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秘文件

清晨的微光灑進了醫院的走廊,陳依夢病房門外的金屬長椅上,一個穿著灰色T恤渾身邋遢的男人蜷縮在上麵。他旁邊的地板上,東倒西歪著幾個空酒瓶,他喝得醉醺醺的,一頭亂發猶如草窩。在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到他通紅的麵龐,和太陽穴附近顫動的青筋。

他不省人事地躺在上麵,對時間的概念早就一無所知,滿是褶皺的衣服上沾滿髒東西,一身濃烈的酒氣,連路過他身邊的護士都避而遠之。

忽然,他懷裏的手機響了。他渾然不覺地睡著覺,但是手機鈴聲配合著振動依然不屈不撓,終於,他睜開發紅的眼睛,拿起手機放到耳朵邊。

“路彥,你電話不接,到時間不回!你到底想幹什麽?”話筒裏傳來老陳惱怒的聲音。

路彥沒有吃驚,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該來的一切都會來。自從昨天沒有接那個電話,而是關機再把王辰貴拽到車下,他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結局。

電話那端,老陳怒吼道:“吃錯了什麽藥啊你?沒有證據,你就對辰風集團那個姓王的暴力執法?誰教你這麽做的?包庇真凶,暴力執法!好幾家媒體都報道了你的事情!你新聞頭條都不知道上了多少次,現在都快成明星了!”

“這個案子交給別人就行了,你不要再摻和了!廳裏已經決定了,你現在記一次大過,停職處理!”老陳深吸了一口氣,“已經有人強烈要求對你進行撤職處理了,還是我和幾個領導說了好久才暫時保住的!”

“對不起……”路彥拿著手機低聲說道。

“行了!”聽到路彥誠懇的聲音,老陳的聲音也放緩了一些,“你遇襲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省廳的調查人員明天就到,到時候你跟他們對接一下,讓他們好好查查這個事情。”

“謝……”路彥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已經掛斷了,他呆呆地拿著手機,手機裏傳來連綿不斷的嘟嘟聲。

路彥把手機拋到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扭頭一看,左邊的長椅上,那個賀縣公安局的警察正微笑著看向自己。

路彥感激地朝他點點頭。這兩天,路彥一直害怕王辰貴又找人對陳依夢下手,畢竟她也算路彥遭遇槍擊的目擊證人,幸虧這位警察和另一個同事在這裏輪班守著,他才敢放心讓陳依夢在這裏住院休養。

透過門上的玻璃看過去,陳依夢已經睜開眼睛,醒了過來,護士正在給她換新的輸液罐。

路彥機械地推開門走了進去,他不知道現在該怎樣去麵對陳依夢。這個女孩幫他擋了兩顆子彈,把他從死神的鐮刀下救了下來,她是自己這輩子至今為止最虧欠的人。在此之前,路彥一直把她所謂的喜歡當作小女孩不懂事的衝動,發生了那麽多事情之後,路彥猛地察覺,生活在這樣冷酷的人間,這個女孩的真心分外可貴。但是,他內心的那份羞愧也變得更沉重了。

路彥走到陳依夢的床邊,陳依夢也在回望著他。他有些狼狽地低下頭,不敢迎接她的目光。

“對不起……”路彥覺得詞窮,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愧疚。

陳依夢卻良久沒有回應,她的表情有些痛苦,皺著眉頭看著路彥。

路彥輕聲道:“之前那些人應該是王辰貴找來的殺手,他們是衝我來的,跟你沒關係的,你不應該這樣做……

“還有,連環殺人案告破了,凶手就是最開始的嫌疑人張霖。我們從他家裏搜到了很多跟案件相關的證據,他還綁架了李茵,幸好我們及時抓住了他,李茵也從鬼門關脫險了……

“雖然王辰貴不是凶手,但是他雇了殺手行凶,折磨過林依芸,也打傷了你,公安部門不會放過他的。

“出了這樣的事,我真不知道怎麽跟你的父母交代。”

路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麽多,他隻是覺得,陳依夢應該很想知道案件的進展,所以自己現在就把這些都告訴她。而且,殺害林依芸的凶手已經找到,陳依夢知道了心裏也會好受一些。更重要的是,當他把這些一股腦兒地說出來,他覺得心裏似乎好受了許多。

陳依夢依舊沉默。路彥忍不住苦笑起來,他晃了晃腦袋繼續說道:“我給你父母打電話吧,這件事情我得告訴他們……不管他們怎麽罵我都沒關係,都是我應得的……”

“別……”陳依夢吃力地說道,看著路彥眼睛裏滿是不願。

路彥低下頭,看到陳依夢努力地抓住自己的手,指甲都輕微地摳到了自己的肉裏。

“等我恢複好了回去了,再告訴他們,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路彥搖頭,還想再說些什麽,病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李正帶著蔣旭飛趕來了,路彥連忙起身迎接。

李正簡單詢問了一下陳依夢的狀況後,就帶著路彥前往李茵的病房。劫後逃生,李茵臉色蒼白地坐在病**,路彥跟在李正身後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狀態,幾人一陣寒暄。

了解到李茵的身體並無大恙後,路彥這才問道:“前天晚上你到底遇到了什麽?”

“前天晚上同學聚會結束後,我開車回家,在路上遇到了張霖,他問我能不能搭個便車去菱湖公園,我想著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我就順便送下他。他當時坐在我右邊的後座上,等我開到菱湖公園停車的時候,他突然用電棍襲擊了我,我被他擊中的地方都又酸又麻,一點力氣都沒有。我一邊掙紮,一邊問他是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他怎麽說?”

“他就是冷笑,沒說話,我當他默認了,想著他估計沒打算讓我活著回去。我大聲呼救,但是他掏出手帕蒙住了我的嘴巴和鼻子,並從背後製住了我的四肢。他力氣比我大太多了,我反抗不了……”李茵輕聲說著。那個晚上,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神的威脅,直到如今依然心有餘悸。

“慢慢地,我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才醒過來。我發現我的雙手雙腳都被捆在**難以動彈,處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不知道我在哪兒,我喊叫著,但是沒人回應。後來,他回來了,還拿了一盞燈,掏出注射器不知道給我注射了什麽東西,還說女人的手和腳是上帝創造的藝術品,然後他就脫掉了我的鞋,對我的腳舔來舔去,舔完了又來舔我的手,我罵他死變態,可是他依然……”李茵滿臉惡心地回憶道。

“我不停地罵他,他卻沒什麽反應。他說要去買刀,要砍斷我的雙手雙腳,然後再把我雙手雙腳包起來,晚上抱著睡覺,等到爛得差不多的時候,再扔到渡仁湖裏。”

蔣旭飛聞言麵露憤怒,李正則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畜生,他根本就不配做人!”他轉向李茵急切地說,“閨女,聽話,以後不要再做警察了!這樣的事情你還想有下次嗎?”

“要不是沒有防備,我是不可能讓他得逞的!”李茵不服氣地說。

李正無奈地搖搖頭,叮囑了幾句,朝路彥遞了個眼神,就帶著蔣旭飛走出了病房。

偌大的病房隻剩李茵和路彥兩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李茵打量著穿著灰色T恤弓背坐在床邊的路彥,低呼道:“你竟然沒穿白襯衫了?”

“我被停職了,”路彥笑笑,“這個案子我無權再管了。”

“什麽?”李茵震驚地端詳著路彥。

僅僅兩天沒見,路彥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他不再穿著他那筆挺修身的白襯衫,眼睛裏滿是血絲,臉上掛滿疲憊,身上滿是酒氣。第一次,李茵想著,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脫下白襯衫,剛來賀縣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見了,此時他身上滿是頹廢和滄桑。

“對不起,當初你還提醒了我很多次,說那些證據很可能是他偽造的,我卻……”路彥閉上眼睛,痛苦地搖著頭。

“這事不怪你,我們都是被他騙了嘛!他太能偽裝了,誰也不會想到他會是個變態凶手。”

李茵頓了頓,關切地道:“雖然我躺在這裏,但我怎麽感覺你更像一個病人?”

“是嗎?”

李茵端詳著路彥:“你少喝點酒吧,看你一身酒氣,眼裏都是血絲!”

路彥沉默了,李茵也沒有再開口,病房裏安安靜靜的。良久之後,路彥起身準備離去。

“你再住院觀察幾天吧,”路彥轉身向門外走去,“有時間我就來看你。”

“好。”李茵擔憂地看著路彥離開了。

剛剛走出李茵的病房,路彥就覺得空氣變得陰冷起來。他扭過頭看向右手邊走廊的盡頭處,蔣旭飛正一個人在焦慮地看著手機,在他身後不遠處,走廊盡頭的陽台上,李正在煩悶地抽著煙。

路彥走上前去,接過李正遞過來的煙,大口大口地抽起來。良久,兩人沉默無言,隻有濃鬱的煙圈焦慮地席卷過他們的臉。

“他現在是個什麽情況?”路彥盯著陽台下的路麵。

“一開始他還死不開口,後來關隊長親自上去連夜地審,他終於交代了一些情況。”

“交代了什麽?”

“我們在他家裏找到了砍刀、電棍、尼龍繩等作案工具,而且你也在他家發現了製作乙醚的那些實驗器材,他不得不招了他的犯罪手法。他交代他先用電棍讓這些女孩喪失了反抗能力和行動能力,然後,再用乙醇塗在毛巾裏捂住她們的口鼻使其窒息死亡,最後用電動切割刀砍下她們的手和腳……他交代了詳細的犯罪經過,跟林依芸、陳怡還有吳蟬的屍體情況完全吻合。還有一點……”李正深吸一口煙,夾著煙的兩根手指顫抖了一下,“你抓到他那天,他不在家是因為他買刀去了,準備回來之後對小茵下手,幸好你們那時候已經找到了他,要不然……”

“他有交代那些斷手斷腳處理到哪裏了嗎?”

“那個畜生說,他把陳怡和吳蟬的手腳砍下來之後,在家裏保存了幾天,等到腐爛得差不多的時候,扔到了渡仁湖裏……至於林依芸,他說因為當時警方懷疑到了他,所以他當天就把林依芸的斷手扔到了渡仁湖。”

“有去核實嗎?”

“市局的關隊組織了大批的人馬,連夜對渡仁湖進行了打撈,找到了三雙斷手和兩雙斷腳,它們是和石頭一起被放到麻袋裏的,沉在渡仁湖的水底,雖然已高度腐爛,但其中兩雙手兩雙腳與陳怡屍體和吳蟬屍體骨架相匹配,DNA也跟那三個女孩的DNA相匹配,確定是她們的斷手斷腳無疑,這也構成了張霖犯罪的完整證據鏈。”

路彥大口抽著煙,低頭沒說話。

“那個畜生還說他偷了一輛車在賀縣作案。據他交代,他開車運送過吳蟬的屍體,在殺死林依芸之後,他擔心受到懷疑,就把車開進了渡仁湖裏沉了,打撈隊在渡仁湖底發現了那輛車。”

原來如此,這樣說來,倒也能說得通,路彥追問道:“他開車運送過吳蟬屍體?”

“他說他殺死吳蟬後就開車把吳蟬的屍體送到了孫明的秘密診所,他用開鎖工具打開了孫明那個秘密診所的門。”李正頓了頓,接著說,“至於他家那個地窖,據他交代,是他爺爺在世的時候就修建了,後來他父親和他又對那個地窖進行過改造,以前那個地窖就是存放他們家農作物用的,現在被他拿來行凶犯罪了……”

路彥苦笑搖頭:“想當初,他還跟我說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他找你來賀縣就是想讓你幫他洗脫嫌疑,他自己交代了,那張匿名信實際上是他偽造的,就是為了捏造出一個不存在的殺人凶手……”

“那紙怎麽是辰風能源科技公司的?”

“關隊長也很好奇這個問題,張霖說是他今年初去辰風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廢品處理處拿到的,陳怡身上的那個繩子,是他從垃圾箱撿回來的兩條之一,我們在他家裏發現了另外一條同牌子的繩子,他說是他親眼看到王辰貴隨手扔在垃圾箱的,這個跟王辰貴在口供裏說的情況差不多吻合。”李正把煙頭摁在陽台欄杆上狠狠地壓滅,“至於這麽做的原因,他還是死也不肯說,但是沒關係,我已經猜到很多了……”

路彥閉上眼睛,張霖那天對他嘶吼的畫麵如同毒蛇一樣在他的腦海裏纏繞。

“我以公安為盤,三小人為子,我的老命為賭注,終於換來你來跟我下這個棋,最終你輸了!”

原來這些所謂的線索證據都是張霖特意留在那裏,等著自己去查的。辰風公司的紙、王辰貴的繩子,自己在孫明死後陷入困局的時候,是張霖引導自己轉向王辰貴調查,他設下那麽多證據針對王辰貴,就是想讓自己跟王辰貴爆發激烈衝突,然後借王辰貴的手來毀滅自己嗎?

要何等歹毒的惡意才能想出來這樣的詭計?要何等聰明的頭腦才能布下這樣的棋局?換作別人,路彥絕對不信,可他偏偏是張霖,對各種推理和刑偵知識了如指掌的張霖。張霖知道路彥肯定會一頭紮在他偽造好的證據裏,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去抓王辰貴,然後掉進他設計好的圈套。

路彥皺起眉頭:“所以,很快就可以結案了嗎?”

“他還有一些地方沒交代清楚,市局那邊再審一段時間應該就差不多了吧。對了,你想不想再去見見他或者審審他?”

“我不想再見到他。”

“唉,想不到我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調查了那麽多的人,最後還是被真凶耍得團團轉……”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從一開始就……”

“不管怎樣,謝謝你……”李正拍了拍路彥的肩膀,“不過你被襲擊的事情應該跟張霖無關吧,估計是王辰貴派人動的手。”

“在賀縣隻能是他派的人。”

“那他又是為什麽要派人襲擊你?”

一直以來,路彥也是死活想不通這個問題。那些亡命之徒,能請動的隻能是王辰貴,可既然王辰貴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那他為什麽要雇凶來刺殺自己?如果他不是凶手,為什麽又要殺了孫明,還把罪名推到孫明的身上?孫明被殺,基本可以認定是李韋虎動的手,那這一切到底該怎麽解釋呢?

張霖說,以三小人為棋子,說的應該是劉建華、孫明和王辰貴。難道他早就知道王辰貴對林依芸的折磨和侵犯,所以在殺死林依芸之後,再用這種方式嫁禍給王辰貴?

路彥腦子裏一陣混亂,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李正思索一下,開口道:“會不會那些人不是王辰貴派的,而是別人找來的?”

“還能是誰呢?”路彥苦笑著。

李正沒有再說話,隻是低頭抽著悶煙。陽台上安靜下來,路彥盯著樓下的街道,那裏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其實還有一點路彥也沒有想通。陳怡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按照自己的推理,應該是不久前才有人弄斷繩子把陳怡的屍體放了出來。可是,那時候張霖還被警方關著。是自己的推理錯了,還是他有其他幫手?

他不禁想到一種最壞的可能,那就是張霖其實早已認識王辰貴,他們倆互相配合做成了這些事情,在張霖被關押的時候,是王辰貴派人去放出了陳怡的屍體。可是王辰貴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路彥皺緊了眉頭,絲毫頭緒都沒有。

想不出所以然,就幹脆不想了,路彥有些泄氣。李正深深吸一口煙,長歎一口氣道:“你也別太自責,畢竟當局者迷,這都是人之常情,唉……隻要涉及自己的感情,總是很容易判斷失誤……”

路彥聽出李正不僅僅是在說他一個人。李正接著說道:“對了,這次的事情不小,下一步我怕是也要被停職了,不過他想報複的不僅是我,還有你……”

“你被停職跟他有關?”

“這樣的結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聽說過他是睚眥必報的人,倒不怕他來找我麻煩,隻怕他對小茵動手腳。”李正皺著眉頭,吸了口煙,“那小子肯定還有別的違法事情,隻要有一天被我逮到把柄,有他好受的……”

“你要停職了,賀縣刑警大隊誰負責?”

“高偉誠。”

“那次去金海縣抓孫明,是高偉誠主動提出先去超市找嚴曉慧的。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最有可能是王辰貴的人,你看看能不能找到證據吧……”路彥看著李正平靜地說。

李正驚愕地張大嘴巴,臉上疑雲密布。過了一會兒,他才沉聲道:“你說得有道理,我先暗中查一查。但是高偉誠在刑警隊這麽多年了,一直很盡職,現在沒有證據也不好輕舉妄動。抓錯了人事小,傷害了兄弟感情事大啊。”

路彥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霧:“行,從明天開始,你把值班的那兩個兄弟撤回去吧,我現在能在這兒保護她了。”

“你怎麽能一直在這兒呢,不出去查案嗎?”

“不,不用我查了……”

“連環殺人案雖然結束了,但是王辰貴謀殺你的案子還沒完哪!”

“不查了,我已經被停職了,可能還會被撤職……”路彥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案子會有更厲害的人來處理的。”

李正張大嘴巴看著路彥,啞口無言。

看著李正和蔣旭飛驅車離開,路彥站在陽台上,久久沒有挪步。李正的話在他腦海裏徘徊,揮之不去,張霖那天的話語宛如毒蛇,盤旋腦後。

路彥感覺自己的腦袋裏跳出一個小人,大聲指責著自己:“你被他耍了,他欺騙了你,玩弄了你!”

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堆滿了火燒雲,路彥形單影隻地遊**在賀縣街頭,兩邊大樓的陰影投在身上。路彥苦澀地認輸投降,那個指著他怒吼的小人終於退了下去,他心中掠過一陣痛苦。

曾經,他們一起把酒言歡高談闊論,當自己把低血糖昏迷的他送到醫院的時候,分明看見了他眼神裏的感動。他還告誡自己,平凡百姓家的孩子要離情懷遠一點,難道這些都隻是他偽裝出來的?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他確實想不出來了。每次想到那天張霖對自己說的話,路彥就感覺心裏陣陣刺痛,他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很排斥這個案子。他死活沒有想到,曾經最好的兄弟竟然是最恨自己的人,張霖身上湧出的那滔天恨意,令他不寒而栗。

他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一個人在賀縣的街頭和田野裏毫無方向地遊**了很久很久。夜幕已經沉沉地壓在了大地上,街道上亮起了萬家燈火,縣城裏的KTV、超市、飯館的霓虹也紛紛從輕柔的褐黑色夜幕中探出頭來,那些明亮的、黑暗的、靜謐的、喧鬧的,都打在他孤獨的剪影上。他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熟悉的街道上,吳老伯亮著燈火的房子就在眼前。

他想到自己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到這裏了,也不知道吳老伯擔心不擔心。他走到院子前,門沒有上鎖,稻草人依舊站在牆邊,屋子裏傳來電視劇人物說話的聲音。路彥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誰啊?”裏屋響起吳老伯的聲音,接著是拖鞋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大門被打開了,吳老伯一臉驚詫地看著路彥。

“哎呀!你回來啦!”吳老伯把路彥讓了進去,“這些天你都去哪兒了,也沒個人影。”

“有事去忙了,真不好意思……”路彥低沉地說道。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工作起來也不曉得休息的……”

路彥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他無聲地穿過樓梯樓道,走進自己的房間。

幾日沒回,房間裏一股黴味。路彥沒有開燈,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黑暗從四周而來爬滿了他的身體,寧靜撫慰著他布滿裂紋的靈魂,這些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已經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想不到再回到這裏,就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了。路彥想著,走到衣櫃前,機械地把衣櫃裏的衣服整理出來,把桌子上的雜物一件一件地扔進行李箱。

沒多久他就累了,他輕輕地躺下,身體隔著衣服親吻著熟悉的床鋪,那種少有的輕鬆感覺輕輕撫來。結束了,在賀縣的日子結束了,等陳依夢恢複得差不多,自己就可以遠遠離開這裏了。

突然,他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自己的枕頭比平時高出了一截,他詫異地爬起來,拿起枕頭,借著窗外朦朧的燈光,看見枕頭下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淡黃色的文件袋。

一陣陣詭異爬上心頭,這文件是什麽人放在這裏的?

等等,文件!路彥忽然想起那天,王辰貴在大雨裏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姓路的,老子問你,你來到賀縣後,有沒有收到文件一類的東西?”

“前些日子,有人暗地裏通知我,你會收到一份文件……看來,那個人騙了我。”

路彥一陣恍然,當時的自己隻顧著逼問李茵的下落,卻沒有深究這兩句話背後的深意。看來有人曾經通知過王辰貴會給自己送一份文件,那人會是誰呢?

路彥來賀縣這麽長時間,一直覺得有人在暗處窺探著他,本以為那都是王辰貴派來的人,但現在看來問題似乎沒有這麽簡單……

想了想,路彥拿起文件袋,下樓找到吳老伯:“最近有人來找過我嗎?”

吳老伯正躺坐在**看著電視,一臉疑惑地看著路彥:“沒有啊。”

“那這個文件袋您見過嗎?”路彥揚了揚手上的文件袋。

吳老伯茫然地搖搖頭:“完全沒有!怎麽啦?”

路彥默然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房間裏的燈,房間裏的裝飾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樣,連桌上的物品擺放的位置跟之前也沒有區別。路彥尋思著,看來要找痕檢師檢查一下這個房間裏的腳印和指紋了。

路彥低頭,克製著手指微微的顫抖,慢慢拆開線口,抽出了裏麵的東西。那是一遝紙質文件,上麵寫著“疾控中心檢查報告”幾個大字,路彥連忙往下看,下麵是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旁邊寫著一個又一個的血液中鉛元素的含量數據。

盯著那些數據,路彥猛地想起李正那天在會議上說過的一段話——

“辰風年初確實傳出過一個問題,在辰風廠區附近,有居民家的孩子腹瀉嘔吐,當時有人懷疑這些孩子是血鉛超標,並懷疑是辰風的違法排放導致的。後來由辰風出資出麵,組織一百多名孩子去省立兒童醫院檢查,檢查結果顯示那些孩子體內的鉛含量完全符合標準,所以這件事也很快就過去了。”

路彥仔細看著那一行行數字,漸漸恍然,看來是有人想躲在暗處借刀屠龍。

這份文件,落到不同人的手中,絕對會有著不同的作用和後果。隻可惜它來得太晚了,已經發生了那麽多事情,自己也被停職了。

路彥恍悟之後又疑雲叢生,自己苦求不得的犯罪證據如今竟然有人主動送上門來,這其中是否隱藏著什麽樣的陰謀?到底是誰一直在暗處偷窺著自己?

後脊背陣陣發涼,路彥左手死死地攥緊手中的文件,右手指甲深深地紮進手心的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