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荒野遇襲
不知過了多久,路彥的意識漸漸回到身體裏,覺得腦袋炸裂般地疼。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非常黑暗的房間裏,他試探地呻吟道:“水?”
沒有人回應,路彥又閉上了眼睛,可是很快他就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扶起了他,一個紙杯遞到了他的嘴邊。
痛飲之後,路彥放下水杯,房間裏的燈打開了,他看清了遞給他水杯的人,一時間差點沒驚掉下巴。
“你怎麽在這兒?”
“喂!我這是掏錢住的酒店房間啊!你還問我怎麽在這兒的?”
路彥趕緊環視著周圍,立馬認出這是陳依夢住的套間裏靠外的那個小房間,此時他就躺在小房間的**。
“我怎麽在這兒?”
“昨晚你跟你那朋友喝醉了,茵姐就開車把你們拉到這裏來了。”
路彥嗅了嗅自己光滑的手臂,隻嗅到一股沐浴露的香味,“然後我洗了個澡?”
“對!”
“誰給我洗澡的?”
陳依夢向衛生間走去,背對著路彥說道:“當然是你自己!”
“真的嗎?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路彥努力回憶著。
陳依夢又從衛生間走出來,手上提著路彥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路彥接過衣服,發現它們已經變得幹淨清香:“這衣服洗過了?還晾幹了?”
“對!”
“誰洗的啊?”
陳依夢朝著自己的臥室一邊走去一邊說:“我!”
路彥不敢置信地搖搖頭,他連忙穿上衣服,卻見陳依夢從自己的臥室裏拉出一個行李袋。
“張霖人呢?”
“我和茵姐昨晚給他開了另一個房間睡覺。”
“哎!你怎麽不讓我跟張霖在一起睡啊,把我拉到你這個套間裏來幹什麽?”
陳依夢歪著脖子,臉上混雜著懷疑和憤怒盯著路彥,路彥被她盯得心裏直發毛。
“你到底喜歡女人還是喜歡男人?”
“呃……我都喜歡。”路彥看著陳依夢一陣苦笑,“張霖他在哪個房間?”
“上午醒來他就走了。”陳依夢冷冷地說。
“上午就走了?那現在什麽時候了?”路彥瞪大眼睛。
“現在已經天黑了啊!”陳依夢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路彥抬頭向外望去,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
“我竟然睡了一整天!”路彥抱著腦袋晃了晃,“我得趕緊送你回家,你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陳依夢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李袋:“我已經準備好了。”
路彥點點頭,伸手在身上摸索著車鑰匙:“好,你在這兒等我。”
路彥匆匆忙忙地拉開門跑了出去。沒過多久,他把停在渡仁湖邊的車開回了恒佳酒店,載上陳依夢朝著賀縣郊區的高速公路開去。
很快,桑塔納就駛出了賀縣縣城,汽車在省道上行駛著,但沒過多久就遇到了路障,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路彥開車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小路。
桑塔納開上了田野,馬路邊全是荒涼黑寂。
陳依夢坐在副駕駛座,打量著車身兩邊飛快後退的黑暗。突然,她打破沉默問道:“那個王辰貴,他為什麽要害依芸?”
“因為……”正在聚精會神開車的路彥有些意外,猶豫了下,還是把王辰貴和林依芸之間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陳依夢。
陳依夢扭回頭,看著路彥棱角分明的側臉:“你還會一直查下去嗎?”
“當然!”路彥神情嚴峻地說道,“在我的字典裏,沒有法外之徒這個詞!”
轟轟轟!路彥的話音剛落,遠處的田野上就突然響起轟轟的禮炮聲,煙花散在夜空中,驅散了一些黑暗。
“謝謝!”即使在禮炮聲中,陳依夢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路彥扭頭看了一眼陳依夢,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其中滿是崇拜和感激,還有一些路彥說不清楚的異樣神色。
禮炮聲連綿不絕,路上的車輛也多了一些,迎麵開來一輛大貨車,路彥早早把車開到右車道避開它。
“你看啊!煙花好美好浪漫啊!”陳依夢指著田野的上空歡呼。
路彥瞥了一眼車子前麵的天空,那裏也放起了漫天散開的煙花。路彥不由得奇怪地問道:“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節日?我不記得今天是什麽節日啊!”
“奇怪,那怎麽會有人在這荒郊野外放煙花?”天上的煙火照亮了地麵,路彥看到放煙花的田野上荒無人煙。
“管他呢!隻要煙花好看就行了!”陳依夢興奮地搖下車窗,雙臂墊在車窗上對著外麵的天空看著。
陳依夢掏出了手機,她調整了下自己的坐姿和手機角度,將煙花、自己和路彥一起放進了手機屏幕裏,衝著路彥喊道:“快看鏡頭!”
由遠而來的大貨車已經迎麵駛過,後視鏡裏,大貨車正在遠去。而放眼前方,道路黑漆漆的,並沒有其他車輛。路彥下意識踩上刹車降下車速,扭頭去看陳依夢的鏡頭。
“不行,你笑得不夠燦爛!”
在陳依夢的命令下,路彥不得不拉扯著嘴邊的肌肉,擠出一點笑容。
他看向陳依夢的笑容,她那桃花眼裏跳動著一團溫柔的火焰,眼角處流動著晶瑩的光彩,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臉頰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他趕緊扭開頭,挪走目光,不再直視陳依夢的眼睛和笑容。
陳依夢掏出了她的畫板畫著什麽,路彥湊過去想看她畫什麽,陳依夢卻忽然收起畫板貼了上來,一邊舉著手機,一邊把腦袋朝路彥那邊湊:“再來一張吧!”
路彥沒有說話,隻是眼神專注地看著汽車的前方。陳依夢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湊近,快速地在路彥的臉上親了一下。
桑塔納猛地在小路上刹住了,輪胎用力摩擦著地麵,激**起一片煙塵。
陳依夢神情緊張地看著路彥,她在等待他的反應。桑塔納沉默地停在黑漆漆的路上,車裏,兩人沉默著。空氣安靜下來,隻剩遠處天空中的煙花砰砰砰地綻放。
不知過了多久,路彥重新發動汽車,右手掛擋,陳依夢卻按住了他放在掛擋器上的手。
路彥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美好等著你去經曆,你現在還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麽,不要把自己年紀尚輕時的新鮮和刺激,當成了自己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那一部分。”
“你說我隻是圖一時的新鮮和刺激?”陳依夢瞪著路彥。
路彥閉上了眼睛,隨即又睜開:“聽著,你的人生還很長,你還要去國外學習,你還會遇見很多的人,等你進入社會,你會發現真正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個花心大蘿卜,以後會分分鍾移情別戀?”陳依夢臉上添上了一股不可思議,“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多少人因為錢在一起?麻煩不要用愛情來形容你們成年人之間的利益交換好嗎?”
路彥看著陳依夢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漆黑的夜幕中,旁邊的路上,一輛黑色的轎車帶著一股不善的氣息飛速駛來,路彥覺得後脊背升起一陣寒意!借著暗淡的路燈燈光,路彥看到那輛車的窗裏,正伸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快趴下!”刹那之間,路彥朝副駕駛座的陳依夢撲了過去,兩人滾倒在座椅上,路彥的左手連忙去取腰間的手槍。
空氣中炸出兩聲槍響,但是因為有鞭炮聲的遮掩,這槍聲顯得不是很明顯。
陳依夢嚇得僵住了身體,路彥看到那輛車沒有停留,在開了兩槍沒有擊中後,它順著來時的方向繼續行駛,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大叫聲不好,路彥又瞥了一眼後視鏡,那輛黑色轎車正在原路返回。當他正準備往正前方開去的時候,卻發現前方又駛來一輛暗色的SUV,身後的黑色轎車又靠近了,緊接著,空氣裏猛地炸出一聲槍響,隨後便是子彈撞擊金屬的聲音,路彥看到桑塔納前方的引擎蓋躥起金色的火花。
黑色轎車上的槍朝著路彥的桑塔納又開了兩槍,路彥聽到車窗玻璃碎裂的聲音。
來不及過多考慮,在兩者車身相距隻有幾米時,路彥迅猛地一拉方向盤,陳依夢眼明手快地幫他換了四擋,車身在行進中急速地打了轉,伴隨著巨大的離心力,他緊貼著車門,回身將手槍探出窗外,對著身後已經幾米之遙的轎車連開三槍。
有一槍打向了轎車的駕駛座,路彥確定子彈在擊碎玻璃後打中了那個司機。另外一槍擊碎了轎車後座的玻璃,露出後座上持槍射擊的人,最後一槍打中了車輪,車輪發出爆胎的聲音。
高速行進中的黑色轎車,司機中槍,又爆了胎,車身近乎失控地飛向了路邊的農田,後座的黑衣男人握著手槍打開車門,從飛起的車上滾了下來,還未落穩,又朝路彥的車舉起了手槍。
對麵的SUV已經越來越近,路彥卻沒有注意到。
他全神貫注盯著持槍的黑衣男人,當看到他落地再舉起手槍時,路彥果斷地率先開槍。那人發出一聲慘叫,扣住槍的雙手炸出一片血花,整個人朝身後的土地上摔過去。
黑衣人身旁,暗色SUV呼嘯而過,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了路彥的桑塔納。路彥急忙退回駕駛座上,拚命打死方向盤,車在馬路上打了個360度的旋轉,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和那輛SUV碰了一下。兩車接觸的一瞬間,桑塔納的車身被巨大的力量帶著拔地而起。
就在兩車的車窗交錯的一刹那,時間又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空氣裏好似有著無形的濃稠物質,隻有人的感官在正常運作著。路彥看到汽車飛舞起來,看到自己的左手還在車窗外,看到那輛SUV的司機正瞪著自己,而副駕駛座上另一個歹徒朝自己舉著槍。這一次,凶徒在他的右邊,他們中間隔著一個陳依夢和司機,而自己持槍的左手已經來不及挪過來了。
太慢了,自己的手臂太慢了,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天際的煙花聲好似都已遠去。
路彥能聽到陳依夢撕心裂肺般的大喊,也能看到那個黑衣男人食指扣動扳機的動作,和對方臉上殘忍的蔑笑……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就要這麽結束了嗎?
在對麵槍管爆發出火花的瞬間,路彥震驚地發現陳依夢朝著自己的身體猛地撲來。
“不要!”
一串血花飛濺到空中,路彥大吼著,用持槍的左臂緊緊抱住陳依夢,盡力少讓她受到車身落地時的震動。
那輛SUV落地後也歪歪斜斜的,司機努力地調整方向,在SUV反應過來之前,路彥猛踩油門,車子向賀縣縣城狂奔而去。
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陳依夢還是出了意外。他來不及判斷陳依夢的傷勢,也不敢和歹徒們再戰下去,隻覺得當務之急是趕快逃離這裏。到了縣城以後,他們必然不敢再追,他才有時間送陳依夢去醫院急救。
路彥看了一眼後視鏡,身後的SUV並沒有追上來,當他抬起頭看向前方時,心一瞬間沉到穀底。剛才擦肩而過的那輛大貨車又原路返回了,它正在馬路的正中央,朝自己飛奔而來。
看著那沒有貼牌照的大貨車,路彥不由得苦笑起來,他早就該發現那輛貨車沒有牌照上路是絕對不正常的,這是一個設計好的埋伏,除了槍戰之外,他們還想製造車禍,讓自己就在這荒野上死得不明不白。
陳依夢動了動,路彥感受到她一息尚存的生機,內心不由得一陣欣喜。但對麵大貨車的車窗上,又探出一個持槍的人,對著路彥的桑塔納扣動了扳機,貨車占據了大部分車道,路彥已經退無可退。
“媽的!”路彥一聲怒吼,拚命打死了方向盤。
桑塔納朝路邊的農田飛奔而去,但仍然躲不開從車裏飛過的那陣流彈,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也聽到懷裏的陳依夢發出一陣悶哼,毫無疑問她又中槍了。
桑塔納衝進了農田,碾過一片麥子,路彥極力踩著刹車將車停下,後視鏡裏,SUV和大貨車也都停了下來。他低頭看向陳依夢,她身上已經流出大片的血,上半身的白色襯衫都被鮮血浸得通紅,而且也已經染紅了自己的胸口,他抱住陳依夢,看著她在自己的懷裏緩緩睜開眼睛。
“我要死了?”她輕輕地說,神情很平靜。
“不要死!”路彥臉上傷口的血珠唰地掉落在陳依夢的臉上,一下染花了她蒼白的臉龐。
路彥輕輕地檢查她身體上的傷口,子彈隻是打中左上臂和左肩膀的邊緣部分,而且歹徒的槍應該也是那種劣質的小口徑手槍,否則陳依夢的手臂早就廢了。
路彥又看向陳依夢流著血的左腿,她左大腿和左小腿的牛仔褲都破了一個洞,洞裏的皮膚破損,正在流血,路彥檢查後才發現隻是擦傷。
路彥扭頭看向窗外,那些車並沒有離去,而是在路邊停了下來,他的眼神又陰冷下來。他抱著陳依夢,輕輕地把她放到副駕駛座上平躺下來,輕聲道:“我馬上回來。”
陳依夢無聲地躺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路彥打開車門,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路彥站在農田裏,摸出胸前口袋裏的手機,發現手機早已死機,兩顆子彈打穿了手機的金屬外殼陷在手機的機身裏。
看來自己真是命大,連手機都在保護自己,路彥苦笑了一下。他看到馬路上紫色SUV和大貨車停靠在了一起,黑色轎車也開回了馬路上,一共有八個人站在車邊,四個人持著手槍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走來,另外四個人站在車邊觀望。
路彥想著,這應該是王辰貴找來的人吧?看來他們連最後一點耐心也沒有了。他笑了笑,邁開步子迎上了去。遠處,天上的煙花還在繼續綻放著,92式手槍在手中滾滾發燙,他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被怒火燃燒到快要沸騰。
沒想到,自己留在賀縣的最後一個晚上,竟然會遇襲。這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殺,突然而起的煙花就是為了遮掩他們的槍聲。三輛分工明確的汽車先後斷去自己兩個方向的去路,並且還有後方的輔助人員截斷了經過這條小路的車輛。在這個黑暗的荒郊野外,幾個持有槍支的歹徒先後對自己射擊。
要麽死於車禍,要麽死於槍擊,這是他們留給自己的選擇。
路彥舉起手槍,在月光下發出野獸般的怒號,那四人迅速散了開來,呈包圍之勢朝他圍攻而來。
路彥看到他們舉起手槍,迅速地滾入麥田裏,借著掩護,在麥田裏來回滾動。他感覺到子彈從身邊飛過,射入身旁的草地裏,於是連連扣動扳機,槍口朝著他們的身體噴著怒火,槍聲接連響起,四個歹徒倒下了兩個。
剩下的兩人撲了上來。路彥躲在深窪的草叢裏,借著草叢的縫隙,他極力控製著手臂的穩定,拚著命地扣動扳機。黑魆魆的夜裏,他模糊地看到剩下的兩個人身上也炸出血花,隨即倒地不省人事。
路彥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滿身都是泥土和鮮血的混合物,整個人看上去宛如一尊黑暗魔神。他看向路邊,那車邊四個沒有槍的人正恐懼地看向自己,路彥吃力地挪動雙腳,看到那四人從車上取下了棍棒和刀具恐懼地做著準備,看來他們沒有槍了。路彥舉起手中的槍,嚐試著扣動扳機,然而這一次,他感覺到回轉式擊錘擊空的聲音,槍膛裏的子彈已經消耗幹淨。
不能再撲上去了,沒有子彈的自己上去就是送死。路彥陰沉地望著遠處拿著棍棒刀具的四人,他們還在戰戰兢兢地望著自己。
他果斷扭頭,走回自己的桑塔納邊,拉開車門坐到了駕駛座上,盡自己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路彥看了看副駕駛座上的陳依夢,她身上流出的血已經從座位流到了座椅下的車廂皮墊,那紅色的**宛如紅色的細蛇在皮墊上蜿蜒流動。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在受著撕扯和煎熬,若今天陳依夢死了,他絕對不會放過王辰貴,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路彥往身後看去,那四個人還是站在原地沒敢衝上來。他稍稍安下心來,用盡全身力氣去踩油門,發動機爆發出一聲憤怒的轟鳴,壓倒了一片麥子朝賀縣縣城奔去。
賀縣醫院裏的走廊上,路彥焦急地看著陳依夢被推進急救室,頹然地坐到長椅上。
對麵光潔的牆壁照出了現在的他,隻見那人頭發像是一個草窩,十分髒亂,白襯衫被染得紅裏透黑,臉上的傷口裂開了,一股惡臭由他的身體向空氣中彌散。
旁邊的護士走上來:“先生,你也需要做個傷勢檢查。”
路彥無聲地搖搖頭,慢慢從身上掏出那個報廢的手機放在手上,手指輕輕撫摸著陷在其中的子彈和彈痕。他突然開口道:“能把你的手機借給我打個電話嗎?”
護士看著路彥帶著血跡的雙手,皺了皺眉:“值班室裏有座機,我帶你到那兒去打電話吧。”
“好!”路彥站了起來,跟著護士穿過走廊,走進值班室。
賀縣公安局的所有人裏,他就隻記得李茵的手機號碼。拿起辦公桌上座機的話筒,他撥出了李茵的號碼,然而電話響了半天,卻無人接聽。
路彥失望地掛上話筒,又撥打了賀縣公安局的報警電話,幾番周折後,終於拿到了李正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不一會兒就接通了。
“喂?你誰?”李正略帶倦意的聲音傳來。
“我,路彥。”
“嗯?大晚上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我剛剛受到一夥人的埋伏槍擊,地點在賀縣郊外經桂莉村通往省道高速收費站的那條鄉間小路上,對方目測共九個人,三輛車,其中五個人有槍。”
“什麽?什麽人敢開槍襲擊警察?你沒事吧?”
“我沒有受到大傷,那五個持槍的人都被我擊中,生死不知道。”
“他們是什麽人?”李正的聲音幾乎是驚呆了。
“一群亡命之徒罷了,關鍵是他們背後的人,你應該能猜到是誰吧?”
“不……不會是他吧?”
路彥聽出李正聲音裏的難以置信,他和自己一樣,都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名字。
李正猶豫著問道:“這麽大的事情,要不要先向上麵匯報一下?”
“現在情況複雜,我們最好先掌握證據。”路彥想了想,沉聲道,“他們現在肯定在拚命地清理現場,你現在趕緊帶人過去,提取現場留下的證據和痕跡,說不定還能抓到行凶者本人!”
“好,我知道了!”電話那頭李正嚴肅地說道,“那你現在在哪兒?”
“我的同伴目前正在醫院裏搶救,我要留在醫院陪著她,如果你們有消息了,就撥打這個座機號碼說找路彥就行了。”
“好的好的!你放心吧!”李正說完,掛斷了電話。
路彥放下電話,正在尋思著,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請問你是路先生嗎?陳女士身上的子彈已經取出,但是失血嚴重,現在需要馬上輸血!”
“好!那趕快輸血啊!”
“陳女士是AB血型,我們院血庫裏目前沒有這種血型的庫存,請問她家人、親戚裏有人是這個血型嗎?”
路彥急忙伸出胳膊:“我就是AB型血,抽我的吧!”
“好!請問你跟她是什麽關係?”
“我……”路彥伸著胳膊不由得愣住了,他想起在那人開火的那一刹那,陳依夢不顧一切地撲向自己的身體。
“我是她的親人。”路彥扭頭看著醫生,語氣肯定地說。
輸血完成後,已經是淩晨3點了,路彥看了看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踱步到陳依夢的病房前,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見陳依夢正躺在病**,安靜地沉睡著。她身上的血汙都已經被清洗幹淨了,護士們脫下了她帶血的衣服,給她換上了病號服。
路彥輕輕在病床邊坐下,無聲地看著她安詳而蒼白的臉,輸血完成後醫生說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而且明天可以調用另一家醫院血庫儲存的AB型血給她輸血,聽到這話時路彥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才落下。
看著陳依夢層層包紮起來的左臂,和處理好傷口的左腿,路彥不由得感覺到一股心痛。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掌心躺著的兩顆橙黃色的子彈,那是醫生從陳依夢手臂裏取出來的,本來這兩顆子彈應該會射入自己的胸口,但是因為這個女孩,它們走到了另一個地方。
路彥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欠一個小女孩一條命,一股無法言說的愧疚感籠罩在自己的心頭。
“路彥……路彥?”陳依夢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焦急。
路彥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下意識地,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五指。
“救我……救我……”
路彥頓了頓,停住了動作。陳依夢的聲音裏帶著驚恐和焦急,原來她還沉浸在剛才遇襲的噩夢裏嗎?
“別怕,都沒事了,”路彥幹巴巴地說著,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別怕,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陳依夢稍稍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
一個值班護士急匆匆推開病房的門,小跑到他的麵前輕聲說:“路警官是嗎?公安局的李隊長帶人來了!”
路彥收起思緒,下意識地跟著她走進值班室,李正帶著蔣旭飛急急忙忙地走上來。
“現場是什麽情況?”路彥問道。
“我們的人正在你說的那條鄉間小路上!”
路彥感覺心跳加快了:“你們抓到人了沒?”
“沒有,現場早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那你們快點把現場的痕跡和證據全部提取了帶回來,有了證據就可以向上麵匯報,申請對王辰貴繼續調查了!”
“現場有什麽痕跡?我們沒發現有什麽啊?”
“什麽?”路彥急了,“我擊中了好幾個人,你們卻連痕跡都找不到?”
“你急什麽?我們大半夜冒著大雨辛辛苦苦地來荒郊野外出警,不是為了來聽你質問的!”李正的聲音也急了,“我告訴你,現場就是沒有血跡!你要是不相信我們的能力,你可以自己去現場看!”
路彥一愣,虎口脫險後,他一想起賀縣警方放走王辰貴時的樣子,火氣就蹭蹭直漲。
“我不覺得是你們能力的問題,”路彥盯著李正的眼睛,“我倒是覺得有可能是別的原因。”
“路彥你什麽意思?我告訴你,我當警察這麽多年,從來都按事實和證據辦事,從來沒有對不起我這身警服!”
“為什麽在之前的行動中,孫明和他背後辰風的人每次都能領先我們一步?為什麽我們多次跟和即將到手的證據擦肩而過?孫明為什麽就在我們找到他之前的一個小時裏被人殺了?世界上哪兒有這麽巧的事情!”
“你是認為我們中有內鬼?”
“對,我認為我們中有人把辦案信息泄露給了辰風公司的人。”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你就這麽胡說,汙蔑我的兄弟?”
“破案的時候沒有兄弟。”路彥站前一步,麵對李正的目光毫不示弱。
“你裝什麽好人?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跟張霖是大學好友,這次來賀縣查案也是因為他來的不是嗎?”
“如果張霖犯罪了,我第一個抓他!”路彥咬牙切齒地說道。
李正看著路彥,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你不是說當時朝你開槍的人都被擊中了嗎?他們都倒了,那你怎麽不留在現場守住他們,然後再打電話報警?”
“我來不及守在現場了!我的同伴中了槍,失血嚴重,我得快點帶她來醫院!”路彥一臉痛苦。
“可我們在現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那是因為他們還有四個人,他們可以很快用車把那些受傷的人和屍體轉移走!”
“既然還有四個人,你又是怎麽逃掉的?”
“我手上有槍,你問我怎麽逃掉的?”
李正沉思了一會兒說:“市局的關隊長還帶著人在現場搜查,你要是不信我,我讓關隊長跟你說!”
李正掏出手機撥出電話,接通後遞給了路彥,關隊長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喂?”
“關隊長?我是路彥。”聽到關隊長的聲音,路彥也冷靜了不少。
“路彥,聽李隊說,你開槍擊中了襲擊你的人對嗎?可是我們這裏暫時還沒有找到血跡和彈殼。”關隊長拿著手機,穿著雨衣站在滂沱大雨的田間,看著警察們在黑暗泥濘的田間搜查著。
“真的?”路彥的心沉入穀底。難道說他們後援的動作那麽快,在警方趕到之前就把現場清理了?還是因為下了大雨,把血跡全部衝刷掉了?
關隊長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滂沱大雨,又掃了掃那被暴雨衝刷過的泥巴路:“真的,還有你說的三輛車,因為下了大雨的原因,現場的車印很多、很混亂、很模糊,而且目測不止一兩輛大貨車剛從這裏路過,車胎印裏根本提取不到有用的信息。”
“絕對是有人去清理了現場!你們再找找現場的彈殼,他們肯定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所有彈殼都清理掉的!”
“嗯,我們剛剛在草叢裏發現一顆子彈,不是你92式手槍打出來的,我們把它帶回去研究一下。”關隊長頓了頓,“對了,聽說跟你一起的同伴中槍了?”
“我在醫院,詳細情況交代給了李隊長,另外我這裏還有兩顆他們的子彈……”
“好,你放心吧,警察受到犯罪分子持槍襲擊,這可是大事,我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關隊長說完掛掉了電話。
路彥打完電話後,又在蔣旭飛那裏做了一個案發現場的詳細筆錄。做完筆錄,他恍惚地走到醫院走廊上,慢慢地踱步到窗邊,看著窗外陰森森的雨幕。
從他送陳依夢出門到現在,短短幾小時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這是自己留在賀縣的最後一個晚上,但是他發現這個夜晚好長好長,這裏的天空很久都沒有要亮的跡象。
路彥感覺到一股無邊的黑暗。敵人強大到可怕,天公又不作美,如今在殺人現場竟然都找不到一個像樣的證據,僅僅根據那些從黑市買來的子彈,根本就查不到那些亡命之徒的身份信息。
路彥忍不住苦笑起來,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王辰貴,想當初自己信心滿滿,沒想到在現實麵前還是被無情地擊碎。難道真的像張霖所說,自己隻是區區一個盛世螻蟻,還妄想助天下海清河晏?槍戰後的疲憊襲上心頭,路彥心力交瘁地挪到陳依夢病房的門邊。
值班護士拿來一個垃圾桶走到他的麵前,詢問他是否還要保留它們。路彥低頭,看到垃圾桶裏裝著陳依夢那浸滿鮮血的衣物,鮮豔的血跡不停刺激自己的視覺神經。路彥挪開眼睛,可林依芸躺在停屍房那蒼白的麵孔、陳怡那高度腐敗的屍體、吳蟬那死不瞑目的眼睛,又一一地在自己的眼前浮現。
已經有三個女孩遇害了,今天又差點出現了第四個,路彥從來沒想過案子會發展到這一步……
過了一會兒,路彥輕輕推開門,走進陳依夢病房,便聽見她焦急的呢喃聲再次傳來。
“路……彥……救我……”
窗外雖然還響著暴雨拍打著窗戶的聲音,但世界已經安靜下來了,她斷斷續續、細若蚊蠅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清晰。
路彥伸出手,握住了陳依夢的手腕。陳依夢的身體像是找到了歸宿一樣停止了躁動,她的手指不再顫抖,嘴裏不再呢喃,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路彥坐在她的床邊,彎下腰,低下頭,腦袋放到她的床邊,很快也就進入了夢鄉。
清晨的光線滲入路彥的眼縫,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到陳依夢正看著自己,她的臉和自己的臉挨得很近,路彥下意識地連忙抬起頭。
“你醒啦?”路彥仔細打量著陳依夢,看了看她那層層包紮的肩膀和手臂,想說些什麽,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路彥的尷尬和糾結,值班護士急急忙忙趕到病房門前,推門而入。
“路警官,李隊長電話,說有急事找你……”
盡管聽到李正的名字路彥就氣不打一處來,但他還是跟著值班護士再次走進值班室。他看了看值班室裏的鍾,時間指向早上七點多,原來他才睡了三個多小時。
路彥接過電話,沒好氣地問道:“喂?”
“喂?路彥嗎?大事不好了!”電話那頭,李正的聲音顫抖著,還帶著哭腔。
“你說!”路彥從來沒聽過李正的這種聲音,不由得神經一緊。
“小茵,她失蹤了!”
“什麽?!李茵不見了?”
李正的話宛如耳邊一道平地驚雷,路彥立馬想起了李茵打向王辰貴的那個響亮的耳光。
“對,一晚上了,我們都聯係不上她……”
“你說清楚!到底什麽情況?”
“小茵昨晚開家裏的車去參加同學聚會,然後一整夜都沒有回來,因為她以前也有唱歌到淩晨幾點才回來的情況,所以她媽媽就沒怎麽過問。直到早上起來才發現她昨晚一夜沒回來,打她電話打不通,問她同學說昨晚十點聚會就散了!”
“他們同學聚會是在哪兒?”
李正顫抖地說著,聲音變得哽咽起來:“就在我們縣城裏的金樂迪KTV,我剛剛讓人去找了,沒人,而且就在剛才,我定位她手機找到了她開的車……”
“然後?”
“車就在郊外的菱湖公園裏,車門是敞開的,車裏麵有打鬥的痕跡,手機摔在車廂地上,人不見了……”
“混賬!”路彥不由得咆哮一聲。聽李正所說的情況,李茵十有八九遭遇到了不測,難道王辰貴如此無法無天,竟然敢同時對兩個刑警下手?
“你知道的,當初是你們倆去抓他的,昨晚他敢找人對你下手,肯定也敢對小茵……”李正結結巴巴地說道。
路彥捏著話筒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整個人已經完全出離憤怒了。
“肯定是他……肯定是,小茵遇襲的時間跟你昨晚遭到襲擊的時間是差不多的,小茵她打……打過王辰貴,王辰貴也說他會記住這個的……”
“那你還愣著幹什麽?趕緊上門抓人啊!”路彥失去了耐心,對著李正喊道。
“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證據證明是王辰貴幹的啊!王局剛剛跟我說這個案子我要避嫌,不讓我參與,市局的關隊長沒有證據不會輕易行動的……”
路彥沉默了,他也瞬間明白了李正打電話給自己的意思。昨晚那個跟他吵架的李正消失了,取代他的是一個救女心切的父親。
“她遇襲的現場,痕檢師去了嗎?車裏和現場環境裏有什麽發現沒?”
“還好沒有發現血,車旁邊沒有找到清晰的腳印,車裏麵找到的指紋也都是我們家三個人留下的,沒有發現皮膚碎屑,不過車裏有一些散落的頭發,裏麵找到一根很粗的,像是男人的,帶著毛囊……”
路彥心中一緊:“那好,你趕快把那根頭發拿去做DNA鑒定!”
“來不及了!”李正大喊一聲,“之前失蹤的女孩都是,都是很快就被人……害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不能等了……”
路彥閉上眼睛,陳依夢中槍時候的場景反複閃回,林依芸躺在停屍房裏的樣子躍出眼前,李茵打王辰貴的那兩巴掌還在耳邊回響,一切都不能再等了。
“我的手機昨晚被打壞了,你幫我買個手機過來,之後我把錢給你。”路彥平靜地開了口,頓了頓,他又說,“另外找個人過來,來醫院保護我昨晚受傷的同伴。”
“好好,我馬上叫人給你送過去,還要什麽?”
“把能使喚上的人都喊上,跟我走!”
李茵在一片黑暗中醒來,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綁住,渾身動彈不得。緊接著,她看到了一張邪惡扭曲的臉,在微亮的光線中湊了過來。那人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舔了幾下,**笑道:“這麽好看的手,砍掉真是太可惜了……”
“不!不!”李茵喊叫著。
黑暗中,除了那個人的奸笑聲,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