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網戀這回事兒

沒想到蘇陽真是個說幹就幹的人,每日中午從師大附中坐車到廣州路的肯德基幫蘇愛愛補習。

蘇愛愛中午經常被拖堂,每次都晚到,蘇陽也不著急,點兩杯巧克力聖代,坐在樓上靠窗的座位,或寫作業或看書等蘇愛愛來。蘇愛愛每次都很不好意思,跑得氣喘籲籲地過來,問:“等了很久了?”這個娃娃臉的男生都是笑著說:“沒有。”推了融了大半的聖代說,“給,冰激淩!”蘇愛愛攪著融化了的聖代不知道說什麽好。讓蘇陽別來了吧,這家夥第二日還是照樣坐這裏。到最後,連化學都幫蘇愛愛補。

說到不懂的時候,蘇陽就敲蘇愛愛腦袋罵:“蘇愛愛你真笨!”最後,還是手一揮,繼續講一遍。

和蘇愛愛相比,蘇陽就真的是很有理科的天分,有模型比賽的大獎可以加高考分,喜歡看火車,連火車頭的型號都能報得出來。但讓蘇愛愛驚訝的是,他講出來的東西居然還很有哲理。

蘇陽說:“能量守恒定律,你記住這世界上所有東西都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的,比如空氣會被蒸發成雨水,雨水被大地、植物吸收,最後又變成空氣,有一樣東西消失必然有一樣東西出生,這是自然定律。”

蘇陽側著臉這樣說著,他額頭微寬,白皙的臉龐像個小孩,一笑起來泛起小小的酒窩,眼睫毛卷翹得像女孩一樣。不論笑與不笑,都長得十分討喜。

蘇愛愛在爾後的歲月裏,都不會忘記有個少年曾經在這人生的交接路口上執著地陪伴過她。她每每走過這家肯德基都會不由自主地抬頭望,那個窗邊的座位,那個笑如豔陽的少年在每一個午後都坐在那裏等待過她,為她點上一杯甜膩的巧克力聖代……

但正如蘇陽所說,能量守恒定律是適用於所有的事物的,愛情也有守恒定律,比如蘇愛愛喜歡方歌,這樣的感情隻會慢慢轉化,並不會消失……

生物課的時候,蘇愛愛被烈情硬拉著換到方歌和許遠皓後桌坐著。

烈情偷偷摸摸地告訴愛愛:“今天放學咱們有行動!”

蘇愛愛小聲問:“不是吧,又拔氣門芯?”

烈情捏蘇愛愛膀子:“誰再去幹那個啊!”遮著嘴神神秘秘地說,“我們陪皓子去見網友!”

蘇愛愛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好玩地說:“怎麽搭上的?”想了想,又問,“他不是和小班花在一起嗎?”

烈情鄙視地說:“你當他能長久,早吹了!”

兩人的這話被前麵皓子聽到了,他背靠牆側著身子,說:“誰讓你們去的,我上次的賬還沒和你們算呢,我本來可隻讓小芳陪我去的!”

方歌側了臉說:“我沒說要去!”

許遠皓掰方歌腕子,說:“兄弟!要為兄弟兩肋插刀!”

方歌不冷不熱說:“是,你為兄弟兩肋插刀,你還為女人插兄弟兩刀。”

許遠皓拍方歌腦袋,蘇愛愛和石烈情在後麵笑得齜牙咧嘴。

石烈情拍許遠皓肩:“來,給廣大聽眾說說你的網戀史!”

許遠皓趕緊正襟危坐:“話說,我年初有的QQ號,就老是有美女來加我啊……”

蘇愛愛拿書遮著說:“肯定是你去誘拐未成年少女,男人都是這麽做的!”捏了嗓子,“小姑娘,可以聊聊嗎?小姑娘,多少歲了?小姑娘,幾年級了?家住哪裏?”

蘇愛愛學得太搞笑了,連方歌一直筆直地坐在前麵都笑得震了震。

許遠皓敲蘇愛愛鉛筆盒:“看不出來啊,愛愛同學,經驗夠豐富的!”

蘇愛愛紅了臉,網聊可是那個年代孩子都經曆過的。其實她也用QQ,最初的時候加了一兩個男生,但從來沒深入地聊過,更沒膽子像皓子一樣去見麵。

烈情拍皓子說:“別鬧,繼續啊!”

許遠皓繼續:“其實,這網名很重要,一開始我就叫‘愛情殺手浪跡天涯’!”一挑眉,“怎樣,酷吧!”

蘇愛愛和石烈情一聽差點沒笑趴下。

許遠皓一副知音難覓的樣子,繼續:“可惜啊,搞得每天都是三十多歲的女人要加我,我一看不行,我又改了!”

蘇愛愛湊了頭問:“這回叫什麽了?”

許遠皓吞吞吐吐說:“叫‘愛情殺手’!”

蘇愛愛和石烈情又趴下來一陣狂笑。

許遠皓瞪她們:“幹什麽,這名字多橫啊,但是……加我的要不就是失戀女性要不就是豪放派,實在吃不消!”

石烈情笑說:“那你繼續改啊!”

許遠皓一抹小分頭:“那是,我後來就改成了‘浪跡天涯’,一下子就認識了個大學美眉!”

蘇愛愛說:“但你比她小!”

許遠皓一擺手:“她哪知道啊,我填的是年齡二十歲啊!”

方歌回頭,指指許遠皓:“別和這人說話,思想汙染!”

蘇愛愛笑,烈情說:“皓子,你別老做這種事,太傷風敗俗了,丟咱的臉,等你到了二十多歲,成了老光棍一個再取這名字差不多!”

許遠皓一拍書:“放心,就算你變成了地球上唯一嫁不出去的女人,老子也不會是光棍!”

約是動作太大了,老師實在忍無可忍說:“那個男生,第四排,起來,把這個問題答一下!”

許遠皓就被拎起來了,蘇愛愛、石烈情、方歌全在憋著笑。

蘇愛愛聽了一點點,知道這題是關於葉綠素的解答題,但還是不知道答案,方歌在下麵偷偷說:“C,選C!”明明是問答題,他卻說選擇題的答案,說完偷偷朝後麵眨眨眼睛。

蘇愛愛和石烈情一下子就知道他想整許遠皓,都跟著喊:“C。”

果然許遠皓理直氣壯,答:“C!”

全班一下子哄起來,生物老太太的嘴差點沒氣歪過去,逮著許遠皓一頓好罵,

許遠皓被罵完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給方歌肚子一拳,約是也不重,方歌難得笑著不還手。

過了會兒,烈情問:“皓子,那你等到二十多歲想幹什麽?”

許遠皓想想說:“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去趟西藏,自己開著吉普過青海!太酷了!”

蘇愛愛說:“我也想去!”

烈情說:“那就一起去唄,方小歌呢?”

方歌說:“好,去!”想了想又說,“我想當個歌劇導演,不是光音樂,而是把生活和音樂做在一起的那種!做屬於咱國家的歌劇!”

皓子拍拍方歌的腦袋,說:“這小子,所以死活不去上南師的音樂,肯定要去S大!”語氣裏有為好友的自豪。

蘇愛愛側著頭去看方歌,十八歲的方歌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有一點點靦腆,但大眼裏閃著的卻是純然的熱忱。蘇愛愛的心裏有些融融的濕潤,這個少年的願望是多麽美好,她也默默地記下了S大。

皓子問:“那你們倆呢?光說我們!”

石烈情扯扯愛愛的馬尾辮說:“她,她肯定要相夫教子就好了!”

蘇愛愛擰烈情臉鬧:“胡說,我要當Business Woman!我要當OL!”

石烈情鄙視地說:“你,就你!”拍拍方歌肩膀,說,“別指望她,指望我得了,將來幫你拉讚助,咱要全球五百強就有五百強,你要多強的就有多強的!”

許遠皓和方歌開始笑,蘇愛愛和烈情鬧著掐來掐去……

這群孩子並不知道理想有的時候如同美人魚的泡沫,不久後就會被歲月蒸發。十八歲的他們坐在五星紅旗下,坐在木桌木椅間,或托著腮,或轉著筆,或認真地盯著黑板,或低聲地嬉鬧……他們並不是最帥氣的,也不一定是最美麗的,但這時的他們一定是最最動人的……

烈情,我常常想,當時的我們是用什麽樣的神情坐在教室裏仰望著黑板的呢?又有著怎麽樣的眼神呢?

我想,必定是前所未有的執著和虔誠吧!

蘇愛愛一夥人最後還是陪著許遠皓去了,地點選在麥當勞,他們那代人被某網戀小說毒害得不輕。

皓子甩甩帥氣的小分頭,還不忘叮囑方歌:“我一咳嗽你就打我手機!”

蘇愛愛她們選了隔了兩條道的角落坐下,薯條可樂都是皓子付的錢,他們隻管吃就好。

每上樓來一個女生,蘇愛愛和石烈情比許遠皓還緊張,伸長了脖子地看,方歌微微笑:“你們別嚇皓子了!”

過了不一會兒,一個小個子的女生走了少來,身材屬於豐滿型,打扮得很成熟。

用石烈情的話是:和咱小班花差遠了!

蘇愛愛看見那女生在許遠皓對麵坐下,可樂都要噴方歌臉上去了。就是安靜如方歌,也停了拿薯條的動作,眼睛更大了。

許遠皓煞有介事地站起來和那女生握手,回頭那一瞬,小帥哥的臉差點沒變成小籠包子。

蘇愛愛她們頓時趴在桌上笑得你死我活。

方歌笑完,長指放嘴上,比了個“噓”的姿勢。

烈情說:“皓子這下叫活該了,誰讓他老那麽花!”

蘇愛愛說:“他會不會被人說是流氓給逮起來!”

方歌笑著直搖頭。

烈情吃了根薯條說:“不會,皓子長得不錯,家裏條件也好,不然他花成這樣誰和他玩啊?花也得有資本啊!”

說完跳起身來,說:“還有一會兒呢,我去下廁所!”

剩下蘇愛愛和方歌兩人坐在那裏,一下子,無話。

蘇愛愛喝了口可樂,瞄到方歌擺在桌邊的CD機問:“你在聽什麽?”

方歌看了眼,說:“啊,要聽嗎?”

蘇愛愛點點頭,戴上方歌遞過來的一個耳機,方歌旋了下開關,音樂一下子就流淌出來。

蘇愛愛一聽笑出來:“我以為你平時隻聽夢幻曲、四季之類的小提琴曲呢!”

方歌眨眨大眼無辜地說:“怎麽可能,到時不隻手上是繭,耳朵也聽出繭來了!”突然想到什麽,又說,“這麽巧?你也聽小提琴曲?”

蘇愛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其實,自從方歌那日在南師為她拉出夢幻曲後,她就會特意地留意小提琴方麵的知識。

很多人都愛把愛情歸結為緣分。但事實上這世界上沒那麽多緣分,因為喜歡你,所以想去你去過的地方,做你平時做的事情,關心你喜歡的運動、愛好,久而久之,你去哪兒我也會去哪兒,你的習慣也變成了我的習慣。

緣分——隻不過是延續這段感情,給自己的最好借口。

方歌CD裏的歌是無印良品的《掌心》,光良和品冠一個聲音柔和,一個聲音清亮,配合得恰到好處。

蘇愛愛身子前傾,手撐在桌上,按著耳機。對麵,方歌也離得很近,壓著另一隻耳機。

下午的麥當勞裏,沒有多少人,在人生漫長的歲月裏,十八歲的蘇愛愛與十八歲的方歌曾經在共同的地點、共同的時間裏,分享著一首共同的歌曲。

陽光沿著落地玻璃灑進來,少年柔軟的發上浮起明亮的光斑,臉廓有融融的暖意,微垂的睫毛如蝴蝶優雅的翅膀。少女閉著眼,朝氣的臉上有幸福的光彩,馬尾辮在陽光下輕輕晃,草莓的果實悄悄地盛放。

曲子結束,他抬頭對她淺淺一笑,蝴蝶在這邊輕輕地扇動一下羽翼,卻在她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不一會兒,石烈情就過來了,指了指那邊:“皓子都在那兒咳得要變成肺炎晚期了!”

蘇愛愛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被烈情拉了說:“走,出去打電話去!”

三人在電話亭裏等了一小會兒,許遠皓就奔了出來,邊跑邊回看,似後方有洪水猛獸,拖了方歌就往前奔,嘴裏喊著:“走,走,快走!”

烈情拉了蘇愛愛的手跟著跑。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細雨,兩對少男少女在街上一路狂奔,邊笑邊跑,黑發在雨中變得明亮,笑聲滾落在街道的石縫裏,笑了一地的燦爛年少……

跑了沒多久,雨勢劈劈啪啪地大起來,蘇愛愛一夥人找了家小店,買了幾瓶可樂,在小店外的雨棚下避雨。

蘇愛愛有隨時帶餐巾紙的習慣,一下子派上用場。

許遠皓抖抖紙,攤成最大麵積,一股腦兒往自己臉上抹,嘴裏不忘咕嚕:“夜路走多了,她居然問我要電話號碼!這還不奔!”

石烈情說:“你活該!”

蘇愛愛想了想,還是直說:“她看上去比你大!”

許遠皓一扔紙說:“有點大?是大很多好不好,她居然說自己是二十的,其實二十三了,我也就不過說自己是二十的,其實十八啊!”

原來兩人都是半斤八兩,蘇愛愛捧著可樂笑,石烈情踢許遠皓:“你活該!誰讓你在網上耍流氓!”

方歌認真地總結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許遠皓一下子就躥到方歌身上,打鬧起來。

風刮過雨棚,蘇愛愛笑著,手忙腳亂地整理被吹亂的碎發,石烈情在踢許遠皓,許遠皓跳著腳躲著,水滴隨著跳起濺濕了白色的跑鞋,方歌靠在牆麵上,低低地笑……

青春就像一場陣雨,孩子們一起躲在屋簷下避雨,一抬頭突然發現了彼此。於是互相依靠,從此,孤單的人不孤單,寂寞的人不寂寞,任性的我們學會體諒……即使我們都知道雨很快就會停,雨停了後大家都會離開。但我相信,雨停了後,我們依然會記得如何去微笑。

——BY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