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愛情之死
王辰貴出生在深圳這個濱海城市,成長在父親缺席的環境裏。童年的王辰貴跟著媽媽與眾多姨婆,和表姐妹們一起長大,如同大觀園裏的賈寶玉一樣,被眾多鶯鶯燕燕圍繞。在小時候的他眼裏,女人有著非常崇高的形象,女性都是美好、無欲、純潔的存在,不像男人,總是由內而外散發著欲望的髒臭氣息。
但是長大後,他發現很多事情並不是自己小時候想的那樣。先是父親對婚姻不忠,接著是母親出軌,再接著是父母的離婚大戰,還在上初三的王辰貴被迫坐在法庭上,在父親律師的指引下為母親的出軌作證。他看著自己的父母相互指責,為著財產分割爭吵不休。這場持續了一年半的離婚官司讓王辰貴的內心備受煎熬。
父母離婚後,年紀尚小的他患上了憂鬱症,他第一次對成人世界裏的是非和道德產生懷疑,好在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一直陪在他身邊,讓他感到莫大的感動和溫暖。他和女友都出生在衣食無憂的家庭,陪伴著彼此度過了單純美好的年少時光。到了上大學的年齡,王辰貴去了法國留學,女友則被瑞士的一所大學錄取。
因為親眼見到父母為了錢爭執,最終分開,王辰貴從小便開始向往一種能白頭偕老的純粹愛情,一種不摻雜銅臭的純粹愛情。他希望這世界上能有一個女人,不是因為他外在的物質條件,而是因為精神交流和靈魂共鳴才跟他在一起。所幸的是,青梅竹馬的女友滿足了他對這種純粹愛情的一切向往,他感到尤為幸運。
大學的頭兩年,是王辰貴最幸福的時候。他和女友一休假,就結伴在歐洲各地旅遊。他們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一起看極光,在阿爾卑斯山的雪地裏留下攀爬的腳印,在布拉格的廣場一起聽著吉他曲,在梵蒂岡的教堂裏許下一輩子都在一起的誓言。
王辰貴和女友商定好大學畢業後就回國結婚,他已經認定了這輩子都不會和她分開。大四的一天,王辰貴想給快要過生日的女友一個驚喜,他精心地準備好禮物,在沒通知女友的情況下,偷偷地提前飛到瑞士。然而當他推開女友房間的門,卻看到女友正在沙發上和一個陌生男人纏綿。
王辰貴呆呆地站在門口,突然發現自己曾經許下的那些誓言由多麽愚蠢,也為自己和女友規劃的未來感到可笑。那從小埋在他心裏的信仰和原則,以及對女性的尊重和崇敬,一瞬間都消弭無蹤了。
向前一步是懸崖,後退一步是深淵。是做那個可憐的蓋茨比,還是做《花花公子》裏那個了不起的創始人海夫納?母親和女友的相繼背叛,讓王辰貴患上了厭女症,所以在這兩個選擇麵前,王辰貴並沒有猶豫太久。
回國後,王辰貴順理成章地進入家族集團的管理層工作,每當有女人接近他的時候,他總是帶著懷疑和蔑視去看待她們。他腦海裏總是盤旋著父親對他的教導:女人都喜歡跟窮人談金錢,跟富人談感情,所以結婚一定要找門當戶對的。
父親還拿著《紅樓夢》來教育王辰貴:“賈寶玉跟襲人、碧痕這些丫鬟隨意雲雨情,談婚論嫁考慮的卻隻有林黛玉和薛寶釵這樣的世家小姐,你想想為什麽?”
王辰貴也漸漸明白,同**友和異**友一樣,豪爽、大方、講義氣,那都是同一階層之間的美德,不同階層的人,這些美德都和你沒關係。
他要像海夫納那樣,在脫離苦海後,擁抱一片更大的天空。他不要做那個可憐的備胎蓋茨比,他要做那個真正了不起的蓋茨比。他瘋狂愛上了一部電影——由湯姆·克魯斯和妮可·基德曼主演的《大開眼戒》,反反複複看了上百遍,他覺得他從中看出了女人的本質,看出了無數種人生,也看到了無數個自己。
想清楚後,他帶著朋友們找了一個私密的別墅,邀請各種各樣的漂亮女孩和他們一起開派對玩遊戲。在這個遊戲裏,男嘉賓必須帶著禮物參加。第二天早上,這些擺放整齊的禮物會等著那些女孩來挑選。遊戲規則是,如果有男嘉賓連續兩次帶來的禮物都沒有被女孩挑走,這個男嘉賓下次將不會被邀請。為了不在這個遊戲裏被淘汰,王辰貴和他的朋友們買的禮物大多是LV包包和鑽戒。而女孩們的遊戲規則是必須服從男嘉賓的任何遊戲要求,不得反對,否則要被趕出遊戲,不能挑選禮物還要遭到王辰貴等人的毒打。
每次派對開始之前,王辰貴總喜歡坐在別墅門前,看著那些精致的皮囊在自己的麵前魚貫而入。歐洲學校教導他的紳士和騎士的道德早就成了一堆狗屁。此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上帝死了,諸神在墮落。
與此同時,王辰貴愈發覺得,有錢的人確實能為所欲為。有一次,在夜總會裏喝醉之後,王辰貴瞥到服務員偷瞄了他女伴的胸部,借著酒勁,王辰貴和朋友們把那個小哥打成了植物人。在保鏢李韋虎的提議下,王辰貴花一些錢打點了上下的關係,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見識到金錢的各種力量後,王辰貴心中的規則和道德逐步消解,陰狠和戾氣在他的心裏生根發芽,越來越壯大。
有一次,父親給王辰貴安排了一次相親,據說女孩的爺爺是個退休的官員。王辰貴在KTV裏見到那個女孩,借著酒後微醉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套路,卻沒想到遭遇到了抵抗。撕扯之下,他打了那個女孩一巴掌。
這樣一點小事,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父親的反應卻出乎王辰貴的意料。他那一向高高在上的父親惱怒異常,帶著他到女孩家中登門致歉。他站在原地,驚愕地看著父親半蹲在那女孩爺爺麵前,唯唯諾諾、誠惶誠恐。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對誰這麽低聲下氣過。
從那戶人家出來,王辰貴看著一直憂心忡忡的父親,滿不在乎地說著:“不就一巴掌嗎,能有多大事!我們還怕……”
啪!
父親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你在國外讀書讀傻了,連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知道了嗎?”
“我還指望你以後接了班,能把公司帶到紐交所上市!”父親看著王辰貴不停地搖頭,“古人說:‘德不稱其任,其禍必酷;能不稱其位,其殃必大。’隻有德才兼備,才能做接班人。可你現在連最基本的主次矛盾都分不清,我怎麽敢讓你接班?就算請職業經理人,要是你們沒有跟他平等對話的能力,集團也遲早要完!”
一提到接班,王辰貴就想起他的妹妹和弟弟。妹妹在日本讀書,年齡還小不足為懼,倒是那個在美國讀書的弟弟對自己威脅很大,他正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讀管理學本科,據說還打算去哈佛讀研。前些天,他發來一張照片,那是他在學院的周年慶典跟知名校友伊萬卡·特朗普的合影。王辰貴記得很清楚,父親在看到那張照片時興奮而驕傲的表情,就好像這個小兒子已經把集團帶到了華爾街揮槌交易一樣。
父親質疑的話語讓王辰貴感到自己的地位堪憂。很快,他被派到集團在賀縣的子公司——辰風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擔任要職,還領了一個硬指標:兩年之內把辰風能源的利潤率提升10%。父親的意思很明顯,先到子公司試試看,如果他確實是個可造之材,自然不用擔心前途;要是連個子公司都管理不好,恐怕集團的接班人和他也沒什麽關係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王辰貴一到賀縣,就苦思冥想著如何提高辰風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利潤率。公司的會計和財務都是集團的人,在數據上造不了假,在隨身保鏢李韋虎的建議下,他先將產品原材料換成一種更廉價的低端材料,然後打通了與環境測評部門的關係,在廢料排放和處理工作上偷工減料。生產成本縮減以後,公司年度報告上的數據果然好看多了,父親更是當著集團董事的麵對他大加嘉獎。
掃除了後顧之憂,王辰貴又閑不下來了,他開始在賀縣與之前的朋友一起組織派對遊戲。春天的一個午後,王辰貴把車停在久仁診所前,懶洋洋地躺在車裏曬太陽。閑來無聊,他打開手機,在聊天群裏號召那些朋友在賀縣再開一次聚會。不承想,他的提議遭到眾人嘲笑,大家紛紛擠對道:東道主找來的那些女孩,就那個水平怎麽拿得出手?
王辰貴放下手機,直覺臉上無光。這荒山野嶺窮山惡水的賀縣怎麽能跟大城市比,能找到願意玩這個遊戲的女孩子就不錯了,哪兒能找到他們想要的那個級別?
王辰貴想著,又拿起了手機,不承想,餘光卻瞄到一個女孩經過他的車前,正朝久仁診所走去。王辰貴抬頭,猛地看見一個有些熟悉的側顏,他感覺心髒像是被攫住了一般。
王辰貴快速地拉開車門,衝到那個女孩的麵前,終於看到了她的臉,那張清純的臉。他愣住了,他沒有想起那些歡場女人,而是想起了他的前女友。他想起那年和前女友一起看極光時,她眼睛裏閃爍的激動光芒;他想起在阿爾卑斯雪山上,前女友抱著自己時溫柔的鼻息;他想起在布拉格廣場拉著前女友手時,感受到的柔軟觸感;他想起在梵蒂岡教堂前,前女友對著自己許下的誓言。那張臉當年也是這樣清純,他想哭,又很怒。他斷定,麵前這張看似清純的臉蛋之下,一定也是同樣的虛偽和醜惡。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這些年的墮落和放縱,不僅沒有治愈前女友留給他的傷口,反而讓那道傷口更加惡化,如今已深可見骨、痛入骨髓,早已無藥可救。他覺得心中燃起一股無名怒火,他需要發泄,對著麵前這張清純的臉蛋狠狠地發泄。他端詳著麵前的女孩,眼睛裏射出紅光。
“讓開!”那個女孩一臉反感。
“我是孫醫生的老朋友,你叫什麽名字?”王辰貴揚了揚手上的賓利車鑰匙。
那個女孩不屑地看了一眼王辰貴,從他的身邊快步穿過。王辰貴挑了挑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孫明。
孫明猶豫了一下說道——
“她叫林依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