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蒯徹說降章邯，牛刀初試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北國的花雖然開得遲一點，但到了四月，各處的山花也都盛開，遍地鳥語花香，春天的氣息沁人肺腑，使韓信對生活又產生了希望。

戰事處於沉寂期，項羽的大軍與章邯的軍隊膠著在一起，兩位都是能攻善戰的將領，幾次接觸都不分勝負，互有傷亡。

有一天，韓信正在營房裏休息，他的老朋友孔聚遠道從南邊來看他了，韓信見到這位老朋友，又驚又喜，特別是孔聚還帶來了許多南方的特產：燒雞、板鴨、火熏魚、米酒、鵪鶉蛋和各種野味。韓信邀請鍾離昧過來，一同享受這些美味珍肴。

“孔聚，你近段日子在哪兒？”韓信一邊喝酒，一邊問道。

“在劉邦軍隊裏當軍需官。”

“原來如此，你可以弄到這麽多好吃的東西。”

“最近我看到了張良司徒。”

“哦，張良！他的情況怎樣，快說！”

“這事說來話長，容我慢慢道來。前不久，我們跟隨沛公攻打開封，開封守將向秦廷告急，秦廷遂派將領楊熊率軍前來救援。沛公聞知，乃撤了開封之圍，主動迎擊楊熊。我們北上行至白馬城（在今河南滑縣東），與楊熊軍遭遇，我們發動猛攻，楊熊猝不及防，抵擋不住，退軍曲遇（今河南中牟縣東）。沛公命令我們緊追不放，楊熊隻得回身再戰，兩軍於曲遇城東展開決戰，在前線直接指揮我們的是曹參將軍，他一馬當先，與楊熊廝殺，殺得天昏地暗，兀自分不出個勝負，正僵持間，忽然撞來一支人馬，將楊熊陣勢，衝得七零八落。曹參將軍大喜，遂帶領我們，痛擊楊熊的敗兵。我們殺得秦兵屍橫遍野，楊熊奮力殺出重圍，逃入滎陽。手下軍馬，幾乎喪失殆盡。我們還生俘秦司馬、秦禦史各一人……”

“那一支衝散楊熊陣勢的軍隊是誰的人馬？”韓信急忙問道。

“正是張良的人馬，收兵後，曹參將軍陪張良到大帳內參見沛公。沛公聞張良到來，格外歡喜，問道：‘先生何故在此？’張良回答說：‘自與沛公分別後，與韓王成一起，攻得數城，無奈兵微將少，各城一忽兒奪回，一忽兒又被秦軍奪去。不得已，在潁川附近打遊擊，伏擊秦兵，偵知沛公在此與楊熊會戰，特領兵來相助。’沛公聽了，不勝欣喜，忙置酒作賀。沛公道：‘張將軍助我破了楊熊，我也要為將軍幫忙，先替你取了潁川，再攻滎陽。’張良當即起座拜謝。”

鍾離昧一麵吃燒雞，一麵問道：“以後的情況怎樣，潁川攻下來了嗎？”

“潁川郡府陽翟（今河南禹縣）守軍拚死堅守城池，頑固抵抗，而且在城上高聲辱罵沛公是無賴。這場戰鬥十分艱苦，攻城過程中，我們犧牲了不少弟兄，最後還是將這座城攻下來了。沛公下令將守兵全部殺死。”

“滎陽也攻下了嗎？”

“沛公又欲攻滎陽，與楊熊算總賬。誰知楊熊因打了敗仗，竟被趙高派使者殺死。沛公聞聽此訊，高興地說：‘趙高真是個可意人兒，什麽時候能將所有守將都殺了，我將為趙高請功。’”

韓信、鍾離昧聽了，都哈哈大笑。

“沛公為了幫助張良平定韓地，帶我們通過軒轅山，進軍韓境。”孔聚繼續敘述說，“軒轅山地勢崎嶇，山路有十二曲，盤旋往還，因而得名。一過軒轅，地勢平坦，沛公帶領我們，勢如破竹，連下韓地十餘城，使韓王有了一個穩固的根據地。沛公又將韓王定都陽翟，安排妥當，然後懇請韓王恩準，讓張良陪同自己西進人關，待掃平秦國後，再送張良回韓國，韓王當即滿口答應。”

“沛公真是精明透頂，用一座小小的陽翟換取張良這個罕古未有的謀略家，真是太劃算了。”韓信評論說。

“就在這時候，沛公得到一個消息，趙國別將司馬昂正準備渡過黃河西進人關。沛公記起楚懷王的‘先人關者為秦王’的約言，怕被司馬昂占了先著，就趕緊帶領我們北上，攻奪了平陰城（今河南洛陽北），派樊噲、酈商搶先占領黃河渡口，使司馬昂無法渡河。”孔聚說。

“沛公既已占領平陰渡口，隻要攻下洛陽、新安、澠池、曹陽等地，就是函穀關了，看來，沛公搶先入關的目的快達到了。”韓信說。

“不，”孔聚搖搖頭說，“沛公最近帶我們進攻洛陽。我軍吃了一個大敗仗，洛陽是座重鎮，駐有大量秦兵，我們有不少弟兄戰死洛陽城下。現在，沛公已完全放棄了由函穀關西進的決策，決定繞道南陽郡，經武關入鹹陽，這也是他從彭城領兵出發時的原定路線。”

“這條路線容易攻打一些，但要耽擱一些時日。”韓信說。

“張良司徒說，今後的鬥爭主要靠政治手段，戰場上的拚殺已居次要地位，殺人太多反而會喪失民心，招致失敗。現在有一項秘密任務，委托你去完成。”孔聚說著，從懷中掏出兩封信，遞給韓信，“你讀完這兩封信，就明白了。”

韓信拿過這兩封信一看，隻見一封信的封皮上寫道：“章邯大將軍台啟，陳餘拜封”。韓信看了，如墜五裏霧中，摸不著頭腦。另一封的封皮上寫道：“韓信郎中台啟，張良拜封”。韓信焙化第二封的火漆封印，取出裏麵的信箋，讀了起來。

韓信賢弟大鑒：

聖人說：兵為天下之凶器，務必慎用。王者之師伐無道而救生民——這是用兵之道的要旨。現秦朝土崩瓦解，它的精銳，已被擊潰。秦之滅亡，指日可待。為了減輕戰亂給人民帶來的痛苦，縮短戰爭時間，“複六國會”決定在中原各地展開招降秦朝殘餘軍隊的活動。章邯所部尚有二十餘萬人，是秦軍僅存的一支勁旅，若要通過戰爭殲滅它，必犧牲許多無辜生命。目前應采取攻心戰術，使其不戰而降。但項羽與章部有殺叔之仇，急盼在戰場上將其斬首，決不會招降章郅。所以“複六國會”主動承擔這個艱巨任務。陳餘被張耳罷官後，來河南遊曆，與我在潁川會晤，對此事我倆意見一致，他下筆有神，故請他寫就招降書一封。我們準備請天下無雙的超級辯士蒯徹先生將此信麵呈章邯，並擬請賢弟代勞，護送蒯徹先生穿過雙方戰線。非雄辯家蒯徹，無人能說服章部，非機智勇敢、武藝精絕的賢弟，無人能確保蒯徹先生的安全。此事不能讓項羽、項伯等知曉，免得他們從中作梗。我已促使趙高方麵向章邯施加壓力，章邯隻有投降這條路可走。此信一到他手中，加上蒯徹先生的非凡的辯才，他準歸降也。餘不一一，謹頌大安。

韓信讀信後，問道：“蒯徹先生在哪裏？”

孔聚回答說：“明天就到。”

第二天，仙風道貌的蒯徹先生果然坐著馬車來了，他化裝成一個送柴火的樵夫，出人軍營無人盤問。韓信將他請人帳中，商量好路上的一切事項。接著，韓信寫了一封給張良的回信，表示一定完成好護送的任務，信交孔聚帶回，自己又向鍾離昧請了事假，領了度假銅牌，便護送蒯徹穿過兩條路線，麵見章邯。

蒯徹自報了姓名，並說韓信是他的護衛，隨即遞上陳餘的信。章邯立即拆開讀起來。

章邯大將軍麾下：

我聽說白起為秦國大將，南麵攻破楚都鄢郢，北麵坑殺趙將趙括，攻城略地，不可勝計，結果竟然賜死。蒙恬為秦朝大將，北麵驅逐匈奴，開辟榆中數千裏的地方，結果竟然被斬於陽周。為什麽呢？功勞太多，秦朝不能按功封賞，所以找借口依法殺害。現在將軍擔任秦朝大將三年了，所損失的軍隊以十萬計，而同時並起的諸侯軍越來越多。趙高一向阿諛蒙蔽二世，目前形勢危急，也怕二世殺他，所以要找借口依法殺掉將軍，以推卸罪責，同時派人代替將軍，以擺脫自己的禍患。將軍長期領兵在外，與朝廷隔閩很深，有功也要被殺，無功也要被殺。況且，天要亡秦，無論愚者智者都已知道。今天將軍內不能直言規誅，外為亡國之將，如此孤立無援而想長久存在，豈不可哀！將軍何不倒戈與諸侯聯合，共同攻秦，分割秦地，南麵稱王。這和自己受刑戮，妻子兒女被殺害比較起來，哪個好些呢？餘不一一，謹頌大安。

原趙國大將軍陳餘再拜啟

章邯看罷書簡，臉色似有所動，加上蒯徹巧舌如簧，一再勸降，章邯歎了一口氣說：

“陳餘將軍在信中所言多是實情，本人為秦軍統帥三年，轉戰南北，屢立大功，但朝廷無絲毫賞賜。巨鹿一敗，二世屢次嚴詔切責，說我作戰不力，玩忽職守，下令立即進擊關東群盜，克日奏效。不然的話，將下獄治罪。前不久我派長史司馬欣速返鹹陽，麵奏巨鹿的實情，以求二世諒解寬容，再派軍隊增援，這麽多天了，還不見返回，不知是什麽緣故。”

就在這時，帳下衛卒忽報長史司馬欣已從鹹陽歸來，章邯立即下令召見。司馬欣謁見章邯時，衣冠不整，氣喘籲籲，情形十分狼狽，原來趙高非但沒有派軍隊增援還派人一路追捕司馬欣。

章邯聽了司馬欣的稟報，半晌沒有吭聲，終於兩行清淚從他臉龐上徐徐落下。丈夫有淚不輕彈，他此刻真正到了心碎腸斷之處。半晌他才說道：“看來趙高是要將我逼上決路了。”

司馬欣道：“趙高已在朝中專權，下麵做事的再也不能有所作為，我等在這裏如果戰而不勝，自然不免一死，即使戰而能勝，趙高必然因妒功而陷害，也難逃一死。這就是說，戰也死，不戰也死；勝也死，不勝也死。請大將軍仔細想想這件事情吧！”

在一旁的都尉董翳，也認為司馬欣說得有理，為今之計，戰已無益，不如向項羽求和。

“好吧，派軍侯始成去見項羽，試探一下能否達成一個和約。”章邯決定說。

不料始成軍侯很快被逐出楚營，逃了回來，據他說，項羽一聽要談和就雷霆大作，根本談不攏。

六月，楚軍前鋒由蒲將軍率領，從三戶津渡過漳水，截斷了秦軍的歸路。再破秦軍，秦軍敗退。項羽率全部兵馬擊秦軍於汙水，大敗章邯軍。秦軍已陷入絕境。

此時蒯徹等仍在秦軍營中，他勸章邯再次向楚國請降。章邯道：“前次曾遣使談和，項羽不允許，今兵再敗，如何再談。”蒯徹道：“項羽此人，雖然粗暴無羈，但卻重於感情。今可派司馬欣前往楚營，必能如願。”章邯道：“司馬欣為何能成？”蒯徹道：“司馬欣為櫟陽獄掾之時，曾依允蘄縣獄掾曹無咎的說情，赦免犯罪的項梁。司馬欣與項氏有此舊情，必能說服項羽納降，將軍何妨一試？”

於是，章邯派司馬欣前往楚營談和，這次蒯徹親自陪同他去。到達楚營後，他們求見項羽。項羽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見了故交司馬欣，十分高興，攜手人帳，擺酒言歡。司馬欣說明來意後，蒯徹作為中立的一方，苦勸項羽舍棄私仇，以大局為重，允許章邯投降。範增也在一旁勸解，說為了早日進人關中，不如收降章邯為好。項羽沉吟半晌，覺得兩人所言甚是有理，便允許司馬欣的請求，蒯徹為雙方訂立了一個詳細的條約，內中保證決不傷害章邯，同時也擔保司馬欣、董翳等將領的安全。項羽又召集帳下諸將，告訴大家準備接受章邯軍投降的事情。眾將聽到，齊聲歡呼。

秦二世三年七月。洹水之南的殷墟。章邯率領部將提前來到殷墟，一種蒼茫悲涼之感，籠罩著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之心。失落感與羞恥感消解了他的英雄之氣。一陣馬蹄聲，項羽率領著列國將領昂然來到。章邯一陣戰栗，倉皇下馬，長跪在道旁。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嗚咽著對項羽表示了他的悔恨與感激。項羽下馬，雙手扶起他，竭力勸慰他，當場立他為雍王。為了使秦軍安心，並不派遣楚軍將領去率領秦兵，而是任命司馬欣為上將軍，率領二十餘萬秦兵作為前導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