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字警告
整個現場都被保護起來,李正忙著聯係金海縣警方,李茵在房間裏帶著嚴曉慧做筆錄。
眾人的喧鬧好像都已經遠去,路彥久久站在孫明的旁邊,低頭凝視著孫明藏在陰影裏的臉。一個頗有名聲的醫生,連環殺人案的最大嫌疑人,就這麽任憑死神帶走了他的生命?
從現場的痕跡判斷,孫明是從三樓上墜下摔死的,從屍體尚未褪去的體溫判斷,他才剛死不久。路彥和賀縣警方或許隻比死神晚到了個十幾分鍾而已,可就是這十幾分鍾,讓他們跟眾多謎題的答案擦肩而過。
路彥下意識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上麵的時間剛剛跳過9日的24點,來到了8月10日,他不禁暗暗苦笑起來。
半晌,他振作起精神,把墜亡現場交給了趕到現場的金海縣刑警、法醫和痕檢師,自己則戴上手套回到孫明的臥室。牆上、地上、**還有櫃子上都幹幹淨淨,沒有人為闖入的腳印,也沒有任何打鬥過的痕跡。路彥走到陽台上,仔細查看著窗子,窗子離地高一米左右,孫明絕無不慎失足從窗子上掉落的可能。窗子外沒有安裝防盜窗,路彥伸出腦袋低頭看去,二樓無人居住所以也沒有防盜窗,窗子下邊的牆壁貼著瓷磚,很光滑,絕無從底下牆壁爬上三樓窗子的可能。路彥還留意到窗子玻璃也是完好無損,窗子架上的內側有一些金屬的刮痕,沒有發現從外麵侵入的痕跡,那窗子的鎖扣隻能從裏麵被打開。路彥連忙去詢問嚴曉慧,得知這個窗子從之前到今天一直都是從裏麵鎖著的。
房子大門從裏麵緊鎖著,整個房子和臥室都沒有發現有人闖入的痕跡,難道孫明跳樓自殺了?
路彥想找到孫明新換的手機,但是沒有找到。四處搜查一番,他在臥室的抽屜發現了孫明這次逃亡之旅唯一攜帶的行李包。
路彥打開行李包,取出裏麵的一個錢包,中間的夾層裏有孫明的身份證和幾張銀行卡,他在錢包裏摸索著,從中抽出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比他之前在秘密診所發現的那張年代要近一些,孫明的女兒看上去已經有十六七歲了。她坐在孫明和李靜的中間,雙臂摟著父母,三人都對著路彥開心笑著。
錢包裏沒有別的東西,路彥繼續檢查著行李包,他想找的那個手機還沒有找到。他的手指在空****的包裏繼續探索著,忽然,他觸到了某個堅硬且有金屬質感的東西。他快速拉開夾層的拉鏈,把它拿了出來,一個黑色電棍映入眼簾,粗大的頭部高高昂起,黑色的腰身向後伸延。門口的方向傳來人群的腳步聲,金海縣公安的刑警們進屋子裏來了。
路彥直覺心中一陣心勞意攘,他走出房子,順著樓梯來到樓頂的天台上,一個人蹲在地上,點了一支煙。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茵爬上聖燕小區六號樓的天台,看到路彥正眺望著樓下的電線杆和荒地:“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裏。”
“他們檢查的情況怎麽樣了?”路彥平靜地問道。
“金海縣公安局的刑警和痕跡檢查員,還有法醫他們都仔細檢查過了,孫明的死亡時間初步判斷為今晚10點左右,死亡原因是墜樓身亡。”
“就這些?”
“孫明的手機沒有找到,在他的行李包裏,我們找到了他的身份證和幾張銀行卡。還有就是那個黑色電棍,但上麵隻提取到一枚指紋,痕檢師比對後發現和孫明右手拇指的指紋是一樣的。”
路彥盯著前方的一片荒地,抽著煙沒有說話,李茵接著說道:“痕檢師在房間裏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痕跡,你剛才也都看到了,所有窗子都緊鎖著,防盜窗沒有撬開的痕跡。”
“門口的監控查過了嗎?”
“樓道口的監控和房子大門前的監控都檢查過了,裏麵顯示從孫明來到這個房子到今天他墜亡的這些天裏,除了嚴曉慧沒有別人進出過孫明的房子……”李茵深吸一口氣,“案發前房子大門從裏麵反鎖,陽台上的窗子也不可能從外麵被打開,所以,我們初步認定這是一起密室……”
“一起密室跳樓自殺事件,對吧?”路彥接過李茵的話,把它說完。
“嗯。”李茵試探地看了看側前方的路彥,他的側臉在夜晚裏黑沉沉的,看不清表情,隻覺他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好似裏麵積蓄著某種東西,等待著爆發。
路彥把煙頭扔到地上,狠狠地踩滅,突然冒出一句:“嚴曉慧有不在場證明嗎?”
“她說她從下午5點起一直在超市裏,從未離開過,她的同事和領班都可以為她證明,已經有同事去核實了。”
“孫明和她之間是什麽情況,這兩天在她這裏他的情緒怎麽樣?”
“她說這個房子是孫明給她買的,偶爾也會來她這裏住,但她說孫明這次來,隻隨身帶了個行李包,手機和手機號碼都換了,感覺整個人慌慌張張,問他為什麽又不肯說,隻是一直待在房子裏不肯出門。”
路彥走到天台邊,向遠方看去。已經是淩晨時分了,路燈停止照明,遠處的樓房和街道都隱藏在濃鬱的黑暗中,那裏除了偶爾的貓叫犬吠之外似乎什麽都沒有。
“你在想什麽?”
路彥盯著下方的黑暗,皺著眉頭:“你有注意到這個小區入住率很低嗎?孫明所在的六號樓還是小區的最後一棟,深更半夜的早就沒有了燈火,這棟樓的後麵還是一片荒地,除了電線杆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又怎麽了?難道這些還能說明孫明不是自殺?”李茵不解地問道。
路彥沒有回答,隻是反問道:“你覺得孫明為什麽會自殺?”
“因為知道自己罪惡深重,覺得遲早會被警方抓到,所以畏罪自殺?”
“那他為什麽偏偏選擇在我們即將找到他的時候自殺?”
李茵愣了愣:“也許這隻是巧合?”
路彥沒有回答李茵的話。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0日的淩晨,明天就是自己該回省廳的日子了,他抬頭凝望那滿天大大小小忽明忽滅的星星,它們在這個夜晚的光芒是如此清冽,清冽到沒有一絲溫存。他一度以為自己離真相很近很近,最後還是差之毫厘。
孫明啊孫明,你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玩調包計,怎麽就沒命見我?
“那個孫明真的是殺害我妹的凶手嗎?”陳依夢瞪大了眼睛。
“對,這個案子要結案了!”路彥站在賓館房間門口,看著陳依夢努力地擠出笑容,“你要的凶手現在找到了,可以回家了吧?”
“那你們抓到孫明了?”
路彥搖頭:“他死了,在我們即將抓到他的時候畏罪自殺了。”
“真的假的?”
“我是在開玩笑嗎?”
“死無對證,你又怎麽知道他是凶手?”
“你忘記了嗎?我們在他的秘密診所裏發現吳蟬了的屍體,而且我們在孫明的行李包裏發現了他作案的凶器。人證物證俱在,他不是凶手,誰會是凶手?”
“那他為什麽要殺我妹妹?”
“別問那麽多了!”路彥催促著,“快收拾行李,我送你回家。”
“你說的是真的嗎?”陳依夢盯著路彥的麵容,一屁股坐回**若有所思道,“我怎麽覺得你今天的表情和語氣都不太正常呢!”
“回家好好畫畫、好好上學吧!”路彥走上前,抓著陳依夢的手腕,把她拽了起來。
“在那個孫明的事情上,”陳依夢抬起頭,緊緊盯著路彥的眼睛,“我覺得你沒有跟我說真話。”
路彥內心一陣驚歎,這小姑娘察言觀色的本事真是厲害,日後要是做刑警或許是一把好手。
想了想,路彥幹脆板起臉:“反正我明天就要回省廳了,你回不回去隨你。”
“你明天就要離開賀縣?”陳依夢怔怔地看著路彥,板起臉的他,眼睛下的臥蠶已經不明顯了。
“對。”
陳依夢把手中的畫冊摔到被子上,低著頭想說些什麽,卻半天沒有說出口。良久後,她壓低聲音道:“你去門口等我,我收拾一下東西。”
“好!”路彥二話不說,走到房間門外的走廊上。在他身後,陳依夢輕輕地關上了門。
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路彥目光掃了掃牆壁上的監控和地上整潔的地毯。他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現在是10日的上午9點,清晨從金海縣趕回賀縣,就立馬來到陳依夢這裏。
明天就要離開賀縣了,今天讓陳依夢離開是個正確的選擇,她日後有著美好的未來,要是在賀縣這個地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就真的太罪過了。上一次本來是一個普通的物證搜查,卻意外地發現了吳蟬的屍體,陳依夢和李茵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驚嚇,這讓路彥心裏很過意不去。
正尋思著,身後的房門打開了,陳依夢默默地拖著行李袋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路彥趕緊彎下腰接過她的行李袋。
在賓館前台辦好了退房手續,路彥帶著沉默的陳依夢從酒店大樓的後門走了出來,在酒店後麵的停車場上找到了自己的車。
路彥拉開車的後備廂,一邊往裏麵放行李,一邊想著終於能把陳依夢送離這個地方了。他內心覺得很寬慰,扭頭看向身旁的陳依夢,沒想到她正一臉驚恐地盯著自己身前的方向。
路彥回頭,看到被自己掀開的後備廂蓋上,塗著幾個血紅的大字:
最後一次警告,離開這裏。
後脖子上驀地升起陣陣涼意,那熟悉的陰森和恐怖感又襲上心頭,看來當初那個幽靈仍然陰魂不散。這是誰塗的?什麽時候塗的?那人不僅一直在偷窺著自己,還越來越沒有耐心,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路彥陰著臉,彎下腰仔細觸摸著那幾個血紅大字。他發覺那並不是血跡,而是用血紅色的顏料塗抹上去的;字跡已幹,說明塗上去已經有些時間了。昨晚,桑塔納一直停在這個停車場,是不是就是這段時間裏被人塗上去的呢?
“這是怎麽回事?”陳依夢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不是說凶手已經找到,要結案了嗎?”
路彥沒有回答,盯著那血字沉默著。
“你說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旁的陳依夢急得直跺腳,聲音裏帶著急躁的哭腔。
路彥還是低頭沉默著。陳依夢衝到車邊,打開車門,一把將把行李袋拖了出來,背到身上快速地朝賓館走去。
路彥急忙把車鎖上,快速追上了陳依夢,陳依夢步伐極快,已經走到賓館的後門了,他一把拉住了她。
“你幹嗎?”
“我不走了!”
“為什麽?”
“你解釋下,剛剛這個是怎麽回事?”
“有人想讓我離開賀縣,之前就給過我警告了,但我沒聽,所以我想他越來越著急了吧。”
“為什麽要你離開?他是凶手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你剛才不是說凶手是已經死掉的孫明嗎?孫明其實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對不對?”陳依夢把行李袋重重地摔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心神不寧的情況下,路彥一不留神話裏就出現了破綻,麵對著陳依夢連珠炮似的提問,他覺得自己一陣頭大。他沉默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陳依夢的問題。
“為什麽要騙我?”陳依夢大喊著,淚水從她臉上流了下來。她一把推開路彥,抱著腿蹲了下來,臉埋在膝蓋間:“為什麽你也要騙我?”
“我……”路彥張口結舌,陳依夢的淚水讓他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路彥長歎一聲,在陳依夢的身邊蹲了下來,把手掌輕輕放到她的肩膀上,柔聲說:“我之所以那麽說是因為我希望你離開這裏,如果孫明不是凶手,如果他的死不是自殺,這背後可能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如你看到的,那個凶手不僅敢殺人,還敢挑釁警察!這種情況下,我不敢保證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陳依夢的臉埋在胳膊和膝蓋裏,帶著哭腔說,“我不回去!我要看到殺害我妹妹的凶手被抓到!”
“別幼稚了!你以為警察辦案是小孩過家家嗎?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你是不會明白的!”路彥火了,他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聲音越來越大,“你知道我發現你妹妹林依芸在之前的幾個月裏都經曆了什麽嗎?各種肉體上精神上的摧殘和折磨!那是你無法想象的!就算知道你也不會理解的!”
出乎路彥意料的是,陳依夢並沒有生氣。她隻是站直了身體,擦了擦紅腫的桃花眼:“她遭受過的苦難,我也不會害怕。”
路彥看著陳依夢驕傲地挺著天鵝頸,不由得愣住了,不知道為何,他突然發現她的身上有了一股難以言說的堅強。
“過兩天我可以跟你回去,”陳依夢淚眼蒙矓地看著路彥,“但是走之前,你得陪我去個地方。”
“你要去什麽地……”路彥話說到一半,被突然而至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連忙接通電話,裏麵傳來李茵熟悉的聲音。
“那個……張霖已經可以放了,你……你要不要來接下他?”
路彥陪著顫巍巍的張霖走出賀縣公安局大樓,兩人沉默地走下台階。張霖感覺雙腳一陣發軟,他抬起頭看看耀眼的陽光,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整個身體忍不住向後倒去,一旁的路彥趕緊伸手拽住他。
張霖緩緩地坐到了地上,恍惚地問道:“我自由了?”
“對,從今天起你清白了。”
幾顆豆大的汗水從張霖蒼白的臉上滑過:“凶手是誰?”
“是那個給林依芸看過婦科病的醫生孫明。”路彥看著張霖的眼睛,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狀態。
張霖一把拽住路彥的手臂,身體顫抖起來:“他在哪兒?被你們抓住了嗎?我要去找他!”
“別說這種話了!”路彥一把按下張霖的身體,“孫明已經自殺了。”
“什麽?他自殺了?”張霖瞪著眼睛,臉色發紅,急火攻心卻又無處發泄,片刻之後,他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向石階上倒去。
“你沒事吧?”路彥抱起張霖的身體搖晃著,驚恐地大喊,然而張霖卻沒有任何反應。路彥感覺自己的一顆心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攫住一樣。他趕緊把張霖背了起來,飛快地奔上了自己的車,桑塔納如離弦的箭一般,朝著醫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張霖在病**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路彥正一臉關切地問自己:“你醒過來啦?”
“我怎麽了?”
“低血糖昏迷,”路彥歪歪腦袋,邀功般地笑道,“要不是我及時把你送到醫院,或許你就已經上路了。”
張霖板著一張臉,盯著病房裏的白色天花板,沉默著不說話。路彥趕緊關切地說道:“你這麽年輕有為的作家,文學界肯定不想看到你就這樣完蛋,以後你可得記得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張霖對路彥的話毫無反應,睜著空洞的眼睛說道:“依芸睡在哪裏?帶我去看她。”
“你這病,嚴重者成植物人都有可能!等你出院我再帶你去。”路彥按住了張霖的身體,笑道,“女朋友還可以再有,但身體可就這一個。”
張霖瞪了一眼路彥:“她死了,我覺得活著很沒意思。”
房間裏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張霖說:“我房間的床頭櫃裏麵有些信用卡和現金,住院費多少,你拿去交就是了。”
“不用,這個錢我出就行。”
“我不想虧欠你什麽。”張霖平靜地說道。
“你不用覺得虧欠我什麽,是我要補償你!”路彥騰地站起來,看著張霖,“你還不明白嗎?我來賀縣就是想還你清白,就是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地生活!”
路彥頓了頓,又道:“曾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我終於有機會可以補償你,所以我很珍惜這個機會。你明白嗎?”
張霖靜靜看著路彥,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舒緩下來:“其實你沒有必……”
“當然有必要。”路彥打斷張霖的話。
一陣微風從窗外吹了過來,飄進房間,輕輕拂過路彥和張霖的身體。窗簾輕輕舞動,鈴鐺叮叮作響。
“那個孫明的事情,你再跟我講一遍吧。”張霖把腦袋扭向窗外,換了個話題。
路彥無奈,隻能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梳理一番,簡要地告訴張霖。
張霖沉默著聽完,問道:“現在賀縣警方認定孫明就是凶手了嗎?作案動機是什麽?”
路彥苦笑:“今天有兩個女孩來賀縣公安局,舉報孫明曾以和她們發生性關係的條件免除她們做墮胎手術的費用,還說她們拒絕孫明後,孫明曾經威脅說要殺掉她們。”
“所以這就算是孫明的犯罪動機了?”張霖皺著眉頭,“那你怎麽想?”
“他們要結案了,要急著給社會一個關於連環殺人案的交代,所以,我現在怎麽想,並不重要了。”
張霖沒理會這個答案,他盯著路彥的眼睛:“你覺得孫明是凶手嗎?”
路彥移開目光,看著遠處的樓群,麵露猶豫之色。想了想,他還是搖了搖頭:“我覺得還不能確定。”
“為什麽?”
“雖然吳蟬屍體和電棍這樣的鐵證都在孫明那裏被發現了,但是我覺得他身上的疑點還有很多。首先,他死得太蹊蹺了,一個能在警方眼皮底下瞞天過海逃走的人,怎麽可能就這麽自殺了?”
“你是說,他可能不是自殺?”
“孫明的房子裏太幹淨了,比如說他臥室陽台的那個窗子架上,雖然痕檢師也找到了孫明的指紋,但是我覺得那上麵孫明的指紋太少了,我在想,會不會有人擦掉了自己的指紋,連帶著把孫明的指紋也一起擦掉了?”
張霖皺眉思考著路彥的話。
路彥接著說道:“我們在洗衣機裏找到了他的床單,已經在洗衣機裏洗了一遍。孫明的情人嚴曉慧說她沒有洗,也沒有讓孫明洗床單。那麽問題來了,孫明為什麽要在自殺前洗床單呢?”
“所以,你是說……”張霖眼露精光,他明白了路彥的意思。
“床單出現在洗衣機裏,我猜可能是那個房子裏出現了另一個人,他在床單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跡,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帶走那個床單,所以就把床單放進洗衣機洗一遍,這樣一來,就什麽痕跡都沒有了。我覺得這才是比較合理的解釋。”路彥沉聲說道。
“你這種說法是能講通,可是孫明死在一個外人進不去的密室裏,而且痕檢師在臥室裏也沒有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跡,說他死於他殺是不是太過於牽強?”
“如果真有這麽一個人,細心到把床單放進洗衣機來毀滅證據,那他肯定也會有意識地破壞他在那個房間留下的其他痕跡,對於這個有著極強反偵查能力的人,警方找不到他留下的痕跡也正常。”
“你說了,監控顯示沒有人曾進入過孫明三樓的那個房子裏,這個問題怎麽解釋呢?”
“這個密室的問題,我也一直沒有想通……”
“會不會那個監控錄像有問題?”
“不,我們都檢查過,那個監控沒有任何問題……”路彥歎了口氣,“也許解開了這個謎題,很多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嗯,如果照你這麽說,孫明死於謀殺,那這個事情就太可怕了。”
“對,背後的深意可以是很多很多……”路彥若有所思道。
張霖也陷入沉思:“但說到底,你現在還不能確定孫明的死跟連環殺人案有關,可能這就是兩個獨立的案件。即使孫明是死於他殺,他仍然可能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啊!”
“我在孫明秘密診所的冰櫃裏發現吳蟬屍體的那個晚上,在冰櫃旁邊的冰箱上還發現了一張照片,那是二十年前孫明一家人的合影。後來,我在孫明死亡之前隨身攜帶的行李包裏,找到了另一張他們家的全家福。據我分析,孫明沒管好下半身,所以和妻子關係不好,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妻子發過火,也死活不願意離婚,他心中家庭意識還是有的。他逃亡路上還把家庭合影帶在身上,可見他對過往和睦家庭的那種留戀依然在,這種情況下,他會把他心中珍貴的全家福照片放在藏屍體的冰櫃旁邊?”
“你的意思是,吳蟬的屍體不一定是孫明藏在那兒的?可是這個理由還是不能完全說服別人,萬一孫明心理變態,他就做得出這種事情……”
“孫明的那個診所,我仔細查看過,裏麵的料理台上積滿灰塵,結著蜘蛛網,手術台、病床這些地方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上去不像最近有人去過;可是整個地麵上偏偏又幹幹淨淨,簡直一塵不染,像是最近才被人認真用水打掃過。你覺得出於什麽原因,一個人去了那個房間不打掃其他地方隻打掃地麵呢?”
“為了消除腳印一類的痕跡!”沉迷於案情推理,張霖的臉上恢複了生機,語速也快了起來,“如果是孫明最近把屍體藏放在那兒,他根本沒有必要打掃地麵,清除腳印!因為隻要藏在他診所裏的吳蟬屍體被發現,那他孫明肯定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路彥接著張霖的話說道:“對,我也是這麽想的,現在看來,存在一種可能,那就是別人把吳蟬的屍體放進了孫明的診所裏,然後用水仔細地將整個地麵都打掃了一遍,將自己的腳印全部破壞,那麽當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孫明肯定是被警方追查的第一嫌疑人……“
“那麽,也就是說,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並不是孫明?那個殺害依芸的畜生仍然逍遙法外?”張霖的聲音中已經帶上了怒氣。
“現在,我隻能說有這個可能。”
“那賀縣警方怎麽能現在就結案?”張霖繼續抬高音量,“你怎麽能就這麽看著他們結案?”
“我把剛才的推理和猜想都跟他們說過,可是你要知道,我並沒有證據證明我的話!我說孫明死於謀殺,可是現場留下的種種跡象都證明他是自殺!”路彥的語速也越來越快,“我說可能是別人把吳蟬屍體放在孫明診所裏的,但是沒有證據可以支撐我的猜測;我說孫明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他們問為什麽一放出孫明他就要逃跑?這些我都無法回答!”
張霖沒有說話,路彥則閉上了眼睛:“最重要的是,在孫明包裏發現的那個電棍,跟那三個女孩身上的電擊傷形狀也是吻合的……”
病房裏靜悄悄的,張霖沉思後開口說道:“我有一種感覺,孫明的一係列行為有些奇怪,不太符合你描述出來的孫明的性格。你察覺到了嗎?被抓之後快速聯係省城的大律師,在警察眼皮底下玩調包遊戲,這些行為不像一個在縣城開診所的醫生能做出來的。”
“對,而且我那次把孫明帶到局裏問話,隻是正常的傳喚而已,頂多關他24小時罷了,可是卻有省城的大律師趕來為他辯護,這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所以說,有人在背後幫孫明。”張霖若有所思地看著路彥。
“其實我之前就有這種感覺,孫明背後似乎有一種龐大的力量……”路彥頓了頓,“至於是不是幫他的,還不好說,但跟他的一係列行為絕對是有關係的。”
“順著這個查下去吧,即使孫明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他的死也至少說明你已經接近真相了……”
“真相……”路彥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對,真相!你要找到真相!我絕不能看到殺害依芸的畜生逍遙法外!”張霖認真地說道。
路彥歎了一口氣,賀縣警方要結案了,張霖也已經被放出來了,自己來賀縣的最初目的在最後一天裏也都實現了。他離開張霖的病床,走到病房的窗子前,炎熱的暑氣還在窗外蔓延,他在賀縣的調查卻要告一段落。當初他來到賀縣查案,跟領導約定的是7天時間,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
“後天,省廳、市局的人和各路領導都會來,賀縣公安會向他們匯報這個案子的調查結果,留給我的時間不多,線索更少。”
“所以你還有兩天時間可以絕地反擊!”張霖接著說,“你不是說過嗎,你最大的原則就是……”
“就是為了正義,沒有原則。”路彥拿著手機,看著張霖笑了,“這種玩笑話,你居然還記得?”
“我從來就沒忘過!”
路彥盯著張霖,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此時的他正扭過頭,死盯著另一個方向的牆壁,好像那裏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兜裏的手機一陣匆忙的振動,路彥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老陳的來電。
他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七天之諾已經結束,老陳在召自己回去,此時不回,等待自己的將不僅是晉升落空……他想起蕭瑤的話,反正張霖也已經洗清了冤屈,市局也已經接手,自己還留在這裏幹嗎呢?交給市局的人查也是一樣……六年前那樁案子,還等著自己回去查清楚。
手機繼續振動著,窗外的光線灑在路彥的臉上,死去的女孩們的臉又浮現在他的眼前……他緊緊握著手機,閉上了眼睛。
山窮水盡又有何妨?再多困難又有什麽關係?挽狂瀾於既倒,置死地而後生,以前再大的困難都度過了,這次我也不能輸。
睜開眼,路彥轉身準備離開,剛拉開房門,又停下腳步看向張霖:“對了,我給你安排的是特護病房,在恢複之前,你可別想偷偷溜出去。”
張霖怔怔地坐在病**,門已經重新關上,路彥已經離去,但他的聲音好像還在這個房間裏嫋繞著。
病房裏安安靜靜,隻是偶爾傳來一絲絲風聲。張霖平靜地坐著,慢慢地,他的嘴角微微泛起漣漪,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夜幕深沉地壓在路彥身上,昏黃的燈光在他眼皮底下跳動。回到租住的房子裏,吳大爺的臥室裏已經熄了燈,路彥努力讓自己發出盡可能小的聲音,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爬到三樓,推開自己臥室的房門。
在病房裏跟張霖的一番話,更加劇了路彥的心理壓力。從賀縣醫院裏出來,他就連忙趕往公安局,拿到了孫明的完整的屍檢報告,也拿到了案發現場痕檢師的報告。這一次他確實發現了很多新的東西,但依舊有太多的事情沒有想清楚,此時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快沒有了。
不分晝夜地查案,連續幾十個小時奔波,一股深深的疲憊席卷了身體。狀態已經到了臨界點,路彥四肢僵硬地脫掉衣服,窗子都沒關,就直接倒在了**。倦意沿著四肢傳遍身體的每個角落,他的眼皮微微合上,意識開始進入沉睡。
遙遠的地方傳來了奇怪的窸窣聲,那聲音空曠又悠遠。路彥掙紮著醒來,奇怪的窸窣聲還在繼續,正從樓道的方向傳來。路彥聽出那是鞋子摩擦地麵的聲音,並且越來越近,他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聽,窸窣聲逐漸來到了門口,看來是有人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門邊。
靜寂中混合著緊張,路彥感覺出門外的那雙眼睛正在偷覷著自己。他躺在**,屏住呼吸,仔細聽著門外那細微的呼吸聲,那聲音急促又緊張,似乎想掩蓋他那強烈的心跳。
路彥不禁問道:“吳大爺,是你嗎?”
門外沒有回答,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了。他是什麽人?他想做什麽?路彥頭昏沉沉的,大腦努力思考著。似乎是片刻之後,又似乎是一覺夢醒,門口再次傳來窸窣聲,並逐漸變成嗒嗒的腳步聲。
不能再遲疑了!路彥掙紮著從**跳起來,快速穿了條褲子,拿出92式手槍握在手上。他搖搖晃晃拉開房門,一邊衝出去,一邊大喊:“站住,否則我開槍了!”
那人並沒有站住,路彥也沒有開槍,等他衝到門口,那人已經消失不見了。路彥衝到馬路上左右張望,四周陰森森的,他隻能看到一個極模糊的身影在遠處的黑暗中一閃而過,眨眼間就消失了。
要是早點追出來就好了!路彥收起手槍,站在馬路邊暗自懊惱起來。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記得自己回來的時候鎖住了院門和房門,可是此時它們都大開著,那人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路彥走回院子門口,在黑暗中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地觀察,那鎖上麵並沒有被撬的痕跡,難道是被人用鑰匙打開的?他站在門口思索著,半晌,他輕輕地笑了,他終於想通了孫明秘密診所的門是怎麽打開的,原來答案這麽簡單!
但是,這個人是誰?是因為案子來找自己的嗎?
手機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路彥趕緊接通了,是蕭瑤的聲音。
“路彥,領導對你的情況不領情,如果你明天不回來的話,你這次的升職考核就很難通過了,老陳還在幫你協調。”
路彥死攥著手機:“那……還能不能寬限幾天?”
“你盡快趕回吧!現在最多寬限幾天時間,但8月15日你必須回省廳報到,否則不光是你的晉升會取消,給你打保票的老陳也會被牽連的。”
大雨中,路彥直起了身子:“我明白。”
“嗯。還有個好消息,你上次委托我調查的紙張和繩子,我查到它們在賀縣的購買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