲都不吭了。

糖糖坐起來問:“怎麽啦?沒事吧!”

蘇愛愛皺了眉,看到小美顫抖的肩膀,衝糖糖擺了擺手,歎了口氣,輕輕拿了盒紙巾放小美旁邊。

在愛情上,她充當不了顧問,戰士未上沙場早已被殺得片甲不留。

宿舍裏一片安靜,隻有蘇愛愛偶爾按動鼠標細小的嗒嗒聲。

突然,孫小美站起來,椅子往後一推,尖銳的吱呀一聲。

還沒等蘇愛愛和糖糖反應過來,小美就跑出去了。

糖糖跳起來,大聲喊:“這怎麽回事啊,那麽晚了,她去哪兒啊!”站起來,才發現自己就穿了內衣**,趕緊又鑽回去。

蘇愛愛跑到床邊,罩了羽絨服,邊拿手機邊安慰糖糖:“沒事的,我跟去看看!你,你別急,打電話給你!”

已經沒有什麽邏輯了,趕緊跑了出去。

孫小美高中時代一定是短跑健將,怎麽一下子就沒影了?

蘇愛愛氣喘籲籲地跑下樓,站宿舍樓前東張西望,快到關門時間了,宿舍樓前全是一對對情侶,拎著水瓶,情意綿綿,就是沒有孫小美的影兒。

蘇愛愛一咬牙,選了左邊,正跑著呢,一下子被人箍了膀子拽下來了,抬頭一看,居然是歐陽。

歐陽皺了眉問:“怎麽回事?”

蘇愛愛說:“我……”大口喘氣,“我追人呢!”

甩了甩胳膊就想繼續奔,歐陽鬆了手,蘇愛愛立即跑。

跑了一會兒,沒想到歐陽居然也在身邊跑,他問:“什麽人,有什麽特征?”

蘇愛愛上氣不接下氣:“我舍友……兩根辮子……穿灰色毛衣……”

歐陽笑了笑說:“全校有很多穿灰毛衣、兩根辮子的女生呢!”

蘇愛愛實在跑不動了,用走的,她都跑成這樣了,這人居然還遊刃有餘地開她玩笑,火大了,吼:“你是不是個人啊!我都急死了!”

那歐陽笑嘻嘻,指了指蘇愛愛身後:“是不是那個?”

蘇愛愛趕緊回頭,居然真是孫小美,站在學校的主幹道上,發愣地盯著一棵禿禿的槐楊樹。

蘇愛愛趕緊跑過去,握了握小美的手,果然是冰涼的,蘇愛愛趕緊把自己的羽絨服給她披上,似乎不敢驚動她,輕輕說:“小美,咱們回去吧!”

孫小美轉頭,看到蘇愛愛,沒有焦距的眼睛回了神,一下子抱住愛愛哇地哭了出來,說的話也斷斷續續:“他最近當係裏的幹部……事情多……功課……壓力……在開會……打電話的時間都沒了嗎?”

蘇愛愛拍了拍小美的背,不知說什麽是好,餘光一看,歐陽並沒有走,還站在剛才不遠不近的地方,側了身,抬了頭,似乎是在看布告欄。

蘇愛愛一直覺得歐陽這樣的個性,肯定不把女生放在眼裏,沒想到卻是個體貼的人。

蘇愛愛拍拍小美說:“沒事,沒事,咱們回去再說,好嗎?”

冷風穿過毛衣,她打了個寒戰。

小美搖搖頭:“你先回去,我真的沒事,我隻是想一想!”

蘇愛愛有點氣,跺了跺腳,才發現自己拖了大鼻子狗的拖鞋就這樣出來了,跑的時候不知道,現在才發現腳都沒知覺了。

她沒好氣,說得有點大聲:“好,那想,我站這兒陪你想!”

小美搖了搖蘇愛愛的手:“愛愛,我真的沒別的意思,我隻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宿舍裏那麽多人,我不想影響大家的心情。唉,你們都說我不煩心,其實,我有時真的覺得很害怕,想著要不要主動給他打電話呢?他是不是在忙呢?他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呢?打了電話吧,我又在想,他是不是漫不經心呢?即使想當麵發個脾氣,讓他哄哄我,都是不可能的事!總覺得這段感情,是我在安慰自己。”

蘇愛愛轉身,握了握小美的手,兩隻同樣冰涼的手握在一起卻很有力量,蘇愛愛說:“小美,其實我一直都想和你說,我覺得你很厲害!真的!一個能堅持遠距離戀愛的人,一定是個心理無比堅強的人!一定的!”

小美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苦笑:“不是這樣,我很迷茫,我有時在想為什麽一定要我主動,總覺得是我單方麵在付出!”

蘇愛愛捂了捂凍紅的耳朵,偏了頭,看著隨風輕輕晃的老樹的幹枯枝丫,她說:“我曾經和一個人討論過,感情中如果誰愛得多點,就會不由自主地遷就另一方,總是會比較吃虧的。那人隻是很淡地對我說:吃虧就吃虧吧!”

那年的櫻花樹下,那個少年就是這樣淡淡地說著,她卻至此不忘。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微微的顫抖,抱了抱小美:“愛情我真的不懂,但我覺得愛上一個人的那一瞬間就注定是一種付出,但我也有收獲,我為他的一個笑容能開心上一天,為他的一句話,能在入睡前都喜滋滋地想上幾十遍,難過或是吃虧的時候總是一樣的,因為你喜歡他,所以才會為他難過,這樣的事,是沒人逼你的,沒人硬要你付出的,不能算吃虧,就算是得到一粒瓜子大的幸福,我都會覺得是意外的收獲!不和任何人、任何事去比。”

孫小美擰了蘇愛愛臉一把,破涕為笑:“愛愛,你真的不能安慰人,全變成癡心無悔的了!”

兩個女生手拉手往回走。

歐陽靠在樹下,拉長的影子在路燈下很是溫暖,看見她們來了,站直,也不多說,勾了薄唇笑了笑。

在蘇愛愛心裏,總算把他當好人看了。

孫小美說:“謝謝!”

蘇愛愛想到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她們的談話,有點不好意思說話。正低頭認罪呢,一件外套就罩在了自己頭上。

蘇愛愛莫名其妙地扒開一開,歐陽早就晃到前麵去了,她真的很冷,隻有穿上。

她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沒想到居然那麽大,棕色的大衣一下子就過了膝蓋,袖子長了一大截,變唱戲的了。

歐陽回了頭,腳一頓,假裝被絆著的樣子,打趣蘇愛愛:“嘿,蘇愛愛小朋友,從哪兒偷來了家長的衣服?”

蘇愛愛兩手裹了裹領子,大衣的絨毛領包住冰涼的頰,一下子又癢又暖,她瞪歐陽,咕嚕:“沒見過這樣的家長!”

歐陽哈哈哈地笑,這人隻穿一件駝色的高領毛衣在風中居然笑得那麽精神,細長的眉全部化開,露出兩粒虎牙,眼裏的笑意都要漾出來了。

不一會兒,三人就樂極生悲,抬頭瞪著鎖上的大門!

歐陽揪了揪他微翹的發梢:“哈,你們阿姨怎麽那麽早就鎖門了!”

蘇愛愛沒好氣:“你以為是你們男生樓,一幫土匪窩!”

歐陽說:“容我提醒,你現在還穿著土匪的衣服!”

蘇愛愛作勢要脫下來,站在風口一吹,立即又裹了裹。

孫小美說:“好了,別吵,總要進去的!”她轉了方向跑去敲傳達室的窗戶。

蘇愛愛跟著跑,阿姨的窗戶是樓後麵的,要踩過一片草地,唉,她的拖鞋!

阿姨終於開了窗,沒什麽好氣:“女孩子這麽晚了還在外麵,知不知道門禁時間!”

孫小美說著好話,蘇愛愛在草地上冷得直跳腳。

歐陽走過來,說得很誠懇:“阿姨,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我今天去自習,手機落在教室裏了,是這兩位同學拾到的,我很晚了才發現,她們好心才特地送出來的,是我不好!”還晃了晃手上的手機,挺像那麽一回事的。

蘇愛愛看得目瞪口呆,這人說謊不打腹稿的嗎?!

歐陽也不管,賠笑說:“這麽晚了,還要麻煩您起來開下門!”一笑,眼睛一眯,兩粒潔白的小虎牙一晃,簡直是童叟無欺!

阿姨說:“噢,是這樣啊,沒關係,等下!”立刻就出去開門了。

天啊,全天下的阿姨都重男輕女!

蘇愛愛走過歐陽身邊,小聲說:“騙子!”

歐陽對她挑了挑眉:“沒有騙子,你要喝西北風呢!”

蘇愛愛把外套還給歐陽,歐陽突然想到了什麽,伸出手上的袋子,說:“給你們!”

蘇愛愛原來就奇怪袋子裏是什麽,問:“什麽啊?”接過來一看,兩杯豆漿。

歐陽笑笑:“本來是送人的愛心外賣,快遞員誤點了!”

蘇愛愛想了下,原來他往女生樓走是給女朋友送豆漿的,想必是要被女友念叨了。蘇愛愛有點不好意思,推回去:“你自己喝吧!”

歐陽不甚在意:“拿著!”

也不等蘇愛愛說什麽,轉身就走,邊走邊套衣服,抬高了膀子,一下子就進了一隻袖子,很是瀟灑。

蘇愛愛想了想,還是喊:“謝謝!”

歐陽都穿好大衣了,頭沒回,擺了擺手,走遠了。

那天夜裏,小美和愛愛手拉手上樓,小美在黑暗裏輕輕地開口:“愛愛,你剛才說的那個吃虧的人……”

蘇愛愛沒聽清,問:“什麽?”

小美搖了搖頭:“算了,沒事。”

後來,小美的竹馬知道了出走一事,兩人在電話裏互訴衷腸,又什麽事都沒了。

真是,它匆匆地走了,正如它匆匆地來。

快到聖誕節的時候,小美又喜滋滋地開始幫竹馬織圍巾了。

也不知道是刮的什麽風,女生樓裏突然就開始流行織毛線,上到阿姨下到女生,全民運動,一個個都拎著幾根針一團線走來走去,蘇愛愛去阿姨那兒買茶葉蛋,沒幾分鍾就會有女生衝進來問阿姨針法,元寶針啊,什麽針的,蘇愛愛都快滿腦針了!

她不會織東西,也沒有要送的人。方歌肯定有宋小喬幫他織,但糖糖拉了她去市區逛街的時候,她還是偷偷地買了副男士手套,小心翼翼地放在包裏。

聖誕的時候,文藝部和話劇社聯合舉辦了場舞台劇。

因為方歌要上台,蘇愛愛一定會去。

蘇愛愛提前過去的時候,方歌正往外走,看見愛愛笑了笑,打了聲招呼,說要去話劇社拿個道具。

蘇愛愛說:“我和你去吧!”想著正好可以把手套給他。

兩人到的時候,話劇社還沒有開門,天快黑了,灰蒙蒙的,話劇社正對著籃球場,兩人隻有靠在欄杆上等。

方歌問:“冷嗎?”蘇愛愛搖搖頭,背過身,腳踩在欄杆的下端,趴在欄杆上看人打球,問:“你呢?冷?”

方歌笑了笑,搖搖頭,說:“我怕你等久了,你要冷就先回去!”

蘇愛愛指了指自己的白色圍巾,說:“不冷!圍巾很厚!”

方歌一下笑出來,拍了拍蘇愛愛腦袋。

蘇愛愛抓了圍巾的末端,圍巾兩端是鏤空的花朵形狀點綴著細碎的亮片珠,她無意識地去摳著小珠子。她每次與方歌在一起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明明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見到了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盯著他的側臉,心跳得怦怦響。

方歌說:“這次聖誕皓子本來說要過來的!”

皓子是方歌的鐵哥們兒,也是高三“小四人幫”裏的一個。

愛愛苦了臉:“不是吧,他這霸王要來?”

方歌笑起來,說:“可惜,他們學校不放假。”朝蘇愛愛眨了眨眼,“真是太好了!”

明明沒什麽好笑的,從方歌嘴裏說出來也變成了極有趣的事情,蘇愛愛捂嘴笑,感歎:“真沒想到,皓子居然上了軍校,還是國際關係學!”

方歌靠著欄杆,攤攤手:“他還在抱怨著沒法去杭州找美女呢!”

四個人高三時聊過的理想,皓子這小少爺當時就說要去杭州讀書,因為美女多,沒想到最後四個人居然他是唯一留在南京的。

蘇愛愛偏頭去看方歌的側臉,他低著頭,柔軟的發在風中輕飄,方歌也是在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夢想呢!蘇愛愛想著就覺得心裏很熱,為這個自己喜歡的少年打心眼裏覺得自豪。

她笑起來說:“烈情還讓我對未來的外交官致以深切的問候!”

兩人在一起最多的話題就是皓子和烈情,這樣聊開了,講著講著就笑起來了,氣氛活了不少。

聊起烈情,方歌說:“她呀,她不是老抱怨美國的夥食不好?”

愛愛說:“是,她說最想念的東西就是十中小賣部的桂花米湯!”想到烈情流口水的語氣就好笑。

方歌低笑,搖搖頭,說:“她居然說沒有小康牛肉醬就活不下去了,這人現在的水平也隻會EVERYTHING炒雞蛋,什麽都是拿雞蛋配!真是的……”

籃球場上傳來咚咚的拍球聲,男孩子的吆喝聲在操場上回**。

蘇愛愛趴在欄杆上仰著頭,看著方歌,這個她如此喜歡的男孩,他的大眼依然是清澈如水,他漂亮的唇角依然微微地上揚,一笑起來露出一排小米牙。他說著“她呀”、他說著“真是的”……就像是在說著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子,帶著幾分無可奈何,帶著幾絲寵溺。

可是,烈情明明是那麽彪悍、那麽堅強的一個人呢!

嘭的一聲,一個籃球打到了欄杆上,蘇愛愛蹲下身子去撿籃球,一垂臉的時候,覺得眼裏的熱氣都要倒出來了,吸吸鼻子站起來,用力地舉起手,使勁地把球丟回去。

很冷,她把手插到口袋裏,摸到絨絨的手套。

買的不是很軟的羊毛的嗎?怎麽一瞬間刺得那麽紮手呢?

那副手套始終沒有送出去,晚會的時候,宋小喬是一定到的,依然坐前幾排。阿單做後勤,想想也知道歐陽同學怎麽可能在聖誕節談戀愛時過來做這事兒?

蘇愛愛也坐前幾排,一側臉,看到宋小喬紅彤彤的臉,她站起來,拍了拍走道上的人,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一片黑暗中,擠出了人群。

原來,她不是烈情,她也不是宋小喬,她隻是蘇愛愛,隻是偷偷喜歡方歌的笨蛋蘇愛愛。

出了禮堂大樓,天色早已全黑了,校園裏開了暗黃的路燈,投在地上,是一大塊的亞金色。聖誕節,情侶都出去吃飯了很少在學校活動,路上沒什麽行人。每一盞街燈下有一塊反射的光,一盞盞地望過去,在水泥路上投下一道又一道的錯亂暗斑,好不蕭索。蘇愛愛係好圍巾,搓了搓手,哈出口氣來。

她低了頭,手插在羽絨服口袋裏,手心裏揣著那副手套,她這樣走在校園裏,和拎著水瓶的人擦肩而過,和拿著晚飯的人擦肩而過,和捧著書本的人擦肩而過……

突然,被人喊了聲:“蘇愛愛。”

蘇愛愛不想理的,還是回了身,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唉,最近似乎經常被這個人喊住。

歐陽就一個人,大衣一圈張揚的毛領,係了暗灰的格紋圍巾,格紋中卻有細細的紅線延伸,恰好的搭配,呈得精致的臉龐十分明亮。他走過來,似乎心情不錯,問:“晚會那麽早就結束了?我還想說去看看。”

蘇愛愛搖搖頭,不大想說話,卻還是得開口:“不,是我早出來的!”

歐陽站在那兒,偏了頭打量蘇愛愛,發亮的黑色眼珠一轉,想到了,說:“蘇愛愛,你等我一下!”轉身就往男生樓跑。

蘇愛愛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隻好站在下麵等。

歐陽體育和烈情有的拚,一下子就回來了,扔了個東西在蘇愛愛懷裏,蘇愛愛一接,居然是自己丟失了的飯卡。

她抬頭瞪著眼前笑得星光閃閃的某人,像見了鬼一樣,原來那日在情人小徑上的那個男生是他,她們宿舍集體詛咒了一個多禮拜的倒黴鬼原來早就認識了!

蘇愛愛猛地低下頭,翻過飯卡套,呼,背麵的相片還在。

歐陽的聲音很幹脆:“不好意思,我看過了。”

他當時隻是想拿飯卡出來看看是哪個倒黴蛋跟蹤人反而留了張飯卡的,沒想到居然看到這張照片。

他靠在花台上,攤攤手,也不多解釋,反正看都看了。

蘇愛愛一下子感覺火辣辣的從後頸升起衝到腦中,突然就覺得在這個校園裏,在她的心底,沒人知道的秘密一下子被眼前的人都剝光了。

啪的一聲,皺巴巴的杏仁被掰開,露出白花花的內裏。

說實話,這個歐陽也真是黴的,在今天還蘇愛愛的這張照片,效果就好比給雞送黃鼠狼,雪上加了幾層霜。

蘇愛愛大聲說:“你這人怎麽能這樣!”

她不知道眼前這人看她笑話多久了,隻覺得對他說什麽犀利的話都不過分。

但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覺得今天一天都很糟糕,天氣很冷,心情很不對,肚子一下子很痛。

她捂了肚子蹲下去,到最後隻變成了叨念:“你怎麽能這樣……”

平時很神氣的歐陽看著蘇愛愛蹲下去,一下子像做錯事的孩子,有點無措,自己拉了下褲子,蹲了下去。

男生宿舍樓前,人來人往,樓上還有人在走廊上大聲說話。

他一點都介意,就那麽蹲著,平視了蘇愛愛的眼睛,放低放軟了聲音:“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我賠禮道歉,”托著腮,偏了頭問,“你要去哪兒?我扶你過去!”

蘇愛愛吐出來:“宿舍!”

歐陽說:“好咧,客官,回宿舍!”跳起來,想拉蘇愛愛。

蘇愛愛本不想理他自己站起來,肚子一抽,還是被他拉起來了。

一路上,她咬著嘴,捂著肚子,不要他扶,連正眼都不瞧他,她今天心情不好,他是撞到炮口上了。

歐陽也不生氣,本來是像個受氣包一樣在旁邊要扶的,看她倔成那樣,幹脆收了手,插在兜裏,晃在她後麵慢慢走,臉上依然掛著笑。

快到宿舍了,他扯了扯微翹的發梢,似乎想說什麽,終於開口:“蘇愛愛,其實呢,男人並沒女人想象中那麽好、那麽高尚,你看,其實大多男生都是像我這樣,喜歡看美女,愛和漂亮女生在一起,偶爾說說黃色笑話……”

蘇愛愛不等他說完,一字一句地咬牙開口:“他不是你!”

臉在月光下是清晰的蒼白色。

歐陽本來是想貶低自己勸蘇愛愛的,不知為什麽聽她那麽說,心裏一下子就火了,他還從來沒對哪個女生一路上討好賣乖這樣的。他一下子抓住蘇愛愛的胳膊,修長的手指嵌入羽絨服裏,一下子箍到了蘇愛愛的手臂。

他扯住她,飛快地說:“那他是什麽樣的,神仙嗎?蘇愛愛,你說我們不該花心,但你這樣又算什麽?過分地去美化一個男人,讓自己愛得要死要活,還連聲都不敢出。在我看來,愛一個人必須要完整地愛,是會連缺點也愛的。但你呢,卻把他高高地掛在你心裏,不允許任何人侵犯,連你自己都不可以!其實你不是真的愛他,你隻不過是愛你想象中的那個他罷了!”歐陽說這樣話的時候,手指緊緊地抓住蘇愛愛,像要入了骨髓。

最後,他放低她的胳膊,冷冷地說:“其實你這又何嚐不是逢場作戲呢……”

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是在和自己,認真地,逢場作戲!”

他抓著她,兩個人臉靠得太近了,他嘴裏吐出來的白霧,撲在她的麵上,帶著冰涼的薄荷味,像冰淩,打在她臉上。他黑色的眸在月光下亮得讓人無所遁形,瞳孔裏反射出蘇愛愛愣愣的臉。

良久,蘇愛愛抓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她輕笑說:“誰又不是在認真地逢場作戲呢?我如果不喜歡他,我就什麽都不是了!”兩人吐出的熱氣混在了一起。

掰開他的手指,她反倒很平靜,她反問:“歐陽,我喜歡他,關他什麽事?又關你什麽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像一個小戰士,微昂了頭,倔強地抬著下巴。

蘇愛愛背了身要上樓。

歐陽下意識地拉她的手腕。

她回了頭,一陣大風過,她的眸裏滿是水光。

白色圍巾被吹得揚起,遮住了她的臉。兩人的眸子一下子都看不清楚,風裏似乎夾了雨點,她動了手腕,他鬆開……

她跑進樓的時候,白色圍巾被刮落到了地上,她也不想去管了,一個腳印踩在了上麵,後麵如有洪水猛獸,匆匆奔上樓梯。

他默默地走過去,撿起了圍巾,撣了撣塵土,腳印依舊撣不掉,大大刺刺地粘在白色的圍巾上……

蘇愛愛回到宿舍,才發現肚子疼的原因——好朋友提前造訪了。

老錢還沒回來,糖糖去別的宿舍了,小美在樓下打電話,今天估計有很多情話要說。

蘇愛愛把手套鎖進抽屜裏,洗了把臉,抱著水杯,蜷著腿,坐在電腦前發愣。

她想了想,還是動了動手指,打了下來:

“烈情,你說人要多久才會不喜歡一個人呢?

可是,我如果不喜歡他,我該怎麽辦呢?我那每日最開心的就是上學能見到他的,高三的回憶該放在哪裏呢?會不會以後都記不起來了呢?我如果不喜歡他了,那我每天睡覺前該如何催眠,才可以揚起嘴角有個美夢呢?我如果不再喜歡他了,我的心會不會永遠都不會再高高跳起了呢?那,我的眼睛呢?如果不在人群裏搜索他,我的眼睛又該習慣性地看向何方呢?

烈情:

如果蘇愛愛不喜歡方歌了,蘇愛愛就不是蘇愛愛了!”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