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效仿太公垂鉤,浣紗婦人憐王孫

五月的淮河邊,陽光明媚,草木青蔥,百鳥鳴唱,河中遊魚可數。河畔有許多少年在釣魚。當時是公元前3世紀末期,大地和山川沒有受到嚴重的汙染,山林中禽獸成群,空中飛鳥不斷,河川湖澤中水族興旺。人們不必耕耘紡織,單靠漁獵也可謀生。這些釣魚的少年,都精於釣魚之道,河中的魚產十分豐富,不但有常見的黃鱔、鯽魚、鯉魚、鱅魚、鰱魚,而且有名貴的魴魚、斑文魚、鱸魚、大馬哈魚、鯪魚、鯝魚、四足鯢魚、鯰魚、鯿魚、鱖魚、體魚,等等,名目繁多,不可勝數。技巧高超的釣魚人,不消一個時辰,就可釣滿一筐,攜至市集,換幾個銅錢,用來買柴買米,一天的生活就無憂了。但也有些笨拙的釣魚人,不懂引誘魚上鉤的竅門,釣了半天,魚兒總不來上鉤,結果日上三竿,饑腸轆轆,一尾魚也沒釣到,隻好望河興歎。

殷商末年,有一個薑太公,在渭水邊用直鉤釣魚。他一天到晚孤坐水邊,總是一尾魚也釣不著。原來他釣魚是裝模作樣的,他一邊釣魚,一邊思考天下大事,心中想的是怎樣運籌帷幄,幫助周文王打敗殷商帝國,建立周朝。他用釣魚作幌子,冒充隱士,好使文王來尋訪他,正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有沒有釣到魚,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要緊的是別錯過了與文王的會見,他要釣的是周文王西伯這條大魚。所以後人有詩曰:“短杆長線守墦溪,這個機關哪個知?隻釣當朝君與相,何嚐意在水中魚!”

八百年後,在南方的淮河邊,也有一個薑太公式的釣魚人,這就是青春年少的韓信,他生性不喜歡為生計奔忙,對於種田、紡織、做生意、漁獵采集等發家致富之事,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他頭腦裏思考的事情隻有一件——兵法,也就是將帥們指導戰爭、組織戰爭和發動戰爭的方法。他從小就熱衷學習此道,把一部《孫子兵法》背得滾瓜爛熟,還精讀了楚國軍事家吳起寫的兵書《吳子》,魏國軍事家尉繚子寫的兵書《尉繚子》,齊國軍事家司馬穰苴將軍寫的兵書《司馬法》。他特別感興趣的是薑太公的《六韜》,反複精讀,他認定這部書是上古兵書中的集大成之作。書中文武兼備,既包括政治謀略(文韜),也包括軍事理論(武略),而且保存了極為豐富的秦代以前的軍事史料。

韓信用心學習《六韜》的同時,也十分敬佩薑太公的為人。薑太公在渭水邊釣魚被周文王訪到,交談後相見恨晚,同載而歸,拜為軍師。後來,太公幫助文王的兒子武王起兵伐紂,進軍朝歌,經過多次激戰,終於在牧野打敗了紂王的軍隊,滅了商朝,建立了西周王朝,周王室為了酬謝太公的赫赫戰功,把物產豐富的齊地分封給他,授給他征討五侯九伯的特權,地位在各封國之上,所以薑太公又是齊國的開國之君。他的後代齊桓公成為春秋時期的霸主。

韓信也想建立與薑太公相類似的功業,希望能遇到一位明君,拜他為大將或軍師,而他也會像薑太公一樣,替天行道,吊民伐罪,輔佐這位明君,興仁義之師,討伐無道,掃除秦朝的暴政。而這位明君為了獎賞他的功勞,也會將一塊與齊國相等的土地分封給他,並授給他征討諸侯的特權,於是,韓信將成為新的齊王,他的子孫將成為新齊國的霸主。

韓信一邊釣魚,一邊做著當齊王的美夢,因此,即使有魚來咬他的釣餌,他也沒有發覺。等他發現了,提起釣竿時,魚早已跑了。就這樣,他釣魚簡直是白費光陰,毫無效益可言。每天臨到中午,天氣炎熱時,漁人大多收起釣具,回家休息去了,可韓信因為午飯錢還沒有著落,他必須繼續坐在河邊釣下去,希望燒幸能碰上一條大魚,或者有某個周文王式的明君來尋訪他。

但是,往往事與願違,不但周文王沒遇著,一天到晚魚也沒有碰上一條。所幸,他在河邊遇上了一個好心的老太婆,就是漂母。

所謂漂母,就是在河邊替富戶人家洗衣、浣紗、漂洗絲絮之類的傭人,漂母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工作也很艱苦,不論寒暑,都得在河邊搓洗和捶打衣裳。偏偏是她這樣的窮苦婦人,對窮困潦倒的韓信產生了同情心。正當韓信餓得頭暈眼花,想要離開河邊的時候,這位漂母走近前來,對他說:

“年輕人,看你釣了一上午魚,一條也未釣著。日頭已經偏西,也沒見你吃什麽,肚子餓不餓啊?”

此時,這個漂母的家人正好送飯來。飯籃一打開,飯菜香味撲鼻,韓信強忍住要流下的口水,但肚子卻不爭氣,“咕嚕咕嚕”的叫聲早泄露了他的秘密。

“不要不好意思,今天分點兒吃,明天老婦會要他們送雙份來。”

於是,韓信也不客氣,拿起漂母遞來的飯食大口大口吃將起來。

漂母待他吃完後,開口問道:

“看你長得眉清目秀,不像莊戶人家的孩子,你父親是幹什麽的?”

“漂母,不瞞您說,我家祖先是已滅亡了的韓國的王族成員,家父原是楚國春申君屬下的一員虎將,曾領六國之兵,在函穀關抵抗秦軍。春申君失勢後,家父被解職在家,鬱鬱不得誌,不幾年就病故了,當時我才九歲。”漂母露出憐惜的神情,她繼續問道:“你父親沒有給你留下什麽產業嗎?”韓信答道:“家父為官十分廉潔,沒有置下什麽產業,原有幾畝薄田,也被秦朝的官吏奪占去了。”

漂母不免對他產生了同情心,便繼續詢問下去。

“你母親還在世上嗎?”

“家母也於前年病故了。母親在我心中是最神聖的。父親去世後,她靠針線活養活全家,一天到晚除了做針線活外,還要做飯、洗衣、縫補、打掃院子。父親死後,她把女傭全辭退了,什麽活都自己幹,結果累得吐血,病倒在床。我熬湯煎藥,侍奉床側。但母親的病實在太重了,藥石無效。臨死前執著我的手說:‘信兒呀,你一定好好讀書,繼承父業呀。’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永遠辭別了人世。家中一貧如洗,連辦喪事的錢都沒有。我隻好賣掉祖傳的老屋,才埋葬了母親。”

漂母被感動得掉下了眼淚,她用衣角揩了揩眼睛,稱讚道:“你能賣掉老屋,埋葬母親,稱得上孝子了。”又問道:“你把你母親埋葬在什麽地方?”

“就葬在城南的首陽山上。”

“啊!首陽山!那是貴族才能進人的墳地,你母親怎能進去呢?”

“我發現首陽山有一個上等墳地,地勢高曠,十分幹燥。地仙說是龍脈之旁的絕地,潛伏著一座可出將帥之才的青龍穴。山上盡是青鬆古柏,周圍環繞著大片良田沃土,可容萬戶人家居住以奉祀。於是我將辦喪事後剩下的錢全部投入,打通關節,終於獲得了這塊貴族才有權占有的好地,埋葬了母親。”

“看你小小年紀,誌向還不小,用萬戶人家奉祀你母親,那隻有王侯以上的大人物才能辦得到,你認為自己能達到這樣髙的地位嗎?”

“世上無難事,隻要有恒心。”韓信很有信心地說。

漂母撲哧一聲笑了,她的笑聲中既包含幾分嘲諷,又帶有一些驚訝。她又說:“哦,我剛才忘記問你的名字了,你姓甚名誰呀?”

“我姓韓名信,今年十八歲。”

“我看你相貌,日後也許會成大器,望好自為之。”漂母說道,“好吧,今後每天都來這裏釣魚吧,我供你中飯吃。”

以後,韓信每天仍來淮河邊釣魚,漂母每天在同一地方浣紗,漂母天天供應韓信的中飯。

有一天,韓信聽到淮河邊一個少女的哀婉的歌聲:

我仔細梳洗打扮自己一番,

獨自依靠在望江樓欄杆上,

我麵前一千艘帆船已駛過,

惟獨沒有我所盼望的那艘,

夕陽的斜暉投射在水表麵,

江水十分徐緩地悠閑地流,

我心碎腸斷地盯著白蘋洲。

歌聲悠長婉轉,不絕如縷,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起幽穀之潛蛟,泣孤舟之寡婦,韓信深受感動。

正在這個時候,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秦始皇的巡遊車隊,經過陽武縣(今河南省原陽縣)博浪沙時,遇到刺客:一個大力士操鐵錘狙擊始皇,誤中副車,沒有傷著秦始皇,但使秦始皇受到很大的驚嚇。大力士當場被擒獲,立即處死。但有一個少年同犯潛逃不知去向,秦始皇下令在全國範圍內大搜十日,凡是在外麵冶遊無業的少年人都要受到拘留審查,韓信聽到這個不好的風聲,便趕緊離開了淮河邊,到他的一個遠房親戚家暫避。

臨行前,他向漂母告別,道:“我將來一定重重地報答您!”

沒想到這句話反倒叫漂母生氣了。

“老婦隻是看你的風度和氣質,像是世家子弟,出於憐惜之心,供你吃了幾頓家常便飯,哪有什麽圖報之心?”

韓信隻好說了聲“是”,很難為情地離開了。

離淮陰不遠有一個青龍鎮,鎮上有一口水井,水質清甜可口,遠近聞名。據說水中曾有青龍出現,還有人說凡在此水井飲一口水,便可壽延一載,引得天下慕名而來之人不計其數,青龍鎮亦因此而名揚天下。

井旁有一酒家,名叫“寒士酒店”,其店名的來源取自“韓氏”的諧音,因店主人姓韓。店主為人厚道,待客有禮,來往客商多喜在該店住宿。

韓掌櫃是韓信的遠房親戚,韓信因躲避風頭,跑來投靠韓掌櫃。秦時法令甚嚴,住旅店必須要證明,沒有證明就要送往官府衙門訊問,凡是來曆不明的人都當做逃犯處理,送往麵山服苦役。

凡是到麵山服苦役的人,大都難以活著回來。即使不幹活累死,也會因為營養不良或經受不住北方的氣候得病死亡。

韓信身上也沒有過硬的證明,他證明身份的憑證早已過期,也沒有去更換。韓掌櫃為人慷慨大方,特別喜歡聰明的韓信,給他報了臨時戶口,讓他在家中住了下來。

韓掌櫃見韓信認識字,人又靈活,便吩咐韓信幫助他檢查來往人員的證件。韓信在店中閑著沒事,有時也幫著招待客商。

秦朝推行法家政治,而法家認為搞活市場經濟的商人是五蠹之一,乃社會的蛀蟲,必須嚴加打擊。當時的生意人都是偷偷摸摸地活動,若要搞長途販運,隻能晝伏夜行,因而有不少生意人白天投到寒士酒店來歇腳,睡一個午覺,夜間就離開。

有一批販賣絲綢的商人也常在店裏宿腳。其中有一個名叫灌嬰的,生得魁梧高大,膀大腰圓,目光炯炯,聲如洪鍾。他飯飽酒足之後,便口若懸河地談論各種事情,而且談鋒甚健,在座者都喜愛聽。他講述自己平素與秦朝官府捉迷藏的有趣經曆,他善於使用錢財行賄,使秦朝的官吏對付不了他。他還講述自己在經商路途中的探險,怎樣跨度充滿危險而令人入迷的戈壁大沙漠,韓信聽了,十分著迷,動了念頭,也想出外試試做生意。

一次閑談中,灌嬰神神秘秘地告訴大家說:沛縣豐邑中陽裏出了一個異人,這人姓劉名邦,長相不凡,相麵者常說他的麵貌貴不可言。他的確身軀高大,而且前額寬闊,隆鼻長耳。他待人十分寬厚,喜歡施舍,性格豁達大度,行為**不羈。他不事農業生產,讓父母和兩個哥哥養活他。但他廣於結交,顯示出幹練的辦事才能,因而被推舉為地方官吏。

灌嬰還說,劉邦生於周王室滅亡的那年,年齡隻比秦始皇小三歲。但當地流傳著不少故事,似乎劉邦就是真命天子。有人說,劉邦的母親劉媼懷下劉邦時,曾夢見與神遇。當時正是大雷雨的時刻,劉媼在一個大澤邊午睡,她丈夫劉太公的確看見一條蛟龍若隱若現浮在雲端。還有人說,賒酒給劉邦的酒店主人常常看見醉臥的劉邦身上有龍。去年秦始皇東遊時,聽說沛縣豐邑地方有出生帝王的祥雲瑞氣,因此在縣衙門前築一高台,下埋寶劍、丹砂,名叫“厭王台”,以厭天子氣。秦皇認為如此一來就可以破壞這裏的風水,就不會再出“天子”了。

“灌兄,”韓信開口說,“請問這個劉邦現任什麽官職?”

“他在秦始皇二十三年就做了泗水亭長,至今仍擔任這個職務。”

韓信是個聰明人,他心中算了一下,這個劉邦當上亭長的那年,正值秦軍攻占了楚國淮河、泗水以北的全部土地,在這一帶建立秦政權的年月。當時秦朝設立了以相縣為郡城的泗水郡,豐邑、沛縣皆為該郡的轄地。劉邦被任命為泗水亭長,卻是一個重要的職位。亭長雖小(隻管理十裏以內),但當地老百姓打官司,抓小偷,都要亭長來管。特別是泗水亭位於泗水郡的中心區域,不可小覷。由此可見,劉邦的宦運是隨著秦政權在楚地的建立興起的,他可以說是秦國統治下的既得利益者,這人對秦政權的憎恨是不深刻的。特別是,他出身農民,不是六國舊貴族出身,他幹嗎要仇恨秦朝呢?韓信因此推斷,即使劉邦真的是真命天子,能幻想成真,取代秦朝,奪得政權,他絕不會對秦國貴族和民眾實行報複性的虐殺,也不會更改秦朝原有的規章製度。

韓信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了,又問灌嬰說:“劉邦身邊有沒有輔佐他的能人?”

“有呀,”灌嬰回答說,“他廣於交遊,又十分熱衷參加一些民間的社會活動。豐邑城中有一個‘粉榆社’,是戰國時期建造的一個土地神廟,中陽裏的百姓每年都定期在這裏舉行祭祀活動,祈禱人壽年豐,劉邦就是這一活動的組織者。通過參與民間的一些社會活動,劉邦廣泛接觸到社會上的各個階層,結識了不少朋友。他最要好的朋友有蕭何、曹參、周勃、樊噲和盧綰。”

“這些朋友都是些什麽人,有什麽過人之處嗎?”韓信問道。

“這些人都非等閑之輩,”灌嬰說,“蕭何長期擔任沛縣的功曹掾,主管縣衙門的總務、人事,通曉刑法律令。劉邦為平民時,蕭何已經在衙門裏做事了,劉邦每次違犯法律,蕭何都替他打通關節。劉邦當了泗水亭長後,蕭何也經常幫助他。曹參也在沛縣衙門裏當獄吏屬員,與劉邦來往密切。周勃是手藝人的頭頭,用蘆華或竹子編織養蠶器具,或吹簫給人家辦喪事,膂力超人,能引強弓。他常常替劉邦辦事,是劉邦的死黨。樊險是沛縣人,凶猛非常,以宰狗為職業。他與劉邦是連襟,都娶呂家的女兒為妻。盧緝也是沛人,平易近人,結交豪傑,與劉邦同年同月同日生,兩人的友情非尋常人可比。除以上諸人外,還有一個夏侯嬰,是個好車把勢,也是沛人,與劉邦親近,私交甚篤。”

韓信聽了灌嬰這一番敘述,心向下一沉,半晌沒有說話。開始他聽說劉邦是異人,很想去投奔他,在他手下做事,日後建立一番功業。可現在聽說劉邦已有這麽多生死之交,這些人已形成一個強有力的故舊集團。他感到很失望,他認定,劉邦今後縱使能成大業,也擺不脫這個故舊集團的控製。這是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本地人集團。從外地參加劉邦事業的人員,必然會遭到這集團的排斥和打擊,對這個集團來說,外地人本事再大,貢獻再多,也是一種異己力量。

“灌兄,”過了好一會兒,韓信又開口問道,“您剛才說,劉邦和樊噲是連襟,都娶呂氏的女兒,這呂家是何方人氏,這樁親事是怎樣結下的?”灌嬰喝了一口茶,笑著說:“這件事說來話長,不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好吧,我就長話短說,簡單扼要地把這樁婚事的經過告訴你吧。山東單父縣有一個姓呂的大財主,他與秦國的宰相呂不韋是遠親。此人和呂不韋一樣,善於經商,靠賤買貴賣,發了大財。人人都尊稱他為呂公。這呂公沒有兒子,隻有兩個女兒。長女名呂雉,次女名呂嬰。都長得如花似玉,既知書達理,又秀靈可愛,方圓百裏遠近聞名。後來,這呂公與另一門富豪結了仇,呂家人丁不旺,無力抵禦仇家的進攻。他隻好舍棄自己龐大的家業,攜帶家眷躲避仇殺,投奔到江南沛縣縣令處以求保護。沛縣縣令與呂公原是好朋友,便妥善安排了呂公一家,讓呂家在沛縣安家落戶。沛縣的官吏豪傑聽說縣令家裏來了尊貴的客人,都紛紛前來致賀。縣令在公堂上大擺盛宴款待前來祝賀的客人,縣功曹蕭何受縣令委托負責接待。他麵對一批批前來祝賀的客人,不住地高聲叫喊:‘賀禮不滿千錢者,須坐堂下。’劉邦這時也前來致賀,因為他與縣裏的官吏十分熟悉,就一本正經地遞上賀箋,同時故意大聲說:‘賀錢一萬!’實際上他一文不名。然後,便大搖大擺地向大堂走去。呂公聽說來了賀錢上萬的貴客,又驚又喜,急忙將劉邦迎進大堂。他端詳劉邦儀表不凡,心裏越發敬重。蕭何見劉邦這惡作劇有些過頭了。於是,他悄悄地對呂公說:‘此人專好說大話,賀錢一萬,恐無實事,請呂公明察!’聽了蕭何的話,呂公稍一遲疑,隨即裝作沒聽見似的沒有理會蕭何,又恭敬地勸劉邦吃菜喝酒。等到酒酣席散,客人走空,呂公單獨留住劉邦,對他說:‘老夫從小學習相術,一輩子給許多人看過相,但相貌如你之人,老夫從未見過,希望你日後自珍自愛,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前途,未可限量。聽說你尚未婚配,老夫有一小女,願許配給你,不知你願不願意。’劉邦欣然應諾。事後,呂公的妻子生氣地對丈夫說:‘你真是老糊塗了,竟把女兒許配給這樣的人!你常說女兒生時有些奇兆,長相又端莊美麗,日後必與貴人相配,沛縣縣令三番五次求娶不允,如今竟把女兒終身許給劉邦這個無賴。我問你,你究竟打的什麽主意?’呂公並不生氣,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你不懂就別瞎嚷嚷,我自有眼光,斷不會有誤。’就這樣,呂公毅然將自己美貌如花的女兒嫁給了年過三十、沒有家產的劉邦,還陪上了一大筆嫁妝。你說奇不奇怪?”

韓信聽了說:“這的確是一件不平常的事情。”他沉吟了半晌,又說道:“這個呂公不愧是一個相術專家,許多達官貴人,在他眼中,隻不過平庸之輩,而一個名聲不好、行為不端的無賴亭長,他卻看中了,認定此人日後必將發跡,並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他這是一場賭博,將呂氏家族的前途都押在劉邦這個赤手空拳的年輕人身上了。”

灌嬰又說道:“這些事還不算奇怪,奇怪的還在後頭呢!呂公的女兒呂雉嫁給劉邦後,給劉邦生下了一子一女。因劉邦家貧,呂雉必須帶著一雙兒女從事田園耕作。有一天,劉邦公事完畢,回家看望正在田中勞作的妻子兒女,呂雉告訴他:剛才有一老人路過田頭,向她求水喝,她就請老人吃了一頓飯。飯後老人給她相麵,說她是‘天下貴人’,她於是又求老人給一雙兒女相麵。老人看了看她的兒子,說:‘夫人之所以是貴人,是生了這個男孩的緣故。’老人又看了看呂雉的女兒,隨口說:‘此女也是貴相。’劉邦聽了,十分高興,忙問老人走了多長時間?呂雉說,剛離開不久,還追得上。劉邦順著老人離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追去,見到老人,要求他為自己相麵,老人說:‘你生就一副帝王之相,貴不可言,我剛才在田間所見的夫人子女,想必就是你的眷屬了。剛才我不知道那雙兒女的貴相那麽好,其根源來自何處,現在我明白了,他們的富貴,根子就在你身上啊!’劉邦聽了,既高興又感激,深施一禮,對老人說:‘我要是將來真如老丈所言,決不忘德。’這段相麵的故事很快就在周圍群眾中傳開了,你說奇不奇怪?”

“這事並不蹊踐,”韓信不屑一顧,“劉邦、蕭何和曹參等很可能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叛亂集團。他們推舉劉邦為首,大造言論,製造劉邦是真命天子的神話。你敘述的各種傳聞,什麽劉邦出生時天空出現蛟龍呀,什麽劉邦吃醉酒後身上有真龍附體呀,還有呂雉和劉邦看相的故事呀,都是他們製造出來的。他們還派人到處遊說,宣揚這些神話,蠱惑人心。許多人都自覺或不自覺地成了他們的義務宣傳員,足下也是其中之一。”

灌嬰聽了,臉紅了一陣,說道:“鄙人的確與劉、蕭等有私交,我做生意的本錢也是他們幫襯的。眼下,他們正在到處招兵買馬,不知道韓小弟是否有意願加入?”

韓信聽他這麽一說,一時間猶豫不決。秦始皇即位後,對內平定六國,對外不斷開拓疆土,沒有一日不用兵,死人如亂麻,無辜的百姓暴骨長城之下,車道的兩旁隨處可見他們的頭顱。人民負擔極重的徭役,除了築長城、鑿靈渠、修馳道、直道、開五尺道之外,還有數百萬人成年累月地從事建設窮極壯麗的阿房宮和驪山墓等工程。男子壯丁都披著甲胄趕往戍地,女子都忙於把糧米和其他軍需物資輸送到京師及邊境地區。留在家中的孤寡老弱不能相養,死者相望。秦朝政治的苛刻,刑法的殘酷,都是罕古未曾有過的。除承襲了商周時期的刺麵、割鼻子、刴左右趾、割**、砍頭五種肉刑外,還創造了許多新的刑罰,如榜掠、鬼薪、黥為城旦、謫、籍沒、在市井中當眾斬首、腰斬、車裂、活埋、五馬分屍、滅族、夷三族等。後來又增加了剖腹、鑿頂、抽脅、鑊烹等酷刑。擴大株連範圍,是秦法的一大特色,老百姓五家為保,十保相連,一人犯法,共同承擔刑事責任。在這種嚴刑峻法之下,城鎮鄉村都籠罩著一片恐怖的氣氛,在道路上走的人,有一半是受過肉刑的人,城市的廣場中,被處死的人的屍首堆積成小山,無人收屍。為了逃避刑罰,許多人都離家逃亡,聚集山林之中,靠搶掠為生。老百姓都引領而望,悲號仰天,希望有一個救世主出現,救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劉邦具有成為救世主的條件。他出身平民,深諳民眾的痛苦,同情廣大勞苦農民。但他出身太卑微了,缺乏神秘色彩,沒有號召力,這就是蕭何等為他編造出許多真命天子的神話的原因。”韓信說。

“我同意你的看法,這些神話可能是編造出來的。”灌嬰吐實情說,“我與劉邦打過交道,他是一個極為平常的人,沒有神秘氣息,連貴族味都沒有。他簡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無賴。他常常到小酒店飲酒,可是從不付錢。他在泗水亭,身為亭長,卻常常打架鬥毆,把別人打得鼻青臉腫。有一次,劉邦酒醉,與夏侯嬰鬥毆,把夏侯嬰打得鼻青臉腫。縣令追查這次酗酒鬧事事件,夏侯嬰為了袒護劉邦,指天畫地,神賭咒,一口咬定是自己墜馬所傷,與劉邦毫不相幹。最後,他獨自承擔這次酗酒鬧事的全部責任,坐了一年多牢房,舍命回護了劉邦。”

“由此可見,劉邦現在已具備當割據一方的山大王的條件了,他深得一班江湖好漢的擁護,但單憑這一點,他還是不能君臨天下,必須有能人佐助,引領他朝向更高的目標。”韓信作結論說。

“劉邦並不甘心做池中物,”灌嬰說,“有一次,他在鹹陽服徭役,正巧碰到秦始皇出巡天下。他見了那一派壯偉景象,不禁讚歎說‘大丈夫應當像這個樣子啊!’這說明他的理想已經升華,不再滿足於一個小小亭長的地位,一旦時機成熟,他就會立刻走上曆史的競技場,用拚死的奮鬥去獵取耀眼的皇帝寶座。”

“通過你的介紹,我對劉邦這個人已有一個完整的印象。”韓信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他雖是一個無賴,卻有抱負和理想,而且性格堅強,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難,都不會打退堂鼓。他是一個富有魅力的人物,並且不乏幽默感,將來一定有許多人願意追隨他。他真是一個成功的坯子,王者的繼承人。我有心追隨他幹一番事業。”韓信說到這裏,自言自語起來,“遺憾的是,我沒有薑太公那樣幸運,劉邦不會來淮河岸邊尋訪我。我在淮河邊釣了這麽久的魚,除了漂母施舍我幾頓飯外,誰也不把我放在眼裏。唉,我是一個懷才不遇的薑尚,何時才能遇見周文王這樣的明君啊!”

韓信受了灌嬰這些商人的影響,也向伯父韓掌櫃借了些本錢,往黃河下遊去做絲綢生意。

在一處常有盜匪出沒的客棧裏,韓信遇見幾個僥幸逃脫秦國追捕的六國貴族,一個個蓬頭垢麵,頭發和胡須老長,當年的貴族威風,一掃而光。大家圍著一堆篝火,回憶往事。一個衣不蔽體的齊國貴族說:“我的家在黃河下遊的山東半島登萊地區,那兒盛產柞蠶綢,經濟富饒,是古代紀國的所在地。後來,紀國被齊國吞並,這麽一來,齊國兼有漁、鹽、絲綢之利,富甲天下,經濟力量超過秦國,國土縱橫數千裏,帶甲的軍士有數百萬。戰國後期,如果齊國能聯合其他五國,協力攻秦,秦國就難以吞並六國,但齊國和其他五國不團結,都爭相西向事秦。五國之間又互相攻伐。秦國首先攻擊的是三晉(韓、魏、趙)、燕、楚五國,齊國偏安一隅,四十餘年沒有兵災。齊國的末代君王田建麻搏大意,以為秦國鞭長莫及,不會攻打齊國。他不修戰備,不出兵幫助五國抵抗強大的秦國。”說到這裏,他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一個趙國貴族接下他的話頭說:“正是這樣!齊王建五年(秦昭王四十七年,公元前260年),秦國急攻趙國,趙國向齊國借糧,齊國不答應。齊國謀臣周子是我們趙國的盟友,他向齊王建議說:‘我們最好答應趙國的要求,輸送糧食援救趙國。假如我們不援救趙國,趙國就戰勝不了秦兵,它的處境就危險了。要知道趙國對齊國來說,是一道屏障,就像齒與唇一樣,唇亡齒寒。今天趙國滅亡,明天禍患就到了齊國。拯救危急的趙國,是高尚的義舉,齊國援趙,打敗強大的秦兵,一定在諸侯中大顯威名。如果不致力於這些十分有意義的事情,卻斤斤計較於愛惜糧食,這對國家來說是一種十分短視的舉措。’齊王建不采納這個建議,不供應我們趙國一粒糧食,不派一兵一卒去援救我們。結果,秦兵將趙國四十五萬精兵層層圍困在長平(今山西高平縣西北)。秦昭王親自到前方督戰,並征發全國十五歲以上的男子,全部送往長平,阻絕趙國的救兵和糧食。被圍的趙軍絕糧四十六天,開始殺戰馬充饑,然後捕捉老鼠、麻雀等小動物煮食,直到掘草根,吃皮帶,甚至到了相互殺食的地步。趙軍主將趙括把軍隊分成四路組織多次突圍,都沒有成功,他自己則在最後一次突圍中奮力作戰,中箭落馬被秦軍殺死。我們趙國這支饑餓至極、不堪一擊的四十餘萬大軍,至此群龍無首,土崩瓦解,全部投降。秦軍主將白起怕趙兵尋機會反抗,把餓壞了的四十餘萬人一起在長平坑殺,慘無人道已極,隻放走其中年少的二百四十人回家報信。這是戰國時期最大的也是最殘酷的一次戰爭。從此我們趙國精銳喪盡,一蹶不振,再也敵不過秦國了。”

一位魏國的貴族補充說:“齊王建七年(秦昭王四十九年,公元前258年),秦國包圍趙國都城邯鄲,齊國仍不援救,幸得我們魏國的公子信陵君竊符救趙,擊破秦軍,邯鄲才得暫時保全。”

另一位拄拐杖的齊國貴族感歎說:“可是以後的形勢,對我們齊國來說,越來越危險了。”

一位名叫姬鵬的周王室後裔說:“齊王建十六年(秦莊襄王元年,公元前249年),由於我們東周的國君與諸侯謀伐秦,秦國滅掉了東周,長達八百年的周朝從此滅亡。”

那個衣衫襤褸的齊國貴族又開口了:“齊王建二十三年(秦王政五年,公元前242年),秦國設置了東郡,治所在今河南襥陽西南,這麽一來,秦國的領土就和齊國直接相連了,秦、齊之間再也沒有了緩衝區。”

一個瞎了眼的楚國貴族回憶說:“齊王建二十四年(秦王政六年,公元前241年),各國諸侯擔心秦國攻伐鄰國的戰爭,無休無止,決定合從以伐秦,我們楚國的王為從長,楚公子春申君當總司令,趙、魏、韓、衛等國都派兵參加,但齊國和燕國沒有出兵。五國的軍隊開始奪取了秦國的壽陵郡,攻至函穀關。秦國主力部隊從關中出擊,五國諸侯合從的軍隊都戰敗逃走。一場轟轟烈烈的聯兵抗秦戰爭徹底失敗了,我的眼睛就是在那次戰爭中被箭射瞎的。如果齊國的數百萬軍隊參加的話,戰爭也許不會獲得這樣的結果。”

拄拐杖的齊國貴族感歎說:“四年後,齊王為了求得‘一夕安寢’和‘尺寸之利’,看不到天下大勢,竟然進人虎狼的秦國朝拜,秦王羸政假惺惺地在鹹陽設酒宴款待齊王建,暗地裏卻在製訂滅亡齊國的計劃。同時,秦國采用李斯的計謀,派遣間諜潛人各諸侯國,用金錢收買那些親近秦國的上層人士,暗殺反秦的居高位者,還用賄賂、造搖等手段離間各國的君臣,使各國防守鬆懈,然後遣強兵良將把各國一一攻滅。我們齊國的相國後勝就被秦國重金收買,成為齊王身邊的秦國大間諜。”

一旁的韓信聽到這裏,不禁插嘴說:“在下不才,可先祖也是韓國王族。韓國地處抗秦的最前線,單獨與秦國作戰近百年,適齡作戰的男子全部戰死。鄰近的魏國不但不援救,反而從背後襲擊韓國。齊王建三十五年(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國派內史勝率軍終於滅亡了韓國,俘虜韓王安,在韓國的故土上設置潁川郡。”

那個趙國貴族立刻接著說:“唇亡齒寒,韓國亡了,趙國也難保。兩年後,秦國派大將王翦進攻趙國軍隊,殺掉趙軍主帥趙蔥,占領趙國都城邯鄲,俘虜趙王遷,趙國滅亡。趙公子嘉帶著他的宗族逃到代地(今河北蔚縣東北),自立為代王。”

一位身著胡服的人站了起來,他自稱是燕國將領樂毅的侄兒:“趙國一滅亡,燕國就岌岌可危,齊王建三十八年(秦王政二十年,公元前227年),燕國病急亂投醫,派荊軻行刺秦王,秦王發覺,殺死荊軻。第二年,秦大將王翦攻下燕國都城薊,燕王喜及太子丹逃往遼東郡(今遼寧省遼陽市)。”

那位魏國的貴族接口說:“齊王建四十年(秦王政二十二年,公元前225年),秦大將王賁(王翦之子)帶兵伐魏,他見魏國首都大梁城堅河深,固若金湯,便引黃河和汴河的水灌大梁,連灌三日,大梁城牆多處毀壞。王賁趁勢發起進攻,魏王假和他的大臣們都做了俘虜。王賁殺了魏王假,縱兵屠城,殺人盈野,伏屍百萬,魏國滅亡。秦國的侵略軍到了曆下(今山東濟南市),離齊首都臨淄不遠了。”

一位高唱楚歌的短小精悍的楚人也按捺不住了:“齊王建四十一年,(秦王政二十三年,公元前224年),秦王政派大將王翦率六十萬大軍伐楚,楚國大將項燕也調動國內全部兵力來抵抗。開始王翦讓軍隊一直不出戰,隻堅守營盤,楚軍數次挑戰均不理睬。待到秦軍養精蓄稅,士氣高昂、鬥誌旺盛之際,才下令出擊。而楚軍此時戒備已疲,猝不及防,六十萬秦兵如洪水般漫來,衝得楚軍潰不成軍,楚軍被殺得落花流水,屍積如山,楚軍大將項燕也戰死於亂軍之中。第二年,秦軍一舉攻下楚都壽春,俘虜了楚王負芻。楚國滅亡。但我們楚國人不甘心當亡國奴,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樂毅的侄兒說:“齊王建四十三年(秦王政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秦國派遣大將王賁攻遼東,俘虜燕王喜,燕國至此徹底滅亡。接著,王賁率軍攻打代國,俘虜了代王嘉。”

拄拐杖的齊國貴族又感歎說:“戰局發展到這時,隻剩下東邊一個大國——齊國沒有被秦國消滅了。這時齊王建的僚佐、賓客和參謀們都受了秦國賄賂,因而建議齊王不修攻戰之備,齊都臨淄成了不設防的都城。當時齊國已成了一葉孤舟,眾多附著於這葉孤舟之上的人們,以醉生夢死為常態,以追求瞬間的感官刺激為時尚。他們沒有看到,也不願看到這葉孤舟正在下沉。廣闊的周邊正在經受著血與火的煎熬,而他們卻慶幸自己的雙腳總算還踏在一片似乎和平安寧的樂土上!”

衣衫襤褸的齊國貴族又長歎一聲說:“可這時齊王建還執迷不悟,還準備去朝拜秦王政,企圖感化他,使他不出兵攻打齊國。但遭到忠於齊國的近臣勸阻而罷。”

一個齊國即墨的難民插嘴說:“我們即墨的大夫是一個堅決的抗秦派。他向齊王提出一個挽救危亡的積極戰略,他說:‘齊國地方縱橫數千裏,經濟十分富饒,國力可與秦國相匹敵,如果全國緊急動員,可募集數百萬大軍。秦國雖占領了五國,但立腳未穩,人民反抗烽火未熄。現在韓、魏、趙三國逃亡到齊國的貴族軍官有數百人,他們都力求恢複故國,齊王可以把他們組織起來,加以訓練,然後讓他們打先鋒,引領著齊國的百萬大軍收複韓、魏、趙三國的失地,隨即從臨晉關攻入秦國本土,從北麵直搗鹹陽,另一方麵,還可以將成百上千逃亡到齊國的楚國貴族軍官組織培訓,讓他們引領齊國的百萬大軍收複楚國故地,從武關攻入秦國,從南麵夾攻鹹陽,這樣一來,可以滅亡秦國,齊王又可稱霸天下了。’遺憾的是,齊王建沒有采納這個建議。唉,一著走錯,全盤皆輸啊!”

一直一言不發的韓信冷靜地分析說:“以當時秦強齊弱的情勢下,即墨大夫的滅秦設想也許難以成功,但這不失為一個以攻為守的良策,可以延緩齊國的滅亡。”

拄拐杖的齊國貴族說:“你說得對,兵敗如山倒,優勢在秦,不可阻擋。齊王建四十四年(秦王政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國大將王賁領大軍從燕國南部進攻齊國,一路上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到了臨淄城下。齊王聽從相國後勝的話,不組織京城的保衛戰。秦國派使者見齊王,假意許諾說,隻要齊王肯投降,秦國將留給他五百裏土地,讓他繼續做封君。齊王便命令守城官兵放下武器,繳械投降。六國的曆史在這一天打上了句號。這一天是中秋節,秦國舉國上下慶祝秦國統一了天下,滅亡了六國。秦王政命令發放酒類和豬羊肉,賜予鹹陽城內裏巷小民,大肆慶祝。”

樂毅的侄兒用譏諷的口吻說:“秦王羸政自以為德兼三皇,功過五帝,於是將自己的稱號由‘秦王’改為‘皇帝’,因為他是秦國第一個皇帝,便稱‘始皇帝’,後世以數字來表示皇帝的稱號,如秦二世、秦三世等,他希望秦朝的統治能達到萬世,甚至永不中斷,傳之無窮。可六國民眾承認他嗎?我看這是癡心妄想!”

拄拐杖的齊國貴族作總結說:“可就在秦國舉國歡慶天下統一的這一天(也就是公元前221年的中秋節),幾匹疲憊的老馬拖著一輛破舊的乘輦,駛出臨淄的城門,緩緩西行。乘輦裏坐著滿臉沮喪的齊國末代國王建和他的幾個仆從。乘輦前後數十匹高頭大馬上,是負責押送的秦國將士,咄咄逼人。他們的行程終點,將是距此數百裏太行山下一個叫做共的小村鎮。到了共地後,秦軍將齊王建囚禁在山上一間石頭築的房屋裏,周圍隻有鬆樹和柏樹,沒有人供給他飲食,齊王建就餓死在那裏。”

篝火漸漸滅了,寒意襲人,一番發泄和爭辯之後,大家再也無話可說。