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正邪對決

王辰貴一直盯著掛在辦公室牆壁上的那幅《埃菲爾鐵塔的新郎與新娘》,沉思了很久很久,直到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他才回過神來。

在王辰貴驚駭的目光中,路彥帶著十幾名警察破門而入。

“看到我還活著,你是不是很意外呀?”

王辰貴擠出一絲冷笑:“路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路彥上前,盯著王辰貴:“我們倆的賬我會跟你慢慢算,李茵在哪裏?”

“什麽李茵?”

“少跟我裝蒜!你把她綁到哪裏去了?”

“莫名其妙!”王辰貴冷笑一聲,“想不到堂堂省廳的警察,淨會找些莫須有的罪名來汙蔑我,我會起訴你,你還是準備請一個好的律師吧,免得到時候賠得傾家**產。”

“好,你不說是吧?”路彥轉身對著身後的刑警喊道,“封鎖辰風的大門,盯防人員進出!大家開始搜,這個廠任何一棟樓、任何一個房間、任何一個小角落都不能放過!”

來的路上,路彥已經跟刑警隊的各位描繪清楚昨天襲擊自己的三台車輛以及那些歹徒的樣子,交通部門那裏沒有在交通要道上找到這些車輛,路彥懷疑這些車仍然在賀縣境內,並且就在辰風公司裏,那些亡命之徒很有可能就隱藏在這個廠的員工裏麵。

“上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這次你們憑什麽又來查我們?”王辰貴的馬秘書衝進辦公室喊道,“你有對我們辰風的搜查令嗎?”

路彥默不作聲,一旁的蔣旭飛上前,掏出一張蓋過章的文件放到王辰貴等人麵前:“有群眾舉報你們企業存在違規生產現象,我們來調查!”

“咳咳,不是我疑心重,我們辰風一直是賀縣遵紀守法的好企業,年年道德模範企業評比都是第一名,賀縣各大部門對我們都很信任,從來沒有人來查過我們企業,今天你們突然來訪,說搜查就搜查?而且我們企業每一天的任務都很重的,你知道你這樣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損失嗎?到時候恐怕你的領導們都會不高興的。”秘書扶了扶眼鏡,臉色平靜地說道。

“你以為你們的關係在我這兒管用嗎?”路彥剛說完,蔣旭飛身上的手機便響了。他拿起手機一看,臉色難看地將電話遞給了路彥。

路彥接過手機,走到房間外,剛接通,王局長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在做什麽?讓你們去搜查,你怎麽又把辰風的廠給停了?”

路彥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疲憊:“不停廠我怎麽找昨天的襲擊者,怎麽找李茵?”

“你有證據證明是王辰貴找人襲擊你和綁架了李茵嗎?”

“我正在找!”

王局長沉默了,良久,他沉聲道:“辰風是賀縣的大企業,這次最多給你三個小時,三個小時找不到相關證據,就把人給我撤回來。記住了,不要亂來!”

“好!”路彥不等王局長說話,快速掛掉了電話。他重新走進王辰貴的辦公室,對著刑警們說:“通知一下大家,立刻將所有工作人員,包括管理層人員,一個不少地領到廣場集合。”

蔣旭飛一驚:“集合做什麽?”

“一個一個地檢查!”

“好的!”張進連忙走了出去。

“你把自己當什麽了?你以為你是領導人嗎?”王辰貴忍不住諷刺道,“還集合我的員工?摘下省廳警察的帽子,誰把你當根蔥?”

路彥眼神冰冷地盯著王辰貴,他從兜裏掏出一副手銬,慢悠悠地走到王辰貴麵前。

“我來賀縣第一天起,就發現我被人跟蹤了。那次在我住的酒店門外時,我分明看到身後有個黑影,後來我在劉建華家的小區裏又收到了一張威脅我離開的紙條,當時我就在想,什麽人對我的到來這麽緊張?我剛到賀縣的時候,他就要我離開?

“起初我還在想,這個不停跟蹤我、威脅我的人真是夠膽小的,我什麽都沒查到他就嚇破了膽。現在我明白了,那個人根本不是膽小,而是膽子太大、太狂妄,狂妄到他相信我沒有辦法逮捕他。正是因為這種想法,那個人才一直不停地派人威脅、恐嚇我,想讓我知難而退,離開賀縣。我想整個賀縣,敢狂妄到不把警察放在眼裏,狂妄到相信我死活拿不到證據抓他,這樣的人隻有你了吧!”

“哼!你想汙蔑我也得把事情說通一點吧?”王辰貴冷笑道,“我還有千裏眼、順風耳不成,你一來賀縣我就能知道?”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到賀縣的第一天,接觸的人都是警局裏麵的,你是怎麽知道我來賀縣調查這個案子的,並且在當晚就派人跟蹤我?”路彥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你當然沒有千裏眼、順風耳,我想隻能是你在刑警隊裏有眼線,是那個眼線一直在給你提供情報吧?”

“你?”王辰貴神色一怔。

“其實隻要你在賀縣公安局有眼線,後來的一切就很好理解了。最初高偉誠去孫明的診所問話時,孫明本來否認自己跟林依芸認識,但是我到了之後,他又承認了,還在我麵前巧舌如簧地把所有嫌疑都推到劉建華頭上。可是跟警方這麽交代對於孫明自己也是很危險的,所以這應該不是他的本意,我想,這是不是你對孫明的授意呢?孫明本來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是你通過你那個眼線獲悉了警方對劉建華的懷疑和追查,也知道了警方認為電棍是作案凶器,於是你就借此機會強迫孫明在警方麵前嫁禍劉建華,你想借孫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劉建華身上,然後自己就可以清白脫身。

“可是你萬萬沒想到,警方隨後又很快懷疑上了孫明,你再一次提前得到消息,那天在孫明的休息室裏,我遇見你們三人的時候,你跟李韋虎是在商量讓他逃亡的事情吧?可惜你們還沒有讓孫明走掉,我就帶人趕到了,孫明被我們傳喚之後,也是你迫不及待地找省城的大律師來撈他。另一方麵,你和李韋虎都知道警方還會對他進行盯梢,所以你又讓李韋虎策劃了孫明的逃亡,我說得對嗎?

“孫明在你們的幫助下逃跑了,可我們還是很快發現了他的下落,但我們找到他時,他卻已經死了。當時我就很疑惑,為什麽每一次當警方要接近孫明的時候,就功虧一簣?唯一的解釋就是,你的眼線把警方每次的行動都提前通知你。我們出發去金海縣的時候,你們已經得到了消息,為了讓孫明永遠閉嘴,你讓李韋虎快馬加鞭殺了他,還不忘把連環殺人案的罪名都推到他頭上!”

“胡說八道!你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王辰貴揚著脖子,一臉不屑。

“我們趕到金海縣縣城那晚,本來可以直接去孫明家抓他,但是我們當中有一個人提議說,先去旁邊的超市裏找到孫明的情人了解情況,再讓他情人帶我們去他家。”路彥閉上了眼睛,表情頗有不忍,“現在想來,他當時應該是想幫李韋虎再爭取一點時間吧。”

王辰貴冷冷地看著路彥不說話。

“孫明死後,李韋虎又被你送走,連環殺人案結案,你終於長出一口氣,你以為殺了三個女孩的罪名再也沒有人可以證實。”路彥咬牙切齒地說,“可你沒想到,有一個叫路彥的警察特別冥頑不靈,見到孫明死了還不作罷,竟然還在偷偷調查辰風公司。於是,你隻好派人再次警告他,甚至是暗殺他,對嗎?

“那次我抓到劉建華之後回房間休息,感覺有人悄悄走進我的房間,等我追出去時那人卻不見了;第二次是在孫明死後,我躺在**,分明感覺有人潛伏在我的房間外,追出去的時候,那個人又逃得無影無蹤。現在想起來,那兩次都是你派來暗殺我的殺手吧!”

“慢慢地,我變成了你的眼中釘和肉中刺,不管你怎麽威逼、利誘、暗殺、恐嚇,我都沒有停止調查,後來還把你抓了進去。你知道我還會窮追不舍,所以你終於忍不住了,你終於下定決心要徹底結果我的性命,是嗎?”路彥心中湧起滔天怒火,看到王辰貴低下頭,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神,他繼續道,“你想借黑道之手把我殺人滅口,那個掌摑你兩次的女警察,你想用折磨那三個女孩的方法來折磨、報複她,對嗎?”

“跟我走!今天我非讓你把李茵的下落交代出來不可!”路彥上前一把拽住王辰貴,拉開手銬銬住王辰貴的雙手。

王辰貴拚命反抗,周圍的黑衣保鏢見狀就要上前,阻擋他們的警察眼看就要抵擋不住,驀地,路彥掏出了自己的手槍,躁動的黑衣保鏢們瞬間安靜下來。

路彥用槍指著屋頂,看著眾人厲聲道:“我看誰敢動?!”

“沒有證據,違規抓人,野蠻執法……”被路彥按住的王辰貴抬起頭,惡毒地看著他,“嗬嗬,你有本事就今天弄死我,弄不死我,我遲早會……”

“你給我閉嘴!”路彥彎下腰,手槍抵到王辰貴的後腦勺上。

被槍指著腦袋,王辰貴嚇得臉色青白,他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

在幾個賀縣刑警的包圍保護下,路彥押著王辰貴走出辦公樓。他將王辰貴銬在警車上,又找來兩個人在警車上看住他。

李正的援軍已經到了,趕到的警察們配合著路彥的工作,把工人和高管們集中起來後,又對辰風的每個地方進行了細致的搜查。

路彥陰沉著臉站在廣場中間,看著一千多名工人排著長龍從自己的麵前一一走過。

他對昨晚襲擊自己的那些人印象太過深刻了,那些人長著一張張凶神惡煞的麵孔,粗糙黝黑的皮膚,凶惡陰沉的眼神,從走路跑動的姿勢來看,明顯是受過一些訓練的。既然交通部門沒有在各大交通要道上發現他們的蹤跡,那他們有可能還藏在辰風公司裏,甚至就隱藏在這些員工之中。

可是,這一千多個工人裏,一大半是女工,剩下的男工也大多體形瘦弱、麵色枯柴。路彥看著他們穿著清涼的短袖上衣從自己麵前走過,臉色越來越陰冷,他要找的那些人一個都不在這裏麵。

很快,四處搜查的刑警們回來匯報了,跟案子相關的車輛、槍支、電棍、化學用品,還有李茵的蹤影,他們一樣都沒發現。

“王辰貴住的那個別墅,仔細搜查過了嗎?”路彥問麵前的蔣旭飛。

“仔細搜過了,還是上次的那些東西,任何跟案件相關的都沒有……”

“每個房間都仔細檢查過了嗎?沒有地道、密室什麽的?”

“這個,暫時沒有發現,可能還需要再找找。”

路彥不禁皺起了眉頭。

王辰貴的辦公室,自己剛才已經搜查過了,其他人的辦公室裏也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發現,難道這一次辰風之行又要無功而返?

低頭看看手機,三小時的時間所剩不多了,難道要這樣把人撤回去嗎?襲擊自己的那些人不在這裏,那綁架李茵的人呢?李茵畢竟學過格鬥,普通人肯定是不能製伏她的,王辰貴會派出什麽樣的人綁架她?

烈日下,路彥閉上了眼睛。李茵在同學聚會之後開車離開,卻沒有回到家,那她中途遇見了誰?如果她不停車,那個人如何成功地上車她?如果她停了車,那又是什麽人能讓她停車?

路彥睜開眼睛,看向王辰貴所在的警車,又看一下不遠處那十幾個膀闊腰圓的保鏢和那些西裝革履的高管。他想了想,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張進,你帶人留在這裏繼續搜,我和其他人先把這些人押回去。”

“這樣會不會……”張進正要說什麽,看到路彥堅定的神色,又想到生死不明的李茵,馬上喝道,“好!”

路彥帶著眾多刑警把王辰貴秘書等人全部押上了警車,接著聯係上李正:“去李韋虎家,提取李韋虎的DNA,與李茵遇襲現場那根頭發的DNA進行對比!快,趕時間!”

“你是懷疑李韋虎沒有出國逃走?可是光檢查他一個人的也不夠啊!”

“我現在把王辰貴和他的保鏢親信這些人帶回公安局,到時候一個一個地查!”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公安局等著!”李正似乎被路彥的情緒感染了,殺氣騰騰地說著,聲音都有些顫抖。

路彥掛掉電話,踏上警車,呼嘯著駛出辰風公司。

把王辰貴再次帶回公安局後,路彥迅速找人提取了他們的DNA進行化驗。李正對王辰貴等人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審問,然而還是沒有從他們嘴裏問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王局,時間緊迫!讓測謊專家上吧!”路彥急忙找到王局長。按照程序要求,測謊是需要王局長批準簽字的。

“你們這些年輕人,幹事衝在最前麵。”王局長皺著眉頭看著路彥,“出了事還要我給你們頂著啊!”

“王局,事急從權啊!”

事已至此,王局長盯著文件心想:王辰貴要是沒有嫌疑,路彥絕不會這麽急迫,如果檢測結果顯示王辰貴說謊,或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王辰貴犯罪的切實證據,如果顯示他沒有說謊,也可以名正言順讓路彥放人。畢竟路彥是省廳的人,自己也沒有處理權限,按照程序走才不會陷入被動。

於是,在王局長的批準下,測謊專家上陣對王辰貴等人進行了測試,大半天的時間過去後,路彥和李正垂頭喪氣地從審訊室走出來。

“測謊結果是什麽?”

“測謊結果是4……”李正晦氣地搖搖頭。

王局長眉頭一緊,測謊結果小於4是沒有說謊,4是不能確定是否說謊,大於4則是基本說謊。

“我審了他大半天,什麽結果也沒有。”李正一臉焦急地搖搖頭,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那根頭發的化驗結果已經快出來了,現在就是等他們的結果出來進行比對,現在才下午6點多,還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出結果。”

“測謊結果顯示他沒有問題,就先放人吧!等DNA鑒定結果出來,如果確定是他們中的某一人所為,我們再去抓!”王局長嚴肅地說。

“王局,不能放!”路彥急道,“測謊結果是4,說明很有可能是他在有些問題上說了真話,有的問題上說了假話,並不能代表他無罪啊!”

“可是也不能代表他有罪!你們兩個這麽做,真是太魯莽了,你們對得起你們的警服嗎?”王局長生氣地說道。

“可是他們都敢綁架、敢襲警了!”路彥壓抑著怒氣說道,“我的同伴中了好幾槍現在還躺在醫院裏,李茵被人襲擊下落不明。我們才放了王辰貴幾天,他就敢這麽做了!”

“是,你是遭遇槍擊了,李茵也被人襲擊了,可是你說這些都是王辰貴做的,有證據嗎?”

“賀縣除了王辰貴,誰還有這個動機和能量,找來一批黑道埋伏我!”

“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沒有證據證明就是他雇用的人啊!”

路彥深吸一口氣,極力地按捺自己的焦急情緒:“王局長!我們說句實話,在你心中,你也是認為王辰貴是凶手,對不對?”

“我認為誰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得有證據!沒有證據,難道我認為誰是凶手,就能把誰抓回來嗎?”

“我們不是正在查嗎?我們不是剛提取了他們的DNA去檢驗嗎?”

“那就等結果出來再決定吧!先把人放了!”

“DNA匹配結果今天晚上就能出來了,幾個小時都等不了嗎?”路彥大聲說道。

“不能等!現在的做法已經很冒險了,我們不能再授人話柄!”

空氣裏一陣劍拔弩張,路彥死命盯著王局長的眼睛,想從他眼裏找到問題的答案,但是他看到的還是那個不容置疑的眼神。

路彥挪開目光。那天晚上在渡仁湖邊,張霖對他說的那些話在耳邊響起,他不禁一陣垂頭喪氣。

看到路彥服了軟,王局長轉過身,下達了放人的命令。

“王局,既然用警車送他回去的話,那我在車上護送他吧,”路彥在王局長身後追上了他,“這樣我回去了也好寫報告。”

王局長轉過身端詳著路彥,表情高深莫測起來。他想了想,擠出了一點微笑:“好,你跟著警車一起送王辰貴回去吧。”

路彥趕緊點點頭,他走向一旁的李正,輕輕地說:“我會讓車開慢一點,你去等DNA的檢測結果出來,有結果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李正明白了路彥的意思,快步轉身離去。

路彥、蔣旭飛和另外兩名刑警,四個人帶著王辰貴踏上警車,而他的秘書、保鏢等人也被釋放。

警車在田間小路上行駛了很久,路途中一陣顛簸。在路彥的叮囑之下,開車的刑警故意將車開得很慢很慢。

車上的王辰貴顯然也察覺到警車不正常的速度,他惱怒地盯著路彥:“你讓警車開這麽慢有什麽用?你以為你還能找到我的證據嗎?”

一聽到王辰貴說話的聲音,路彥就感覺怒火噌噌地漲,他強行壓抑著不讓它爆發。

“哎,你說話呀?怎麽變得這麽沒種?真可惜啊,那個李茵不知道哪裏去了,你們白白在我這裏浪費那麽多時間,結果連人影都沒發現,耽誤了最寶貴的救援時間,現在人家是死是活,真的不知道了……”王辰貴喋喋不休道。

天色漸漸陰沉了下去,很快就烏雲密布,雷聲暗響。警車行駛到了一片田野上,遠處時不時地傳來火車鳴笛的聲音,道路開始變得崎嶇不堪,車身不停地晃動著,路彥和王辰貴的身體也跟著左搖右晃。

“我早說過了,你是鬥不過我的,無論在哪件事情上。可你偏偏不信,你非要不撞南牆不死心,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麽人?我又是什麽人?就憑你也能動我?”

路彥捏緊了拳頭沒說話,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老陳從省廳刑偵總隊辦公室打來的電話。

路彥心情變得更加沉重。老陳一定是質問自己怎麽還沒回去,現在是8月15日上午,本來這是自己回省廳的底線時間了。老陳已經給自己放寬了時間,如果現在還不回去,自己不僅會再次授人話柄,還會連累一直護著自己的老陳。

電話還在繼續,王辰貴喋喋不休的聲音在耳邊環繞,路彥閉上了眼睛,絕境之下,無法前進也無路可退,自己該何去何從?難道真如張霖所說,自己隻是盛世螻蟻,妄助天下海清河晏?路彥捏緊拳頭,克製著心中的焦急和怒火。

心裏窩著火的王辰貴卻不想作罷:“來,湊近點,別緊張,在你們的警車上,我還敢反抗嗎?”

看到路彥一動不動,王辰貴湊近了一些,在路彥耳邊以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說道:“你知道林依芸的滋味嗎?我告訴你,那可真是享受,還有她的聲音,別提有多……”

“停車!”路彥驟然睜開眼睛,猛地大喊一聲,嚇得車內其他幾人身體一顫。

開車的刑警猛地刹住了車,急忙問道:“怎麽了?”

路彥狠狠地按下關機鍵,一言不發地把手機塞進兜裏,然後站起來掏出手銬,在王辰貴反應過來之前就拉起他,把他的雙手銬在了背後。

“你要幹什麽?”王辰貴驚怒道,“你們領導下令把我放了的!你是活膩了嗎?”

路彥麵沉似水,二話不說地拉開了警車的車門,一把將王辰貴拽到了車下。

“路彥,你幹什麽?你冷靜點!”後座上的蔣旭飛連忙上來,拉住路彥的胳膊想製止他。

路彥一聲不吭地提著王辰貴向遠處的田野走去,車上的另外兩名刑警也急了,連忙跳下車要阻止他。

蔣旭飛看著路彥的樣子,拉住了身旁的兩位刑警:“我們還是先打電話聯係局裏吧!”

“不管出了什麽事,都算在我頭上。”

路彥平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蔣旭飛和旁邊的兩個刑警愣住了,看著他拽著掙紮的王辰貴在田野裏越走越遠。遠處杳無人煙,膝蓋高的荒草漸漸遮擋住他們的身體,從背影看去,路彥就像是一個毅然赴死的末路俠客,在落日的餘暉中漸行漸遠。

雲層背後雷聲暗響,漸漸開始有雨滴落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在路彥的臉上和身上,他卻恍然不覺。

“你要幹什麽?我警告你,你別亂來啊……”王辰貴雙手被銬在身後,被路彥拖著走了好遠,此刻看著麵無表情的路彥,他不由得一陣驚慌,“我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可知道你是什麽下場?”

“你給我閉嘴!我是什麽下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現在的你會是什麽下場!”

路彥猛地扇出一巴掌,打到了王辰貴的左臉上。王辰貴被打得眼冒金星,想要反抗但又因為雙手銬在身後反抗不了。路彥又猛地一腳踢在王辰貴的小腿上,將他踢倒在田野間的草地上。

路彥低著頭,看著躺在草地上齜牙咧嘴的王辰貴,閉上眼睛極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蕭瑤說過,自己在15日之前不回去的話,很可能要受處分。如果自己接下來對王辰貴做些什麽,沒準處分更嚴重,撤職都有可能。

可是李茵被綁架的時間越長,她遭遇不測的可能性就越大,繼續這麽拖延下去,隻會讓她越來越危險。

三個被害女孩的屍體,陳依夢中槍的畫麵,李茵離奇的失蹤,路彥發現這些女孩接連遭遇的不測,把事態推向了失控的地步。那種從來未有過的挫敗感、無力感和怒火積壓在心頭,難道自己隻能為了前途眼睜睜看著凶徒猖狂?

不,我偏偏不信這個邪了!

驟雨已至,路彥拽住王辰貴後腦勺的頭發,蹲了下來,把他的腦袋狠狠地朝地上按去,然後又提了上來。路彥瞪著他沾滿雨水和泥土的臉,冷笑道:“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現在沒有人來救你了?”

王辰貴渾身都在顫抖,沾著血的泥土從嘴角掉落:“我看你是在找……找死!”

“你個畜生!”路彥怒喝道,“說!你到底把李茵弄到哪裏去了!”

滂沱大雨擊打著滿臉血汙的王辰貴,他嘴角還溢著血。大雨中,他不甘地掙紮著,吐了一口血沫,無比惡毒地看著路彥:“你不就想知道她在哪兒麽?行,你跟我說實話,我就跟你說實話。”

“你要我跟你說什麽?”

王辰貴猛地又吐了一口血沫:“姓路的,老子問你,你來到賀縣後,有沒有收到文件一類的東西?”

“文件一類的東西?”路彥皺緊眉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王辰貴,一時搞不清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前些日子,有人暗地裏通知我,你會收到一份文件……”看著路彥茫然的表情,王辰貴殘忍地笑了笑,“看來,那個人騙了我。”

來不及思索王辰貴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路彥猛地拎起王辰貴,咆哮道:“李茵在哪兒?”

“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王辰貴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她在我房間的床下,不過已經死了。”

“什麽?”如同天降霹靂,路彥一臉不敢置信,“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王辰貴趁路彥不備,猛地站起身,用肩膀將路彥撞倒在地,然後掙紮著朝遠方逃去。

路彥從地上爬起來,連忙追了上去,不料王辰貴跑得飛快,路彥追著他穿過一片荒草,衝到了田野的深處。

天上的雷聲轟轟作響,大雨如同泄洪一般傾瀉而下,腳下的草地變得濕滑無比,四周一片蠻煙瘴雨。王辰貴一個趔趄差點滑倒,路彥跟了上去,從背後踢向王辰貴,王辰貴撲倒在地,臉撞到了地上的石塊,路彥衝上去製住了他。

“你房間早就搜過了,那裏根本就沒有人。說!李茵到底在哪裏?”

王辰貴冷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王辰貴惡狠狠地看著路彥,說不出話來。路彥愣了愣,隨即氣極而笑,他掏出鑰匙解開了王辰貴的手銬:“我給你一個反抗的機會,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手下堅持多久。”

王辰貴麵色猙獰,解脫了雙手之後,立刻朝路彥揮出一拳。路彥身體後仰,躲過了他的一拳,他又猛地一口血沫吐到路彥臉上,路彥一把抹去,狂怒之下,朝他的胸口又踹了一腳,王辰貴再次被踢倒在地。

路彥撲了上去,兩個人像野獸一樣倒在泥坑裏纏鬥起來,從泥坑裏打到草叢裏,從草叢裏又打到泥坑裏,最終還是路彥占得上風,將王辰貴死死地壓在身下,把他的腦袋緊緊地壓在泥坑裏。

“你以為你很厲害嗎?你就是個兩隻腳的畜生!你根本不配做人!”

路彥從王辰貴身上站起來,白襯衫在打鬥中已經沾滿了泥水,他一把扯下臉上的創可貼,抹了抹自己臉上的雨血混合物。他掏出了92式手槍,居高臨下地看著剛爬起半個身子的王辰貴,黑魆魆的槍口頂上了他的額頭。

“昨晚是你讓李韋虎幫你找了一批黑道的不法分子襲擊我,對不對?”大雨中,路彥緊握著槍,對著王辰貴喝道,“是你派人綁架了林依芸、陳怡和吳蟬,然後殺了她們對不對?”

“你給我老實交代!”路彥咬牙切齒道,食指扣到了扳機上麵,“李茵打過你,所以你又派人綁架了李茵是不是?”

王辰貴滿嘴是血,惡毒地看著路彥,微微動了下嘴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說是吧?”路彥帶著一臉複仇的殘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血混合物,扣在扳機上的食指彎了彎,“那你就下地獄去給她們謝罪吧!”

王辰貴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路彥的食指在扳機上扣了下去,卻隻聽到一聲清脆的哢嗒聲,並沒有子彈噴射而出。

“你不是挺厲害嗎?這就怕了?”

沒有子彈,路彥也沒有感到意外。他本來也沒想殺王辰貴,何況昨晚他就已經打完了所有的子彈。

他把槍在手上轉了轉,握住了槍管,用槍托在王辰貴臉上狠狠一砸。王辰貴一聲慘叫,猛地朝地上倒去,空中飛濺起兩顆帶血的牙齒。

王辰貴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路彥從背後走過來查看他的情況。不料剛剛走近,王辰貴猛地一抬腳,踢中了路彥的手腕,92式手槍被踢落在地,滾入了一旁的草叢中。

路彥再次衝上前,把王辰貴壓倒在地,一拳接一拳地打到他的臉上。王辰貴被打得血液直濺,鼻涕眼淚橫流。漸漸地,路彥已經分不清自己臉上、嘴角邊的**到底是什麽,他連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

“你說不說?你這個畜生!”

“路彥!怎麽你一直關機?”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呼喊聲。路彥抬頭一看,隻見李正舉著一個文件袋從遠處跑來,衝著他喊道:“DNA匹配結果已經出來了!”

路彥看了一眼朝自己奔來的李正,又看向身下的王辰貴,像是沒聽到李正的呼喊一般,繼續著手中的動作:“你覺得我們很好玩嗎?你當殺人是取樂嗎?”

李正跑到了路彥身邊,看著他身下一身是傷的王辰貴,顫抖著身體問道:“怎麽,他招了嗎?”

路彥停下了動作,空洞的眼神望著前方,不停地喘著粗氣,沉重地搖了搖頭。看著路彥搖頭,李正頓時兩眼失神,手中的大信封也掉落在地。路彥連忙撿起泥濘裏的信封,起身走到一旁拆開。

李正在恍惚中醒來,把躺在地上的王辰貴揪到自己麵前,悲憤地喊著:“你把小茵弄到哪裏去了?!”

王辰貴輕蔑地看著李正,怒吼道:“老子不知道!”

李正愣了愣,極力壓抑著怒火,咬牙道:“你現在老實交代,還可以爭取從寬處理。”

見雨勢太大,信封都已經被打濕,路彥快步跑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快速拆開信封,拿出裏麵的檢測報告,放到眼前仔細查看。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停止了跳動,周圍的風聲、雨聲、打鬥聲,早已消失,臉上的雨水帶著血汙滴落到紙上也渾然不覺,整個世界隻剩下麵前的那一行行黑色的中英文印刷字體,又小、又黑,又冷血、又無情。

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黑色字體中,路彥找到了王辰貴的匹配結果,找到了李韋虎的匹配結果,找到了王辰貴秘書的匹配結果,也找到了他們幾個高管的匹配結果,還有他的那些打手的匹配結果,但無一人的DNA與李茵遇襲現場發現的那根男性頭發DNA相匹配。

路彥拿著報告,雙手顫抖起來,混雜著雨水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將報告上的一麵徹底打濕。這不是真的,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要麽就是檢測錯了,要麽就是報告哪裏印錯了。

路彥茫然地看向遠方的雨幕,辛辛苦苦地調查了這麽長時間,一切仍在原點,沒有一點證據。陳依夢身負重傷,警方還損失了一個女警察,太荒唐可笑了,這個世界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路彥愣愣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的李正對著王辰貴好說歹說,王辰貴仍然死不開口,而李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跪在了地上,老淚縱橫。

李正拽著王辰貴的衣服,臉上的憤怒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低聲下氣的哀求:“算我求求你了,告訴我小茵在哪裏,好嗎?”

在雨水的拍打下,王辰貴微眯著眼睛看著李正,沒有說話。

“我就這一個女兒啊!”雨水衝刷在李正滿是溝壑的麵龐上,跟著他的淚水一同滑下,他伏低身子,“求求你了!她打過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放過她行嗎?”

“現在知道求我了?”看到李正求饒的樣子,王辰貴又露出那種輕蔑的笑容,“你女兒失蹤了,跟我有什麽關係?就算她被人幹死了,又關我什麽事?”

李正再次愣住了,他靜靜地看著辰貴,臉上的哀求慢慢變成了冰冷。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李正挺直了身子站起來,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槍。

“說不說?不說我斃了你!”李正額頭上青筋暴起,拿著槍對準了王辰貴的腦袋。

剛剛才被路彥用沒有子彈的槍威脅過,王辰貴此時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他眯著腫脹的眼睛,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老子,不!知!道!”

不遠處的路彥聽到空氣中響起了一聲熟悉的哢啦聲,那是手槍保險栓解開後的聲音,趕緊朝著李正走了過來。

李正解開了手槍的保險栓,又重新對準了王辰貴:“你到底說不說?!”

王辰貴眯著眼睛,看著又悲又怒的李正,咬牙切齒地道:“我說了,不知道!”

李正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手指毅然地扣住扳機往後拉去,緊接著一聲巨響,一股不可阻擋的力量在槍響的一刹那抬起了李正的胳膊,子彈飛向了天空。

李正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看到路彥站在他旁邊,剛才槍響之際,是他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路彥看著從未如此失態的李正,心中一陣歎息,輕聲道:“我們沒有證據,你不能這樣……”

李正不敢置信地看著路彥,隻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悲愴和無奈,但又堅定無疑。

“你看過報告。”路彥舉起手中的報告,無奈地說道,“你知道的,沒有一個人的DNA跟那根頭發相匹配。”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凶手肯定在那些沒被檢測的人中……”李正喃喃道,扭頭看向王辰貴,再次舉起了自己的槍。

“別殺我!”

被巨大的槍響嚇得魂飛魄散的王辰貴,眼見李正又舉起了槍,忽然蜷縮成一團,頭抵著地麵,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哀求:“我真的沒有綁架那個李茵!我真沒有!”

“說!你到底把小茵弄到哪裏去了!”李正歇斯底裏地喊著,臉上老淚縱橫,食指再次伸向了扳機。

“住手!”

路彥忽然站到了王辰貴的麵前,用胸膛擋住了李正的射擊路線。

“路彥你走開!”李正大吼著。

“我原以為我們能拿到他犯罪的確鑿證據,所以我把他帶到這裏,可是現在,”路彥靜靜地站在原地,悲愴無奈地說道,“我們既沒有他雇凶襲擊我的證據,我們也沒有他綁架李茵的證據。”

“你不是認定是他雇凶謀殺你嗎?你不是恨死他了嗎?”

“是,我認定是他幹的,我比誰都想親手抓住他!但是我們沒有證據!”路彥語氣平靜,白襯衫上的血和泥順著雨水一起滴落,“能審判他的隻能是法律,不能是我們!”他靜靜地跟李正對峙著,一動也不動。

不遠處傳來了機動車的轟鳴和人群的呼喊聲,幾輛車停了下來。蔣旭飛和其他警察,以及王辰貴的十來個保鏢,正快步朝這邊趕來。

路彥轉過身,看著坐在地上爬不起來的王辰貴,他彎下腰,揪住了他的衣領:“我知道你今天不會有事,遲早有一天,我會抓住你。”

王辰貴的保鏢已經跑了過來,他們攙扶起王辰貴,虎視眈眈地看著路彥。王辰貴被人扶了起來,看著路彥殘忍地笑了起來:“我要把你今天對我做的,數倍地還給你……”

路彥看著漸行漸遠的王辰貴,握緊了拳頭,什麽也沒有說。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是雨絲毫沒有小一點的樣子,荒蕪的草地間,李正還跪在地上痛哭著。

蔣旭飛等刑警站在一旁尷尬地看著路彥和李正,路彥低下頭,他說不出自己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天色漸漸黑暗下來,空氣中凝固著絕望,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黑暗讓人愈發難以呼吸。

案件走到了一個死胡同裏,如何走出下一步,快點找到李茵?

路彥茫然地看著四周,半晌,他走到了草地間,彎下腰找到了自己的槍,正當他要把槍收起的時候,旁邊草叢裏忽然響起手機鈴聲,是李正的手機。剛才李正激動之下,手機也掉到草叢裏了。

路彥撿起手機,手機鈴聲仍在焦急地響著,來電顯示是賀縣公安局的電話。路彥看了一眼李正,他還是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反應,蔣旭飛和旁邊的刑警怎麽拉都拉不起他。路彥想了想,接通了手中的手機。

剛接通,裏麵就傳來一個焦急的女聲——

“喂!李隊長嗎?我們發現公安局之前的嫌疑人檔案裏有個人的DNA,跟李茵遇害現場的那根頭發的DNA匹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