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校是最大的營利組織

最大的營利組織一定是高校,最會裝腔作勢的不一定是政客,但一定是學校領導。

最近S大開始迎接教育評估,弄得全校上下緊緊張張,領導命令輔導員,輔導員隻有命令學生。

後街的涼皮攤、蛋餅攤被掃**光了,這樣已經夠可恨的了,蘇愛愛她們這屆新生為了響應號召,居然被勒令必須參加早晚自習,學校特地為一個班安排一個教室上晚自習,日日輔導員點名,人人必到。這就算了,早上還必須去小樹林早讀英語。

晚上的自習大家都沒辦法,隻好乖乖去教室坐著,即使是看雜誌也是得去坐著。早上的早讀基本上是沒人理,小樹林那麽大,難道還有校領導一個個去查嗎?

偏偏這幫學生是太低估高層的力量了,也不知是哪位領導想出的餿點子,居然把小樹林按片劃分,池塘邊、假山邊、涼亭上……一個班負責一片兒,一個係負責一天。舉個例子就是:周一是會計係上場,一班負責一隊人去假山A邊,一隊人去池塘邊,二班再派出一隊人去涼亭裏,另一隊人馬去假山B邊上……周二就輪到了土木係,照樣分開人馬,拎了英語書去當臨時演員。

於是S大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圈地運動”就這麽浩浩****地展開了。

老錢坐在假山上,把英語書翻得唰唰響,邊翻邊罵:“媽的,還有這種事情,咱學校太能裝了,每天九點下晚自習,六點起來早讀,早也操晚也操,還當不當我們是人啊!”

小美笑罵:“哈,講話文明點。”

糖糖說:“說得對,真是瘋了,我高考也沒那麽認真過啊!”

秋日都是早晚很涼,蘇愛愛瞪著英語書上的蝌蚪文,裹了裹毛衣,說:“我隻想知道什麽時候吃飯,又冷又餓!”

小美看了眼表,說:“還有十分鍾七點,堅持一下!”

蘇愛愛一大早血糖低,頭都暈暈的,已經沒有力氣罵領導了,壓著肚子靠著假山上。

頭一低,差點睡著,就被人喊了句:“嘿,老妹!”

蘇愛愛魂魄去了七分,站起來一看,還能有誰這麽喊了,果然是阿單,身邊還有歐陽和小朋友。

阿單抱著籃球走過來,敲了敲蘇愛愛腦袋,問:“幹啥呢?大清早的!”

蘇愛愛沒好氣,甩了甩手邊的英語書:“早讀!”

歐陽瞪大眼睛:“真看不出來!”

蘇愛愛指了指周圍。隻見花叢中、樹林裏、涼亭中都遍布了她們會計人的身影,四麵埋伏,好不壯觀。

小朋友出聲:“噢,我們大一的時候也被要求這樣的!”他明明個頭不大卻愛穿很肥大的籃球褂,一笑起來,唇紅齒白,煞是可愛。

爾後,腐女時代來臨,蘇愛愛才明白哪個詞最合適小朋友——“小正太”!

蘇愛愛想到原來有人一樣受罪,來了精神,問:“你們也要那麽早起?”

阿單說:“難得起來打球。我們那時早讀,如果不起來,輔導員就要上樓來掀被子,那時還是個女輔導員,搞得我們人人都不敢**……”又指了指歐陽,“喏,這家夥是最不愛起床的,被掀得最多的就是他!”

大清早的歐陽似乎沒有什麽精神,弓著身子,手插在口袋裏,有點昏昏欲睡的感覺。但饒是這般,還是聽見阿單說他了,眯著眼,抬腿給了阿單一腳。

三個大男生,站在假山旁邊打鬧起來。

蘇愛愛敢保證現在糖糖一定很激動,所有帥哥匯聚一堂!

阿單問:“什麽時候結束,和咱們一起吃早餐去?”

蘇愛愛搖搖頭,她還是低調點好,說:“還有一會兒呢,我和宿舍人一起。”又好笑,“你們一早起就為了吃早飯?”

小朋友說:“不是,不是,歐陽讓我們喊他,他要陪佳人吃飯!”

他這麽說,也被歐陽抬起長腿,踢了一腳,小朋友摸摸屁股,躲到阿單旁邊去了。

阿單也不勉強,擺了擺手,說:“那我們走了!”

蘇愛愛點了點頭,那歐陽迷迷糊糊弓了身子跟著阿單,倒沒有平時的淩厲,縮了腦袋,像個孩子,臉上的表情都是困頓的,真聯想不到這人平時的神氣模樣,蘇愛愛低聲笑了一下。

他本來準備走的,似是聽到了,停住腳,轉過身來,拋了個東西出來,藍色的一條弧線,蘇愛愛下意識伸手去接,拿到懷裏,才發現是一條荷氏的薄荷糖,很亮的包裝紙。

她抬頭,那三人都出老遠了,歐陽伸出手來,捂著嘴打了個大哈欠,整個人像個大蝦米,稚氣了不少。

蘇愛愛無奈,放下捂著胃的手,剝了顆糖,透明的四方形,夾在指尖棱角分明,放入口裏……

嗯,這個歐陽一定是她的天敵。

嗞,太涼了,狂辣!

早餐過後,蘇愛愛又遇歐陽,想著去把糖還給他,正想上前,卻看見一個女孩子拿著飯盒調羹走到歐陽身邊,拍了他肩一下。兩人笑鬧著走到水池那裏,歐陽很自然接過兩支調羹挽起袖子,放到水龍頭下衝洗。

蘇愛愛本來是想走過去的,看到這樣,倒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過去了。

糖糖站在她身邊,感歎:“哈,我一直以為你們歐陽部長是個花花公子,沒想到還是個新好男人,吃完飯還主動幫洗勺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糖糖說:“等下,我買個麵包帶課上去。”又衝入人頭攢動的食堂。

蘇愛愛轉身,想著下次再說吧。哪知道歐陽正好一抬頭,就看到了傻頓頓站那兒等人的蘇愛愛,抬手,晃了晃手裏銀色的調羹,亮銀的勺把在清晨的光裏,閃得蘇愛愛眼睛一花。

蘇愛愛伸了手去擋,放下來的時候,歐陽已走下台階,站到了她麵前,笑著喚她:“妹妹,吃完飯了?”

先前的大蝦米早消失不見,眼前的笑臉倒比剛才反射的光線還亮眼。

蘇愛愛歎氣,這人怎麽就一點自覺都沒有呢?

男生一般被女生撞到在約會不是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嗎?

這個歐陽卻一副沒事人一樣,還是在幫女朋友洗調羹呢!

蘇愛愛沒話可說,從口袋裏把糖遞出去:“喏,還你。”

歐陽握著勺子,甩甩手,明亮的水滴劃出弧線灑落在水泥台階上,銀色的勺麵上反射出蘇愛愛圓溜溜的眼睛。他說:“噢,這個啊,你留著吧,我還有呢……”

正說著,有個女聲喊:“歐陽。”

是剛才拿飯盒的女生,長得很溫柔水靈,說起話來更水靈,走過來,挽了歐陽的手臂,呢喃細語地問:“怎麽還不走啊,有什麽事了?”

歐陽指指蘇愛愛,說:“遇上小妹妹了,這是蘇愛愛,這是宋佳語,國貿的!”

蘇愛愛料著估計就是那個國貿佳人了,點頭笑了笑。

對方也點了點頭,柔順長發隨頭的搖擺起了浪,發絲在風中吹動,伸出細長的手指把青絲撥到耳後,笑著說:“你好!”

蘇愛愛正愁著沒話好說呢,糖糖拿著麵包擠了出來,蘇愛愛說:“我去上課了,拜!”趕緊拽著糖糖抱了書往前走,身後傳來歐陽和宋佳語的對話。

“調羹給我吧,你不是要遲到了?對了,中午吃什麽?”她說。

“隨便。”他說。

“那,去後街吃燕皮餛飩好嗎?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吃的?”

……

唉,到底是帥哥,居然讓美女賠笑臉!

《馬經》,全稱馬克思主義經濟學。

馬經課上,遇上小老太點名:“這題我們隨便找個同學回答一下!”

小老太把老花眼鏡拉開了點,低頭開始在名冊上搜索。

蘇愛愛趕緊拍小美:“快,答案在哪頁?”

老錢趴那兒看雜誌說:“你別激動啊,又不一定是你!”

蘇愛愛咕嚕:“你怎麽知道不會是我!”

蘇愛愛同學這輩子最怕老師說“隨便找個同學回答一下”,十有八九是抽到她,百發百中。一來“蘇愛愛”,這名字太好認了,又加上是ABB的排列形式在點名冊上無比顯眼。

果然,小老太不急不慢地報出來:“會計一班蘇愛愛!”

蘇愛愛接過孫小美遞來的書,對著上麵畫出的答案,標標準準地念出來。

坐下去的時候,老錢掐了她腰一把:“嘿,神了你!”

蘇愛愛想這都叫反射性思維了,凡是點名都沒她好事。

這老師說“隨便找個同學來回答一下”,又不是“找個同學隨便回答一下”!要能隨便就好了!

先前就說了,蘇愛愛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老是被人“愛愛”“愛愛”地叫,像喚乳名一樣。蘇愛愛同學是個老實人,一聽人這麽叫就下意識想掏心掏肺給人家。什麽樣的名字好呢?比如,方歌,至少也是“哥”字輩,所以皓子從來不直呼方歌,不願意認哥,都叫“小芳”。再比如,今天遇見的這個歐陽燁柏,不得了,都是“伯”字輩的了!

蘇愛愛想想就覺得好笑,捂著嘴趴在桌上笑起來,糖糖打她腿:“笑什麽呢,抽成這樣?”

蘇愛愛剛想回答,手機在桌上嗡嗡地振了起來,教室裏原本是很安靜的,這麽一振,聲音效果倒如同神仙放屁——非同凡響,全班人笑開了。

蘇愛愛紅了臉,趕緊撈回手機,準備把發短信的人罵上了一百遍,憤憤地打開一看,是阿單的通知:“今晚聚餐,六點,不見不散。”

蘇愛愛長長歎了口氣,趴下身的時候,啊呀一聲——下巴磕到了桌麵,牙齒磕到了下嘴唇……

蘇愛愛有時也不懂這是什麽情況。

幾盤花生米、薯片、下酒小菜,瓶裝的百威,一桌子“你幹,我幹,大家幹”的男人,外加店家那條盤在門外的大黃狗。

然後,男人與狗,都愛時不時嚎幾嗓子。

唉,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難道烈情的氣場潛移默化到她身上了嗎?還是老天爺看她蘇愛愛十九歲之前男人運太差,準備在十九歲這年讓她一次性刷卡提前消費?

蘇愛愛與旁邊的小朋友碰了碰杯,在場的也隻有他倆是抱著可樂猛喝,逮著薯片死吃的了。

另一邊,阿單偷偷和蘇愛愛說:“今天早上,站你旁邊的女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蘇愛愛想了想問:“長頭發的還是短頭發的?”

阿單說:“長發的!”

蘇愛愛說:“哦,是小美!”又瞬間補充了句,“她有男朋友了,在北京。”

阿單怪異地看了蘇愛愛一眼:“我說這孩子,我又沒想怎麽樣,你哥我在你眼裏就那麽沒人品嗎?我隻是想說那女生看起來氣質不錯!”

蘇愛愛撇撇嘴:“別了,你一說我們宿舍的誰不錯,我就瞎抖活!”她還在介意阿單和老錢迅速分手的事。

阿單笑起來,濃眉寬了很多,拍拍蘇愛愛腦袋:“窮抖活吧!”

這日的聚會是為了小手,原因:失戀,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女朋友和別人在一起了。

男生和女生安慰人的方式不太一樣,唯一的方式就是陪打架、陪喝酒。

席間,大家都唯恐冷場,一個個地蹦笑話。小手摘下眼鏡,一杯下肚,白臉上起了紅潮,大聲罵:“MD,怎麽女人也能那麽花心!”

席間一下子沒了聲音。

蘇愛愛一口可樂咽下喉嚨,舌苔有氣泡在麻麻地跳動,她說:“男人也容易花心!”

阿單側過來,遮了她的嘴。歐陽坐在阿單旁邊,偏過頭來看蘇愛愛,眼裏有些戲謔。

半晌,小朋友搖頭晃腦,後腦勺的小辮子直晃悠,煞有其事地說:“男人和女人,都花心!”

這時,店裏又進來了一撥人,蘇愛愛被人拍了一下:“吃飯啊?”

扭頭一看,居然是老約自己去藍鳥公園玩蹺蹺板的“蹺蹺板”,那撥人好像是他們宿舍的,自己班上的男生。

蘇愛愛想著居然在這個時候被撞上了,看著桌上的杯盤狼藉,點點頭:“嗯,吃飯。”如果她是糖糖,一定會再活躍地問一句“你呢,也是來吃飯?”

可惜她是蘇愛愛,來這兒不是吃飯難道是打架?這不是廢話嗎?

蘇愛愛沒有開口,蹺蹺板撓撓腦袋,似乎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阿單、歐陽一行人蹺著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蘇愛愛有點惱,臉一下子就紅了。

小朋友大口地吸了口可樂,見底了還在吸,發出嗖嗖的聲音,歐陽伸手按了按小朋友的腦袋,製止了噪音。

蹺蹺板似乎是猶豫了會兒,說:“你吃吧,這店人滿了,我們去別的地了,拜拜!”

蘇愛愛點了點頭,說:“好!”

蹺蹺板和其他男生又轉去下一家了。

阿單起身幫小朋友拿可樂,扭頭開蘇愛愛玩笑:“還說不花心,剛才那男生臨走還依依不舍地朝這兒看了眼!嘖嘖,可憐啊!”

蘇愛愛原本是掩飾著喝可樂的,被這麽一說倒真的嗆到了,歐陽遞了張紙巾,蘇愛愛搽了嘴,瞪阿單:“你錯了,他是看你呢!”

這麽一說,把小朋友和歐陽都樂得直拍桌子。

阿單指了指自己鼻子,咕嚕:“我又沒那傾向!”似是不平,又說,“少爺我可是一直有女朋友的人!”

小朋友拿了塊雞爪,補充道:“一直有不同的女朋友!”

蘇愛愛伸出手去,本來想和小朋友握手的,看看他手上抓的啃得隻剩下中指的雞爪,還是算了,點點頭,說:“看,這還不花!”

阿單張嘴:“我叫花,那歐陽算什麽?蘇愛愛同誌,你覺得歐陽花嗎?”

蘇愛愛嚼著薯片,抬頭去看歐陽,那人一手支了腮,一手轉著酒杯,嘴裏還含半口酒沒咽下,眸子晶亮,看蘇愛愛看他,笑了笑,簡直就是個會走路的高壓電鰻。

蘇愛愛二話不說,點頭堅定回答:“花!”

阿單笑得直拍歐陽,歐陽給阿單一拳:“又扯上我!”

阿單指指歐陽,說:“其實你還真是有點偏見,歐陽這小子從小就吸引女孩子,是沒辦法的事,就算他不找人家也有人會來找他,但他確實沒有腳踩兩隻船過!其實,我覺得吧,感情這回事,每個人是會變的,每一段時期都會有不同的心情,發現對方不合適,不要勉強,早點分開對雙方都是種解脫。男人女人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大家彼此舒心嗎?”

歐陽和阿單似乎政見統一,愉快地碰了杯。

蘇愛愛辯駁:“這是男人的意見,女生大多數情況下即使是覺得不合適,都還會努力去維持的,追求自己的解脫是很不負責任的!”

阿單攤攤手:“看,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區別。如果一個女人要分手大多是分不下去,可能想著再試試就好。但如果一個男人要分手就絕對是好不了了。愛情並不是靠容忍、靠習慣的。小姐,我還在戀愛,你就讓我去容忍?”

蘇愛愛嚼薯片嚼得哢哢響,說:“男人啊男人,花天酒地,逢場作戲!”

歐陽挑了筷子,蘸了啤酒,劃在桌麵上,有淺淺的水痕,他說:“我也有付出,也有真實地愛過,但愛是能假裝的嗎?如果愛情已經過去,假裝愛才是逢場作戲!”

他抬起頭,眯起眼來,有一瞬間的真實:“其實感情沒有對錯,也沒有好壞,隻不過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相互磨合,個性、習慣等等,能接受就能走下去,不能就散了,”很快又恢複聲色的表情,眨了眨眼,“所謂男人女人知己知彼,你知我長短,我知你深淺!”

阿單已經在那兒笑得拍桌子打板凳了,小朋友也嘿嘿地笑,蘇愛愛喝了口可樂,才反應過來這人剛才說了個少兒不宜的,嘴上又不能說,臉一下子通紅。

阿單說:“唉,老妹,我說真的。你去問問,有哪一個男人是一輩子就隻有過一個女人的?再說,一輩子隻有一個女人的男人,你們女人會要這樣的男人嗎?不論是男是女,都是要經曆過一次次分手,提高持久力,抗打擊力,這樣才有魅力嘛!”

小朋友煞有其事地總結:“好了,明白了,無論是男是女,都得多談點戀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蘇愛愛敲敲杯子,搖了搖頭,認真地說:“我還是覺得,一個女人一輩子就愛一個男人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

她巴掌大的臉,在燈光下有些蒼白,黑溜溜的眼珠卻很有生氣的發亮,一瞬間倒讓在座的人都說不出話來了。

突然,醉成爛泥的小手站了起來,舉了手裏的酒瓶,大喊:“幹!”

若無其事地說完,居然又癱下去趴著了,大家都一下子笑出來。

席間繼續觥籌交錯,大黃狗百無聊賴地站起來,甩甩尾巴,去別處晃悠。

這些男生雖然嘴巴不好,但都活得真實且自在。蘇愛愛夾著花生米,偏著頭聽阿單、歐陽和小朋友的對話,入神的時候就習慣去咬筷子,聽到好玩的,咧嘴笑了一下,筷頭一滑,戳到了牙齦,她放了筷子去捂嘴。

一抬頭,看到歐陽偏了頭正好笑地看著自己,約是剛才的笑話全被他看去了,蘇愛愛一下子紅了臉,埋頭吃盤裏的花生米,再不敢抬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