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親密殺手

路彥又回到了這裏,一排矮小的平房映入眼簾,破舊褪色的水泥牆依稀如故,生了鏽的紅銅色鐵門佇立在眼前,一切跟他之前來過的時候一樣,但是自己此時的心情已經截然不同。

打開那道鐵門,路彥走進院子,迷茫地看著屋子的大門,身後尾隨的蔣旭飛和張進等人都把槍攥得緊緊的。路彥停下了腳步,透過門玻璃看向裏麵。

蔣旭飛向他投來疑問的目光,路彥看到那個眼神裏充滿渴望,那是急不可待的渴望,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蔣旭飛和張進會意,帶著其他刑警躡手躡腳地走到微掩的大門邊,在門邊傾聽一會兒後迅猛地推開門衝了進去,快速地檢查每個房間。路彥愣了愣,抬起腳穿過大門走進客廳,刑警們已經快速地把一樓搜查完畢了,蔣旭飛帶人已經上了二樓,剩下的刑警正在大廳裏,路彥從他們的表情裏已經知道了搜查的結果。

路彥的目光緩緩掃過客廳,白漆粉刷的牆上還是貼滿了電影海報,一切跟當初相比都沒有變化,它們的主人好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關心過它們了,上麵的灰塵比以往看上去更厚重一些。路彥輕輕走到牆壁麵前,他的目光前方,貼著四張熟悉的電影海報,一張是《非常嫌疑犯》,一張是《沉默的羔羊》,一張是《地下》,還有一張是《美國往事》,它們緊挨在一起,占據著整個牆壁最顯眼的位置。

路彥伸出手,撫摸著那三張泛黃積灰的海報,指尖輕輕劃過聚乙烯的表麵,他找到了《非常嫌疑犯》海報右下方的缺角,那裏的膠水似乎沒有粘牢固。他輕輕地拉住那個缺角,《非常嫌疑犯》的海報被掀起來了,那底下卻不是粉刷的牆壁,而是一張照片。

一張四寸的照片上,林依芸正對著自己笑著,她的臉上被畫了一個大大的黑色的“×”。路彥盯著那張照片和那個黑色的“×”,心跳猛地加快起來,他又伸出手,拉下了《沉默的羔羊》的海報,陳怡的照片慢慢地露了出來,她正微微低著頭,眼神抑鬱地看著前方,在她的腦袋上,同樣也有一個黑色的“×”。

不敢置信的路彥又拉下了《美國往事》的海報,吳蟬的照片赫然出現,那個黑色的“×”遮住了她的眼睛,沿著她的鼻梁順延下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路彥看著牆壁上的照片喃喃道。

他的舉動吸引了其他刑警的注意,眾人紛紛聚集在他的身邊,看著那些照片議論紛紛。

路彥幾乎是求救式地把目光投向最後一張海報,他急不可待地撕下了《地下》,然而那後麵什麽也沒有貼,有的隻是白色的粉刷牆壁。

一旁的張進撫摸著《地下》海報下的那片空白的牆壁,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他是不是準備在這裏放小茵的照片?”

另一邊,蔣旭飛帶著兩個刑警從二樓的樓梯走下來,焦急地對路彥說道:“怎麽辦?他和小茵都不在這裏!”

路彥轉過身,走進了張霖的臥室。房間裏的樣子跟他前兩次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麽不同,地上桌子上還是擺滿了淩亂的書,桌子和三個書架孤零零地矗立在房間裏。路彥來到床頭櫃邊,一番摸索後,牆壁裏那個帶著機關的空心盒子再次彈了出來。路彥在裏麵仔細地搜尋著,然而那個盒子裏麵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路彥沉默地走出臥室,又回到客廳的牆邊,盯著牆壁上的那四張海報,一個人陷入沉思。他一直自認為是世界上最了解張霖的人,此時卻對張霖的行蹤和動作一無所知。怎麽辦?時間每多拖一秒,李茵的危險就可能增加一分。他沒有別的住處,他能把她帶到哪裏?

路彥又站回電影海報前,他太了解張霖了,張霖是個做什麽事都要追求意義的人,他把女孩們的照片放在這些海報之下絕不是沒有理由的。路彥閉上眼睛,仔細地回想著這四部電影的劇情,《沉默的羔羊》裏那個以食人為樂的漢尼拔,在電影的結尾欺騙過警方成功越獄,並試圖找他的仇人報複。《非常嫌疑犯》裏,那個一路上扮豬吃老虎的瘸子最後竟然是最大的主謀,在電影結尾成功地消滅了同夥並逃脫了警方的追捕。他把照片放到這兩張海報之下,放到這兩部電影的海報之下……分屍,食人,欺騙過警方,報複尋仇,扮豬吃老虎,消滅同夥,逃之夭夭……

一道火花在腦海中閃過,路彥猛地睜開眼睛,《地下》!

庫斯圖裏卡導演的《地下》裏,男主馬高在自己家房子下麵挖了一個地下室,二戰結束了,他仍然欺騙包括自己好兄弟在內的很多人,說德國人還在侵略南斯拉夫,成功地讓他們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裏居住了二十年。

路彥忍不住苦笑起來,轉過身開始瘋狂地尋找,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裏亂轉。眾人圍在路彥的旁邊,看著路彥陷入了一種忘我的搜尋狀態,他時而敲敲地板,時而敲敲牆壁,但什麽也沒有發現。

路彥走進臥室,目光掃過臥室裏的床、桌和書架,那書架上還是擺滿了書,三個書架旁邊的地上,也擺著散亂的書,好像張霖回到這裏後也沒有怎麽收拾過它,還讓它變得比以前更亂了。路彥慢慢地走上前,把書架上的書一一拿下,旁邊的刑警上來幫他。很快,他們把原本堆滿三個書架的書全部挪到了室外。

路彥仔細端詳著書撤走後的光禿禿的牆壁,他伸出手,敲了又敲,終於,那個他期待的咚咚聲出現了。

路彥讓牆壁裏的機關盒再次彈了出來,但這次的盒子裏沒有任何紙質文件,有的隻是一個冷冰冰的把手。路彥不假思索地蹲下來,抱著書櫃的腿,把書櫃往外麵拉,身後的刑警見狀也上來幫忙,很快又把三個書架搬離了原地。

路彥陰鬱地盯著書架搬離後那塊空地和牆壁,發現靠近地麵的那塊白色牆壁竟然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灰塵。

路彥伸出顫抖的手,握住了盒子裏冷冰冰的把手,用力地扭動了一下。時間仿佛在此時凝固了,房間裏的人們紛紛屏住了呼吸,空氣裏響起讓人牙酸的刺耳嘎啦聲,牆壁跟著顫抖起來,原本挨著地麵的那一塊牆壁竟然慢慢地翻起,露出一個黑漆漆的長方形的洞。

路彥蹲到洞前,直視著裏麵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整個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不是恐懼眼前的這片黑暗,而是恐懼黑暗裏那個自己不敢麵對的真相。

深吸一口氣,路彥接過旁邊警察遞過來的手電,他握著已經沒有子彈的92式手槍,打著手電鑽進了黑洞。洞裏麵是一個向下的台階,台階坡度很陡,路彥小心翼翼地朝下走著,蔣旭飛和張進緊跟在他的身後。

路彥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穩穩地踏在了地麵上,借著手電的光芒,他看到這是一個麵積不小的地下室,層層灰塵在空中飄浮遊**,空氣汙濁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地下室的四個角落都放著木桶、架子之類的雜物,同樣布滿灰塵,地上髒兮兮的,滿是塵埃的牆壁上掛著一些血腥的碎屍照片,照片上那些被割碎的人體器官觸目驚心。地下室中間擺放著一張手術台一般的小床,**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她的雙手雙腳都已經被緊縛在**不能動彈,但是她好像沒有知覺。

燈光打到頭上,路彥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麵孔,李茵雙眼緊閉,對路彥等人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臉上隻是安詳和平靜。在床腳邊的地上,散落著兩根黑漆漆的電棍和幾個使用過的注射器,電棍下壓著幾張照片,照片上印著幾個折磨到滿身傷痕甚至扭曲的女人肉體。

“李茵!”路彥衝上前,他已經來不及管魔鬼是否還隱藏在這個房間裏的某個角落。他放下了槍,檢查著她的生命氣息。身後,蔣旭飛和張進也連忙衝了上來。

“怎麽樣了,小茵她沒事吧?”

路彥想起他剛來賀縣的時候,李茵就提醒他好幾次張霖可能是凶手,為此兩人還爭論過,現在想想,其實她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真的是因為自己這種無法原諒的錯誤導致李茵出了意外,路彥覺得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路彥微顫的手指急匆匆地摸到了李茵的口鼻和脈搏,還好,她還活著。路彥把手電光照向李茵的身體,仔細地檢查她的身上是否有傷痕,隻見她手臂上分布著幾個針眼,身上倒是沒有明顯的大傷口。

“隻是昏迷過去了!快,我們快把她送醫院吧!”

蔣旭飛和張進麵露驚喜,長舒一口氣。兩人抬起李茵往台階上走去,路彥則留在原地繼續觀察著四周。

地下室裏安靜了下來,路彥直起身子,提著手電慢慢走到牆角,光線射到了布滿灰塵的角落,那裏放著一個木桶和一個架子。路彥走上前,發現木桶裏放著幾個蓋上盒子的罐子。路彥把目光聚集到木桶裏的白色罐子上,猶豫了下,小心地揭開了罐子上蓋,裏麵裝的是一種無色的**。路彥把它拿起來嗅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刺鼻味清晰可聞,裏麵裝的是乙醇。路彥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個罐子,剛打開,一股濃濃的刺鼻氣味迎麵而來,路彥不禁一驚,他很熟悉這個氣味,這是濃硫酸的氣味!

路彥放下手上的東西,又把目光投到了木架上,看到木架上放著大試管、木塞、橡膠管、燒瓶一類的實驗工具。他挪開目光,發現木架旁邊還藏著一個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擺放著鐵架台、鐵圈、石棉網、酒精燈還有分液漏鬥,跟累積著灰塵的地麵不同,它們大多比較幹淨,看樣子最近還有人使用或擦拭過。

路彥走回小床邊,蹲下身子,手電光照向地麵上的電棍和注射器,那幾支注射器裏分明還有殘留的**,黑色電棍就跟當初他從孫明和王辰貴那裏搜來的一模一樣。路彥仔細端詳著黑色電棍,它是那麽似曾相識,又是那麽陌生,路彥忍不住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握住它,上麵的紋路清晰依舊,連握在手中的冰冷觸感都如出一轍。

路彥突然很想砸爛這個電棍,這個世界真的太魔幻了。殘酷的事實說來就來,還快得讓人措手不及,路彥不能接受這個意外。當他接到那個電話時,當他來到這個房子時,甚至當他看到那黑漆漆的秘道時,他都在幻想著,是不是哪個地方搞錯了,但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在提醒他,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相信。

握著電棍,路彥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就在這時,樓上驟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怒吼聲。

路彥邁開沉重的腳步,踏上了台階,他回到臥室裏,卻發現臥室裏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刑警們都在客廳裏,紛紛舉著槍圍住了客廳大門口的張霖,隻見他手上提著一個挎包,挎包的縫隙露出刀刃的一角。

“不要動!”

“放下你的東西!”

“蹲下!”

路彥慢慢走上前,穿過刑警間的縫隙,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張霖臉上雖然布滿了慌張的神情,但動作從容不迫。路彥看到他慢慢地把手中的挎包放到地上,視線遊移著,那如海般深奧而不可測的眼神,慢慢地遊移到自己的身上。

路彥看著他,隻見他眼神裏的慌張慢慢退散,慢慢地變成了平靜。

“是你?”路彥艱難地嚅動嘴巴,悲傷讓身體失去了知覺。

張霖放下東西,慢慢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看著路彥。他就那樣看著路彥,慢慢地,嘴角泛起漣漪,勾起一個自負的笑容。

“這不可能!”路彥不敢置信地大喊道。

張霖看著路彥不敢置信的模樣,不禁輕蔑地笑出聲來。他慢慢舉起雙手,刑警們立馬凶猛地撲了上去,將他壓倒在地,手銬銬住他的雙腕。張霖想掙紮卻被刑警們壓得動彈不得,刑警們揪住了他脖子處的衣服,像拎著一條敗犬一樣把他的身子拎直。

張霖那輕蔑的笑容讓路彥平靜下來。他愣愣地看著張霖,艱難地張開嘴巴:“這不可能……這不可能……為什麽?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張霖被刑警們控製著身體,喘著粗氣道。

“你在那些電影海報下麵貼著她們三人的照片是要做什麽?把她們作為你的計劃目標?李茵是你綁架的?那地下室裏一堆碎屍的照片是你貼的?”路彥不敢置信地看著張霖,“你當年把漢尼拔博士當成你的偶像,現在你是想學他來殺人?你大學裏崇拜羅傑·金特能把警方玩弄於股掌之間,所以你現在就想效仿他來玩這種遊戲?”

被壓倒在地的張霖努力地抬起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到底是為什麽!”路彥大喊一聲。

張霖放棄了掙紮,現場變得出奇的平靜。

一陣汽車的轟鳴聲打破了沉默,一輛車飛一般衝到院子門前停了下來。李正從車上跳下,風一般地衝了進來,他好像沒有看見被一群人圍住的張霖,隻是慌忙地從蔣旭飛和張進手裏接過李茵,把她抱在懷裏衝回自己的車上,開著車飛馳而去。

“你對她做了什麽?”李正的突然而至,也讓路彥恢複了幾絲冷靜,他開口質問道。

張霖冷冷地看著李正離去,才把目光移了回來,看著路彥:“李茵出現在我家,又不一定是我把她弄來的!”

“你還狡辯!李茵的車裏,有一些在打鬥中扯下的頭發,其中一根的DNA跟你當初留在賀縣公安局檔案裏的DNA完全匹配!”

“什麽?”張霖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不待他說話,一旁的刑警已經提起張霖放在地上的挎包,打開它仔細檢查著,不到片刻,他們就把挎包裏麵的東西拿出來,那一把長長的水果刀直貫而下,兩個結實的麻袋呈現在眾人眼前。

“你買刀回來,是想用它砍下李茵的雙手或雙腳,然後用麻袋包起來處理?”路彥呆呆地從張霖的挎包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如果不是DNA鑒定結果讓我們找到你,你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繼續什麽下去?”

“繼續殺人!你還要殺第四個?第五個?”

“你有沒有搞錯!連環殺人案凶手不是王辰貴嗎?”張霖殘忍地笑了笑,“是,我綁架了李茵,可她不是好好的嗎?你憑什麽說我是凶手?”

路彥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個地下室的木桶裏放著濃硫酸和乙醇!你把它們和一堆實驗器材放在一起,就是為製作乙醚用的吧?而林依芸屍體的口鼻處檢測出了乙醚……”

“我製作乙醚就是犯罪嗎?製作乙醚的人多了去了,你憑什麽說林依芸屍體上的乙醚就是我弄的?”張霖滿臉的不屑,“你可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所有證據指向的都是王辰貴!”

“可是你收到的那封匿名信,真的是王辰貴寄來的嗎?”憤怒和痛苦燃燒著心智,路彥感覺自己終於跳出了之前的思維局限。

“以他的手段,殺死林依芸有一千種方法,為什麽還要畫蛇添足給你送什麽匿名信?”路彥死死地盯著張霖,“你在之前就認識王辰貴,會不會是你自己拿著他的銀檀木紙寫上了這些話,然後跟我們說這是你收到的匿名信?”

“你說這種話不覺得很荒謬嗎?為什麽他要給我送那份匿名信?”張霖忍不住喊道,“因為他要用那封信把我引到渡仁湖邊,然後把殺害林依芸的罪名嫁禍給我!”

“真正荒謬的是你!”路彥加快了語速,“王辰貴派人殺孫明,幾乎一點證據都沒給警方留下;派幾個人來襲擊我,片刻之後就把現場的痕跡清除掉了;那他派去給你送匿名信的人,怎麽就蠢到用上了他們公司那種獨一無二的銀檀木紙?這不是明擺著找死嗎?”

麵對路彥的質問,張霖啞口無言,他臉上的瘋狂一點一點地淡去,隻剩下陣陣的陰冷。

“捆住陳怡的那根繩子,也是你弄來捆住陳怡再去栽贓王辰貴的,對嗎?”路彥深吸一口氣,努力地降低自己的音量。

“你有證據證明你的話嗎?”

“是,我沒有證據,但是我已經想明白了,其實你早就為我鋪墊好了一切,就等著我跳進你挖好的坑裏來。”

“哈哈哈!”張霖突然站在原地笑了起來,“你真會異想天開……哈哈哈……”

路彥絕望地看著一臉不屑的張霖,那種無可奈何的痛苦簡直快讓他窒息而亡。

“你早就認識劉建華,專門找劉建華的學生下手,就是想把罪名嫁禍給他吧?林依芸和劉建華的那張合影,是你故意放在林依芸奶奶家的老房子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查劉建華。

“吳蟬的屍體是你放在孫明那裏的,你也知道陳怡在孫明的秘密診所裏做過手術,所以讓我通過陳娟找到吳蟬的屍體,從而讓我把孫明當成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孫明自殺以後,賀縣警方準備結案,你又督促我繼續調查下去……”路彥皺著眉頭盯著張霖,“你隻是怕我就這麽放過王辰貴,是嗎?”

張霖不屑又狂妄的笑容漸漸停止了,他平靜地看著路彥:“你說了這麽多,不過都是猜測,你有證據嗎?”

“你瞞不過所有人,林依芸身上的指紋、海報底下的照片、地下室的濃硫酸和乙醇、地上的電棍和繩子,還有醒來的李茵也會作證……”路彥瞪著張霖,忍不住紅了眼眶,“這些全都是證明你是凶手的證據!”

張霖的臉上風雲變幻。

一旁的蔣旭飛忍不住怒斥道:“你不承認有什麽關係?就憑這些證據,就已經可以給你定罪了……”

張霖的眼神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填滿了深深的遺憾和不甘,偽裝的外衣好像一瞬間就被他從身上撕去。他癲狂地笑了起來:“除了當年那件事之外,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輸過你,我步步為營、處處算計,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一根頭發打敗了……哈哈哈……”

“為什麽?”路彥絕望地看著張霖,聲音哽咽起來,“你跟我說你那麽愛林依芸,結果你卻殺了她,為什麽?”

“路彥,你這麽多年,從來沒覺得女人是一種很虛偽的動物嗎?”

“虛偽?”

“對!虛偽!”張霖抬起雙手,看著自己雙腕之間的手銬,“那個林依芸,跟我同居了幾個月都不願意跟我上床,她跟我說她是個保守的女孩子,她說希望把跟我的一切都留到婚後,我一開始還真的相信了她……哈哈哈……”

“真可悲啊!你知道當我發現她吃過緊急避孕藥的時候,我是什麽感覺嗎?”張霖整個臉漲得通紅,五官扭曲著,渾身激動得顫抖,“她早就跟劉建華上過床了,卻碰都不讓我碰!她說她以前沒談過戀愛,可是她跟劉建華、孫明還有那個王辰貴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你能想象,我知道了這一切的時候有多麽惡心、多麽痛苦嗎?”

“所以你就要殺她?”

“對,不殺她不解我心頭之恨!”

“可是陳怡和吳蟬呢?”

“當我開始策劃整個殺人計劃的時候,我發現我內心的某種衝動竟然難以自抑。”張霖殘忍地笑著,“這兩個女孩,正好是林依芸的同學,於是我就打定主意,等我從她們身上得到了足夠的快感,再來對林依芸下手……”

路彥痛苦地搖頭:“其實,有宮崎勤那樣變態人格的不是劉建華,而是你吧?”

張霖輕蔑地抽了抽鼻子:“我還有多重人格你信嗎?這些年來,我體內那個叫雨林的人格自主思想越來越強,甚至有些時候,他還想跳出來控製我的身體。”

“所以你就要去殺人嗎?”路彥皺緊眉頭,難道天才和瘋子真的隻是一線之隔?

“那個雨林的人格,他時時刻刻都在告訴我,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失敗者,沒有女人沒有金錢,什麽都沒有!”張霖臉上掛著殘忍的微笑,“他告訴我,他不想和我一樣軟弱,他要抗爭、要發泄……”

“你個禽獸!”路彥絕望地打斷了張霖的話,“既然都是你殺的人,你找我來賀縣幹什麽?”

“我一時大意被警方抓住了,還想著你來了可以為我洗脫嫌疑。”

路彥兩眼瞪著張霖:“就是因為這個?”

“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一箭雙雕,你明白嗎?”

一箭雙雕?路彥急促地喘著粗氣。慢慢地,他變得平靜了,臉上的迷惑全都消失,剩下的隻是恍然大悟後的呆滯。

“你是想……報複我?因為當年……的事?”

“哈哈哈……”張霖仰天長笑起來,他狂笑著,“路彥你終於不傻了,怎麽樣,我厲害嗎?”

“為什麽?我那麽相信你,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兄弟!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但是張霖好像沒有注意到這些,隻是看著路彥,惡毒地笑著。

“為什麽?理由太多了,一整夜都說不完,不過,就憑六年前那一件事,足夠了!”

“可是那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了……”

“你以為過去了很多年,那些傷痛就能恢複嗎?你太天真了!因為你動手打了我!因為你背棄了我們當初的諾言!因為你為一個女人要和我絕交!因為你一直過得比我好!所以我憎恨你!詛咒你!即使你到了墳墓裏,我也依然唾棄你!”

撲麵而來的惡意和仇恨讓路彥失去了最後一點思考能力,他呆若木雞地看著張霖,感覺自己的心已死若灰燼,大腦也隻剩一片空白。他渾身癱軟坐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本來就一無所有,牢底坐穿我也沒什麽遺憾,但你不一樣啊,路大警官!”張霖譏諷又狂妄地笑著。

“當初我還怕你查到孫明就收手了,還好你在我的指引下查到了王辰貴,哈哈哈……李茵失蹤,你肯定已經找過王辰貴了吧,看你現在的狀態,說不定你已經對他做了什麽。哈哈,省廳警察沒有證據亂抓人,你就等著受處分吧!我以公安為盤,三小人為子,以我的老命為賭注,換來你跟我下這盤棋,最終你輸得一敗塗地,身敗名裂!哈哈,王辰貴不會放過你的,路彥你完蛋了,哈哈哈……”

“這不可能……”路彥繼續喃喃著,呆呆地搖著頭。

屋子裏的刑警都沉默了,他們看著路彥和張霖,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張進甚至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生怕錯過了張霖交代的某個重要的犯罪情節。

張霖自顧自地舉起戴著手銬的雙手,轉身對著院子外的天空狂笑道:“哈哈哈!我這一條老命,葬送你路大警官的大好前程,哈哈哈……真的好值啊!”

“我曾經毫無條件地相信一個人,最後卻變得一無所有,遍體鱗傷……”張霖轉回身,俯視著坐在地上的路彥,朝他輕蔑地笑道,“現在,我終於讓你嚐到了,這種遍體鱗傷的感覺……”

“不……不……”

路彥喃喃著,忽然,他猛地朝張霖的身體撞去。電光石火之間,路彥感覺到鼻血從自己的鼻孔中濺出,緊接著一陣頭暈目眩,他倒在地上,視線漸漸模糊。

意識退散前,他看到的是張霖輕蔑而狂妄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