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經商被田家所欺,立大誌奮起

韓信繼續在齊地經商。他來到了即墨城(今山東平度縣東,即墨縣北部),參觀了該城的城防,發現城牆修得十分高大和堅固。

韓信在此地遇見一名武士,膀大腰圓,孔武有力。在那兒擺播台比武,已經打敗了不少敵手,韓信和他較量了一番,雙方打成平手。這名武士自稱是即墨大夫的家臣,祖祖輩輩都在即墨靠武藝為生,名叫田既。他留韓信談話,對他說:“即墨對齊國來說,是座光榮的城市。該城的軍民抵抗外敵最頑強、最堅決。周赧王三十一年,燕將樂毅帶領燕、秦、魏、韓、趙五國的軍隊攻打齊國,攻陷了齊都臨淄,把齊國國庫裏的金銀財寶都劫往燕國,半年之內,一連攻下齊國七十餘城。可是,即墨城和莒城的軍民始終堅守,不肯投降燕軍。即墨城在齊將田單的領導下,固守了將近五年。周赧王三十五年,田單率領五千名齊軍,使用‘火牛陣’,擊敗了十萬燕軍,殺掉燕軍統帥騎劫,一鼓作氣將失去的七十餘城全部收複。齊襄王也回到臨淄,齊國又大致恢複到原來的大國地位。”

韓信聽了,十分感歎地說:“可惜齊國的強勢不能持久,秦軍滅掉趙、燕後,以銳不可當之勢,直逼齊國,齊王建在相國後勝的建議下,不予抵抗。”

田既一字一頓地說:“但即墨軍民仍準備抵抗到底,即墨大夫曾向齊王建提出一個焦土抗戰的建議,但沒有被昏庸軟弱的齊王建采納。齊國因而滅亡。”當下二人道別了。

韓信在即墨城中做絲織品生意,下榻一家豪華旅館。入夜,旅館內燈火輝煌,許多人聚集在會客廳裏設宴,紀念田單率領的七十五年前即墨之役。

韓信作為一個不邀自來的客人,參加了這個有意義的酒會。酒會的主持是位年輕英俊的少年,人們稱他為田安王子,原來他是齊王建的嫡孫。他聲如洪鍾,目光炯炯,十分英武,拉大嗓門宣布酒會開始,同時用眼睛掃視全場,到會者有數十人。其中有齊國王室的重要成員,即墨城父老的代表,和秦國各地的田氏代表。

酒會的第一項是全體唱齊國的歌,歌詞大約為:

我祖東山,潛滔不歸。

我來自東,零雨其蒙。

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製彼裳衣,勿士行枚……

這首歌十分悲涼,描寫周朝東征平定齊地時,戰士的思家心情。

接著樂隊奏哀悼齊國末代君主——齊王建的歌曲:

鬆樹啊,柏樹啊,

渴不能飲饑不能餐啊!

誰令國王如此呢?

該責備自己用人不當、品行不端啊!

這首歌以沉痛的調子,敘述齊王建聽信奸臣,以致亡國,自己餓死在太行山下的鬆柏之間的曆史故事。

接著大會的主席田假親王致詞,這位親王是齊王建的親弟弟,年齡已屆花甲,須發皆白,兩眼昏花,他用不清晰的言辭簡單論述了即墨反攻戰的重要意義:在國家處於生死存亡之際,由於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巧施謀略,從而取得決定性的作戰勝利,光複了全部河山。他號召在座的諸君繼承這種精神和鬥誌,為恢複故國盡一份心力。田假在發言的末尾,還說了幾句替齊王建辯護的話,說他是六國君主中抵抗到最後的國王。他還建議與會者為他的兄長——齊王建默哀片刻。

大家對即墨保衛戰的這段史實都很了解,當時十萬燕軍包圍即墨日久,一心等待守城軍民投降,放鬆了警戒。可城內的齊軍卻在株馬厲兵,準備決一死戰。守城的統帥田單不斷激勵將士們說:“我們沒有別的出路了!國家危亡在旦夕!今日隻好拚死一戰了!戰有勝負,不死則降,我們將要作出選擇!”聽了田單的講話,即墨軍民勇氣倍增。將士莫不揮淚奮臂而欲戰。田單見反攻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在城內收集了一千多頭牛。在牛身上披上繪著五彩龍紋的外衣,牛犄角上捆著兩把尖刀,牛尾巴上係著一捆吃透了油的麻和葦子。這就是預備衝鋒的牛隊。又選出五千名勇士,一個個臉上也都打上五色的花臉,手裏拿著大刀、戰斧,跟在牛隊後麵。到了半夜裏,拆了幾十處城牆,把牛隊趕到城外,牛尾巴上點起火來。牛尾巴一燒著了,它們可就犯了牛性子,一直向著燕國兵營衝過去,五千名敢死隊員緊跟著殺上去。城裏的老百姓狠命地敲著銅盆、銅壺,也隨著跟到城外來呐喊。一霎時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夾著鼓聲、銅器聲,打破了安靜的黑夜,嚇醒了燕國人的好夢。大夥手忙腳亂,慌裏慌張地找不著家夥了。睡眼蒙朧地一瞧,成千成萬的怪物尾巴燒著火,袋上長著刀,已經衝過來了,後頭還跟著一大群稀奇古怪的妖精。膽小的嚇得腿也軟了,走不動,見了這麽多從天而降的妖魔鬼怪,哪兒還敢抵抗?別說一千對牛犄角上的刀紮傷了多少人,那五千名敢死隊砍死了多少人,就是燕國軍隊自己連闖帶踩地一亂也夠受了。燕軍統帥騎劫見四處火光衝天,殺聲震動,便坐在戰車上,打算殺出一條活路。正巧碰上了田單,田單揮起一刀,把這位燕軍統帥斬成兩段。

燕軍見統帥陣亡,越發潰散得不可收拾。田單乘勝追擊,勢不可當。敵占區齊國民眾也群起響應,協助田單作戰。齊軍越戰越勇,勢如卷席,一鼓作氣將失去的七十餘城全部收複。

當時燕軍十分強大,占據了齊國幾乎全部的領土,兵力有十餘萬人,齊軍隻占有兩座孤城,即墨齊軍的戰鬥力量隻有五千人,田單親自參加築城牆的工作,與士兵們同甘共苦,又把本族人和自己的妻妾也都編在隊伍裏,還拿出個人資財犒賞軍士。當樂毅擔任齊軍統帥時,田單深知樂毅有勇有謀,熟悉銷略。自己不是樂毅的對手,因此不帶兵出城跟他開仗,隻是嚴實地把守著城關。等到燕昭王死,惠王即位。燕惠王在做太子時就對樂毅不滿,田單了解到這一情況,便決定采取反間計。他派人到燕國散布謠言說:“齊王已死,齊國城邑沒有降服的隻有兩個了。其所以不早攻占的緣故,聽說樂毅與燕國新國王有嫌隙,想把戰爭拖下去,自己留在齊國,做齊國的君主。齊國害怕的是燕國派另外的將軍來,如果這樣,即墨就危險。”燕惠王本來就對樂毅遲遲未攻下莒城和即墨有懷疑,聽到樂毅想在齊國稱王的風言便信以為真,於是派騎劫代替樂毅統兵。樂毅怕遭不測,回到故鄉趙國去了。樂毅一走,不僅使田單少了一個勁敵,而且燕軍對樂毅被革職抱不平,又對騎劫的無能心懷不滿,因而軍心渙散,戰鬥力大為減弱。田單趁這個最佳時機反攻,因而一舉成功,獲得巨大勝利。

酒會的最後一個項目是由田單的後人田都表演武術。田都不愧為田單後裔,具有大將風度,目光炯炯,動作麻利靈活,身段輕巧。他的劍術最精彩。隻見他“謔”地拔出劍來,接連不斷地揮動,在燈光下,他的劍變成一道道五彩霞光。他先是龍躍虎跳,接著如荷柳輕擺。一會兒快速,急若狂風暴雨,一會兒緩慢,有若霞光輕移。觀眾不斷鼓掌喝彩,都說田單後繼有人。在座的唯有韓信看得出他的劍術的破綻,韓信是劍術專家,精心研究劍術多年,他發現田都的劍術輕巧有餘,剛強不足,缺乏擊刺力。但他沒有說出來,免得招禍。他偷偷溜出了酒會廳,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躺在**,沉思默想,齊地的田氏勢力十分強大,盤根錯節。田氏的政權雖然亡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眾多的田氏貴族殘餘時刻都在準備恢複自己失去的天堂。韓信日後如果要實現齊薑的心願,在齊地掃除田氏勢力,恢複薑姓的齊國,自己在齊地稱王,肯定要費很大的力量與田氏的力量作鬥爭。他鬥得過他們嗎?他們是地頭蛇、坐地虎,而韓信是外來勢力。真龍難鬥地頭蛇啊!當然,他可以依靠齊薑的家庭出身,團結齊地的舊王族薑氏的勢力,但薑氏衰落得很快,最後一個薑齊國王齊康公連一個後裔也沒有。目前齊地薑氏的有影響人物已屬鳳毛麟角,淹沒在田氏政權的汪洋大海中了。

韓信的擔憂不是多餘的,不久之後,他在齊地狄城做生意,就在田氏的族人手裏吃了大虧。

狄城在今山東省高青縣東南,當地民風強悍,經常作亂。有一次狄人在狄城造反,齊襄王命田單平定。田單圍攻了三個月,狄城仍舊巋然不動,沒有攻下來。可見當地人民的勇武和好戰。

韓信來到狄城後,在該城的自由市場上擺攤設點做生意。一天中午,正當集市貿易的**,韓信的生意做得十分熱火的時候,來了兩個青年人,一個麵孔紅中帶黑,劍眉星眼,滿臉凶相,一個是小白臉,比較斯文,但兩人都露出趾高氣揚、目空一切的樣子。

這兩人見韓信是外地商人,便走近前來敲詐勒索。那個紅黑臉膛、麵相凶惡的小夥子首先說:“喂,你是哪兒來的?向我們田家交了保護費嗎?”

“保護費?什麽叫保護費,我已按本地規章向郡政府交了稅,這是交稅證明。”韓信拿出一片竹簡給他們瞧,竹簡上畫著“已交稅”三字。

“交了稅也不行,外地商人到狄城,都要向我們田家交保護費。齊國原來是我們田氏的,暫時被秦國占領,你向占領當局交稅,不算數,還要向我們田家交保護費。”那個小白臉說。

“你們田氏的齊國早滅亡了,齊王建也餓死在太行山下了,你們還做什麽複辟的美夢呢!你們這明明是敲詐勒索,這是犯法行為。”韓信也毫不示弱,張大嗓門說。

“哼,看你這小子嘴巴還挺硬呀。好吧,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老子給你點厲害瞧瞧。”那個滿臉凶相的小夥子,捋起袖子,朝韓信猛撲過來,韓信將身一閃,那小子撲了個空,栽倒在地,跌了個“狗吃屎”,引起旁邊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

那個白臉的年輕人走過來,扶起這個凶猛的小夥子,說道:“田廣哥,別和這個家夥計較了,我們回家去吧。”

紅臉膛的小夥子爬起身後,威脅韓信說:“好小子,你等著瞧吧。”他轉向白臉青年說:“田市弟,我們叫田橫叔叔去。”說完,兩人匆匆走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告訴韓信說:“這位兄弟,你今天惹禍了。那個叫田廣的凶小夥子是狄城豪強田榮之子,那個叫田市的白臉青年是狄城首富田儋之子。田儋和田榮是堂兄弟。田儋居長稱大哥,田榮還有個親兄弟叫田橫,是狄城黑社會的總頭目,爪牙遍布,一呼百應。狄城民眾稱他們三人為‘三田’。這‘三田’橫行鄉裏,設卡收稅,敲詐勒索,綁架殺人,無人敢對抗他們,連官府也要讓他們幾分。韓老板,你趕快跑吧,要不然就有很大的危險。”

“不要緊,”韓信鎮定自若地說,“我一沒惹他們,二沒犯法,他們不會把我怎樣的。”

過了不久,果然來了十多個彪形大漢,由田廣引路,為首的是一個額頭很高,相貌十分威武的男子,他掃視周圍,最後他的目光落在韓信身上:

“不向我們田家交保護費的人是你嗎?”

“正是他,橫叔,廣說道。

韓信見田廣稱這人為“橫叔”,心想他一定是田橫無疑了。

“田橫先生,你們田家不是衙門,為什麽向你們交保護費呢?”韓信很有禮貌地問道。

“你錯了,”田橫厲聲說道,“此地有一個公開的政權,由秦朝委派的郡守管理,還有一個地下的政權,就是我們田家,這齊國本是我們田家的,一百五十多年來都是如此。秦朝的占領隻是暫時的。秦始皇濫行暴政,民心不服,人人懷念我們田齊的仁政。因此,我們田家的地下政權始終存在,而且深得人民擁護,百姓都向我們交保護費,不向秦政權交稅。你雖是外地客商,也有出錢支助我們複國的義務。”

韓信心平氣和地說:“剛才我聽周圍群眾反映,你們田家在此地橫行霸道,強征保護費,盤剝升鬥小民,甚至殺人越貨。假如你們田家再度取得政權,也是以暴易暴,我不能出錢支持暴力,並且我也拒絕在強權壓力之下交錢。”

“你竟敢公開誣蔑我們田家,詆毀我們田氏光榮複國的崇高理想,我要你領教一下田家的厲害。”田橫用眼睛掃視四周,下令道:“來人,把這家夥綁了。”

一下子就上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韓信寡不敵眾,被他們拿獲了。

韓信被帶到一所大宅院中,他舉目一望,隻見屋宇宏大,畫棟雕梁。門前車馬雲集,奴仆成群。氣派隻有王家才可比擬。

隨即他被帶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廳堂之上,大廳四壁都繪滿十分美麗的壁畫,以田氏齊國的曆史為內容。

最前麵是陳國公子完的騎馬出奔圖,這位公子為逃避陳國內亂,於公元前672年跑到齊國,齊君任命他為工正(相當於現在的工業部長),後來又賜他的子孫姓田氏。

往下是晏子二桃殺三士圖,齊國相國晏嬰設下陰謀,使用二枚桃子,殺掉了齊國三位軍事強人,其中之一就是田氏的祖先田開疆。

再往下是齊國大將田穰苴登壇整軍、斬殺齊景公寵臣莊賈的圖畫,田穰苴是田氏家族中一位少有的軍事天才,他文能服眾,武能威敵,各諸侯國的軍隊遇見他率領的齊軍,都不戰而退。齊景公尊稱他為大司馬,由於他的緣故,田氏家族在齊國的地位也日益增高,他還著有《司馬穰苴兵法》一書,是我國古代著名兵書之一,韓信曾熟讀此書。

大廳中也有孫武的像,他本姓田。

大廳中最顯目的是田和取代齊康公自立為齊君的圖畫。

隨後還有名臣鄒忌輔佐齊威王精心治國,處死貪官阿邑大夫的圖畫,以及著名的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的圖畫。在桂陵之戰中,齊將田忌、孫臏指揮齊軍以逸待勞,突然襲擊魏軍,魏軍大敗,損失兩萬餘人;在馬陵之戰中,齊將孫臏利用魏將龐涓輕視齊軍的弱點,以逐日減灶的辦法製造齊軍大量逃跑的假象,引誘龐涓率魏軍追擊齊軍,追至馬陵的險要地區時,中了孫臏的埋伏,十萬魏軍全部被齊軍殲滅,龐涓自殺。

當然,大廳中少不了田單用火牛陣大破燕軍的圖畫,也少不了齊威王擴大稷下學宮,廣招天下學者賢士以及齊宣王主持百家爭鳴的圖畫。

最後是齊泯王出兵滅宋圖和齊王建餓死鬆柏中圖。

韓信當時十分憤怒,無心欣賞這些壁畫。他隻注意大廳正麵台階上坐著的兩個人,一個滿臉橫肉,麵目浄獰,眉宇間充滿殺機,田橫稱他為榮哥,韓信料想此人必是田榮;另一個麵容肅穆莊嚴,身材高大臃腫,年紀已五十開外,田市站在他身後,不時和他說一兩句話,韓信推測此人多半是田儋。

田橫把事情經過向二人報告後,田榮怒氣衝衝地說:“大膽狂徒,敢與我田家作對,來人,把這個小子宰了,屍首投到濟水中喂魚!”

一個名叫龍且的刀斧手應聲前來,準備拖韓信去開刀,卻被田儋的手勢止住了。

“二弟,不要擅自胡為,上次你們殺了那個富商,狄城郡守還在追究。我看這個小子身上沒有多少金銀,用不著殺掉滅口,搜身後用亂棒趕出府外算了。”田儋用低沉的聲音說。

田橫說:“這小子嘴硬,至少也要關他一陣子。”

田榮說:“好吧,將他關入死牢,如果半月後他還沒死,算他命大!”韓信因而被田氏豪強關入了死牢,這死牢中,到處都是汙水和垃圾,無法躺臥,每天隻供應兩個麥糊糊,一碗肮髒的水。韓信處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況中。一天晚上,牢門忽然開了,一個女子站在牢門口,向他招手,韓信走過去一看,正是他日夜思念的齊薑,韓信大喜過望。他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問道:“好齊薑,您真救了我的命!是哪陣風把您吹到這裏來的!”

齊薑說:“也是你有福,我正好來狄城。你被抓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狄城。我聽到消息後,用錢買通了田氏的獄卒,救你出獄,快,快,騎上這匹快馬!逃走吧。此地到處都是田氏的耳目,趕快離開田氏的齊國!”

齊薑和韓信騎著那匹快馬,朝齊國邊境飛馳,在齊國邊境處,韓信和齊薑長久地手拉著手,戀戀不舍地分別。齊薑取出一袋錢,遞給韓信說:“韓郎,我已傾囊相助,身上再沒有錢了,今後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韓信發誓一旦有了力量,即掃除齊國的田氏勢力,恢複薑姓齊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