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勞春亮說,杜聿明返回東北複職的第一件事就是否定了熊式輝的軍事行動;指出盡管奪取了撫順、鞍山、鐵嶺、法庫等城市,但遭受阻擊甚烈,損兵折將,大量輕重火器喪失,以至官兵士氣低落,普遍害怕再與共軍接仗。杜聿明認為主要原因在於隻圖攻城略地,對共軍隻傷及皮毛,絲毫未能耗其元氣,實力完好如初。
此後,如何尋求共軍主力進行決戰並消滅之,以打開僵局,就成了杜聿明的心病了。思索良久,最後決定依然借現有勝勢,讓鄭洞國指揮部隊向四平攻擊前進。
四平地處鬆遼平原中部,是三條重要鐵路———中長線、平洮線(四平到洮南)、平梅線(四平到梅河口)———的樞紐,也是遼寧與吉林交界處的城市,顯係東北戰略要地。占據四平,便可捉住東北的牛鼻子。
民主聯軍總部作戰科副科長王繼芳向杜聿明透露,中共中央曾電令林彪固守四平,不得放棄。
此前蔣介石也三令五申必須攻占四平。
看來雙方統帥部都意識到這座城池的重要性。
這個時候,杜聿明從王繼芳嘴裏獲悉共軍總兵力大大少於國軍,而且有不少是在東北招募的新兵,還混進了很多莠民以及不穩定分子。杜聿明大喜,對攻取四平有了充分把握。
據王繼芳說,共軍集結於遼南本溪的部隊為第一、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一、第二十一、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等十個旅,外加南滿第三縱隊所屬兩個警衛團,共十萬人馬;四平方麵為第一師,外加第二、第七、第八、第五十九等四個旅以及獨立旅,最近又補充了遼西第七、第十七、第十九等三個旅以及剛從佳木斯開來的兩個炮兵團,也有近十萬人。火力、戰力以本溪方麵為優,林彪本人也在那裏駐節。
杜聿明認為,從地形上看,本溪為沈陽門戶,直接影響沈陽安全。若將共軍擊退到連山關以南,國軍用相對小的兵力扼要據守。然後抽出一個軍加入到四平方麵,以壓倒優勢的兵力奪取四平,當有完全把握。
深思熟慮之後,馬上做出如下部署:
曾澤生第六十軍離開沈陽接替鞍山、海城、大石橋、營口新六軍和八十八師(屬七十一軍)的防務以及撫順五十二軍防務;
新六軍及八十八師交防後開到遼陽集結,統歸新六軍軍長廖耀湘指揮,準備攻打本溪;
五十二軍(欠一個師)交防後,準備參與攻打本溪;
部隊調動完成,即在空軍掩護下向本溪攻擊前進。
此前熊式輝親自督師進攻本溪時,一部被殲滅,其餘遭擊潰,心有餘悸。這次見杜聿明動用兩個主力軍攻擊,害怕又蹈覆轍,命令“持重”,停止前進,“靜觀戰機出現”。
杜聿明裝聾作啞,不予理睬,照舊揮師前進。
五十二軍進展順利,兵薄本溪城下。
廖耀湘指揮新六軍和配屬的八十八師行動時,由於八十八師師長胡家驥不服從廖令,不得不改變部署,以致耽誤了兩天。進至太子河,發現共軍在對岸集結部隊。隻好請杜聿明先派空軍轟炸,再行渡河。
共軍遭空軍襲擊,無法構建陣地,隻得退去。
國軍終於占領本溪,控製了連山關及其東西兩麵陣地,為總攻四平創造了條件。
桌上的菜漸漸涼了。覃正侯吩咐店小二拿下去加熱,另外做兩樣淮揚菜。又教上完菜後,做兩份終席點心送來。旋又將鍍銀煙盒打開,讓勞春亮拈了一支,用煙盒邊上的打火裝置替他點燃。自己也順勢點燃一支。吞雲吐霧之間,屋子裏酒和菜的混香添上這香煙味,構成了一種容易讓人進入迷幻狀態的氛圍。
兩顴酡紅,眼裏布滿血絲的勞春亮用手小幅度揮了揮,驅散眼前的煙霧。瞅了瞅覃正侯說:
“覃科長,我給你講了這麽多東北的情況;你怎麽也不給我說一說南京近來的風雲……或者風月?有沒有什麽趣聞?或者值得一提的事情?”
覃正侯手執一縷,吞吐之間瞅了瞅對方,唔了一聲。稍作思索,說:
“值得一提的……趣聞嘛,倒是有一件。”
“啊?說說看。”
“吳稚暉最近又紅起來了!”
“吳……這個老不正經的家夥在重慶幾乎被人遺忘了,什麽事讓他又紅了?”勞春亮說著,想起了吳稚暉往事,笑道:“不會又是類似幾年前他在報紙上諷刺舉債結婚的人‘一時**寬債緊’吧?或者又遭到政敵罵他‘無齒之徒’了?”[1]
“非也,非也,”覃正侯也笑了。“這次是正經事!”
“啊,什麽正經事?”
“製憲國大。”
“製憲國大?與他何幹?”
“老兄有所不知,製憲國大是圓委員長總統夢的第一步,受重視的程度不亞於戡亂行動!當初在重慶召開的六屆二中全會上,吳稚暉被推舉為製憲國大代表,而且成為核心人物。因為自一九三一年以來,黨國所公布的‘五五憲草’‘訓政綱領’‘中華民國組織法’等重要法律文件,吳稚暉都是起草的主持者;後來又適應委員長不同時期的政治需要,在法律條文上屢動手腳,頗獲‘天心’。所以,委員長覺得,製憲國大的種種大事,必須吳稚暉出馬!”
“啊,這個‘無齒之徒’還真的又紅起來了!”
“可不是嗎;為了讓他快樂,委員長還專門陪他遊鍾山呢!”
一九四六年四月,即在抗戰勝利八個月後,吳稚暉隨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屈指算來,在陪都重慶居住了將近九年,這才踏上了東歸之路。由知天命之年變成了耄耋老人。
回到上海,他見到了久別的老妻和兒女,一家人久別重逢,自然激動萬分。見到老妻的第一句話不是噓寒問暖,而是他存放在呂班路公館的上百箱公私函件、文書劄件、報刊書籍尚在否。當知道完好無損時,竟馬上驅車前去查看。
吳稚暉喜歡獨居,呂班路公館就是抗戰前他一個人居住的地方。隻一名年輕女傭侍候。
全家團聚,本應好好休養,敘敘天倫,享兒孫繞膝之樂;吳稚暉卻隻在上海家中草草應付家人數日,便束裝就道,匆匆奔南京去了。
蔣介石有一件大事要勞駕這位老先生。按照政協會議的決定,一九四六年五月將在南京舉行製定憲法的國民大會。這件事,蔣介石認為沒有吳稚暉是辦不好的。
吳稚暉特別挑了一套天青色長袍,去黃埔路官邸拜見蔣介石。
在門口迎候的侍衛長俞濟時見他來了,立刻堆起了滿臉的笑,緊走幾步趨前,敬了個軍禮說:
“稚老來了!委座吩咐部下在這裏恭候,”旋說旋退至一旁,往門內方向伸手說:“稚老請!”
“俞侍衛長辛苦了!”吳稚暉稀著全然無齒的癟嘴笑著點頭。撩起長袍,邁動不太靈便的雙腿往大門內走。
俞濟時在旁邊一路陪侍,關切地問一些諸如“府上安好吧”一類的空話。
蔣介石已經站在他辦公室敞開的門扉旁迎接他了。這可是最高禮遇了。吳稚暉不禁有點兒飄飄然,昏頭昏腦地伸出瘦得像枯枝的雙手緊緊抓住對方伸過來的右手。
“稚老,真是對不起,剛剛複員回來,就把你從府上請來了!”
“哪裏,哪裏,委員長,應該的,應該的呀!”由於激動,吳稚暉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隻是本能地在那裏應酬。
蔣介石並不請他落座。站在那裏莫名其妙地說了幾個“這個是這個是”之後才說:
“稚老,待在屋子裏可惜了大好春光!這個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這幾天鍾山新綠滿山,雜花萬千,我們莫如去拜謁總理,順便切磋一下憲法草案。稚老以為如何?”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俞侍衛長,”蔣介石調轉目光對一旁微笑侍立的俞濟時說,“叫稚老的座車打道回府吧。稚老與我同車,也好一路說說話。完事以後我送稚老回府。”
俞濟時略微立正一下,說了聲是,便先行出去安排去了。
吳稚暉今天感到自己享盡優渥之隆。激動之餘,眼裏滾出了兩滴渾濁的老淚。心裏暗自打定主意,務要竭盡駑鈍,使出渾身解數,完全徹底謹遵“介公”意願去炮製那個憲法。
蔣介石施以禮遇,一個子兒也沒花費,就達到目的了。
黃浦路至鍾山的幾條大道早已實行“淨街”。
兩輛黑殼小轎車(跑在頭裏的是俞濟時的座車)在前後十多輛擠滿侍衛官的帶鬥摩托和滿載衛隊的卡車護衛下,迤邐向鍾山駛去。
蔣介石吩咐把車窗打開。他要和“稚老”共賞春光。
陽曆的五月,也就是陰曆的三四月,確實像蔣介石剛才在辦公室說的“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鍾山尤為此趣之甚。本來植被就足夠繁密了,這幾天更是新綠擠舊綠,如綠雲湧波一般,人入其間,幾乎看不到天空。又值陰曆三月之暮,各種花樹星羅棋布,有紅的,有黃的,有白的,還有顏色奇妙無以名之的,爭奇鬥豔。自然花香與樹木、野草的新綠所散溢的微腥之味也是很濃的,混雜在一起,很難辨別孰此孰彼,這種複合的香味十分特別,無以言表。蔣介石微笑說不妨就叫春之香吧。看來他情緒很好。不僅剿共形勢總的來說不錯;這吳稚暉再把憲法草案的條款設計妥帖,大會一開,此後登上總統寶座的路程就近了。
車隊停下來。
蔣介石、吳稚暉、俞濟時換乘滑竿。一群侍衛官或前或後隨侍拱衛,其他士兵守在原地。
沿途的道路早就安排好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沿途半徑三十公尺外則由憲兵部隊負責,手持半自動步槍,嚴陣以待。
到了中山陵,為示恭敬,得下轎步行。
陵墓建得巍峨雄偉,簡直就是一座山,其規模勝過不少皇陵;而且精致、華貴,可讓曆代大陵遜色。
他們一步一步拾級而上,累得氣喘如牛,臉色由白變青。在半途上休息、喘氣達八次,才勉強登上寢宮。
大家鞠躬如儀,做了一係列規定項目,才坐下來休息。
陵墓管理當局送來龍井、白開水和幾色精致點心。
吃了幾塊糕餅,喝了水,休息了一會兒,終於喘息均勻了。蔣介石便說到了正題。
“稚老,這次修訂憲草雖然指定由王寵惠、雷震諸公直接負責;但是重大原則和關鍵性細節還是得勞煩您老把關!因為當初擬定‘五五憲草’是您老主持的,無人能比您老深諳其中精神;而且您我共事多年,親如一家,也沒有人比您更了解中正的……這個是,指導思想!”
“委員長請放心,老朽一定竭盡駑鈍,把事情辦好!”
蔣介石微笑點頭。啜了一口白開水,沉吟了一下,說:
“‘五五憲草’隻是草案,而且有些條款不太合適當下情況一。定要貼近當下形勢,既要讓友邦看著像一部民主憲法,又不能失去我們的權益,堵塞可能被宵小甚至異黨利用的漏洞。那就需要對舊有的條款深入琢磨、推敲,做適當的增刪、潤飾。總之,抓緊時間,搞出一部像模像樣的民國憲法來,交製憲國大通過。”[2]
“老朽明白!待老朽做了全盤研究之後,再把蠢見向委員長稟報;委員長臨時有什麽高見,也希望隨時垂示。”
“好的,好的。”
在中山陵盤桓到中午,由陵墓當局擺出便餐來。雖說是便餐,卻有雞,有魚,有熊掌,有鹿脯;也有吳稚暉喜歡的家鄉武進的黃酒。因為吳稚暉總喜歡說武進的黃酒比名滿天下的紹興黃酒更好。酒後的主食是武進的粳米燜成的幹飯。蔣介石指著小桌上這一切,笑嘻嘻說:
“這些都是稚老喜歡的!難得他們有心呀。”所謂“他們”自然是俞濟時與陵墓當局了。
吳稚暉當然明白任何細節都是蔣介石指示俞濟時辦理的,借以顯示對他老吳的寵幸優渥之隆。便抱拳向蔣介石晃了晃說:
“謝謝委員長!謝謝委員長!”
飯後,兩人躺到“馬紮子”躺椅上,無巨無細地商討他們的民國憲草,逐一推敲其間一些利弊。
在蔣介石提議下,又小睡了一陣。
後來,遊譚延闓墓。唏噓感歎一番物是人非。
再後來遊明孝陵。
蔣介石望著陵墓裏熟睡的明太祖,說起這位開國君主的文治武功以及清帝的盛讚———治隆唐宋,感喟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言語之間不無“當今天下之雄舍蔣某其誰哉”之意。吳稚暉對他這樣的自矜也洞若觀火。當然明白不能道破,哪怕是用誇讚頌揚的語氣也使不得。
原定最後遊湯山,泡泡溫泉以祛一天之乏;而天時已晚,蔣介石說回去了吧。便拉上吳稚暉往外走。
上車之後,蔣介石吩咐開往西華門六畝園吳稚老府上。
在車上,吳稚暉尋思,憲草搞得再成功,畢竟隻是紙上的東西;一切尚需戰場上的勝局來支撐,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便佯作不經意地問道:
“委員長,聽說東北共匪很猖狂,已然竄進長春?這個不妨事吧?”
“不妨事不妨事,不過跳梁之舉而已!不是蘇軍有意阻擋國軍,暗中與共匪達成默契,共匪哪裏進得了長春!蘇軍總歸是要全部退出東北的,否則英美不會答應。那時候東北共匪區區一二十萬遊雜部隊成得了什麽氣候?稚老不用擔心!”
到了吳稚暉公館,在兩名仆傭侍候下,大家又喝了一會兒茶、白開水。蔣介石“小憩而別”。[3]在屬下臣僚家裏“小憩”,是很少有過的。這很讓吳稚暉受寵若驚。
就在東北民主聯軍接管了長春那天,馬歇爾返回中國。
他和杜魯門都擔心東北的戰火會成為蘇軍繼續滯留中國的借口。
馬歇爾聽取了前往東北地區監督停戰的三人小組匯報,感到事態嚴重。蘇軍已經放緩了撤退的腳步。如果他們進而以維護和平名義接管東北,對國民政府無疑是災難性的;也將嚴重損害美國的在華利益。他心急如焚地與蔣介石、周恩來分別會談,苦口婆心地進行勸說。
他曾把副官記錄下來的他對蔣介石的勸說整理成電文,發給杜魯門。原電較長,這裏摘要於次:
目前的許多困難,國民政府早些時候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局勢現在是逆轉了;國共雙方都完全缺乏誠意,互不信任,每一方在對方所有建議的後麵都看到邪惡的動機。國民政府千方百計阻礙派遣執行小組進入滿洲;而執行小組其實是能夠控製局勢的。共產黨說停戰令適用於全中國,而國民政府卻反對停戰令適用於滿洲。當國軍開進滿洲時,他們采取了魯莽行動,企圖全部消滅共軍———要知道,這在幾個月前是可以做到的,現在已經不現實了,而且將授人以輕啟釁端的口矢。我不得不做出這樣有違禮貌的結論:蔣委員長既缺乏戰略遠見,又對共軍的潛在能量缺乏了解,以致在許多事例中,國民政府向共產黨提供了指摘他們缺乏誠意的口實……自去年開始國共談判以來,國民政府曾有過幾次可以滿意地解決問題的機會;可惜委員長總希望一口吃成大胖子(請允許我借用中國這個生動的民諺),把事情弄糟了,以致現在共產黨能夠理直氣壯地向國民黨提出非分的要求。從我了解到的情況看,國民政府所犯的大錯誤不少,包括對較小的事情也一律采取強硬態度,結果達不到有益的目的,反倒造成了嚴重的僵局。[4]
馬歇爾還指出,共軍對長春的占領,對國民政府是災難性的。共產黨的借口是“因為國民政府中極端反動勢力的掣肘”,所以共產黨“也被迫從來沒打算堅持履行達成的協議”。馬歇爾也承認,教他“確切地解釋共產黨占領長春的原因是困難的。一個可能的解釋就是,共產黨力圖迫使國民政府結束在滿洲的衝突,停止向沈陽以北進軍,並且認真談判以求得一項解決辦法。”[5]
林彪並不想守四平。幾次向東北局和中央請求,都未獲允準。在保留意見的前提下,他也隻好積極執行命令。
他熟悉四平的地形。三條鐵路穿城而過,把小城分成了東西兩個部分。東區是中國人居住地,大多為平房;西區住的是日本人,不是軍官眷屬就是商賈,住宅都是堅固的樓房。西區城郊有一個簡易飛機場。城北是淺丘;其餘三麵平坦,無險可守,易攻難守。
林彪心裏十分憂慮。
而表麵上卻指揮若定,調兵遣將,集結主力部隊共約八萬之眾。
部隊沿城池外圍挖掘了大量的交通壕;堵塞了城西南的河道,形成大麵積的沼澤,阻止敵人坦克進攻。
四平是遼寧著名的糧食市場,城內囤積了大量的糧食;蘇軍移交的彈藥與醫藥也十分充足。林彪傳達中央的軍令:化四平為馬德裏。我們有充足的物資,同誌們要有戰至一兵一彈的決心。
他為什麽如此違背自己的本意下了背城借一的決心?首先當然是共產黨人的服從意識使然;此外他逐漸從中央的多次來電中意識到,在遠離四平幾千公裏的地方,國共兩黨代表正在就東北問題激烈地討價還價,四平在談判桌上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籌碼,此時此刻決不可放棄。毛澤東的一封電報說得很明白:“四平作戰支撐的時間愈長愈有利。”
杜聿明奪下本溪,著手部署進攻四平。
不料共軍以攻為守,先向他動手了。
他回東北之前,在熊式輝指揮下,孫立人新編第一軍協同陳明仁第七十一軍進犯四平,遭共軍打得暈頭轉向,從此草木皆兵,不敢動彈,滯留於昌圖、法庫之線;七十一軍所屬八十七師一個團在金家屯、大窪附近全部被殲。
五月六日,杜聿明發現共軍兩個縱隊由西豐向南疾進。不久開原、鐵嶺便遭到攻擊。那兩地的守軍陣線動搖,迭電告急,請求增援。
杜聿明忙調一九五師、八十八師分別馳援鐵嶺、開原,掩護中長路的安全;同時令新六軍迅速集結遼陽附近,然後乘火車疾奔開原。那裏的陣線才穩固下來。
杜聿明的目的當然不僅限於穩固當前陣線。他雄心勃勃,決心先拿下四平,控製這一要地;然後迫使共軍進入遼河的河套內進行決戰,全部殲滅之,乘勢一舉收複長春、永吉(今吉林市)。
五月十八日,副司令長官鄭洞國親自指揮新一軍發動了進攻。
他將該軍的三個師分為三路:新編三十師沿鐵路由南向北,新編三十八師由西向東,五十四師徑直向四平東南角推進。三路人馬在美製飛機、坦克的掩護下對四平展開攻擊。
在國軍大火力轟擊和人海戰術的壓迫下,民主聯軍防線多次出現危機,前沿官兵一次又一次與逼近的敵人短兵相接。
國軍的每一輪進攻,都先用火炮長時間轟擊。四平外圍的阻擊陣地上硝煙彌漫,彈坑星羅棋布———不少是連續幾發炮彈跟進轟擊而造成的特大的坑。民主聯軍的防禦工事不久就被夷平。官兵們隻好利用鋼板搭成的臨時工事躲避炮火。待敵人步兵靠近,才躍出工事與之肉搏。
國軍付出了慘重代價,終於在正麵防線上打開了一道缺口。
坦克導引步兵從缺口進入,不顧一切向縱深發展。奪取了四平市區西南角的一座樓房。
民主聯軍多次進行反擊,傷亡一百多人,最終沒能奪回那座樓房。
那座樓房成了民主聯軍鯁在咽喉深處的骨頭、插在背上的芒刺。
國軍五十一師與民主聯軍的激戰尤為慘烈。
一百多門美製火炮以每分鍾二十五發的密集度轟擊對麵陣地,時間長達四個多小時。炮轟當然是要停止的,其後也得用步兵去攻占,也得用血肉之軀去與民主聯軍較量。
而民主聯軍官兵寸土不讓,其決死精神令國軍官兵膽寒。
打到二十二日,杜聿明增調來三百門火炮,與原有的火炮重新配伍,開始了更加密集更加凶猛的轟擊。幾個小時下來,致使民主聯軍的交通聯絡全部中斷;大部分工事被翻來覆去,麵目全非。半數以上陣地陷入各自為戰的危險境地。
戰鬥的焦點轉向城西北一個高地,名為三道林子。僅二十三日這一天,攻守雙方就拉鋸了七次,陣地數次易手。堅守此處的民主聯軍一個營傷亡兩百多人。
二十四日,國軍三十八師集中炮火轟擊三道林子的北山陣地,以每分鍾五百發的密集度進行陣前清除。而清除豈能全部奏效,當白刃戰來臨時,民主聯軍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國軍官兵麵對他們手裏寒光閃閃的刺刀、奮不顧身的衝擊無不心驚膽戰,接戰一兩個回合就轉身回竄,顧不得吃督戰隊的槍子。
四月二十六日,國軍的進攻屢次被擊退,民主聯軍的反擊也未能得手。雙方暫時罷戰休兵。戰場出現了暫時的沉寂。
四平八天的戰鬥使一向臨戰不亂的林彪開始對自己的部隊進行冷靜的思考。不論是關內來的老八路還是在東北新組建的新兵部隊,都沒有城防作戰的基本經驗。戰士隻知道向前方射擊,缺乏與友鄰配合的意識;指揮員不重視火力層次和縱深的配備,無法形成卓有成效的阻擊網;更嚴重的是新兵不少時候忘記關注指揮官的信號,見到敵人形影就開火。無謂的過早射擊大大降低命中率。客觀上對敵人是一種提醒,使其在推進過程中能有效避彈;當然也大量地浪費了子彈,致後來彈藥不足。另外,部隊之間交接陣地時疏忽了工事受損狀況的交代,致後續部隊在徒有外形的工事裏出現大量傷亡。林彪同時讚歎國民黨新一軍步炮協同動作默契、營連進攻和互為掩護都顯示出老練的攻堅經驗;如果他們在近戰時不是一見到刺刀的寒光和刺刀碰擊發出的聲響就逃跑,我軍恐難免厄運。這加強了他把營以上指揮員輪番送到滿洲裏、佳木斯交蘇軍訓練的決心。
[1] 吳稚暉滿口無牙,故有此謔稱 。
[2] 《中國國民黨史》,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年4月版,第603頁 。
[3] 《吳稚暉先生大傳》,台北宏元書局,1950年版,第325頁 。
[4] 《馬歇爾文集》,宋靈鬆譯,香港匯文書局,1953年版,第161頁 。
[5] 以上自然段引號內文句引自《馬歇爾文集》第162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