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伍角星變身伍經理 跑業務巧賺第一金

“我爺爺小的時候,常在這裏玩耍,高高的前門,仿佛挨著他的家。一蓬衰草,幾聲蛐蛐兒叫,伴隨他度過了那灰色的年華,吃一串兒冰糖葫蘆就算過節。他一日那三餐,窩頭鹹菜麽就著一口大碗兒茶啦。世上的飲料有千百種,也許它最廉價,可誰知道,誰知道、誰知道它抵不過豆汁兒、麵茶兒,不信你試試,啊不信你試試。如今他海外歸來,又見紅牆碧瓦,高高的前門,緊挨著大柵欄兒,歲月風雨無情任吹打,卻見它更顯得那英姿挺拔。叫一聲護國寺小吃,滋味特別美,他帶著童心帶著思念麽,再來一口驢打滾啦。世上的飲料有千百種,可是豆汁兒它,卻十分地、非常地、特別地不好喝啊,您可千萬別嚐。”

以上歌曲,由非正式相聲演員、以相聲世家小開身份活躍於自家茶樓的劉三叔特別獻唱。

以前的前門有著他的家,現在的前門還有著他一套房產,京城規劃非常有道理,這裏不讓拆,讓拆你也拆不起,對麵兒就是大紫禁城,旁邊兒就是大柵欄兒,心裏特別美,啦啦啦。

爺爺在前門的房產十分大,仿佛有六間屋子,大門有十八道暗鎖,保護著我們家最最用不到的東西。

劉氏族譜。

爺爺本來想傳給孫子的,結果因為我,他把希望寄托給了重孫子。

有一次相聲社(又名活動社)在一個閑閑的下午集體去逛了紫禁城之後,一路向南,正好路過我家祖產的那條胡同,我還豪氣地給他們指了指:“這要是擱在過去,我就是小三爺;這要是現在能拆遷,不出五年,以我的經商頭腦,肯定納斯達克敲鍾了。”

陸一歐一臉平靜地看著我,目光帶著那麽一點優越感:“我爸前幾年敲過了。”然後慢慢地走到我身邊,慢慢地路過我,“祝坦坦他爸今年才敲的。”

為富不仁!土豪劣紳!

“你過來,我一個下劈劈得你腦袋開花。”我衝著他叫囂。

他轉頭看了看我,從頭到腳地看了看,然後笑了:“你劈吧。”

我使勁那麽一抬腿,被唐緹半道截下,拉著我說:“保留實力,保護早午晚餐。”

祝坦坦最近出國不在, 要不然我一定發個信息告訴他,讓他好好收拾一下陸一歐。

小不忍則亂大謀,很有道理,接著我和唐緹開開心心地買了一袋雙棒分著吃。

結果那之後沒幾天,伍角星伍社長找到了我。

“三叔,我覺得你最近進步飛速,容光煥發,嘴皮子溜了很多,特別是最近新寫的幾個相聲小段,真是朗朗上口,讓人捧腹大笑,包袱抖的時機都特別好。”他真摯地看著我。

我回憶了一下我當初說那幾個小段的場景,簡直可以用“整個屋內從始至終落針可聞”來形容。

“你有什麽事情求我?”我平靜地看著他。

他搓了搓手,然後笑得十分**漾:“三叔,你家前門那兒房子出租麽?租金好談,條件優越。”

“什麽條件?”

他正式且嚴肅地說:“你是特別好看的姑娘,以後可以不用在食堂打飯了,我升你為副社長。”

“就這麽定了。”

於是周末我就回了趟家,以感激父母把我養大,感謝爺爺奶奶愛護有加為理由,聲情並茂地展開演講。

剛一說到想出租房產,爺爺就拒絕了。

第二天爺爺帶我走進了那套四合院,屋裏的正牆上端端正正地貼著劉氏族譜。

最下麵一行,隻有一個名字,端端正正,字跡飄逸:劉三叔。

爺爺對著族譜潸然淚下,我十分高興他沒讓奶奶來,要不然奶奶又哄他又催我的,我實在招架不了。

爺爺的話基本上是翻來覆去的,“就指著你了,三兒啊”“劉家就剩這麽一個祖產了”“你看看上麵的字啊,這幾個是我爺爺寫的啊”“枝繁葉茂才是興家有道啊”“緊靠皇城,紫氣東來,這是福根兒啊”……

“爺,其實孫女也挺好,您說是不是,孫女是您的小棉襖,您老在年輕的時候沒人批判過你啊?封建思想,重男輕女,這是不對的,女兒也能傳後人啊。您想想我從前練的那個單口相聲,楊門女將,多麽英姿颯爽,還不是照樣保家衛國。”這話要是我家老爺子在這兒,我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肯定被一頓胖揍,但今天這位老爺爺實在是念叨的次數有點數以百計,使我下意識就說出口了。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完了,現在不被胖揍,回家也得被胖揍。

爺爺馬上就不哭了,看著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發:“你不懂,三兒。”

出了房子走進胡同,隻見門口不遠處豎著一個違法的算命攤。

我好奇心高漲,拉著爺爺就走,把爺爺在攤前的椅子上安頓好,丟了十塊錢給那個算命的,說:“來一卦。”

算命先生扶了扶墨鏡,抬起頭來:“十五不講價。”

這一卦算得是風起雲湧,我家老爺爺都自動多掏了十五塊錢。

“您這姻緣不太順,恐怕三十五歲才能成家,起因就是您家有一處祖產,由於年限長了,可能還一直空著,所以人氣兒不足,陰盛陽衰,所以我猜您家到您這輩就您一個姑娘吧,如果孩子多的話,估計沒有男丁,這就是您家這祖產造成的。這祖產本來還比較能陰陽調和,後來不知道為了什麽,周圍突然人氣增多,於是陰盛陽衰也就日益嚴重,所以導致了姑娘您的姻緣受挫,後代子孫也多為女孩。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的,首先找到祖產之後,把它租出去,最好是男女都有,並且規定隻能白日使用,夜晚千萬不可住人,門常開一條縫,把我這把扇子置於門上,就可破解。此扇能掃穢物,一百八一把。”算命先生搖頭晃腦道。

我一把攔住激動的爺爺,大聲說:“三十。”

算命先生就地還價:“八十。”

最終,扇子以五十元的價格成交。

爺爺在回家的路上積極地打探我那位想租房子的朋友,問是做什麽用的,是住家還是辦公啊。

第二天,我帶著勝利的消息回了學校。

“成功了,一萬一個月,押一付三。”我拍了拍戴著墨鏡的伍社長。

“八千,不能再高,再高我就讓陸一歐當回副社長。”

成交。

其實我爺爺跟我說的是五千,他不了解行情,不能信他,昨天被坑了八十塊錢呢,怎麽都得撈回來,順便報了那之前說我不好看之仇,但我已經比市價便宜多了。

“你哪兒來那麽多錢?你租那個房子幹什麽用?”我摸了摸胸前的“副社長”胸牌。

“開公司,就差辦公地點了,資金方麵你不用擔心,”他朝沙發上指了指,“我已經有了合夥人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陸一歐,陸一歐抓住時機衝著我揮舞了一下他新的手把件,一把小錘子。

合同簽訂第一天,正是暑假開始的第一天,在這一天,伍角星的公司正式開業了,我們收拾好了各自的小背包,奔向前門。

伍角星的公司名字叫:北京中末比商貿有限公司。

這名字聽著怎麽這麽別扭。

我家祖產——劉氏四合院被完美地改造了一下,地麵整潔,牆麵雪白,還分出了辦公區、會客區、休息區和麻將室。

我隱隱有一種預感,這裏其實隻是相聲社的分部罷了。

果不其然,第一天慶祝晚宴開始之前,他們四個人就打起了麻將,由於我和甄甜不會玩,隻能去準備慶祝晚宴。

擇菜的時候我問甄甜:“你和伍社長談戀愛啦?”

甄甜的臉紅了,洗蘑菇的手都通紅通紅的。

我揪下蔫兒了的黃葉子:“親嘴了麽?”

甄甜腦袋都冒煙了。

慶祝晚宴我們準備了極具北京特色的銅鍋涮羊肉。

林茂增端起杯子高喊:“祝生意縫縫佛佛(紅紅火火)!”

唐緹端起杯子高喊:“祝生意財源廣進。”

甄甜端起杯子高喊:“祝生意日進鬥金。”

伍角星端起杯子高喊:“祝生意衝出亞洲。”

陸一歐端起杯子高喊:“祝生意早日敲鍾。”

說完又給我揮了揮小錘子。

還有什麽詞兒來著,我嗬嗬嗬地笑:“恭喜發財啊老板。”

第二天,生意就遇到了開業以來最大的危機。

伍角星覺得烏鎮的市場潛力巨大,決心在創業的第一步就加入他們,從他們那裏打開市場,定製產品,製作周邊與同款,然後和各大企業合作。本來開公司之前為了有一個好彩頭,他提前走訪了市場,收到了兩個漂亮小姐姐的訂單,結果兩個小姐姐突然變卦,又不做了。

大家一起歎了一口氣,然後開始想辦法。

林茂增先提了一個關於長線投資、高收益高回報並且絕對不會跑單的建議,他提議讓唐緹去做漂亮小姐姐,拍胸脯打包票說隻要直播兩天,肯定點擊率破萬,然後包裝唐緹,讓唐緹在直播裏打廣告。

他為他的經濟頭腦感到高興,並且對唐緹還眨了一下眼。

“我從今天下午開始去上文身課。”唐緹說完攤了攤手表示此路不通。

陸一歐看了一眼伍角星,剛要開口就被阻止了,伍角星說:“為了尊嚴,別找你爸。”

陸一歐說:“你想多了,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可沒什麽辦法,我隻負責出資。”

甄甜泡了一壺果茶來,顏色紫紅紫紅的,看起來就很健康,她沒有說話,看見我臉就紅了。

我高喊著:“那我們今天就散了吧。”

下午唐緹離開了,剩下四個人紛紛坐在電腦前麵聯係新的業務,伍角星甚至時不時地打起了電話,口吻十分商務。

接連幾天都沒有接到訂單,伍角星天天捂著胸口哀號,甄甜就幫他揉胸口,我一個眼神過去,甄甜的手抖了一下。

又到了星期五,我拿著六張票出現在有限公司。

“看個節目啊,讓你換換心情。古人雲,士氣很重要,人生多磨難,歡樂在今宵。”

甄甜問:“什麽節目啊?”

唐緹說:“話劇?舞台劇?演唱會???”

我看了一眼唐緹,深深悲痛唐緹也被這群人汙染了,不知道中華傳統瑰寶的可貴:“我家茶館免費聽相聲喝茶水。”

大家齊齊地“啊”了一聲,興致缺缺的樣子。

結果大家還是去了。

茶館的演出時間還早,我們不想提前進去和我家老爺子打招呼並且報告各自的家事,於是齊齊地坐在茶樓旁邊的小廣場上曬夕陽。

我提溜著我的小滑板在他們麵前來回穿梭、起跳、落地、轉身。

“甄甜,我教你啊。”我一直對教甄甜滑滑板有著執念(請見第二回),覺得甄甜太溫柔了,伍角星可不是什麽善良人,這一點我從他心安理得享受甄甜揉胸口就能看出來。為了讓甄甜以後能夠更好地長期吸引伍角星,我覺得滑滑板是個非常有效的方法,畢竟那麽帥。

甄甜很靦腆,我怎麽拉都不來,真是太靦腆了。

“這廣場上沒幾個人,你怕什麽?”

話音剛落,走來一支人數十分龐大的隊伍。

他們穿著各自的家常便服,手拿五顏六色的扇子,打開了音響,跳起了舞。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林茂增聽著音樂就站了起來,加入了他們。

唐緹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說:“是應該運動一下了,走啊,三叔一起去。”

我拉著甄甜,回頭對陸一歐說:“老爺爺你來麽?”

陸一歐瞪了我一眼,一手揮舞這小錘子,一手盤核桃。

我們伸展,我們擴胸,我們走十字步。

快走到音響位置的時候,我發現伍角星正站在音響旁邊和放音樂的大爺肩並肩。

我十分好奇。

“你在幹什麽呢?”我走過去問,發現和伍角星肩並肩的大爺有些麵熟。

伍角星揮了揮手喊我過去:“我覺得你們跳得不錯,人多跳起來就是好看啊。”

說完回頭對著大爺笑了笑,大爺也笑了笑:“三兒,你也來跳廣場舞?”說完笑得一臉慈愛。

我趕緊從記憶裏搜索這張臉,然後嘴上不忘回複:“是呀,一會兒去茶館聽相聲,先活動活動。”

“真是乖啊,你爺爺最近還好嗎?我爸總喊著他去下棋,但是聽說生病了。”想起來了,這是譚爺爺家的二大爺。

“還行吧,可能有點水土不服,譚爺爺最近還好吧?”我嗬嗬笑著。

“好,好著呢。”

“您好,我是劉三叔的同學,是他們相聲社的社長,譚叔叔好。”

伍角星有禮貌地對著譚二大爺問候。

“好,你也好。”

“譚叔叔你們天天出來跳舞啊,夠健康的啊。”伍角星再次笑著問道。

我看了看伍角星,沒想到他在大人麵前這麽懂事,和我們在一起完全不一樣。

“那是當然啊,我們自己組了個老年舞蹈隊,天天在這兒跳舞,留著體力看孫子啊。”譚二大爺笑著回答,然後看了一眼我。

我頓時站直了身體。

伍角星歎了口氣。

“怎麽了。”譚二大爺趕緊問道。

譚二大爺啊譚二大爺,您叫我說您什麽好。我此時已經知道伍角星要幹什麽了!

“跳得挺好的,就是服裝方麵大失所望了,要是大家都穿著同樣的衣服,那場麵真是太美了,說上過奧運都有人信。”伍角星一臉欣賞地看著遠處搖擺的人們,其實我覺得他看的是甄甜。

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發光就能被挖出來,生意人在哪兒都能發現生意,被沙子磨得再暗,都能被他的手擦出光。

通俗地講,無商不奸。

譚二大爺愣了一下,看了看我,笑著搖了搖頭:“我們一幫老頭老太太有什麽錢,隨意穿點舒服的衣服跳跳舞就行了,哪還用得到服裝啊。”

譚二大爺好樣的,譚二大爺真是經驗豐富。

伍角星點了點頭:“是呀,現在家裏哪兒哪兒都要花錢,青菜比肉還貴。”說完悲痛的眼神好像明天就吃不上飯了一樣。

我鄙視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既然您和劉三叔認識,我正好有個哥哥是開公司賣衣服的,還能印花兒,自己家親戚不要錢,我能從家裏拿出來十件,送您,不要錢。那衣服也不是什麽特好的衣服,就是一個詞,涼快兒、透氣兒。”

伍角星撓了撓頭,“不瞞您說,我一開始是打算賣您的,因為那個貨質量很好,但是服裝市場那邊一天一個樣,現在又不流行這個料子了,我就是想幫幫我哥的忙,我哥實在不容易。不過後來想了想,還是送您吧,畢竟也是長輩,哪有收長輩錢的道理呢。”

譚二大爺沒說話,還是笑著看著他。

“我明天也和三叔來聽她家的相聲,您要是不嫌棄,明天就在這裏等我吧。”伍角星笑容燦爛地站到了隊伍裏麵,站到甄甜身邊,也跳了起來。

晚上我站在我家茶館的小舞台上聲情並茂地說著《楊門女將》第一段,餘光掃過他們,發現五個人眼神專注地交頭接耳,麵前的茶碗兒總續水。

說到精彩處,就林茂增夠意思,大聲鼓掌,熱情洋溢。

演出結束,我們齊齊準備各回各家之前,我家老爺子看著這一批新生代相聲愛好者,表示了深深的滿意,又聽說其中一個梳著小辮的男生的表哥是我的約會對象的時候,表情更加和藹,又送了我們六張票,熱情地對我們說:“常來,常來。”

第二天,我們果然又來了。

第二天,譚二大爺果然也來了。

伍角星這回沒有急於上前,而是穿著蒂芙尼藍的短袖,俗稱天藍色短袖,拉著甄甜跳起了情侶廣場舞,跳了一圈,才走到譚二大爺身邊:“譚叔叔,您來了。”

我一直站在譚二大爺身邊,伍角星一說話,我就聽出了狼子野心。

不是你約的譚二大爺嗎!

伍角星擦了擦腦門上並不存在的汗,然後拿出身後的背包,把衣服遞給了譚二大爺,每件衣服都是獨立包裝,和他身上的這件不一樣的是,這些衣服上印著“舞蹈隊”三個大字。

譚二大爺眉開眼笑:“謝謝你啊,小夥子。”

然後繼續看著他們跳廣場舞。

之後,我們去茶館的路上,我問伍角星:“衣服哪兒來的?”

“漂亮小姐姐不要的那些啊。”

“那字呢!”

“我昨天現找了個地方印的,好看吧!”他得意地朝著我笑了笑。

事情發展很順利,伍角星接到了好幾個訂單,因為他價格不貴,還熱情尊重長輩。

印花的二十元一件,不印花的十五元一件。

憑著價格優勢與笑臉,伍角星迅速地打開了我家茶樓方圓各個小區的市場,連帶著我媽都得到了消息,讓我給我家小區——她的舞蹈隊也訂一套。

這件事情說明,笑臉在何時都很重要,如果你沒有一雙會發現的眼睛,你首先要笑得很真誠。

我聽了我媽的話,決定讓伍角星送我媽一件,繼續開拓新市場。

我事後問伍角星:“那麽多辦公地點你不找,非得找我家的房子,黃金地段多貴啊?”

伍角星表示:“你不懂,做生意,門麵很重要,我把辦公地點定在前門,客戶一來,我什麽都不說,就有一種我們是百年企業的感覺,地根兒北京人,實力雄厚。”

我深深地佩服,由衷地欽佩,伍角星真是個做生意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